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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自語。”西門龍隱緩緩說出了這個名字之後，黎風已怔住。
過了很久，黎風才開口問道：“據說當年他們是一對肝膽相照的好朋友……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隱情，是嗎？”
茶水已涼，涼茶有時雖然會失去茶葉中的鮮香之氣，但一個人口渴的時候，涼茶通常都比熱茶管用的多。
西門龍隱擺了擺手，示意黎風不要著急，先將面前的茶水喝下去。
茶水入喉，黎風頓時感到一陣殺伐之氣湧入腹中，他馬上凝神秉氣，將這股殺氣壓了下去，然後望向了西門龍隱。
“你想不想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交手？”西門龍隱問道。
黎風點了點頭，他實在很想知道，這兩個在江湖上久享盛名的一對好朋友，為什麼會反目成仇？
西門龍隱嘆息著道：“只因為一句話。”
黎風蹙眉道：“一句話？”
西門龍隱道：“我祖父當年號稱天下第一劍客，他的風頭之盛，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世上只要用劍的人，無不將他當做偶像。”
他頓了頓，接著道：‘花自語也是平生未曾一敗的高手，他們相交數十年，兩人從未比試過武功……”
黎風目光閃動，緩緩道：“你是說他們雖是莫逆之交，但在武學上，其實是一對相互顧忌的對手？”
西門龍隱道：“有人說我祖父的劍天下無敵，只要一劍出手，世上絕沒有人能抵擋的住。而花自語的武功，則走的是陰柔、圓融的路數，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滴水不進’，意思是說他的守禦之功，普天下無人可破。”
黎風想了想，喃喃道：“我想當年一定有很多人，希望能看到他們比武——這就是你所說的那句話，是不是？”
西門龍隱頷首道：“不錯。我祖父昔年準備退隱之時，很多人都認為，他們這一生都看不到天下最擅長進攻的劍客，和最擅長守禦的高手，究竟孰強孰弱了。”
黎風好奇地道：“是什麼事讓他們有了教手的機會？”
西門龍隱苦笑道：“一個念頭，一個本不該產生，卻偏偏出現在我祖父心中的念頭。”
黎風思忖半晌，說道：“他也想知道，花自語是不是能接住他的劍？”
西門龍隱笑了，他笑著拍了拍黎風的肩膀：“你是用劍的人，應該能明白他的感受。”
黎風道：“我明白。所以這場比試是他首先提出的，是嗎？”
西門龍隱道：“不錯。”
黎風抬起頭，眼前不禁浮現出了一個畫面：一個風華絕代的高手，站在自己好朋友的面前，緩緩將劍拔出……
他並不是為了戰勝自己的好友，才堅持要這場比試。他要戰勝的不過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心中的一念。
“一念”是這個世上最奇妙的事之一，人的念頭千迴百轉，從沒有一個人可以把握自己的念頭。
可是當西門勝天和他的劍，走向了武道中的巔峰時，卻越來越發現這“一念”的重要。
他只有拔出他劍，用劍斬斷自己的念頭。
這個念頭是什麼？當然是懷疑，世間的一切若是沒有了懷疑，人們本不必有如此複雜的心緒，如此繁瑣的念頭。
“我究竟能不能勝的過花自語？”
這個念頭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一直在纏繞著西門勝天的心。
西門勝天一定曾經嘗試過擺脫這個念頭，但他最終還是失敗了。
於是，他只得挺直了自己的長劍，用一種鬼魅般的速度，刺向花自語……
想到這裡，黎風即刻問道：“這一戰是誰勝了？”
西門龍隱淺淺綴了口茶，將當日的一切告訴了他。
當時的情形，和黎風所想的幾乎一模一樣。西門勝天為了擺脫心中的魔念，和花自語在一處幽靜的山谷中，準備進行一場公平而隱祕的決鬥。
他們兩個來到了那山谷中，兩人甫一見面，西門勝天就抽出了手中的長劍。
他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為他要的說的，花自語早已明白。否則，他也就不會來了。
他迎面便刺出了一劍——他希望用這一劍，來喚醒花自語的鬥志。
朋友相對的時候，通常很難生出鬥志。
花自語笑了笑，在他劍尖刺來的瞬息間，他動了。他向前猛然一衝，便迎上了閃耀著精光的劍尖。
血——本是這個世界上最潔淨的東西。每當鮮血從人們身上流出來的時候，這個人靈魂中的一切骯髒與罪孽，都會隨著鮮血的流逝而消亡。
所以世上許多神祕的教派，都會用潔淨的鮮血向神明贖罪。
可是西門勝天看到花自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自己的面前，被劍尖所刺傷時，他心中已然沒有半分潔淨的感覺。他的臉上充滿了驚愕、羞愧、懷疑……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西門勝天凝視著花自語那張蒼白的臉，他的臉上還掛著令人平靜的微笑。
“因為劍法到了你這種地步，一旦出現心魔，也就離墜入邪道不遠了。”花自語喃喃道：“我不願你被心魔所困，我也知道你一天不知道你我究竟誰強誰弱，這心魔是無法祛除的。”
西門勝天呆住了，花自語繼續道：“你既然約我來比試，足見你的心魔已生。可是你此次無論是勝是敗，都是無法剋制住它的。因為這兩種情況，都會令新的心魔出現。”
西門勝天咬緊了嘴脣，他明白花自語的意思：倘若這一戰他勝了，那麼放眼天下，他再也沒有一合之敵，胸中自然會生出一股無法自控的傲氣，這傲氣就是他的心魔；倘若這一戰他敗了，那麼他勢必會心灰意冷，怨氣暗生，這也是一種心魔。無論他勝是敗，他都無法擺脫心中的這“一念”的困擾。
花自語在這種時候，竟然還笑的出來，他笑著道：“可是我如果死了，必然會令你感到愧疚。這種愧疚的情感，一定會讓你擺脫那魔唸的。”
“你……”西門勝天頓了頓，即刻望向了花自語的傷口。
“你用不著再看，普天下絕沒有人能在你的劍氣襲擊之下，再活下去。在我走之前，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
西門勝天咬著牙道：“你說。”
花自語道：“他日你若是碰到我的子孫找你復仇，不要為難他們。”
西門勝天重重的點著頭，再也沒有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