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遺丨南派醒獅:一個人的武林


非遺丨南派醒獅:一個人的武林

文丨張月(方塘傳媒《鄉愁裡的中國》編輯)

城市裡有著許多具有多重身份的人,他們白天生活在現實世界,當城市開始沉睡時,他們也開始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結束一天的工作之後,黃忠堅如往常一樣來到佛山鴻勝館練拳。在接受錄製紀錄片《一百年很長嗎》的時候,黃忠堅26歲,離他從老家肇慶到佛山打工已有十年。

其貌不揚,學歷不高,他是萬千打工仔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他像周星馳電影中帶悲劇色彩的喜慶草根人物,也像掙扎在無能為力中的每個你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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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很長嗎》錄製組陪著黃忠堅一起走了他人生中最難走的那一段路,但也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生活中每一個陰暗時刻,仍然需要自己努力度過。

一、要舞南獅,先習南拳

或許每個人練武的人都幻想過自己天賦異稟,離打敗天下無敵手只差一本武功祕籍,黃忠堅也有著這樣的幻想,但他是一個悟性差的武痴,他一打拳就惹得師傅直撓頭。

他的師傅是南拳之一蔡李佛拳的五傳弟子夏漢廣,在從前,蔡李佛拳是苦力拳,是做苦力的工人們用來強身健體和保護自己的一種武術。佛山鴻勝館自清咸豐元年就已存在,現在的名字是鴻盛跌打館,夏師傅正職做推拿,到了夜晚,他是率領眾多後生練拳的武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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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總是遙不可及,但有總比沒有強。黃忠堅的夢想是有一日回到村裡當村長,在祠堂教村裡孩子打拳舞獅。

要舞南獅,先習南拳。獅要舞的好,首先要懂得武術。因為南獅的步型、步法、舞法和姿態都和南拳相似,在醒獅活動發展迅速的鄉鎮地區,幾乎村村有武術班,各村祠堂外的廣場是習武的主要場所。黃忠堅想在村子裡開武館的原因之一,也是因為別的村都有武館,就他們村沒有,他怕村裡小孩被別村人欺負。

南國舞獅文化中的特點也在於此,即將習武與舞獅相結合。與南獅相對的是北獅,兩者共同組成了中國舞獅的兩大流派。北獅盛行於長江以北地區,獅子造型樸拙猙獰,舞蹈動作粗獷豪邁,追求“形似”。南獅盛行於珠江流域一帶,獅子造型注重“神似”,醒獅除了有與北派一樣的舞獅外,還有文獅。且獅頭比北方輕巧的多,北獅獅頭最輕也有30公斤,南獅最重也就十幾公斤。

北獅中沒有采青程序,但在南獅表演中,採青是重頭戲,舞獅的技巧在這個過程中被淋漓盡致的展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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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青”中的“青”指彩物,即獅子需要捕獲的實物,通常是用幾顆帶有菜頭的生菜,紮上紅包代替。在採青表演中,獅子要表現出歷經了千難萬險之後才採到青。

“青”有板凳青,橋底青,盤青,水青,高青,蟹青等等,最刺激的舞獅形式是蛇青,獅子與真眼鏡蛇相鬥,在過程中要儘量激起蛇的鬥意,蛇退獅進,獅退蛇竄,十幾個回合之後獅子張嘴把蛇吃掉,其實是舞獅人把蛇從獅嘴那裡把蛇放進了備好的口袋中。遺憾的是現在看不到這樣的真蛇表演了,因為蛇被列為保護動物。

二、鼓鑼聲是醒獅的綠葉

在廣東,民俗文化中少不了舞獅,黃忠堅計劃在自己的婚禮上舞獅,他要在他人生最幸福隆重的時刻做最快樂的事。前面提到他經歷了陰暗時刻,陰暗時刻總與轉折點相伴相生。

在攝製組跟拍記錄這段時間裡,黃忠堅完成了娶妻生子這一在人生中重大的事。他從事裝修行業,自稱包工頭,其實固定成員只有他一個人。老家在山裡,全家人都靠他照顧,當大著肚子的女友雪菲提及結婚彩禮的時候,他迴避中帶著幾分無可奈何,不歡而散後,他拿起臉盆當獅頭在一旁無聲又忘情地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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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菲家裡要二十萬的彩禮,打個折只要十萬,他也是拿不出來的。可想而知,雪菲家人不同意這門婚事,打電話不接,他只能到雪菲家當面求他們同意,再三誠懇求情下,勉強得到了同意的回覆。

