張愛玲: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致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飯粒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

蔣碧微的經歷，就證實了張愛玲的這段文字。

⚪圖：蔣碧微（油畫）

十八歲的年紀是如何的？大抵是剛經歷高考，對未來既飽含憧憬又懷有迷茫，朝氣蓬勃又昂揚向上。

在1917年5月，查紫含結婚前幾天，卻傳來未婚妻暴斃的消息，婚禮只得變成葬禮。而十八歲的蔣棠珍，做了一件瘋狂又大膽的事情：逃婚與情郎私奔！家族為了維護顏面，只得對外稱她暴斃了。

其實蔣棠珍不但沒有死，而且換了個名字，和另一個男人在原婚禮日期出現在了日本……

海棠盛開，如世之珍

蔣碧微，原名蔣棠珍。出生於江蘇宜興的書香世家。出生時，正是海棠花盛開的季節，父母便給她取名為棠珍。從小飽讀詩書，不但嫻靜少言，而且出落得亭亭玉立。

父親蔣梅笙是一位有才有為的名士，設立了兩所女子學校。年輕時，他應媒妁之言娶了門當戶對的戴澄珠，深受包辦婚姻的好處。夫妻倆琴瑟和鳴，幸福美滿。蔣梅笙覺得包辦婚姻很靠譜，便也為十三歲的蔣棠珍訂下了婚約，對象是自己多年好友的兒子。

⚪圖：蔣梅笙著作《國學入門》

蔣父為了讓兩個年輕人迅速建立感情，時常安排兩人見面，一起遊玩。查紫含性格內向，不夠主動，蔣棠珍女子矜持，兩人常常找不到話題。久而久之，長時間的相處並沒有擦出愛情的火花，反而磨滅了一開始的新鮮感，蔣棠珍對查紫含的印象越來越差。

蔣棠珍十七歲那年，父親蔣梅笙被聘為復旦大學的教授，於是舉家搬到了上海。

這時徐悲鴻也剛離家到上海學習繪畫，並經同事（蔣棠珍姐夫）介紹認識了蔣父。

青年才俊的徐悲鴻很快就得到了蔣父的賞識，兩人又是同鄉便愈加親切。出於工作需要等，徐悲鴻常常到蔣父家做客。

假死私奔，去往天涯

第一次到蔣父家，初見蔣棠珍，徐悲鴻便被她的淑女氣質和落落大方所吸引，蔣棠珍也覺得徐悲鴻才華橫溢，勤奮好學，兩人相談甚歡，比查紫含好太多，慢慢地也開始喜歡上徐悲鴻。只是蔣棠珍早有婚約在身，蔣父也曾跟蔣母說：“要是我們還有一個女兒，我一定……”。

這時候又傳來查紫含考試作弊的醜聞，蔣棠珍對這位未來的丈夫更加鄙夷。難道以後就要跟這樣一個品行不端的人度過一生嗎？她不想。思索再三，她向父親提出要取消婚約。

沒想到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聽到蔣棠珍要取消婚約後大怒，直接對蔣棠珍說這是不可能的事。這時候的徐悲鴻只是一個無名小卒，除了才華一無所有，怎麼能放心把自己的女兒交給他？查父又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又怎麼能突然取消婚事，這不是打對方的臉麼？不遵守婚約，傳出去也很失自家的顏面。

蔣棠珍傷心欲絕。徐悲鴻對蔣棠珍的遭遇一清二楚，當時又恰好有留學日本的機會。徐悲鴻便壯壯膽子，給蔣棠珍傳口信“假如現在有一個人，帶你去國外，你去不去？” 蔣棠珍脫口而出“去！”

⚪圖：19歲的徐悲鴻

於是由徐悲鴻的好友帶蔣棠珍的父母去看戲，徐悲鴻則和蔣棠珍一起登上了去日本的遊輪，蔣碧薇臨走時還寫了“遺書”，詐稱要“自殺”。蔣碧薇和徐悲鴻倒是一走了之了，女兒逃婚，蔣家又該怎樣給查家一個交待呢？思來想去，又為了顧及顏面和兩家的關係，蔣父給查家寫了一封信，謊稱蔣棠珍突然病逝，還買了一口棺材，裝滿石頭，將女兒風光大葬。

碧波微步，深情款款

來到日本，他們語言不通，舉目無親。除了身上的兩千塊錢，一無所有，他們只能寄宿在日本的小房子裡。她不講究吃喝穿戴，忍受著人生地不熟和離家出走後對父母心存愧疚的雙層精神壓力，為了不給父母丟臉，一有中國人來家裡做客，她就一個人躲在廁所裡，一待就是幾個小時。

