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詭異小說——七色

文學 小說 故事 真心小騙子 2017-04-30

正文 1

引子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大院內的水井沿上站著一個清秀的女子,眉清目秀,沒有上妝,只是把戲服給隨意地掩上,甩著水袖,吊著嗓子,練著歌,蘭花指伸出,十指尖尖,嫩白細長。

她的手心在月光下還泛著淡淡的紅,是早晨師傅用板子打的,腫了二寸多厚,痛入心肺。

師傅分外的嚴,災年裡餓死的人多了,能在這種戲班裡混到一口粥喝已經是老天開眼,誰還敢有半分頂撞?她落過淚,怨過那狠心的爹孃送她來這個人間地獄,但時間長了,如入網小蟲,知道掙扎無用,也就認命了。

大院裡很是靜寂,別的師兄妹們都去了李府上唱戲,獨獨她今天練唱時錯了一句臺詞,師傅罰守大院。這戲院不過是個破敗的四合院,但院門深深,又值深秋時節,點不起燈油,只得藉著月光站在水井沿上練唱,京戲都講究在水邊吊嗓子,實在是不敢進屋,那屋裡頭已經吊死過幾個經不起折磨的戲子,打太狠,都尋了短見。

她就是再大的膽,也不敢一個人在屋子裡待著,這唱著唱著,又自悲起自己的身世,落了幾滴淚,月影很朦朧,她望望天,心裡尋思著可能明天是一個雨天。

她只顧著唱,卻沒有發現走廊裡轉出一個人影,無聲無息,慢慢向她身邊移來。

那人影揮動著手,戲子只聽到腦後一陣風響,就撲倒在水井邊的泥地上,不省人事。

人影從戲子的懷裡摸出一樣東西,藏在自己的懷中。然後他將戲子抱了起來,丟到水井中,速度很快,天地不過只眨一眨眼,就發生了這樣的慘劇。

本來一直一動不動的戲子,在落入井內那一剎忽然睜開眼,生存的本能使她一把抓住井沿,五指深陷井泥中,那戲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在朦朧的月光下看到一雙眼睛,只見那戲子尖呼一聲:“是你?!”話音裡的悲痛欲絕比死更盛。

那聲音還來不及落地,只見那人影卻手起刀落,那刀是那樣的鋒利,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竟活生生地將那手腕切斷,一聲悶響,人落到了井裡,再無半點動靜,而那隻手卻還固執怨恨地握在那個井沿上,從斷開的指甲縫裡流下的血,將黑矮的井沿都染紅了,那血滲到土中,變得暗不可見。

那人推開一間木門,有一個巨大的梳妝檯,那個梳妝檯裡映著他滿手是血的身影,是一個美麗的男子,他臉色陰晴不定,在鏡子裡仔細地打量自己,打理自己的頭髮,打量自己的臉,輕輕地嘟起嘴,向上調皮地不滿地笑著。

鏡子中的他是那樣的天真、無邪、可愛,眉目裡都是媚意,他拿起桌子上的脂胭,仔細地對著鏡子塗了起來,風吹起粉紅的窗紗,鏡子裡就出現一幅詭異的畫面。

在粉紅的背景下,昏暗的燈光裡,一個男人嬌媚地用蘭花指拿著口紅,動作輕媚,塗著自己的脣,一圈一圈,豔紅到滴血。

他畫好妝之後,在鏡子裡慢慢轉身,打開木箱,找出了一套戲服——華麗的戲服,穿好之後,再把從戲子身上摸出來的東西在燈下打開,那是一雙紅繡鞋,閨中女子都喜歡繡的鞋子,鞋面是綢緞的,摸起來十分舒服,只是還沒有完工,他套在腳上,略小,但也是十分精美,那一沿蓮花代表著吉祥,還有那兩隻鴛鴦一邊一隻,合在一起,就遊成了一對。

那男子的手輕輕地撫過紅繡鞋,似在撫摸最愛的女子的脣,手在輕輕地抖動,一滴水珠墜下,莫非是淚?

§§第一章〓夜歸

洛婉每次回想到那個夜晚,都感覺喘不過氣來,那是楚櫻搬離公寓的第一天。

那天早晨是那樣的平常,沒有任何異兆,陽光散發著初夏的清香,樓下傳來汽車歡馳而過的聲響,有小販在叫賣著:“豆腐花,熱乎乎的豆腐花。”

洛婉還記得楚櫻就那樣站在窗邊,陽光打到她臉龐上那一層細細的絨毛上,像嬰兒一樣純淨的眼神。她們是大學同學,又剛好應聘到一家公司,她們倆合租了一家公寓,雖然不大但租金便宜。

但是,社會總會慢慢地改變一些事情,比如說,每個人都要成長,楚櫻成長的標誌就是開始使用化妝品,紅紅的脣,細細的眉,在那張溫婉如玉的臉上都散發著淡淡的光彩,洛婉知道那種光是戀愛之光。

楚櫻戀愛了,要搬出去住了,但卻固執地不肯告訴洛婉自己的男友是誰,洛婉以為是楚櫻害羞,直到楚櫻失蹤後的日子裡,她才開始去思考。

楚櫻搬離的那天是洛婉第一次獨自晚歸,心裡空落落的,寂寞的心情也慢慢地滋長著。

洛婉才真正地感覺到,一個人住真無聊,不僅無聊,還很恐怖。她回到公寓的時候,就已經是夜裡近十一點了!她一邊看錶一邊往電梯裡衝,腳下忽然踩了東西,抬起腳來一看,是一雙鞋。她開始想,應該是別人忘記的鞋吧!但誰會把鞋忘記在電梯的中央呢?

這是一雙現代女子結婚穿的那種紅色的婚鞋,看得出很高檔,手工繡成,鞋面是綢緞的,只是還沒有完工,但即便沒有完工也可以看出那繡的手工非常精細,一圈蓮花圍著,兩隻鴛鴦就浮在紅色的緞面上游成了一對。鞋後跟處還沒有完全收口。這種鞋子在外面是不可能出售的,如果真在高檔的婚店購這樣的鞋,價格不會少於四位數。

她不知不覺地蹲了下去,很想摸摸那雙鞋。那鞋擺的樣子很奇怪,特別像有一個人穿著鞋子站在電梯中央。她真的非常喜歡這雙鞋子的繡工,也喜歡這雙鞋子的顏色。

洛婉面臨著誘惑,但是,多年來對自己嚴格要求的品德,讓她還是放棄了拿這雙鞋的念頭。

電梯一停,她就急匆匆地跑出電梯,頭也不回地奔去開自己的門。但如果她回頭的話,會看到平時那個不鏽鋼的電梯門,今天變了另一種色彩,碧綠碧綠,像一潭春水,裡面不知道裝著多少的故事,也不知道有多少的感情,但是,洛婉卻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帶著這種說不清的心情,她上了床,想著今天發生的一系列的怪事,想著想著就把頭給矇住了,一天的折騰讓她的精力也透支了,迷迷糊糊間,她睡著了。

洛婉不知道怎麼像被驚醒一樣,在半夢半醒之間,她發現一隻鞋,一隻紅色的繡花鞋似乎正踩在自己的枕頭上,離自己的臉只有幾釐米,而且已經踩到深陷到枕頭裡,另一隻則跨過自己的身子,踩在手的另一側,像有人騎在自己身上一樣。

有一個聲音鑽進了她的耳朵裡:“尋找綠門,七日之內,尋找綠門,七日之內。”

這一驚,洛婉飛快地從床上尖叫一聲坐了起來,再睜眼看看,四周什麼也沒有,原來只是一個夢。

她暗笑自己膽小,然後就光腳跑去開燈,只是在她起身離開的那一刻,她睡裙襬移開,鞋子後邊出現一雙手,從床底下伸出,那手緊緊地握著拖鞋,一隻手握一隻,像是捉迷藏的人躲在床上,緊緊地抓住自己的玩具,不讓人搶走。

正文 2

第二章〓見鬼

因為那一夜沒有睡好,早晨起來的時候,洛婉差點遲到。一進大廈的電梯,只見楚櫻正站在裡面,洛婉笑道:“怎麼你也晚了?”

