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征服(一)

小說 故事 夢不到邊 夢不到邊 2017-10-14

身為孤兒的胡淼是不幸的,然而他又是幸運的。從他跌宕起伏的人生軌跡中,讀者可以感悟到生活是美好的,又是殘酷的。身居充滿誘惑的社會,當淡泊抑欲慎行,視名利如浮雲。

——作者題記

楔子

蘇中大地上一隅的胡家村。公元1964年春節, 冰天雪地,銀裝素裹。陰森的天氣寒風凜冽。

過年這幾天,三五成群的小孩穿著新衣服走村串戶。他們手舞足蹈、蹦蹦跳跳,踏著尚未融化的積雪走東家串西家地給長者拜年,討得些糖果、年糕。大人們總習慣於躲在家中歇。男人們打撲克,搓麻將;婦女拉家常,繡紅花;閒暇的老人嗑瓜子,烘火盆……只有二三十戶人家的胡家村民一年忙到頭,就這幾天愜意。

“老胡家添兒子了,老胡家添兒子了……”消息像一陣風似地在胡家村傳開。

村莊上的大姑嫂小婆娘三三倆倆地趕到老胡家。屋內,老胡妻子頭上扎著手絹,臉上汗涔涔的,身子有些纖弱。她左手抱著嬰兒臀部,右手託著嬰兒脆弱的頭說,這傢伙重八斤,眼皮還閉著呢,說著眨著清亮的眸子靦腆地瞧著周遭。

大夥兒臉上盪漾著笑靨,眾口一詞地在說一些好聽的話。“這小夥,我看明朝不是楊六郎,就是賣麻糖……”人群中不知誰說了句。

時光如流水。小孩在家人百般呵護中到了入學年齡。老胡特意請莊子上唯一的私塾吳先生給他的兒了取名叫“胡淼”。吳先生說,這孩子命中缺水,所以用三個水來補充,小名就叫三水吧。先生這一說,讓目不識丁的老胡一個勁地點頭哈腰,還交上五塊錢取名費。

三水讀小學,按理說是啟蒙教育。可三水和千千萬萬的中國兒童一樣,是在唱著 “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偉大領袖毛主席,指引我們向前進……”的兒歌和在遊行示威聲中升入初中的,史無前例年代的“半工半讀”式的教育讓多少中國人的智慧和前程受到重創。

1977年國家恢復中斷的10年高考制度後,萬人重新拿起書本,尊師重教蔚然成風。三水上了高中,有機會認識了司馬遷、徐志摩、泰戈爾、魯迅等古今中外的文壇巨匠。三水可謂是個全才,不僅數理化好,語文在班上也是數一數二。班上許多同學投來羨慕的眼光,一些靚麗的女生偷著從側面乜視三水,長相一般的乾脆視若陌生人。這讓三水有鶴立雞群之感。

高三那年,三水十八歲。那寬厚的肩膀,修長有力的雙腿,白晳的臉龐,至少一米八的個頭,還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儼然成了班上的一號俊男。這在女生心中,彷彿像大觀園的賈寶玉一樣,不僅要應對寶釵、黛玉,還惦記著晴雯……,班上不少女同學為了三水竟有爭風吃醋的味兒。

課餘時間,三水還時不時地去新華書店買一些世界名著,如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什麼《哈姆雷特》、《麥克白》等。處於青春懵懂期的三水,更對莎翁的愛情小說《羅密歐與朱麗葉》感興趣。當他口若懸河地談起男女主人翁的悲慘命運和對愛情的執著時,班上很多女同學聽得聲淚俱下。

那天,三水剛下課,抽屜下有一張類似千紙鶴的紙條,娟秀的字跡赫然寫著:“胡淼,晚上我在學校籃球場等你!於麗”。三水像小偷似的,趕緊撕碎紙條,臉膛紅一陣白一陣,心砰砰直跳。愛情,難道這就是愛情?下午的化學課,三水悄悄地貓腰偷看扎著長辮子的於麗。須臾,居然四目相對,兩人臉龐倏地紅了,於麗連忙俯身,而老師講的化學分解式,三水哪裡聽得見一句!

初次約會,三水將灰濛濛的頭髮用香皂洗了又洗,特意穿上時髦的“回力”運動鞋,配上平時不敢穿的喇叭褲,顯得風度翩翩,活力四射。在滿天繁星下、百花盛開的春天裡,三水站在校園籃球場南側的旮旯旁,靜靜地等待。生長在路邊的百合、馬尾、雞冠,還有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長勢芊芊,隨風搖曳,空氣中瀰漫著從未有的沁人的芳香。忽然,不遠處只見個頭高挑、甩著長辮的女生向他走來。“你才來啊”“人家怕被宿舍的袁玲發現” 於麗羞澀地回答,左手不停地搓著右手。

籃球場靜悄悄的。繁星時不時地眨眼。梧桐蔥蔥郁郁,茂密的樹葉遮掩起他們活力的身體。三水輕輕地靠著於麗耳朵說,這裡環境真好,右手便情不自禁地挽著於麗。於麗忸怩著身子,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說,被人瞧見怎麼辦?機靈的三水拉著她,快步向人跡稀少的校園東面走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三水和於麗談戀愛的事在校園裡還是傳了開來。最初是他同宿舍的袁玲發現的,袁玲還將於麗在宿舍偷看胡淼的照片之事告訴了好友蔣荇。哪知蔣荇是個口無柵欄之人,又將此事傳給馮小杰,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鬧得學校一會兒颳風,一會兒下雨。