⚪圖：徐悲鴻與蔣碧微

日子雖然清苦，但也算有些甜蜜。徐悲鴻訂做了一對刻著字的水晶石，一個為“碧微”，一個為“悲鴻”。鐫有“碧微”二字的水晶石被他戴在手上。別人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就說，這是我未來太太的名字。“碧微”正是他給蔣棠珍取的新名字，只因初見時，“碧水藍天，微風輕拂”，新名字意味著告別與新生。

後來，徐悲鴻如痴如醉地愛上了日本的仿製原畫，將僅有的錢都用來買了畫，兩千元很快揮霍一空。

同年11月，在日本的生活無以為繼，他們神色黯然地回到了上海。蔣梅笙愛女心切，只能不顧流言蜚語，親自去查家登門道歉退親，接納了小兩口。

回國後，徐悲鴻找康有為幫忙，康有為承諾幫他籌一筆留學的官費。結果最後公佈的留學生名單上，並沒有“徐悲鴻”三個字。徐悲鴻又氣又急，上書臭罵當時管留學經費的負責人。最後是蔡元培出面，徐悲鴻才如願以償拿到名額。如此，學費有了保障，去往巴黎深造成為了最好的選擇。

3月20日，他們順利抵達巴黎。徐悲鴻進入法國最高國立藝術學校學習。蔣碧薇不會法語，英語也不通，就在一所語言學校學習法語。

⚪圖：徐悲鴻和蔣碧微在巴黎

在法國的那段日子，一個人的官費兩個人用。有時只能喝白開水填飽肚子，生活的清苦卻絲毫未沖淡他們愛情的甜蜜，反而讓兩個人貼得更近，相互取暖。

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蔣碧微為了改善生活，不讓徐悲鴻過於操勞，去做女工貼補家用，節衣縮食買下了那塊徐悲鴻心儀已久的懷錶。

徐悲鴻得知蔣碧微看中了商場的一件風衣之後，他更加刻苦作畫，一賣得足夠的錢，就連夜瞞著她買下了那件風衣，作為給她的驚喜。

放假時，兩人就去各地郊遊，國內戰火吃緊，留學經費時斷時續。兩人只能在生活水平較低的城市輾轉而居，不過這也給了他們觀賞不同國家的風景的機會。

沒有矛盾，沒有爭吵，當時只道是尋常。

陰晴圓缺，難以成全

蔣碧微待的班級，相當於初中一年級。和一群比自己小的十二三歲的女孩一起學習，讓她覺得很不自在，自己彷彿異類一樣，和她格格不入的學校讓她喜歡不起來。

巴黎開放有趣的城市氛圍令她著迷。巴黎的五月，是冒著狂歡的泡泡的。到處都是盛大的彩裝遊行、街上燈火通明、奇裝異服的模特坐著花車擺著她從未見過的姿勢，吸引著她的眼球。

而這些，徐悲鴻並不喜歡。他沉迷於他的作畫，對這樣的放肆毫無興趣。他的生活單調而明亮，教室、畫室、博物館是他經常出沒的地方。

他喜歡上課，上午呆在畫室尋找靈感，下午去開放的博物館裡臨摹真跡，最喜歡逛的地方就是盧浮宮。他了解野獸派，也懂印象派，他自己則更傾向於新古典主義。他喜歡寫實的畫風，鍾情於德拉克羅瓦的《自由引導人民》，喜歡傑里科的《梅杜薩之花》……那些氣勢磅礴的畫面撩撥著他的心。

徐悲鴻的堅持和天分最終有了好的結果。1923年，他的《老婦》入選法國全國美展，之後又有九幅作品入選，正應了“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

⚪圖：徐悲鴻畫中的徐悲鴻和蔣碧微

為了更好的探討藝術，徐悲鴻在巴黎創辦了一個藝術探討會，名為“天狗會”，“天狗會”吸引到了當時也在巴黎的張道藩，張道藩很受徐悲鴻賞識，被他稱為“四弟”。 徐悲鴻大概不會想到，這個日後官至臺灣立法院院長的男子竟會在研討會上看上自己的妻子，甚至私下對蔣碧微表達愛意。

張道藩是在巴黎時遇見蔣碧薇的，多年後他在寫給蔣的信中深情回憶：“那一天你曾給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你穿的是一件鮮豔而別緻的洋裝，上衣是大紅底色，灰黃的花，長裙是灰黃色底，大紅色花。你站在那張紅地毯上，亭亭玉立，風姿綽約，顯得那麼雍容華貴。”