楚櫻也笑,臉上嬌羞一團紅雲。

電梯門眼看要關上了,只見一個包伸了進來,那是一隻精美的包。電梯門開了,一隻藍到發亮的高跟鞋伸了進來,隨之飄來一股誘人的香味,一個長髮女子也進了電梯。

“沈璣?”洛婉與楚櫻都張大了嘴巴。難道她們倆的大學同學沈璣也應聘到這個城市來了,而且這麼巧與她們在同一間大廈上班?

沈璣看到她們,也是先一驚訝,然後恢復了冷冷的表情,說了一句:“在小公司當文職吧!你們也就這點本事了。”

,這個沈璣雖然和她們是大學同學,又在同一間宿舍,卻因為長得漂亮,貴為校花,很少和女生來往,雖然四年下來,卻也不熟。

“你的頂層,宏儒集團?你知道嗎?”沈璣輕蔑地笑著。

洛婉目瞪口呆地看著沈璣,並不是因為她的打扮,只是感覺一個人怎麼可以一直都這樣的刻薄。也正是因為這樣,洛婉對她始終是敬而遠之的。

電梯停了,洛婉拉著楚櫻出了電梯,看著半天沒有回過神的楚櫻,洛婉有些不解。

“沈璣居然在宏儒集團裡,這個大樓是這個集團下的一個小房產,你看沈璣神氣的。”楚櫻難過地說。

洛婉勸她:“人家說不定是在那裡掃垃圾,你別生氣了。”

兩個人推開辦公室的門,繁忙的一天開始了。

“下午去不去游泳?”老闆禿頂黃馬上從後面遞給洛婉一件東西。“我這裡剛好有一套新泳衣,沒人穿過,正好給你。”他好像對洛婉分外的感興趣,但是,他的年齡實在可以做洛婉的父親了。

下班後,一個辦公室裡十來個人都擠在一起,興奮地嚷嚷:“游泳,游泳。”

老員工輕車熟路地來到四樓的游泳池,拐進更衣室,洛婉也跟著上去。她換上那套比基尼後怎麼都不願意出來,等老員工都走了之後,她才慢慢地從更衣室裡走出來。

更衣室的大鏡子裡顯出自己修長的腿、堅挺的胸和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最離譜的是身上這套比基尼,比不穿更有誘惑力,這叫人怎麼走出門?

她正在猶豫,聽到身後有響動,不用回頭,就在鏡子中看到其中有一隔更衣室裡有人在換衣服,只是那隔更衣室的門非常的怪,居然是綠色的。

來不及多想,已經有人在外面高聲地喊她,洛婉一轉頭就咬牙跑出去了。

洛婉什麼也不說,直奔泳池,儘量往深水中游,免得自己被人像用X射線給掃描一樣,

幸好,泳池中的水非常的舒服,輕輕地溫柔地安慰著她受傷的心靈。

正感覺到無聊,卻看到一個女人也在深水區的一邊,只是,那女子的手緊緊地握在泳池的邊上,感覺很奇怪,頭向泳牆那邊靠,也不動,難道是不舒服?

洛婉遊了過去,在旁邊說:“你不舒服嗎?”那女子不說話,洛婉想遊開,又感覺不對勁,輕輕地拍了拍那個女子的肩,再問一句:“你沒事吧!”只見那女子卻像一塊滑苔一樣一下慢慢沿泳池壁下滑,水沒過了頭頂,洛婉急了,伸手去抓她的肩,可她滑得跟條魚似的,已經沉下去了。洛婉見勢不好,這女子一定是發了病昏倒在水中,再不救就沒命了。

她仗著水性好,有過救人經歷,迅速地把那女子的頭髮在左手上一挽,握緊了,舉著那女子的頭浮出水面,便於她呼吸,自己踩著水拼命往泳池邊上游。

遊了十來米之後,感覺左手力道不夠,她潛入水中,想從下面頂起那個女人的頭,自己換一口氣。

她潛到水底抬起頭,想看清那女子俯視著水下的臉。

那女人的黑髮垂下,飄在水中,千絲萬縷,阻著視線,好不容易看到她的臉,那臉真是蒼白,嘴和鼻倒是很精緻。再看清一點,卻是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那不是一雙活人的眼睛,那眼睛雖然黑白分明,可是明顯可以看出這個女人已經死了,而且從泡得發漲的眼瞳可以看出已經死了很久了。

洛婉就這樣抬著頭,與那個死人的臉在十幾釐米的距離裡僵住,她無法思考,已經忘記了蹬水,人也跟著沉了下去。

她的眼睛無法離開那雙泡得發漲的眼睛,似乎含著笑意,那死人失去了支撐也沉下來,一邊沉一邊迅速地腐爛,頭髮散開。

死人那脫落的頭髮直打在洛婉的臉上,屍體也往洛婉身下落。幸好池水並不太深,很快洛婉就沉到最底了,觸到池底,就像是踩在沙子上的溫柔,更像是踩到千萬人頭皮。即使是在這樣的驚恐中,多年的水性仍然條件反射一般,讓她往上一蹬腿,那死人沉下,與向上的她擦肩而過,就在那一剎,洛婉清楚地看到那個已經腐爛掉半邊臉的人對她眨了一眨眼。

不過是眨了一眨眼罷了,洛婉卻瘋一樣地衝出了水面,她拼命往泳池邊上跑,看到等著自己的同事,她不顧自己的三點式,忽然尖利地慘叫,然後指著泳池說:“死人,死人了!”

幾個小時裡,泳遊池被洛婉的尖叫攪的一池亂七八糟,保安跑上跑下地找洛婉嘴裡的屍體,都一無所獲。

洛婉在保安室的沙發上發著抖,剛剛真是怪事,明明那個女人是個死人,怎麼會消失?泳池裡根本沒有這個人。

坐了幾個小時,被罵泳池老闆狗血淋頭之後,她被放了出來,偌大一個室內游泳池裡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洛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進了更衣室,拿出自己的衣服,進了門內就換起來。

她狠狠地把比基尼給扯下來,在腳下狂踩了幾下,用最快的速度把裙子給套上,準備衝出這個陰氣森森、怪事重重的地方。

她已經走出了更衣室的門,卻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又回過頭站在鏡子前,雖然說不出有什麼不對勁,可是,那種感覺卻非常強烈。

她站在那裡,細細地打量這間更衣室。她看了一會兒,實在看不出這個更衣室有什麼不同,正準備扭頭,忽然她發現了不對勁的原因。

這裡所有的更衣室的隔門都是白色的,根本沒有一間綠門的更衣室,那剛開始自己在一排白色的門中看到的綠色的那一隔難道是幻覺?還是……她不敢往下想了,但那個念頭還是冒出來了,難道是見鬼?

昨天的夢,一下子就闖進了她的腦海中,那個陰冷的聲音,那個說著要七日內找到綠門的聲音好像還在她耳邊迴響。

洛婉反大著膽子,開始一間間地推著更衣室的門,她希望能找到一抹綠色。

一間間的門被推開,裡面都是潔白一片,根本沒有什麼綠色,心慢慢地往下沉,像沉到了不見天日的海底。

最後一間了,她鼓起勇氣去推,一打開門心裡就歡呼了一下,一片綠色,原來真的是自己看錯了,把這一塊綠布看成了門。

她把綠布往外一掀,伸頭進去一看,只見一張臉就與自己幾乎貼到了一起,那是一張佈滿了老年斑的臉,而且還有一雙黑洞洞的眼睛。

洛婉嚇了一大跳,頭一縮,就想往外跑,卻聽到綠布里響動了一下,只見一個拖把從一個更衣室裡伸出來,她望著那個地方,又有一個水桶也出來了,原來是一個年老的清潔工正在更衣室裡做衛生。

剛剛的臉就是她的吧!她在做衛生,但她還是很小心地看了看清潔工的影子,那個老清潔工的影子清清楚楚,可以讓她很放心,這個是人,不是鬼。

她走過去,幫那個老清潔工提著桶,往水槽裡倒,她的裙子上都濺到了幾滴髒水,那個老奶奶似的清潔工卻好像並不領情,還氣呼呼地看著她。

那個老奶奶提著桶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忽然很輕地、幾乎用耳語的方式說了一句:“你去別的大廈吧!這個大廈不乾淨,在這裡不好。”洛婉的心跳了一下。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辦公室裡,在自己的桌子上收拾了一下東西,拿起了包,一轉身,就看到一張臉貼在自己幾釐米處。

她往後一倒,硬生生地跌到辦公桌上,來不及感覺自己嚇成什麼樣子了,只是距離拉開,能看清楚禿頂黃那張看了讓人噁心的臉了。

“今天我請你吃飯。”禿頂黃說著把雙手就要搭到她肩上了,洛婉閃了一下,正著急著,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兩人都站定了,扭頭一看,原來是值班的保安,正在過道里例行檢查。

禿頂黃嚇得趕緊跑了。

洛婉看了一眼那個保安,他灰色的制服上的編號“2046”,哈哈,真王家衛!