三水和於麗談戀愛的“醜聞”不脛而走。這天,下著綿綿細雨,老胡在家搓草繩。忽然,門口走來一男一女,當老胡門他們有什麼事時,對方忿忿地說:“你就是胡淼的老子吧?”不等老胡應答,對方一把抓起他的手:“把你家兒子好好管管,你兒子勾引我們家小麗,不然我打斷他的腿!”豈料,一貫老實本分的老胡卻陰沉著臉孔,發起了驢脾氣:“一個巴掌拍不響,你也管好你女兒。”老胡這一說,倒讓對方吃了閉門羹,一時語塞,老倆口悻悻走了。

這種初戀屬“柏拉圖式”,只是追求精神戀愛,雙方惦念,尋求心靈溝通。如此美好的愛情在如今看來,不足為奇,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可謂“爆炸事件”。從老師、教導主任到時校長都一一找胡淼談話,任憑他們批評教育,苦口婆心,胡淼紅著臉低著頭,好比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這讓校方束手無策。

枯燥乏味的課堂怎敵得過刻骨銘心的初戀。印度電影《流浪者》在蘇北小城上演,片中主人公拉茲自由自在的生活,讓三水和於麗的心中非常向往。他常常偷偷與於麗約會,三水天生是個情種,只要於麗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三水三言二語就能將於麗逗樂了,而於麗微笑時露出兩個酒窩,亭亭玉立的身材和凹凸有致的胸脯更讓三水心馳神往,他倆形影不離。期中測試,三水6門功課只考了186分,一向品學兼優的胡淼在師生眼裡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柄。性格倔強好勝的三水,受不了師生門的嘲笑,選擇了輟學。

三水輟學呆在家裡,整天沒精打采,渾渾噩噩。他一出門,見到村鄰異樣的眼光,就感到有人在後面指指點點,猶如芒刺在背。而於麗也被父母每天接送上學,管束嚴苛,彼此失去了見面的機會。這對三水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這天,村裡四大爺看到三水像被霜打蔫的茄子,狼狽不堪地坐在草坪上,便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人生的道路還長著呢?跌倒了要爬起來!”三水聽著,心裡好像有一團火。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禍不單行。三水的父親覺得前世作孽,生了個“敗家子”。想到三水的母親離世早,自己又不爹又當娘地把三水帶大,他想痛打一頓三水,可舉手不打過頭兒,這能怪誰呢?只怪自己教子無方!心疾在身,老胡患上了肺癌,還常常生三水的氣而吐血。沒過多久,老胡帶著一生遺憾離開了人世。入殮時,還是三水的舅舅幫他合上眼。

沒了父親,三水成了孤兒。悲痛夾著失落時常襲上心頭,他常常踽踽獨行,在門口的樹林裡躊躇徘徊。他無心欣賞一排排參天的大樹,腦海裡顯現著於麗燦爛的笑容、迷人的身材、起伏的胸脯……,三水忍不住用拳頭使勁地對著白楊樹猛打,打得樹皮沾著斑斑血跡,樹葉簌簌落地,直至精疲力竭才回家。

江蘇省高考8月16日分數揭曉,三水從同學口中得知於麗落榜,這讓他孤獨平靜的內心泛起一陣漪漣,三水強烈的佔有慾望和征服心態又在心中膨脹。

於麗距三水家不遠,僅隔著1公里路。鄰莊一女生說,於麗高考失利後,家人安排她在鎮上一家裁縫店學縫紉機。

打聽到於麗的消息,三水發了瘋地朝鎮裡那家裁縫店趕。那一刻,當三水見到朝思暮想的睽違太久的於麗,他竟然眼睛溼潤地站於麗面前,心中想好的千言萬語一個字也說出來,只是傻傻的痴痴的望著她。倒是於麗大方地對師傅說,他是我表哥,說著將三水帶出了裁縫店。

三水用身上僅有的1元錢在鎮上一家冷飲店將於麗先安頓下來。那時農村孩子非常渴望的1毛錢一碗的涼粉,此時放在各自面前,卻索然無味。兩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此時此刻緊緊貼在一起,彼此深情地注視著,手託著手,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你的笑比蒙娜麗莎還要迷人”“不過我可不是自由女神啊!”愛情,在年輕人身上散發誘人的芬芳,讓他倆魂牽夢縈。打那後,他們經常約會,又常常望穿秋水,愛情的魔力讓兩個年輕人如醉如痴。這正是“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活脫脫的現代版。

這天,於麗在裁縫店裡正與師傅學習裁衣劃線。倏忽,她感到噁心,嘴巴里還有唾液氾濫,伴忒想吐的感覺。她的臉噌的紅了,但她努力剋制著,千萬不能讓師傅知曉。女人特有的敏感,馬上聯想自己可能有身孕了!

三水很快知道了消息,既高興又害怕,高興的是他們有了愛情的結晶;害怕的是遭到於家人打劫。怎麼辦?三水躲在家裡,抓耳撓腮,愁腸百結。茶不思,飯不香。命運不濟的三水又惹禍了。

女兒是母親的心頭肉。這段時期,於麗的母親發現於麗經常晚上出去,有時一大晚才歸家。前天,心思縝密的她發現女兒近來變胖了,尤其那腹部的凸起。她頓生疑惑,遂悄悄地跑到女兒房間,聲色俱厲地問:“最近你又與那個‘敗家子’來往了?”於麗躲躲閃閃:“沒有、沒有啊!”“你看看你肚子,死丫頭……”媽媽一語中的,擊中了女兒的要害。

“撲通”,於麗猛地朝母親面前一跪,雙手抱住母親的腿,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往下淌……

臉色灰暗的母親用手撫摸著於麗的手發,長長地嘆了口氣。她順手將於麗拉起,齟齬的牙齒裡蹦出一句,家醜不可外揚,你老子要是曉得,會直接把你趕出家門的,你先到鎮江的二姨媽家避避風頭吧,我過兩天去,把孩子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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