1926年2月，張道藩在一封長信中正式表達其對蔣的愛意。最終蔣碧微還是拒絕了，她不是貪心的人，也不屑於背叛。此後，張道藩和法國姑娘蘇珊結了婚。

⚪圖：張道藩

有了錢，徐悲鴻去了一趟新加坡。留下了蔣碧微一個人，獨居在巴黎。

蔣碧微用看書，拉琴來排遣寂寞。她經常去咖啡館、看戲、看電影，學會了跳舞，漸漸地熱衷於出席晚會。

九個月後，徐悲鴻回來了，帶著買的金石字畫。

地理上的距離是容易帶來心理上的距離的，每次需要你時，你都不在身邊，對你的好感也就隨著時間漸漸淡了。

1927年，蔣碧微因盲腸炎暈倒在家，被人送到醫院後才發現自己懷孕了。此時的徐悲鴻，卻遠在新加坡畫畫籌款。其實早在1925年，他已經籌集到了7萬多大洋，本來可以保證兩人幾年的生活無憂。結果這些錢被他轉身全部買了金石字畫。迫於生活，他不得不再去南洋淘金。陪在她身邊的竟然是被她拒絕過的張道藩。

不但如此，本來說好在新加坡匯合的，徐悲鴻卻先回了上海，寫信讓她一個人自行回國。這種感覺無疑是糟糕的。但是蔣碧微還是愛著孩子的父親，沒有哭鬧，一個人收拾行李。

1927年10月，帶著大箱小箱的書畫，她終於回到了闊別八年的祖國。同年12月26日，他們的長子徐伯陽誕生。兒子的出世，使她的內心有了寄託，乏味的生活有了光亮，內心的苦悶得到了緩解。

⚪圖：徐悲鴻所作《奔馬圖》

後來，她在自傳裡提到這八年的留學時光，只說，“巴黎那些年，我始終沒有進過什麼學校。他對我的學業也不聞不問。八年來，我覺得他從來就不會在感情上對我有所瞭解和關愛。”

回國後最初的幾年，兩人的關係還比較融洽，她還生了個女兒，有兒有女，又有不錯的收入，應該說是理想的生活了，可是故事並沒有結束。

經過法國和日本的兩輪深造，徐悲鴻再回國已是聲名鵲起。他在南國社當美術系教授，又在南京的中央大學做美術系主任。半個月在上海，半個月在南京。每月三百塊。除了睡覺，宅在家裡一心照顧孩子的蔣碧微幾乎見不到他。無聊之餘，她偶爾也仿照法國沙龍的形式舉辦舞會來排遣心中的寂寞。而徐悲鴻看見家裡的舞會，一聲不響地黑著臉進了書房，許久才出來。

“悲鴻只愛藝術，不愛我了。”很多年後，蔣碧薇總結二人分手的原因時說，“（私奔之前）我們從來沒有單獨在一起，因為在我那種守舊的家庭裡是絕無可能的，我們也從來沒有交談過一句話，即使有偶然的機會，我和他都會盡量的避開。”

⚪圖：蔣碧微和徐悲鴻

這種總結無疑是片面的，日益增加的瞭解暴露了兩個人價值觀與生活態度的不同。

“九一八”事變之後，徐悲鴻作了油畫《徯我後》，標題出自《尚書·仲虺之誥》:“徯我後，後來其蘇。”畫作描繪了是夏桀殘暴，人們期待英明君主的解救。有些人借這幅畫說徐悲鴻攻擊政府。蔣碧薇知道後力勸徐悲鴻明哲保身，徐悲鴻卻不以為然。

徐悲鴻是一個藝術家，也是一個教育家，致力於實現藝術教育的普及。 蔣碧薇卻一直反對徐悲鴻在南國藝術學院的義務教學，認為這是浪費他的才華，而且南國社為田漢創辦，屬於左翼，她害怕徐悲鴻與這些人交往，難以保全他自己。在徐悲鴻受聘於南京中央大學後，她揹著他去南國藝術學院，把徐悲鴻畫室裡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替他辭去那兒的教職，當眾宣佈一家人要搬到南京去住了。徐悲鴻回到上海聽說此事，也無臉繼續工作，只好轉戰南京。不知情的外人以為此乃徐先生授意，以為他只認錢，不屑大眾義務教育工作，這令徐悲鴻尷尬萬分。 徐悲鴻不滿蔣碧微的作為，兩人之間便有了嫌隙。