正文 3

第三章〓哭聲

洛婉又遲到了。她昨天實在是太累了,她急匆匆地奔下樓打的。洛婉幾乎在大廈前跑斷了氣,一進大廈,渾身的毛孔都被那空調氣一激,張開了,汗毛都豎了起來。

走進辦公室裡,只見禿頂黃臉板得特別難看地走過來,吼了一句:“今天晚上你值班,別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

也許是自己昨天沒有答應和他一起去吃飯的報復吧!

這一層樓的公共洗手間在走廊的另一頭,洛婉的公司只是租了一角,而另外分別是其他幾家公司,看起來非常氣派。

衛生間倒是蠻高雅,洛婉只是來透口氣,洗把臉,打起一下精神。頭低下去,洗了洗臉,捧起的水捂在口邊,大聲地叫出來,水堵住了聲音,卻堵不住心中的悲憤。

再抬頭,只見身後站著一個女子,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洛婉猛一回頭,看清是楚櫻,她感覺自己有點神經過敏,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說:“沒事,就是昨天沒有睡好,對了,你搬出去後怎麼樣?”

楚櫻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像是怕驚嚇到什麼東西,把嘴湊過來,輕輕地說:“這個大廈鬧鬼!你千萬不要一個人值班。”

正說著,門口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來了,楚櫻忙鑽進了衛生間,這公司里人多嘴雜,如果讓別人聽到兩個人在這裡說鬼鬼怪怪地事情,說不定會派人送她們去精神病院。

等那個人走了,楚櫻又出來關照了幾句,反覆強調無論如何洛婉都不要一個人值班,

洛婉捏住她那漂亮的鼻尖說:“什麼時候把你的白馬王子帶來給我看看,我又不想搶你的,你藏著也累。”

楚櫻一臉的嬌羞,低頭道:“遲早會知道的,你急什麼啊!他那個人不喜歡和別人交往,個性怪怪的,不過很帥。”

正說著,又有人進來,楚櫻只好先出去。

洛婉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嘆一口氣,戀愛的女人真的不一樣。

到了下班的時候,所有人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下樓,洛婉知道,那些人都在說:“今天你死定了。”

楚櫻從她身邊走過,輕輕地說:“有事打電話給我。”她對著楚櫻笑,楚櫻是一個非常漂亮的江南女子,眼睛很大,皮膚也非常的白,很討巧的一個女子,但卻有溫暖的笑容,真是個好女人,將來誰娶了她就有福氣了。

洛婉坐在辦公室裡,天慢慢黑了下來,燈亮如繁星,洛婉安慰自己,值班就值班,剛好上免費網。

但是,一顆心隨著環境的靜下來,卻發狂般地跳動著,怦怦作響。

她在那裡無聊地掃著雷,時間一分分地過去,卻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那些什麼鬧鬼不過是傳說罷了。

洛婉想到這裡,就準備收拾一下東西下班,順手一甩,一根筆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目光稍稍抬起了一點,目光所及的地方,出現了一雙腿和一雙皮鞋。

她一抬頭,看到一個穿灰色制服的人正站在不遠處的門口看著自己,很熟悉的樣子,她想起是那天救自己的“2046”,她衝那個保安笑笑,說聲:“查房啊!”

那保安也不出聲,只是默默地站一會兒,又轉身離開。

洛婉走到電梯口,忽然感到肚子有點疼,她扭頭往洗手間走去,腳步很急,急得蓋過了別的聲音。

她匆匆跑進洗手間,這個洗手間也不知道是哪個變態設計師設計的,進去是一排廁所,大概有四個蹲位,有四扇門,而每扇門對應的都有一幅大型的油畫,畫上是各色的古典美女,看起來價格不菲。

從蹲位裡一開門,看到眼前一個非常淑良的女人含笑地望著你,心裡不知道有多煩,上廁所還被人盯著的感覺真難受,今天這個時候更是惱火,一層樓都靜悄悄的,還有一個像活著的女人那樣盯著你看,真受不了。

她一秒種也不準備多待,衝了水就準備出去,但是,廁所裡似乎有聲音響起,若有若無,像是女人的哭聲。

大家全都下班了,哪裡會有女人的哭聲,她的心裡直發毛,背後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但是那聲音又似乎實實在在地從廁所裡傳出。

她想跑,又忍不住好奇,還是向哭聲的方向走過去,是從蹲位那裡傳來,她慢慢地彎下腰,從蹲位的空檔裡看有沒有人的腳。她頭上冒汗地看完了四個蹲位,什麼也沒有,都是一片空白,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想轉身走,那聲音又在腦後響起。

聽得很清楚,正是女人的哭聲,斷如遊絲,她一回頭,那哭聲又沒有了,但哭聲中似有無限的悲涼,無限的痛苦。

洛婉實在是受不了了,大叫一聲回頭,卻看到牆上油畫中仕女的眼睛轉了一下,她腳一軟癱在那裡,動也動不了,而外面似乎傳來了腳步聲,雖然輕,但是卻像是踩在她身上,不知名的危險包圍了她,而她卻無處躲藏。

有一種光滑的感覺慢慢地纏過來,洛婉感覺到自己像泡在水裡,到處都是涼涼的,那樣的感覺,昨天也有過,就是摸著泳池裡那個消失了的屍體的時候。

她身後有一隻手伸來,乾枯的、皺皺的、殭屍般地伸來,拍到她的肩上,她一跳,腿一軟就坐到了地上。

而面前的人提著一個桶,拿著一個拖把,大聲道:“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人家都下班,你不下班,想偷東西?”

洛婉的手腳都溫暖起來了,正是那個老清潔工,她說:“奶奶,我加班。”

她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剛剛那個哭聲的事情,但是,那哭聲沒有了,而且那幅畫還是那幅畫,哪裡有眼球會轉的事情。

她不知道怎麼說,拍拍衣服準備出去,老奶奶跟在後面,

電梯門關上那剎,她似乎又聽到那句:“這個大廈不乾淨,不適合你,你趕快走吧!”但電梯門已經關上了,她想問也問不到了。

正文 4

第四章〓大師

下了公交車,她匆匆往出租房跑去。她正走著,忽然看到電線杆上貼著一則廣告。

整個廣告是這樣:

李大仙,找他請預定時間,地點在街東門401號,萬事包靈,劫難全消,質量三包。

洛婉拿著電線杆廣告上抄下來的大仙地址,趁著是週末之際,帶上了錢包,仔細數了又數,生怕請不起大仙、求不到符。

401,洛婉在這棟樓前站住,看著那個破爛得好像馬上就要掉下來的大門,有一點心驚,她戰戰兢兢地走進了那座危樓。那樓有四層高,樓梯看起來破爛到了極點,完全是在考驗一個人的膽識。

洛婉站在樓上整理了一下衣服,幾步就竄上了樓她按照抄在紙上的地址找那個三樓120室,終於在水房旁給找到了,那刺鼻的臭氣一陣陣地傳來,周圍住戶的吵鬧聲震耳,可以在這裡進行修練的人,一定是大師中的大師了。

她心情激動地敲了敲門。有人在裡面應了一句:“進來。”門是虛掩的,她推門進去,她看到不遠處一個辦公檯後坐著一個人,正轉過頭去對著鏡子貼什麼東西,難道那就是自己要找的大師?洛婉不敢造次,對著那個在鏡子前猛看的人小心地問:“請問,李大仙在嗎?”

