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焱公子
1
還沒下公交車，高佳成就看見了前方那座氣勢恢宏又風格別緻的大廈。
當然，它是如此耀眼，而且已經是這個區域最地標的建築。他相信，整輛車上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它，畢竟，連公交車的站名都已經是這座大廈的名字。
“志達大廈到了，請您帶好隨身物品，準備下車。”
隨著報站聲響起，高佳成下了公交車，他猶猶豫豫地走向志達大廈。穿過玻璃轉門走到前廳，四下打量著周圍高檔豪華的裝潢及著裝精緻得體的人群，高佳成禁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感到了由內而外泛起的陣陣寒酸。
2
美麗而年輕的前臺站了起來，望著眼前這一身廉價休閒裝又有些侷促不安的男子，盡力掩飾住嫌棄的情緒，職業化地笑道：“請問先生有什麼事情？”
高佳成啊了一聲，囁嚅道：“我、我想找郝志達……呃，郝總。”
“郝總正在開會，請問您跟郝總有預約麼？”
“有……有的，昨天打過電話，他讓我今天過來……”
前臺哦了一聲，給總裁助理打了電話，之後臉上立即堆滿了熱情和真誠。
“先生您好，郝總在四十九樓等您。電梯在右側，您請務必注意腳下，因為十分鐘前剛拖過地，謹防滑倒。”
3
高佳成獨自站在上升的電梯中，心情有些複雜。
志達集團的創始人郝志達和他是大學同寢，兩人是上下鋪。在品學兼優的高佳成眼中，曾經的郝志達粗魯頑劣又不學無術，翹課泡妞通宵打遊戲是常態，課是幾乎不怎麼去上的，只在期末要考試時才想起臨時抱佛腳，纏著高佳成給自己畫畫重點集中突擊一下。
但說來也怪，這小子就這樣有驚無險地混了四年，居然從來沒掛過科。
高佳成一直覺得，郝志達確實是有點小聰明的，只是沒用在正處。當然這並不妨礙他們大學時代的友誼。
郝志達曾由衷地對高佳成說，大學這麼開放而又充滿誘惑，真的很羨慕他這樣依然能夠像在高中一樣，安安靜靜讀書的人。
而某種程度上，高佳成其實也羨慕郝志達。他覺得他活得自在又有味道。可是他並不敢學郝志達，因為和衣食無憂的郝志達不同，他來自一個貧困的家庭，他必須靠獎學金來支付自己的學費和日常開支。
那時的高佳成怎麼也想不到，畢業之後，不學無術的郝志達直接放棄了原專業，從一個最底層的推銷員做起，數年後，竟創建了自己的公司，坐擁億萬身家，成了人人豔羨的大老闆。
大概也是郝志達成為老闆後不久，高佳成就沒再與他單獨聯繫過。
之前他曾參加過幾次同學聚會，同學很明顯分成了三撥：以郝志達為代表的事業有成型，開口閉口談的都是生意、投資和資源整合；以已婚女同學為代表的媽媽團，基本聚焦於子女撫養和婆媳家常；再有就是以高佳成之流為代表的屌絲團，典型特點是單身、打工，沒有太多固定資產和社交。
後來高佳成也就不怎麼參加同學聚會了，甚至也斷了和那些並非自己圈子的人交往，比如郝志達。
這次他父親意外查出患了尿毒症，醫院說正好有合適的腎源可以移植，但手術包含各類材料費用大概需要三十萬以上。高佳成雖然打拼多年，手頭上居然也只拿得出十萬來。他四處籌錢，也只籌來了五萬，實在沒有辦法，他最後只得放棄了自己的自尊和清高，找到了郝志達。
4
昨天在電話裡字斟句酌地說明情況後，郝志達並沒有明確說借或者不借，只是讓高佳成第二天上午親自來他公司一趟。
電梯裡，高佳成想了很多，他隱隱覺得郝志達可能不會借給他，畢竟雖然曾經同學了一場，現在也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電梯門開了，高佳成看到西裝革履意氣風發的郝志達站在門口，微笑著將他迎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郝志達的辦公室明亮寬闊，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全景。他的辦公室又分成兩塊，一邊是辦公區，一邊是會客區。會客區最醒目的，無疑是一張造型特異的楠木根雕茶臺，一看便價值不菲。
郝志達將高佳成引至茶臺前坐下，自己則坐在他的對面，開始慢條斯理地沏一壺茶。
“你有口福了，這可是上好的龍井，每年的產量十分有限。”
郝志達瞟了高佳成一眼，輕描淡寫地說。
隔著最多一米寬的茶臺，高佳成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和這曾經老同學之間的距離簡直遙不可及。
