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衡陽市消防支隊舉行祭奠消防英烈活動，緬懷在2003年11月3日撲救衡陽市珠暉區衡州大廈火災中壯烈犧牲的20名消防烈士。圖/通訊員劉慧雲
記者駱一歌長沙報道
消防員，被稱為和平年代最危險的工作之一。
森林大火、城市火災、救援一線，他們衝在最前面。在給他人帶去生的機會時，危險往往留給了自己。
4月1日，衡陽市消防支隊組織80餘名消防指戰員、政府專職消防員走進市革命烈士陵園，祭奠消防英烈，緬懷在2003年11月3日撲救衡陽市珠暉區衡州大廈火災中壯烈犧牲的20名消防烈士。
一段塵封的記憶被打開，時間回溯到十六年前：衡陽珠暉區衡州大廈發生火災，火勢迅速擴散。接到報警後，消防指戰員立即趕往火災現場，一邊撲滅大火，一邊搶救人員。經過消防指戰員的奮力撲救，94戶人家、412名居民被全部安全疏散救出。
然而，當天8時37分，這幢8層高樓卻突然坍塌，20名參加救援的消防指戰員被掩埋在廢墟中殉職。
這個清明節，記者回訪這些烈士的家人。十六年間，親人的逝去給他們帶來難以撫平的傷痛，而與此同時，親人無私的精神也在家人的心中生根發芽。他們有的當年是妹妹、有的是孩子，如今，他們中的部分人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繼續消防工作，明知危險，卻充滿勇毅。
正如其中一位英雄的女兒寫道：當我真正走進這支隊伍，我才真正讀懂您、瞭解您。
烈士賀華東妹妹 追隨哥哥腳步，替他完成夢想
2003年，珠暉中隊戰鬥員賀華東犧牲時年僅20歲，妹妹賀燦輝17歲。如今，16年過去，賀燦輝已為人母，也更能理解身為父母的感受，說起哥哥：“當年爸媽是怎麼熬過來的?”
賀華東一家來自長沙寧鄉黃材鎮，曾是個幸福的一家四口。在賀燦輝的心目中，哥哥是個“調皮但很講義氣”的人，對朋友兩肋插刀，對妹妹盡全力保護，“他從來不喊我名字，只喊妹妹。”
哥哥對自己的愛護，她始終記得一個片段。讀高中時寄宿，有一次父母突然叫她回家，“我當時心裡很緊張，因為父母一般不會喊我回去的。”在回家的路上，賀燦輝將事情腦補成也許是父母打算離婚或其他不太好的大事，於是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哭了起來。“快到家的時候，哥哥突然跑過來，緊張地問我怎麼了，他以為我被人欺負了。”原來，那天哥哥正好放探親假，父母叫她回來，是為了一家人團聚。
成為消防員後，賀華東的假期變得相當可貴，只有每年探親假時才能回家，“一般有20到30天，但我哥哥一般休個5天就會被我爸‘趕’回去。”作為家中的兒子，賀華東一直被家人嚴格對待，尤其是父親，希望他以隊為家。
最後一次探親假是在2003年上半年。跟往常一樣，在家呆了幾天後，父親就要求兒子趕緊歸隊。被“趕出家門”的賀華東並沒有馬上歸隊，而是先和好朋友聚了一下。父親知道後，十分生氣。
歸隊後，賀華東給家裡打來一個家常電話，通話中，跟母親和妹妹聊完，想讓父親接電話。然而，仍然處於責怪中的父親沒有接過電話。他們誰也不曾想，這竟是他給家裡打來的最後一個電話，“我知道，爸爸到現在仍在後悔”。
2004年，哥哥犧牲的第二年，賀燦輝也追隨了哥哥的腳步，做起了消防工作。“哥哥當兵四年，中間嘗試過考軍校，但是沒有考上。”2006年，賀燦輝通過努力考上了昆明指揮學校，現在在長沙消防救援支隊做火災防控工作，“也算是替哥哥完成夢想”。
如今，賀燦輝一有空就回家。哥哥離開很久了，她希望這個家裡多一些歡聲笑語，替哥哥承擔那一份陪伴。
烈士聶學敏父親 兒子走了，身邊多了許多孩子
2003年那場大火發生時，參與救火的雁峰中隊代理副中隊長聶學敏23歲，來自常德漢壽。大約4年後，年屆五旬的父親聶義新和妻子才從災難中平靜下來。“平靜歸平靜，放下是永遠不可能的事。”2019年4月4日，62歲的聶義新告訴記者。
聶學敏是家中獨子。父親說，兒子從小獨立，9歲起他就離開父母獨自去縣城讀書，小學時他一直是班長和學習委員，到初中時學習成績也一直不錯，畢業後曾在保險公司當會計，“後來他申請去當兵了”。
之後，兒子來到衡陽消防支隊，成為了一名消防員。“作為家長，他願意選這條路，我們就支持他。”聶義新說，自己也曾想過這個職業的危險，但既然兒子選擇了，還是支持他。