那個人沒有回過頭來,只是慎重地點點頭,對她說:“小姐,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

洛婉被這個下馬威給鎮住了,這個人怎麼會料事如神?看來果然是大師級人物!

洛婉馬上湊上去,對著眼前這個渾身都是光環的大仙說:“大師,我最近老做噩夢,而且睡不好……”

“你不用說了,把這個護身符拿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戴上這個,保你平平安安。”

洛婉不甘心自己走了這麼久來這裡只說了兩三句話!

“大師,什麼是綠門?”

“綠門,當然就是綠色的門啊!如果是黑社會的組織暗號,或者情人祕語,我就很難猜了。”

洛婉感覺這個大師拒人於千里之外,她還想再說,可是,大師像是趕她走了。

這個長得非常英俊的小生,一邊擺手一邊說:“天機不可洩露,說多了就不靈了。”

那個大師把手伸了過來,手裡握著一個畫得著亂七八糟的符,她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從包裡掏出一百塊錢,那錢兩個人緊緊地扯了一會兒,終於被大仙給扯走了。

她邊想邊往自己家裡走去,路上把那個護身符握得非常緊,非常緊。

§§第五章〓噩夢

洛婉回到出租房的時候,剛好電梯門打開了,裡面站著幾個人準備上樓,她一個箭步就衝進電梯裡,只見那電梯緩緩上升。

她忽然目光落到電梯的地板下,那雙鞋,她差點驚呼出來了,那雙紅色的繡花鞋居然還在電梯中央。

她再看看周圍上電梯的那些人,都目無表情地看著上升的數字對那雙鞋視而不見。

洛婉的腦子裡充滿了亂七八糟的想法,怎麼可能有一雙高檔的鞋擺在人來人往的電梯裡沒有人去注意。

正想著,自己的樓層已經到了,她只好出了電梯,出電梯的時候再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電梯門緩緩關上,而剛剛和自己擠在一起面無表情的人都圍著那雙鞋子站成一個半圓,面向自己,居然都舉著手,對著自己慢慢地揮動著手臂,嘴裡似乎在說:“拜……拜……”動作整齊劃一,像是一群用一根線操縱的木偶人。

洛婉在昏暗的過道里被嚇得滿頭冷汗,她瘋狂地回頭就往自己房裡跑,跑到房間裡,把所有的燈都打開,緊緊地握住護身符,再也不敢出聲。

好半天,她才一下子躥到了自己的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裡。窗外似乎颳起了風,真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難道要下雨了嗎?

她掙扎著起來,因為太過恐懼,就把從公司帶回家的筆記本電腦打開,準備無線上網,讓心情放鬆一下,但那個電腦卻怎麼也開不了,她氣極了,把筆記本電腦往床頭櫃前一放,就準備睡覺了。

洛婉今天折騰了一天,很快就半睡起來,迷糊間,忽然感覺自己無法動彈,像是有人在按著自己的手腳,想睜開眼卻動彈不得,心裡越來越慌,拼命地踢腿。

終於睜開了一點點眼睛,隱約間看到床頭櫃前的電腦屏幕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打開,上面顯示出一個綠藤環繞的古牆,古牆很高,卻有一扇緊閉的綠門。洛婉醒不過來,心裡卻特別的驚慌,忽然她發現,一隻鞋子正一點點從綠門那裡升出來,綠門像是一個紙糊的界面,慢慢地被踢破,正是一隻紅色的繡花鞋,像有人穿著它穿越綠門,再過一會兒又是另一隻紅鞋穿過綠門,兩隻鞋並在一起成了一雙,正以在電梯裡看到的排法在電腦裡站了一會兒。

洛婉翻身想跑,危險的感覺扼住了她的脖子,但她卻一點力量也沒有。

那鞋子開始動了,又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到了電腦屏幕前,不知道怎麼搞的,那雙紅鞋像是能踢破電腦屏幕,又像能穿過這個屏幕一樣,慢慢地伸出了電腦屏幕,往床頭櫃上踩來。

洛婉眼睜睜地看著那雙鞋慢慢地要踩到自己的枕頭邊來,她非常害怕,用盡全身力氣往後仰,卻忽然像仰入了深谷,身子往下墜,像是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中,她的頭皮感覺到一痛,她回頭一看,一隻手正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頭髮,而自己被懸在黑暗的半空。

有一個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七天內找到綠門,不然必死。”那聲音如泣如訴,十分悲涼。

洛婉正想喊,卻看到自己的脖子像被什麼給扯開來,血噴了出來,冰冷潮溼,自己那無頭的身子就墜入了黑暗。

洛婉尖叫一聲,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渾身都是冷汗,看著窗外已經下起了雨,而且還飄了不少進來,都打在自己臉上,剛剛噩夢裡那些血,都是這些雨水吧!

她好不容易鎮定了一些,打開燈,看看周圍一切都正常,床頭櫃的筆記本並沒有打開,“七日內找到綠門,不然必死?”什麼是綠門?為什麼要找到綠門?剛剛那個噩夢中是誰在對自己喊這句話?

哪裡有綠門?找到後怎麼辦?會不會真的死掉?為什麼護身符好像沒有一點作用。

洛婉細細地想著楚櫻剛離開那天她做的夢,也是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提示她要找到綠門,可是,這沒頭沒腦的事情,怎麼做?難道真的要相信夢?

洛婉失業了,表面上的理由是因為她老是遲到,而實際上,她知道是因為自己沒有順從禿頂黃。

她到了公司,收拾著東西,尋找著她唯一的朋友——楚櫻,她今天卻沒有來。

忽然門外來了一幫人,黑衣黑褲,白手套。

只見兩排黑社會的人站好,中間走來一個非常年輕漂亮又高貴、頭抬得高高的女人,居然是沈璣!

沈璣不是在頂層的宏儒集團嗎,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禿頂黃及時趕到,媚笑著說:“不知宏儒集團來人有何貴幹?”

沈璣來不及和洛婉說話,也來不及笑話她,就正色說:“我們董事長派我來請你們公司一位新來的員工上樓去面談。”

大家的目光齊唰唰地落到洛婉身上,洛婉的眼光沒有地方放,只好看著沈璣,確定她是不是開玩笑。

沈璣的表情非常的震驚,遇到洛婉已經讓她很不開心了,她可不想別人說她有這樣差勁的一個大學同學,但一看洛婉那個樣子,心裡就更是冒火,沒想到自己要請的人居然是這個丫頭。

沈璣氣得臉發青,可是,又不敢真的違抗董事長的命令,只好柔聲道:“我們董事長請你上去一趟,好不好?”

洛婉還沒有回答,禿頂黃就一口應承下來:“好好,她這就上去。”

一邊說,一邊猛對洛婉使眼色,他想巴結鴻儒集團已經很久了,卻從來沒有機會,現在有這個機會了,當然不肯放過。

洛婉看著電梯打開,沒想到這個頂樓會如此奢華,一整間大房,全是落地玻璃,沒有桌子,辦事的人都站著,像是在聽令,能在上面的人看起來都很有錢,而且人很少。

只有一個大桌子在最後面放著,桌子後面大大的老闆椅上坐著董事長,但看不到臉,這樣的場面嚇得洛婉的眼睛都瞪起來了。洛婉腳軟軟地跟在沈璣後面,到了那個桌子前,沈璣立馬換一個媚到吐的語氣說:“董事長,你要見的人我帶來了。”

只見那老闆椅緩緩地轉過來,露出一張洛婉怎麼也想不到的臉,洛婉指著那個人往後退道:“你你……怎麼是你?”

周圍人都怒視她,似乎想生吃了她的不禮貌。

那個人捂著嘴笑了笑,然後站起來說:“我叫你上來,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成為我家的人?”

洛婉張嘴結舌老半天,忽然擠出一句話:“奶奶,怎麼是你?”