在婚前採購中,他把獅頭加入了採購清單。在距離鴻盛跌打館不到一百米的距離,就有一家由佛山省級傳承人黎婉珍開的黎家獅頭館,黎婉珍和鴻勝館的夏師傅是朋友,恰好黎婉珍也是黎家獅頭的第五代傳人,武館需要購買獅頭,做獅頭累了就到跌打館做推拿,這層關係像是一種互相需要的生態閉環。葉問也曾在這裡居住,在這個老街區中,藏著一個尚未逝去的江湖。

藉著這層可以打折的關係,黃忠堅來到黎家獅頭館選購獅頭,他詢問了劉關張獅頭的情況,正好此時,黎婉珍的女兒在畫黑獅“張飛獅”,黎家的劉關張獅頭是出了名的,當年徐克在拍電影黃飛鴻《獅王爭霸》時,就指明要用黎家獅,電影中使用的傳統劉關張獅,就是黎婉珍和他哥哥帶著工人們一起做出來的。

黎婉珍手中拿著一個尚未紮好的獅跟黃忠堅說,一個獅頭有1300多個扎點,成年人即使坐上去也不會被壓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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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購完,拍結婚照,領證這一流程結束後,他們一起去做了產前檢查,檢查結果顯示胎兒有先天性心臟病,輕度但有一定風險,醫生給出的建議是,讓他們回去想想是否還要這個孩子。

以往樂天派的黃忠堅臉上沒有了詼諧與輕鬆,取而代之的是眉毛處皺成一團的焦灼,他試圖在網上找到能讓他做出決定的激勵。不敢做決定,無非是沒有勇氣對決定產生的後果負責。

在傳統文化中,獅代表著尊貴與威嚴,在民間它是祥瑞的象徵。當手執獅頭舞動時,獅帶給人的是充盈在心中,滿腔的無畏與勇敢。黃忠堅在樓下一遍遍打著在武館裡學到的招式,等到大汗淋漓時,他心中也已經有了答案。

孩子平安誕生了,嬰兒因為心臟的緣故又做了一場手術,但手術也很成功,觀眾們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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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忠堅回到村裡,興致勃勃地帶著村裡的小孩一起在祠堂裡打拳舞獅,祠堂裡的獅頭用了多年已經顯得破舊,有孩子對獅頭感興趣也無法舞動,對小孩子來說,獅頭太重了。他就又拿起鼓槌教他們敲獅鼓。

鼓鑼聲是襯托醒獅的綠葉,好的鼓鑼隊能敲出萬馬奔騰的磅礴氣勢,令觀眾為之一振,醒獅也舞動的更有力量感。廣州工人醒獅協會會長趙繼宏認為,舞獅舞的好,很重要的就在於鼓、鑼、鈸的配合,其中最重要的是鼓,沒有鼓聲,表演便毫無氣氛和意義。

鼓手在獅隊中相當於掌控全局的指揮家,好的舞獅人也一定是個好鼓手。趙繼宏只靠鼓聲就可指揮獅隊。

雖然片子中大部分的篇幅用來展示了黃忠堅的個人生活,但貫穿始終的是練拳舞獅。不論是在他痛苦、迷茫,還是喜悅、滿足的時候,他都到武館打兩下拳舞兩下獅頭,或宣洩或自樂。不知不覺中,舞獅精神已經融入他身體,成為他品性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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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獅傳承的不止是術,更多的是獅子在採青過程中表現出的不畏懼不放棄的道,即任路途再艱險,吾一往無前。

對於黃忠堅來說,練拳舞獅是他精神上的避難所,是讓他得以抽離出來喘口氣的安全區。

在現實中,他處處受縛寸步難移,可一旦舞起獅頭,他就像換了一個人。在另外一種身份裡容光煥發,像是無所不能的高手,那是他一個人的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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