2003年衡陽珠暉區衡州大廈火災後，兒子在救火中犧牲，一家三口只剩下聶義新跟妻子兩人，家裡變得空落落的，夫妻倆久久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事實上，夫妻倆也曾想過再要一個孩子，但當時他們已過不惑之年。“他媽媽想過再生一個小孩，但我們年紀也大了。”擔心大齡父母生下的孩子不健康，也擔心自己也許不能陪伴孩子很久，這個想法最終擱置了。
衡陽市烈士陵園內建起“11·3”烈士紀念碑後，聶義新曾向衡陽消防支隊建議，每年的清明節和11月3日，20個家庭都來這裡聚一聚，一起紀念逝去的家人。
在消防支隊，聶義新夫婦的情感得到了些許安慰，他有了個“乾兒子”：聶學敏當兵時，有個關係親密的戰友，雖然他現在已經退伍轉業，但一直和“乾爸乾媽”保持聯繫，“每年春節，或者我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他都會從衡陽來看我們。”
此外，兒子生前的戰友也經常來看望他們，“車都不讓我學，說我這麼大的年紀了。我的防火知識也都是他們傳授給我的。”聶義新說，兒子離開後，看到這些孩子，自己也寬慰很多。
“最近的新聞我都看了。”3月14日，山西沁源縣沁河鎮南石村發生一起森林火災，6人犧牲;3月19日，常德籍消防員劉磊在蘇州營救落水輕生人員時被水流捲走，年僅22歲;3月30日，四川省涼山州木裡縣雅礱江鎮立爾村發生森林火災，截至目前共有31名撲火人員犧牲，其中27人是消防員……聶義新向記者說起最近有關消防員的新聞報道，沒有發表一句評論。
在親友、兒子戰友的關心慰問下，聶義新的心情慢慢平靜，“但完全平息是不可能的”。
女兒的家書 走進這支隊伍，我才讀懂您
2003年衡陽衡州大廈火災，父親犧牲時，趙凌(化名)剛滿11歲。這個清明節，目前在長沙消防救援支隊工作的她給父親寫了一封家書。
趙凌在家書中寫道，父親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一直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不願在同學、親戚朋友面前提及“爸爸”二字，甚至也不願在媽媽面前提起。
“記得考入大學，將要離家求學的那個晚上，您走進了我的夢裡，您風塵僕僕地趕回來，和我說了好多話，告訴我，您要出差，要我聽媽媽的話，好好讀書，做個有用之人……”大學畢業後，她幾乎沒有太多猶豫就選擇了消防隊，“我太想走近您，走進您所摯愛的隊伍”。
通過政審和考核，她終於穿上了和父親一樣的制服，成為了一名消防救援員。在基層中隊，她和戰友們並肩作戰，當消防員們將大火圍困的小女孩救出後親手交到她父母的手上時，居民的掌聲，讓她感受到對這份職業的最高禮讚。
“當我真正走進這支隊伍，我才真正讀懂您、瞭解您。”不知是命中註定，還是機緣巧合。她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侶，也是一名消防員。丈夫在基層消防中隊，每天都面對危險。二人的感情遇到了家人的顧慮和母親的擔憂，趙凌曾經隻身一人來到父親墓前，跟他做了一次“長談”，最終決定遵從自己的本心。
在家書的結尾，趙凌對父親說：“初心不改，志向不變。我一定會帶著您未完成的心願，像您所希望的那樣，認真工作，開心生活。”
2003年衡陽“11·3”特大火災犧牲消防員名單
張曉成支隊政委 39歲湖南耒陽
戴和熙支隊副總工 41歲湖南湘陰
趙康林雁峰中隊中隊長 27歲湖南祁東
鍾林林石鼓中隊副指導員 28歲湖南新邵
陳桂華石鼓中隊副中隊長 28歲湖南寧鄉
張尚 珠暉中隊學員 22歲安徽金寨
方衛平雁峰中隊班長 22歲浙江開化
郭兵華珠暉中隊 23歲江西蓮花
劉昌瑤石鼓中隊班長 21歲湖南常寧
賀華東珠暉中隊戰鬥員 20歲湖南寧鄉
諶獻波珠暉中隊戰鬥員 20歲湖南安化
曾輝 特勤中隊戰鬥員 20歲湖南株洲
劉慶東珠暉中隊戰鬥員 19歲湖南耒陽
彭國輝雁峰中隊戰鬥員 19歲湖南湘鄉
薛相林石鼓中隊上等兵 20歲湖南臨澧
郭鐵牛特勤中隊戰鬥員 19歲湖南湘潭
李代偉石鼓中隊戰鬥員 19歲湖南望城
周忠君石鼓中隊戰鬥員 18歲湖南郴州
張虎 列兵 18歲北京密雲
聶學敏雁峰中隊代理副中隊長23歲湖南漢壽
記者駱一歌長沙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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