一個執著於安穩的恩愛生活，一個執著於為蒼生請命，這樣的兩個人，也許一開始就註定了分道揚鑣。

畢竟曾經還是愛過的，感情總是一點點淡的。曾經的勤奮上進是優點，後來的勤奮上進就促成了忽視。缺少陪伴，價值觀的不同，其他人的出現，只是關係決裂的導火索而已。

東窗事發，我們不再

1930年，就在她在老家為先後去世的弟弟和姑媽料理後事時，徐悲鴻給她送了一封信："碧微，妳來南京吧，妳再不來的話，我會愛上別人的。"

這個女子，叫孫韻君。也出身於書香門第，比蔣碧微小十四歲，是徐悲鴻的學生。如果你選擇白玫瑰，就意味著失去紅玫瑰。蔣碧薇的存在，成為了不起眼的蚊子血和飯米粒。徐悲鴻最初的解釋是愛才心切，看她天資不錯，又刻苦努力，就想著幫她一把。

只是如果只是愛才心切，又怎麼會陪她爬山賞月，又怎麼會賣畫作送她出國？還給她起了新名字“多慈”，做了兩枚鑲有紅豆的黃金戒指，分別題字"大慈""大悲"？

起初，蔣碧微是相信丈夫的，儘管當時有學生投訴說徐悲鴻只對一位學生特別上心，不管其他人畫得如何。但當她看見他畫室裡，他給他的這位學生作的畫像還有一幅肩並肩賞月的圖時，相似的情景在腦海中閃過，她還是醋意大發。

畫的《台山夜月》被她藏起，孫多慈送的楓樹苗被她一把火燒光，當事人被她告誡。她還寫信給孫多慈的父母讓他們好生管教自己的女兒，還寫信給相關人員讓孫多慈出國的機會泡了湯。

⚪圖：孫多慈

一系列雷霆手段是趕走了孫多慈，徐悲鴻的心也從此不再。抱著讓徐悲鴻散心的目的讓徐悲鴻去了國外，沒想到1934年8月回國的他回來就和自己分居了，他還是忘不掉那個女人。

一份聲明，碎了她心

徐悲鴻一個人去了桂林找孫多慈，杳無音訊。

蔣碧微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在南京，戰戰兢兢地躲避日本的空襲。

此時已然功成名就的張道藩雖然已經有了妻子，但得知蔣碧薇的遭遇，又對蔣碧薇發起了愛情攻勢。他給她寫信，關心她，照顧她，給她安排工作。

她想到兩個孩子，對張道藩的攻勢不為所動。一聽說廣西戰事吃緊，就南下桂林，勸徐悲鴻回家。

徐悲鴻卻不肯走，還對她說："吾人之結合，全憑於愛，今愛已無存，相處亦不可能。"甚至為了和她斷絕關係，討得孫多慈父母的歡心，徐悲鴻還在報紙上公開聲明：鄙人與蔣碧微女士久已脫離同居關係，彼在社會上的一切事業概由其個人負責。

十八歲就追隨他，陪他浪跡天涯，在他眼裡竟然只是非法同居！一氣之下，蔣碧微去找了張道藩。

⚪蔣碧微與孫多慈

徐悲鴻的這份聲明，不但傷了糟糠之妻的心，也沒贏得孫多慈的父母的心。在她們看來，如此三心二意的男人不值得託付，遂將女兒許配給了國民黨浙江省教育廳廳長許紹棣。

求愛不得，內心抑鬱，徐悲鴻在國外輾轉了幾年，念及孩子，跑到成都找在成都避難的蔣碧微求和。蔣碧微早就有言在先："假如你和孫韻君決裂，這個家的門隨時向你敞開。但倘若是因為人家拋棄妳，結婚了，或死了，妳回到我這裡，對不起，我絕不接收。"此時這話依然有效。徐悲鴻曾腆著臉回頭求蔣碧薇複合，前前後後一共六次，蔣碧薇每次都果斷地拒絕：“我這不是廢品回收站。”不在乎自己的人，何苦留他？

相似橋段，不同結局

1942年，50歲的徐悲鴻遇到了27歲的廖靜文，他飽經風霜的心中又一次泛起了漣漪。1943年，廖靜文考入徐悲鴻創立的中國美術學院，做圖書管理員，協助徐悲鴻工作。

長時間的朝夕相伴，令他們日久生情。有了第一次的經驗，蔣碧微發現這段感情之後，煽動廖家人出面阻止。父母反對，年齡懸殊，碧微阻攔，種種重壓之下，廖靜文決定獨自離開，從此