正是那天在更衣室裡看到的老奶奶清潔工,忽然化身為一個這個城市最有錢的集團的董事長,而且還問自己願不願意成為她家的人,洛婉的神經短路了,她不停地拍自己的頭說:“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哈哈,傻孩子,別拍了,拍出病就不好了,做清潔工不過是我的愛好罷了,因為白天大家都不讓我去做,我只好晚上去掃了,我上官清一生閱人無數,見到你之後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想把我的孫子送給你,你要不要成為我的孫媳婦?”老奶奶一臉的慈祥。

洛萬已經嚇呆了,完全反應不過來。上官清走過來,把手上一串佛珠褪下來,然後說:“古人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是個好孩子,幫我倒過一次水,我上官清從不欠人人情,現在用這個佛珠贈你,談不上湧泉,但也算是傾城。”

洛婉的腦子裡全暈了,她全然沒有注意到一個人異樣的目光,那就是沈璣,她想要得到上宮清的孫子——上官流雲的愛已經很久了,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而且是自己的死對頭,她一時也接受不了,大家全呆了。

上官清看自己這一招把大家都給整傻了,她又一樂。

她的目光又轉到面前這個女孩的身上,善良、溫柔、堅強,而且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雖然不是很漂亮,卻讓人看起來很舒服,她看了看手頭的資料。

洛婉,21歲,大學剛畢業……

真是一個明亮如水的女子,上官清目送洛婉下樓,心裡充滿了疼愛,這樣的女孩應該入上官家的門。她的眼睛落到了兩個孫子的照片上,兩個英俊帥氣騎著馬的小夥子,正衝著自己笑開了花。

正文 5

第六章〓驚魂

回到辦公室,洛婉打電話給楚櫻,她想告訴楚櫻這件奇怪的事情,但楚櫻的手機卻一直在關機中,她去收拾楚櫻的桌子。如果這個禿頂黃從此之後就不再騷擾自己,那真是皆大歡喜。

拉開楚櫻的抽屜,只見口香糖、備用手機電池、公交卡、袋泡茶……原來這些零碎東西都好好放著,很日常的感覺,怎麼第二天就不來上班了?

洛婉挽起袖子開始擦桌子。桌上、電腦上有幾張即時貼,不外是隨手記的電話號碼、街上的廣告單子。但有一張小卡片,上面寫著:

晚上九點,13樓4號見。

沒有落款,應該是昨天的紙條,看來就是楚櫻那個神祕的男友約她去見面。原來是一座大樓的,辦公室戀情,難怪這麼神祕!她準備下班後去找找那個男友,問問楚櫻到底去了哪裡。

禿頂黃上來對洛婉解釋剛剛的辭退不過是誤會,其實洛婉的表現非常的好,應該加獎金,洛婉不作聲,知道這是宏儒集團的威力,誰不想巴結有錢人?

洛婉不想理他,留在電腦前藉故加班,她並非不怕,已經在這個大樓裡被哭聲嚇過,但是,在她的心裡,找到楚櫻比理那些莫明其妙的哭聲要更重要,朋友永遠是她心頭的寶,楚櫻失蹤的時間雖然很短,可是,她的心裡總感覺少了什麼似的,老是有一陣陣的不祥感蓋著心頭,因為她太瞭解楚櫻的性格了,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消失,也不會不開電話,這些年,兩個人總是互相交待著行蹤,現在唯一能找到她的方法就是去這個13樓了,洛婉的手慢慢地握緊,準備拼了。

夜幕慢慢降臨,華燈初上,婉洛公司所在的寫字樓裡的燈火慢慢稀少了。

八點五十分,洛婉拿了包,穿過已經變得冷清的走廊去乘電梯。心裡原是有點打鼓,又責怪自己,九點,九點而已,最近這幾天自己快把自己嚇出毛病來了。

她上了電梯,直接就奔十三樓。

十三樓各間也都熄了燈火,不遠處有一間辦公室還亮著。到了亮燈的公司門口,洛婉正想推門進去,只見後面伸出一隻手,慢慢地拍到她肩上。

她一回頭,那隻手更快地捂上了她的嘴,冰冷,鐵一樣。眼前是一個男人的臉,那個男人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她細看,正是那個上次救過自己的編號為2046的那個保安,耳邊馬上傳來了耳語:“這裡鬧鬼,你快走吧。”

洛婉嚇得半死,保安看她嚇成那個樣子,只好嘆一口氣,然後說:“跟我來吧!”

洛婉經過那個亮燈的房間的時候,忍不住往裡看了一眼,裡面似乎有幾個穿套裝手持文件夾的人影,或站著,或不緊不慢地走動,透過玻璃的辦公室門,看得到影影綽綽還有人在電腦前工作。

但一切鴉雀無聲,空氣彷彿凝固一般,洛婉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她竭力放慢腳步,但仍然有回聲,篤……篤……篤……這細微的聲音顯得驚心動魄。

那燈並不亮,走廊就陷入一團幽藍。

藉著那個辦公室透出的光亮,洛婉隱隱看清那保安的灰色褲角,還有那褲角下沒有遮住的襪子,襪子是藍白色的,上面清清楚楚地有一個標誌。

洛婉撿起了佛珠,心裡咯噔了一下,那個標誌好眼熟,倒三角的,好像在哪裡見過。

正走著,那個標誌就映入了眼簾,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很大的辦公樓出現在面前,倒三角形的標誌,洛婉站住了,她輕輕地問那個“2046”:“這是什麼公司?”

“遠南公司,不過前幾年這裡出了火災,所有的人都被燒死了,就關門了,後來裝修了一下,但再也沒有人租,連牌子也被人拆走了。”

洛婉忍不住顫聲問:“人都被燒死了?”

“是的,當時很慘,連保安都燒死了!”那保安面無表情地回答著。

洛婉的心狂跳起來,保安看著她,表情像有一點疑問,她不敢出聲,那保安卻讓她走在前面,她趁著微微的燈光反射的玻璃看了一下,只見偌大的走廊,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走,根本就沒有人跟在自己後面。

她再一回頭,那個保安低著頭在往樓梯口走,卻看不清五官,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個人確實沒有五官。

她發瘋樣地跑,過道的盡頭是女洗手間,她狂奔進去,來不及看洗手間門上那碧綠的色彩,綠得像情人的眼波。

洛婉一頭闖進了廁所裡,反手把門一把反鎖,她背靠著門,死死撐著。

她聽了聽門外,好像沒有任何聲響,也沒有腳步聲,整個空間就像是忽然被抽去了聲音一樣變得靜得嚇人,剛剛那保安的腳步聲還如鼓點一樣敲得人心裡一陣緊過一陣,現在卻沒有一點聲響了。

洛婉往後退幾步,有一個硬物觸手,她想也不想就拿過來,定睛一看,是一個花盆,花盆中有一株小小的萬年青,細細的葉子正努力地伸展著,這是公司的洗手間裡最常見的植物,而洛婉卻比見到鬼還要害怕一萬倍。

這個萬年青的葉子被人剛修剪過,而且修剪得非常漂亮,可是,有誰會無聊到在洗手間裡修剪植物呢?

這盆萬年青上修剪的痕跡明明是自己從前無聊,在洗臉的時候隨手給修的,當時自己還覺得非常漂亮,很開心,可是,那個洗手間在自己公司所在的七樓,現在上的電梯是十三樓啊!

怎麼會跑回了這個洗手間裡?洛婉的腦子裡嗡嗡地亂響,她茫然地走到門邊再聽聽聲響,她開始明白為什麼外面沒有聲音,因為那個保安在十三樓追殺,而自己卻已經回到了七樓。

洛婉不敢出去開門,只好在包裡摸電話,她用發抖的手按了求助號碼,把手機貼在耳朵上,裡面卻傳來了一陣似有若無的哭聲。

這正是那天在洗手間裡聽到的哭聲,她慢慢地爬起來,像中了邪似的,朝著哭聲的方向走去。

她爬起來的時候,鏡子中顯現了她的側面,她的側面在驚嚇中發著抖,她不敢打開門,那哭聲已經越來越清楚,她橫下一條心,一步步地往哭聲處走去,只見身影要消失在鏡子裡的剎那,有一隻手,正清清楚楚地抓著她的頭髮,十指糾纏著,指甲已經磨落,血跡斑斑,卻緊握不放。

洛婉聽到那哭聲是從那幾幅油畫那裡傳來的,難道是畫裡的人活過來了不成?她正在猶豫中,只聽沙沙的磨擦聲響起,好像那畫後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地划著畫紙,洛婉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卻落到了那張畫的仕女腳上,是一雙紅色的繡花鞋,畫得如此栩栩如生,但那一抹紅在這樣異樣的整個暗色的畫布上顯得非常刺眼。

紅得異樣妖豔,讓洛婉忍不住去輕輕地撫摸一下,跟真的一樣,她的心裡冒出一個念頭,食指尖尖地伸過去,一直都在顫抖。

還沒有觸到,只見那鞋子處唰地一下破掉,洛婉往後一退,跌進了衛生間內,只見那畫皮破的地方,出現了一根手指,在不斷地摳著畫布,洛婉大叫一聲往外跑去,在往外跑的當口,她看到所有的馬桶上都坐著女人,安靜地坐著。

她去扭門,不管門外是什麼,她都要跑出去。

但有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救我!”

