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卿鑰笑了一聲，將臉埋進手掌，像是忽然失去支撐，脆弱幾乎一湧而出。他不明白，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明白，可是當他明白的時候，很多錯事都已經做下了。明明都是痛恨她還在那個位置，明明只是想要關心，想要問問她緣由，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嘲諷。
他什麼時候變得跟女人一般小肚雞腸憤憤不平起來。手掌在臉上擦拭了一番，將所有情緒都隱去，才踱出了門。轉眼便已經到了墨夷闕的住所，而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整個住處，也只有那客廳內還有光亮。
笑聲傳出，像是將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隔絕到另一個世界。他看見客廳裡蘇言沫端著菜放到墨夷闕面前，男子笑了笑，雙手接過，還帶著幾分讚美，而他們面前的菜都不算太好，比起他們平時的餐飯來說，這確實不算好，更不算什麼特別。
雞蛋湯，炒青菜，粉蒸肉，還有涼拌豬耳肉，一鍋炒三絲，竟然只是簡單的四菜一湯，而她端著碗盛飯放到兩人手中，便吃了起來。碗筷動作之間，竟是和諧得很。墨夷闕是一個很會製造和改變氣氛的人，就連此時兩人之間的動作都十分和美完好，就像是多年的親人，而自然而然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來他們是剛剛認識的。
也許前世因果，而今，便是某種再續前緣？想到這裡他竟是對自己這樣的才發感到了可恥。他造成的不良後果，可是在墨夷闕那裡竟然能夠換成喜悅，無論從哪裡看，他都是那個傷害了蘇言沫，而墨夷闕是那個真正在乎，關心她的人。
竟然會感到他們兩人果然應該是一對的看法。忽然想到，竟是驚出了一身汗，這位大人究竟是要做什麼？那般和祥寵溺，那般在乎安慰，可不是他平常作為，難道不准他們利用，便是他自己來利用嗎？
他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等他抬頭時，便發現墨夷闕的目光冷冷掃了他一眼，竟是那般冰寒冷漠，嚴厲得根本不像是一個人。這個才是他認識的那位大人，而對著蘇言沫笑著的人，就像是被誰換了似的。
蘇言沫也許正在想事情，並沒有發現他們的互動，墨夷闕再次看了一眼，那意思很明顯，回去。而他忍耐了一瞬，終究踏著步子轉身離開。
一桌上吃得賓主盡歡，蘇言沫笑著離開之後，水卿鑰才慢慢站到了送蘇言沫到門口的墨夷闕身後，口中話語冰冷：“你說過不動她的。”
“你都動了，為什麼我就不能動，你口口聲聲說不動，可是你那句話不是在剜她的心，你的哪句質問不是在將她的心一寸一寸的撕裂粉碎，血淋淋的展示在你的面前，你沒有看到她眼中的痛，也沒有感受過她的委屈，你只看到了你，看到了你們的犧牲，卻沒有看見她究竟付出了多少。”
“你又知道什麼？！”幾乎是吼出了這幾乎，水卿鑰此時毫無那個儒雅冷靜的首席風采，唯一剩下的，只有對眼前之人不受信諾的憤怒。不讓他動，他本來就不會動她，可是作為一個王者，卻不是這般無賴的。
“我不知道什麼？我知道什麼？我啊，我只知道越是去看她，越是更加的痛恨自己沒有在那個她生活的時間裡陪在她身邊，縱然有保護者，卻也不過是一個隨時都可以撤離的保護者，就算有護衛，也會在她危機時刻完全背叛她的人，就算她在乎，卻也有人將她所有在乎之人都清除掉的時候。這便是你口中算計深沉，為了地位不擇手段的人，究竟是誰不擇手段呢。”
夜空繁星點點，卻照不亮一顆已經被染成了黑色的心，越來越沉進深淵，越來越遠，越來越無法抓緊，無法看清。這便是她正在走的路，因為沒有可以失去，為了不再失去，便切掉一切可能讓她失去的可能。
他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子。
如果是蘇言沫，也不得不佩服墨夷闕只憑借那麼簡簡單單的組合和過去，還有她的表現和變化將她很多的決定都猜中了，而且還幾乎都中了。她要做的事情很難，很不容易，很可能一招失策便是毀滅。身死魂滅，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是對神族最大的懲罰。
不能轉生，不能離去，只在世間遊蕩，不論什麼時候，都是最悽慘的存在，而還能記得，還能感受，而後被消滅，被改造，最終成為天地間的一抹無意識的靈，再也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你……”水卿鑰神色陡變，他本就不是一個泥古不化之人，更不是一個傻子，墨夷闕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不是什麼都聽不出來。神族世界一直都不像表面這樣平靜，更不會一直這麼平靜下去，而她來這裡，這位未來的神君在俗世，便是最大的誘惑，神君的關心愛護，神君的疼愛在意，不過只是一種變相的——絕殺。
“他怎麼可以，那可是他的孩子。”從一開始神君就沒有承認過她的存在，沒有將她當成自己的孩子，只是一顆棋子嗎？為什麼？
“你相信嗎？他已經這樣做了，你還相信他在乎蘇言沫是他的孩子。蘇言沫，沫，從來都不存在的個體，你難道認為她這樣的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而已嗎？”身為局外人，恐怕比他們看得更加清楚。那些事情，那位神君可不算慈祥。
“她呢，她自己呢，她要做什麼？”他不相信，不相信她甘願一直做那個人的棋子，甘願被利用被傷害，卻絲毫不在乎自己。她這麼做，是為了……太子嗎？
“我也不知道，也許能夠猜到一點吧。”抬頭，天空星辰閃動，雲層遊動，漸漸將所有的光亮都淹沒在黑暗中，墨夷闕聲線冷瑟，像是帶上了沙啞，“復仇，殺掉一切當年釀成這麼一個悲劇的仇人，或者是，按照天辰凌最初的設想，犧牲一個神族的一切，換一個不為玩弄的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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