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圖：徐悲鴻一家

“在嘉陵江邊等輪渡的我正暗自傷心，一隻大手拍在我的肩上。悲鴻往常是上完課中午才回住處，那天他心神不定，只上了兩節課便回去了，發現我寫的字條便瘋了似的追來。他說，我與蔣碧微沒有任何干繫了，她要什麼我都滿足她，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廖靜文是猶豫的，徐悲鴻不是。遇見已是不易，自當珍惜，又何談放手。上一次，他錯過了，這一次，他不會再鬆手。只要能跟廖靜文在一起，他不惜一切代價。

1945年，徐悲鴻再次登報，與蔣碧微劃清界限，他在《貴陽日報》上發表聲明：悲鴻與蔣碧微女士，因意志不合斷絕同居關係，已歷八年，中經親友調解，蔣女士堅持己見，破鏡已難重圓，此後悲鴻一切與蔣女士毫無干涉。茲恐社會未盡深知，特此聲明。

還登報宣佈與蔣碧微離婚。蔣碧微徹底怒了，向法院控訴徐悲鴻，提出離婚請求。

離婚時，蔣碧微覺得自己一生沒有長處，這些年“同居”自己也沒有積蓄。

最後，兩人達成調解，與1945年12月31日簽字離婚，蔣碧微提出徐悲鴻支付一百萬、並要自己親自精心挑選他的一百幅畫和四十幅古畫作為補償。

⚪圖：徐悲鴻和他生命中的三個女人

徐悲鴻答應了她的所有條件。也許對蔣碧微他還是存在愧疚的，他額外送了自己曾很喜歡的一幅《琴課》給她。畫中是一個在學拉小提琴的少女的背影，那正是巴黎時的她。

“為了還清她索要的畫債，悲鴻當時日夜作畫。他習慣站著作畫，不久就高血壓與腎炎併發，病危住院了，我睡在地板上照顧了他四個月才出院。”廖靜文回憶，徐悲鴻就是為了趕這100幅畫，廢寢忘食，才累垮了身體，以至於英年早逝的。

最後徐悲鴻如願以償地跟廖靜文結婚了，兩個人相濡以沫，雖然只有短短的七年時光。

1953年，徐悲鴻離世，廖靜文只有30歲，餘生都在貢獻給了徐悲鴻未盡的事業。

她後半生，令人唏噓

1949年，蔣碧微留下徐悲鴻的一子一女，和張道藩去了臺灣，開始了同居。

聽說張道藩的妻女當時在澳洲躲避戰火，衣食無著落。她思及過往種種，不忍她重蹈自己的覆轍，每個月以張道藩的名義定期匯款過去。

1958年，感受到張道藩想念妻女，倦鳥思歸。她理智退出，選擇成全。她平靜地離開了張家的府邸，不再與張道藩有絲毫牽扯。只留下了最後一封信：

“往事過眼雲煙，我們的情緣也將屆結束。讓我們堅強一點，面對現實，接受命運的安排，在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情愛問題必須告一段落，好在我們已經有了彌足珍貴的果實。

希望妳，不必悲哀，無須神傷，妳和我都應該感戴上蒼，謝謝它對待我們的寬大與仁慈，甜美的回憶儘夠廝伴我們度過風燭殘年。”

張道藩是深愛著她的。在近三十年的時間裡，他給蔣碧微寫了兩千多封信，甜言蜜語，深情動人。他還承諾60歲時要和蔣碧微結婚。結果真到了那天，張宴請了很多客人為蔣祝壽，卻絲毫不提承諾之事。散席之後，兩人大吵一架，從此分道揚鑣。她拒絕張道藩的資助，靠著徐悲鴻用生命和時間賺來的分手費，維持風姿綽約的生活。

⚪蔣碧微與張道藩

直到1966年，張道藩給她寫信，她才答應和他見面。

1968年，張道藩去世，她送了他最後一程。

自此，蔣碧微一個人在臺灣活了10年，寫下了一本回憶錄。這本回憶錄被《皇冠》雜誌譽為“中國第一部女性自傳”，上冊是《我與悲鴻》，下冊是《我與道藩》。對於徐悲鴻，悲傷和憤怒佔了大半；對於張道藩，戀戀不捨躍然紙上。

1978年，她平靜地離開了她愛過恨過的世間。

尾聲

離世時，她的臥室裡還掛著徐悲鴻為她畫的《琴課》，她終究是在意他的，只是時光流轉，他們都不再是十八歲時的他們，但是在最好的年紀愛上一個正好的人，有一段美好的回憶不也就足夠了麼？沈從文也說過：“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愛情裡，從來沒有對錯，只有一廂情願和願賭服輸。

⚪圖：徐悲鴻所作《琴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