如此熟悉的聲音,是楚櫻的聲音,楚櫻,洛婉腰一直,一回頭,廁所裡一切正常,什麼女人也沒有了。哭聲也沒有了,只有畫上的那個破洞告訴洛婉發生的事情,洛婉撫了撫喘息的胸,忽然提起一口氣衝到那畫皮前,一把將畫皮給扯破,裡面的情況讓她大吃一驚。

是楚櫻,楚櫻在畫布後面,靜靜地,睜著眼睛看著她,頭髮四處揚散著,皮膚潔白,非常漂亮,臉上還帶著一種神祕的笑,美得像天使。

可是,洛婉卻捂著臉,那淚從指縫裡涔涔而下,她不敢抬頭,嘴裡念著:“楚櫻,楚櫻。”

可惜楚櫻再也聽不見了,她被泡在一個大的玻璃箱中,不知道泡在什麼樣的液體裡,液體把她緊緊地包圍著,從她指尖斷裂的程度可以看出,她死前非常痛苦,也許那些液體慢慢地沒過她的頭,她拼命地求救,卻沒有人知道。

洛婉想到那天在洗手間裡聽到的哭聲,也許就是楚櫻的,看到那雙眼睛一轉,那是楚櫻還活著。

洛婉的悲痛戰勝了一切恐懼,她開始撕其他三幅油畫,那一人高的油畫後面都是一個空位,剛好可以放一個大型玻璃器皿,而每個玻璃器皿裡都裝著一個女人,洛婉邊撕邊倒吸冷氣,這個大廈裡失蹤的女人都在這裡。

洛婉發現這些女人都像活著一樣沒有腐爛,有一個女子的頭已經慢慢地轉到一邊去了,洛婉去看,忽然感覺那背影自己見過,就是泳遊池裡見到的那個女人,她不敢去看,卻只見那個玻璃器皿裡的女人慢慢地沒有任何外力地又轉過頭來看自己,正是那張臉。

就是那張在泳遊池裡見到的臉,只見那個女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忽然對自己眨了眨,帶著一點笑容,往自己的右後方看了看,像是暗示有什麼東西。

洛婉的心一緊,緩緩地一回頭,看到那個身著制服的“2046”面無表情,帶著一種很可怕的笑正望著自己。

她眼前一黑,就往後倒去,失去了知覺。

正文 6

第七章〓失明

好刺眼的光,洛婉把頭往邊上一偏,避開那道光。

這是在哪裡,難道自己已經死了嗎?洛婉慢慢地坐起來,只見面前出現了那張再也不想看到的臉,“2046”正呆呆地望著她,看到她醒了,還咧嘴恍Α?

洛婉又要往後昏倒,只見那“2046”說:“喂,我長得有那麼醜嗎?你為什麼每次看到我都要昏倒?也太傷自尊了。”

幾個穿白衣服的人圍上來,仔細地看看洛婉,然後說:“你醒了,醒了就好,你是驚嚇過度而昏倒的,你們女人的膽子就是小,嚇嚇就昏倒了。”

她非常警惕地問那個“2046”:“你是誰?”

“我是誰?我倒要問問你是誰?你怎麼會有這個佛珠,你半夜在廁所裡撕油畫做什麼?”

“佛珠?”洛婉的嘴張得非常大,大得可以塞進一個拳頭。

“我手上沒有佛珠啊?”洛婉伸出手,只見手腕處清清楚楚地掛著那一串佛珠,檀香木,黑而沉的大佛珠上刻著經文。

“你還要說謊,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是怎麼偷到這串佛珠的?這個東西是我奶奶的,她從來不會讓別人偷到。你是不是傷害了她?”

“上官奶奶,那個宏儒集團的董事長就是你奶奶?你是……”洛婉又被大大地驚嚇了一回,看來離心臟病的日子不遠了。

“我是他的孫子,上官流雲。”

洛婉終於很仔細地看了看,這個真的不是“2046”,雖然長得很像,只不過那個保安的臉看起來非常的模糊,好像是假的東西貼在上面一樣,而且氣質也不一樣,這個明顯要帥得多,高貴得多,而且神氣得多。哼,瞎神氣。”

洛婉小聲地說:“我看到一個保安,長得很像你。”

她說完這句話又往裡躲,以為上官流雲又要打自己,但是,半晌的沉默之後,卻聽到一個聲音:“說也奇怪,從前十三樓真的有一個保安長得和我很像,我奶奶告訴我,我還不信,我特地去看了一下,工號牌也很有意思,叫2046,不過十三樓火災的時候早就已經燒死了,你怎麼會見到,你見鬼啊!”

洛婉完全明白了,面前這個人不是“2046”,而是上官奶奶要自己嫁的寶貝孫子,洛婉的恐懼感完全消失了,不由地衝他發起火來:“你很無聊是不是?沒事半夜晃來晃去地鑽女廁所,你這個流氓!”

“死丫頭,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你偷了東西啊!我本來是要下班,無意間在監控上看到有人帶著我奶奶的佛珠鑽來鑽去,我當然要去看看,誰知道看到你在發瘋一樣地撕畫,所以就想看看你到底在做什麼,誰知道你這麼膽小!”

洛婉看他把自己嚇成這樣,卻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氣得用枕頭去丟他。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奶奶啊!……你好嗎?什麼……你給我相了一門親……”

半天,只見上官流雲面如死灰地轉了過來,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的笑,然後說:“我奶奶說那女孩子長得珠圓玉潤,而且特別漂亮,我看不是說你吧!”

洛婉氣極了,摘下佛珠,丟到他身上:“誰要嫁給你了?你那個樣子,誰願意嫁啊!呸,我要回家。”

洛婉光著腳叭叭就跑下樓了。她要去找那個騙了她的錢的李大仙。

洛婉被殘酷的命運燃起了熊熊的鬥志。彷彿看到李大仙正又在那個樓梯口背靠著牆壁,卻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近。雖然已經半夜,洛婉居然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向那個街東頭的李大仙樓上跑去。洛婉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冒出來,夏天怎麼會這麼冷呢?她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情,心裡有一點害怕,但是,憤怒超過了害怕,她一定要找那個騙子去理論。

一口氣跑上了那棟危樓,不管了,卻感覺下面有一樣東西很眼熟,她走了幾步之後才反應過來,就是那雙紅色的繡花鞋,居然也是那樣腳尖朝外地放著。

洛婉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步,遇到這樣的事情,她的反應是拼命地往李大仙那裡跑。

看到那個門後,她所有的恐懼才化成憤恨,拼命地踢水房邊最後的那間房,好半天裡面才有人開燈,然後一個聲音嚷嚷著出來了。

門嘩地一下拉開了,燈從後面刺眼地傳來,一個幾乎**的健康男人站在那裡,非常性感的眼神呆望著自己。

“你個大頭鬼,還我一百塊錢,騙了我一百塊錢,還害得我差點被鬼給殺了,你知道嗎?”洛婉叫到。

“鬼,這個世界上哪來的鬼啊!你是不是燒壞腦子了。”

“你,你這個騙子。”洛婉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氣過,在狂怒下,卻還是想不起抽他一巴掌。

“大小姐,你就是真的想要這一百塊錢,也不用帶這麼多人來啊!”李大仙的手向後面那空無一人的過道里指了一下。

洛婉迅速地回頭看,果然那雙紅色的繡花鞋就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身後,她大驚,猛地跳到了李大仙的身上。

李大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準備進去的時候,臉上那種滿不在乎的表情忽然變成了驚恐,他顧不上摟洛婉,手指前方:“你……你是什麼人?”