我可不是來看你炫這高等茶的。他想。
實際上，他對茶本就知之甚少，既品不出來、也並不在意好茶和一般茶的差別。
高佳成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望著郝志達，聲音裡同時透出微弱的希冀和不確定。
“志達，我……我昨晚跟你說的事情，你能……借我麼？我給你打借條，有了錢，會很快還你的……我保證！”
郝志達抬起眼，不置可否地看著高佳成，忽然笑了笑。
“哥們，算起來，咱們也有好些年沒見面了吧？”
他這句話讓高佳成立刻難堪了起來。可不是麼，他三年前最後一次參加完同學聚會後，便沒再與郝志達聯繫過，現在一聯繫，竟然就是借錢。如果不是沒有辦法，這當然是一向臉皮薄又清高的他想極力避免的。
高佳成尷尬而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含混地道：“嗨，這不是都忙麼！你……你生意做這麼大，當然更忙了……”
“是啊，確實很忙。”郝志達點點頭，給高佳成斟滿了茶，“來，先喝茶，別暴殄天物。”
不得不說，郝志達這茶確實不一般。高佳成雖然不懂茶，但茶杯端到嘴邊，只覺清香撲鼻，入口更是綿延回甘，自己確實從來沒有喝過這樣的佳品。只是茶水雖熱，他的內心卻越喝越冷。
因為郝志達自始至終都絕口不提錢的事，只是在一味地和他敘舊。
他說了很多當年上學時的細節，很多甚至高佳成自己都忘記了。高佳成並不明白，他為什麼老是扯這些事情。
快午飯時，郝志達忽然喊來了助理，對她說給他們來兩盒方便麵。
“那啥，佳成啊，我一會兒還有個會，估計沒時間下去吃了。咱們老同學了，我也就不跟你客氣，委屈委屈，吃碗泡麵吧。”
郝志達望著高佳成，笑著解釋道。他的語氣非常自然，完全沒有一絲不好意思的情緒。
高佳成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當然並不圖郝志達非請他去吃什麼高檔菜，但即便沒有這層同學關係，你說你一個集團公司老總，居然……好意思請來訪的客人吃泡麵麼？
但郝志達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助理拿來泡麵後，他便自顧自地泡了自己那一碗，然後對他說：“來，自己動手啊，可別指著我給你泡！”
高佳成心底陣陣發涼，終於明白過來：他這是刻意羞辱我呢吧！
想到這裡，他幾乎想立即拂袖而去，但想起臥病在床的老父親，他終究按耐住了情緒。
他想，再最後努力一下吧，順便看看這郝志達究竟還有什麼花樣。
於是高佳成也泡上了自己的那一碗。等他泡好時，郝志達都已經狼吞虎嚥把自己那碗吃完了。
5
高佳成默默吃著自己那碗麵，有種味同嚼蠟的感覺。他默默地想，如果吃完麵郝志達接著還出什麼別的么蛾子，自己也沒必要再繼續自取其辱了。
就在他吃到一半時，郝志達忽然猝不及防地伸手，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面。
高佳成驚愕地看著他，看見郝志達端起他的面，三下五除二幾筷子就把剩下的塞進嘴裡，連湯都喝得一乾二淨！
“果然還是你泡的面比較好吃啊，哈哈哈！”
郝志達打了個飽嗝，對他滿足地笑道。
高佳成瞬時愣在原地，腦海中如過電般，閃現出當初的畫面。
他想起來，郝志達現在的神情和他說的這句話，自己曾看過無數次，也聽過無數次。
大學時代，高佳成每天晚上自己泡完泡麵，郝志達總是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任意角落竄出來，搶他的面吃。
他總是得意地說，你泡的面就是好吃啊。
這讓高佳成心裡一度都起了陰影，每次泡麵時，都要一再確認郝志達是不是埋伏在旁邊伺機搶奪。
他絕沒想到近十年後，眼前這衣冠楚楚的公司老總郝志達，居然又一次幹了當初這樣不堪的勾搭。
此時高佳成只見郝志達隨意地抹了抹嘴，將泡麵盒隨手扔到一邊，旋即從兜裡掏出來一張銀行卡，惡狠狠地塞給了他。
“拿去給咱爸看病，不夠開口。不過你大爺的，我警告你，再跟老子這麼說話，老子從此不認你這個兄弟！”
高佳成怔在原地，望著眼前這匪氣十足又無比熟悉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一時竟不知說什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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