這個時候在李大路的眼裡,看到的是和洛婉完全不同的景色,他做慣了騙子,怎麼也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有鬼,可是,當跟著洛婉身後的那群人的臉慢慢地抬起頭來時,他真正地發現這些人的不正常。

這不是人,這群跟在這個女人後面的那些東西不是人,他們的腳都是懸空的,根本沒有踩在地面上,而且走的姿勢是一寸寸地飄。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女人,這個女人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任何人,她的表情不像是裝的。

難道這些玩意,只有自己可以看到,他額頭冒出了冷汗。

那群人慢慢地對著他飄過來,他往後退。

“別過來,走開……”李大仙大叫著,臉色非常驚恐,洛婉奇怪地望著他,只見李大仙往後一退,忽然用雙手捂眼,大叫一聲。

這個時候,李大仙看到了,有一扇門慢慢地打開,在空無一物的走廊裡,卻有門慢慢地打開,一道光閃過來,強光中似乎有人慢慢地伸出手,十指尖尖,只不過一眨眼,強光就已經閃到了眼前,那手在他的眼前一劃,他眼睛忽然一痛,眼前一片黑暗。

“我看不到了!”李大仙慘叫一聲。

洛婉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相信他,或者又只是一場騙局,李大仙的眼睛看起來很正常,一點傷痕也沒有。但無論如何,洛婉再也沒有勇氣在這個危樓裡待了,她又往回跑。

幸好洛婉住的地方與李大仙的危樓很近,很快就跑到了,洛婉跑到洗手間,把頭埋在冷水中,讓自己冷靜下來,怎麼可能過七天自己就要死,難道那個夢裡說的話都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洛婉擺著頭,卻忽然發現水盆裡的水飄著一縷鮮紅,哪裡來的血,她抬頭看看自己,鏡中的自己似乎老了很多,可能是上火了,牙齦出血。

她張開嘴,卻感覺牙齦有點鬆動,於是用手去搖了搖,一顆最裡面的牙齒卻越來越鬆,她害怕地含一口水,漱了漱口,吐出來時,一個東西隨之落地,仔細一看是一顆牙齒!

洛婉倒抽一口冷氣,自己居然開始掉牙齒了,看來自己真的在衰弱,難道找不到綠門,自己會衰弱而死嗎?

可是,哪裡有綠門?這個世界那麼大,去哪裡找綠門?

正文 7

第八章〓舞會

洛婉依然遲到,但她已經完全不再著急,一個人在面對生死的關頭,總不會在意這些小事情的。

禿頂黃諂媚地對洛婉說:“洛婉啊,我剛剛在下面看到了宏儒集團的大少爺,他讓我轉交給你一張請柬,邀請你今天參加他家的舞會,你一定要去啊!”

說完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洛婉,洛婉知道他現在對自己這樣好,完全是誤會自己與上官家的人有什麼關係,想從自己身上入手巴結上官家。

洛婉想了想說:“你先開我幾個月的工資。”

“為什麼了?”

“為什麼?我代表公司去參加宏儒集團的宴會,難道你要我穿這假冒名牌的套裝去?”

禿頂黃能當上老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立刻給了洛婉錢,洛婉拿到錢就去做頭髮,雖然票子大把大把地掏,但一點也不心痛,洛婉的長髮被挽起,一件寶石藍的無袖禮服將洛婉勾勒得曲線畢露,而那種色彩又襯得洛婉皮膚光滑如玉,脖子修長。

努力穿好高跟鞋,鏡子前出現一個高雅大方的美人兒,連洛婉都看呆了。

她吃驚地看著鏡子,這個人真的是自己嗎?為什麼這樣的陌生?自己有這麼好看嗎?天天套在那種白領套裝裡、扎著皮筋、戴著一副大眼鏡、也從來不化妝、穿劣制的皮鞋的那個洛婉到哪裡去了?

她還沒有從驚詫中反應過來,出租車已經把她載到了一座豪宅面前,那個豪宅佔了整個山頭,私家的花園是那樣的漂亮。而華燈初上,戴白手套的傭人站在山莊的大門兩邊,名車紛紛從洛婉的出租車邊傲慢地開過,洛婉那顆可憐的自尊心受挫了。

司機從車上走下來,拿著請柬往裡面走去。

所有人都是開著車進去,只有洛婉在傭人奇怪的打量眼神下提著晚禮服走在進山莊的大門,沿著長長的車道里奮力地走著。

那是一條很漂亮的路,兩邊的樹木是那樣的美,燈光打在樹葉上,樹葉閃閃發著光,花香陣陣傳來,她獨自朝那個大房子走去,從大門到房子還有一段路,名車上的人都扭過頭來看她。

前面不遠的拐彎處,似乎也有一個人影在走。洛婉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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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亞於在沙漠裡看到了同行者,她快步跑上去。

那是一個穿著很隨便的男人,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看了看洛婉,那是一張眉清目秀俊美的臉,像日本漫畫裡的美少男,燈光下,他的頭髮閃閃發亮,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

“你走路進去,為什麼不讓人派車送你,那些傭人欺負你?”那人看到洛婉走路,問了一句。

“其實,也沒有關係,這麼美的路,走起來更舒服,這種快樂不是車裡能體會到的。”

“你很特別!”

“你更特別,你還穿著休閒服啊!”洛婉對他笑笑,也許是傭人吧!不敢相信這樣的衣服穿到舞會上是什麼效果,比不穿更引人注目吧!

“我喜歡穿,我看你也不喜歡穿晚禮服!”

“是啊,高跟鞋好尖,這裙子讓我透不過氣,好難受。”

那男人聽了,轉身在路邊摘下一朵白玉蘭,輕輕地插在她盤起的髮際,動作很自然,洛婉一點也不反感。

“花香會不會讓你舒服點!”

洛婉驚訝地看著這個男人,他不像李大仙那樣討打,也不像上官流雲那樣惹人生氣,他的文雅會讓很多女人心停止跳動一剎,他的笑容是那樣的清澈見底,讓所有的女人都對他產生愛憐。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房子前,歡歌笑語傳來,優美的音樂似有若無地飄著,那人輕輕地點頭,說一聲“失陪”,就消失在那些人群裡,而洛婉像是落入了孤海。

她呆在那裡,不知道何去何從,所有的人她都不認識,她開始感到後悔。

一回頭,上官流雲那張帥臉就映入了眼簾。

“給你,我奶奶送你的佛珠,你怎麼敢亂丟,我還沒有告訴奶奶,不然她會很傷心的。”

一串佛珠丟到了洛婉的手裡,上官流雲雖然像是口口聲聲為自己的奶奶,但他的表情卻像是有一點怕洛婉生氣。

這個丫頭雖然脾氣有一點不好,而且有時候發神經,但是那張潔白的臉,卻有一種讓人想親近的願望。

洛婉不知道上官流雲看著自己邪笑什麼,只見沈璣過來了,手裡挽著一個男子,走到她與上官流雲的面前。

四人很微妙地站著,互相打量著,洛婉想尖叫,這個男人就是剛剛那個穿休閒裝的男子,忽然上官流雲伸出手去拍了拍那個男子的肩,說了聲:“小暮,剛剛還找不到你。”

“哥,我剛剛出去了一下。”

哥!洛婉睜大眼睛,這個男人就是上官小暮,上官流雲的弟弟。

看樣子,他是妖豔萬分的沈璣的獵物,沈璣已經失去了進攻上官流雲的機會,所以選擇了上官小暮。

洛婉擔心地看著小暮,她太知道沈璣對付男人的手段了。

沈璣今天表現很好,對洛婉落落大方,照顧有加,一點也看不出尖酸的味道來,看起來倒像一個名門之秀,全場都被她的氣質所吸引。

那沒有人注意到洛婉,雖然花了大心思打扮,但是,這裡個個都比她要豔麗、高貴,看來名門的氣質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學會的。

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剛剛沒有自我介紹,你不會生氣吧!”

洛婉扭過頭去發現是小暮。洛婉對小暮有很多莫名的好感,長得清俊的男子總是佔了一點相貌上的便宜。

“沒有關係,難道對每個人都要介紹自己是宏儒集團的二公子嗎?對了,我怎麼從來沒有在大廈裡看過你”

“因為我並沒有什麼本事,家裡的事情都是哥在打理,我不過偶爾去奶奶的辦公室玩,你當然遇不到我啊!”

“你很能幹的,怎麼說自己沒有本事呢?”

正說著,沈璣從那邊優雅地走過來,挽起了小暮的手,兩人要共步舞池,沈璣在與洛婉擦肩的時候,用了一種只有洛婉聽得到的耳語,笑容還是那樣的漂亮與真誠,而聲音卻是那樣的冰冷:“別得寸進尺,上官流雲還不夠嗎?小暮是我的。”

洛婉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哪裡有人可以笑得這樣透明又說話說得這樣的冷如冰霜。

她還在發呆,上官流雲就過來了,他一來,洛婉就和他鬥嘴。

“對了,你撕了我們大樓的油畫,有沒有人找你賠錢?”

“你不說,誰知道是我撕的?再說了,有誰掛油麵在廁所裡?也只有你家這麼變態了。”

“什麼變態,這叫藝術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只知道那是假貨。”洛婉認定了那不是真品。

上官流雲頭頂又開始冒煙了:“你家難道在廁所裡掛上值一千萬的油畫?”

正文 8

話題又轉到了油畫上,忽然洛婉靈光一閃,自己已經在廁所那面牆上找了千百次,都沒有找到盛楚櫻的那個玻璃器皿,自己也想過要拆牆,但是,牆面看起來沒有任何新補的痕跡,難道那天真的是自己眼花?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到,自己是從十三樓跑到七樓的廁所,那麼很可能玻璃器皿其實在十三樓的廁所,她站起來想要走,一定要弄清楚。

洛婉的腦子裡此刻都是楚櫻,“我要走了。”洛婉站起來。

洛婉看著上官流雲,一把握住他的手,上官流雲很吃驚地看著她,嘴裡不好意思地說:“我,我……我現在還沒有準備好。”

“準備什麼!你陪我去趟十三樓。”洛婉只是想拉他去闖闖十三樓的廁所,看看自己的推斷是不是正確的,她實在是被嚇得差不多了。

“十三樓,失火的那層樓,我不想去,那裡鬧鬼,整棟大樓的人都知道,誰敢上十三樓?”上官流雲拒絕得很乾脆。

“我……我必須要上去一趟,我有急事。”洛婉睜大眼睛,眼神裡全是哀求。

“要不,我們明天白天叫上很多人一起去?”

“根本就沒有人敢上去,而且必須晚上去,我沒有時間了,算了,我走了。”洛婉看到懇求無用,就獨身離開,“七天之內找到綠門,不然必死”這個詛咒,她已經不敢不當真了,時間無多,不能再浪費了。

就算死,也要查出殺楚櫻的真凶才行,但現在連屍體都找不到,怎麼查?

洛婉叫傭人送她到了大門,然後叫車進了市區,很快就拐到了大樓裡,大樓已經下班,黑乎乎的一片,她心驚膽戰地往裡面走去。

她按了電梯,電梯門緩緩關上,忽然從外面伸進一隻手來,洛婉心裡一驚,電梯門打開,上官流雲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他不出聲,像是很無可奈何地望著她,兩個人進了電梯,電梯忽然停了,洛婉抬起頭來一看,上面的數字是4樓,洛婉很奇怪地問:“上官流雲,你什麼時候按了四樓?”

電梯裡沉默了一會兒,他緩緩地開口說:“難道我和上官流雲長得很像嗎?”

對面的那個男人忽然咧開了嘴露出一個微笑,那個微笑很熟悉,洛婉好像在哪裡見過,這不是上官流雲,那個笑容在洛婉上次遇到“2046”的時候看到過,這是已經死了的“2046”。

洛婉尖叫一聲,拼命地往電梯門邊撲,就在撲過去的那一剎,電梯裡忽然一下全黑了。

洛婉呆在黑暗裡,半天不敢動彈,她硬撐著別昏倒,耳邊一點聲音也沒有,除了自己的呼吸聲沒有任何聲音。

她意識到黑暗中有東西在靠近自己。黑暗有無限的危險,最可怕的是自己什麼辦法也沒有。

忽然門外傳來了敲打聲,很重的敲打聲,像戰鼓一樣,非常響,衝破了這些黑暗。

電梯忽然亮了,恢復了正常,裡面什麼人也沒有,洛婉瘋狂地按了電梯的開門鍵,電梯終於開了,門外站著一個人。

洛婉忽然一下指著那個人說:“別進來,你走開。”

“你瘋了是不是?我不是上官流雲,難道你是?我趕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你關電梯,來不及喊你,後來我看電梯停在四樓不動,一口氣就跑上來了,好不容易才把門給敲開,你是不是糊塗了?”

洛婉心裡的石頭落地了,她揮揮手,對上官流雲說:“進來吧!”

一路無事,直奔十三樓。

她一口氣就跑到那裡,上官流雲喘著氣說:“你準備和我賽一百米啊!”

“別吵,就是這裡。”洛婉看了看周圍,剛好有一段生鏽的鋼棒在邊上,她握在手裡,來到了洗手間門口,看著那扇門。

“這門是不是綠色的?”

“你色盲啊!明明是一扇燒焦的黑木門,哪裡有什麼綠色?”

洛婉閉上眼,又睜開,那綠色,像春潭裡沉浮的一絲綠,若有若無地飄在門上,自己雖然看到過幾次綠門,難道這就是自己要找的綠門嗎?

“找到綠門,否則七日內必死”這句話會不會在這裡破掉、失效?這扇門後到底有什麼?

她雖然很害怕,但因為有上官流雲在邊上恐懼感又少了許多,於是,她推開女洗手間。

“這是女洗手間,我進來不太好吧!”上官流雲在門邊擺酷。

洛婉一把拉他進來:“你有病吧!這樓都燒了,還男女洗手間?”

非常奇怪的是,這層樓雖然燒了,可是,這間房卻是一點都沒有受到損傷的樣子,似乎還時時在用,很乾淨,好像經常有人來清掃。

洛婉看著正對著蹲位的那片牆,那牆十分的光滑,像剝了殼的雞蛋,一點菸薰火烤的印跡都沒有,如果不是門內有一個十三樓的記號,她一定會誤以為自己又走進了另一個樓層。

她忽然發威,拿著鐵棒朝牆上捶去,幾棒下去,牆面破了,但是,雖然這個洞還不是很大,但誰也看得出,這面牆不厚,根本不可能裝下一個容人的玻璃器皿。

她很失望,楚櫻的屍體那到底在哪裡呢?

她忽然注意到自己耳邊的安靜,她扭頭一看,原來上官流雲正在洗手盆那兒對著鏡子看來看去,自戀到了極點。

她正想上去嘲笑他,讓他走,忽然站在那裡,呆呆地怔住了。

上官流雲回過頭來對她一笑,然後說:“發什麼呆,沒見過帥哥啊。”

洛婉沒有看上官流雲,只是呆呆地看著鏡子,不,那不是一面鏡子,那面牆根本就沒有安鏡子,不過是牆裡也顯出了一個像上官流雲的人,而傻蛋上官流雲卻誤會那是一面鏡子,照來照去的自戀的卻不是自己,是那個很像上官流雲的“2046”。

上官流雲扭過頭來對自己笑的時候,牆裡的那個“上官流雲”根本就沒有扭過頭來對自己笑,而是呆呆地望著上官流雲。

洛婉反應過來,大叫道:“跑,跑,快跑。”

上官流雲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只是一怔,然後說:“怎麼?”

就在這時,洛婉看到牆面裡伸出一隻手,朝還在傻站著的上官流雲的手臂伸來,那隻手是焦黑的,完全沒有指甲,燒得皮開肉綻。

一轉眼間,洗手盆上那一片牆已經是燒得焦黑,哪裡有什麼鏡子?哪裡有上官流雲?

洛婉衝出了洗手間,出現在面前的卻是一個裝修得很好的過道,辦公室裡還傳來了打字聲,整層樓像沒有被火燒過一樣。

腳落在地板上,只有輕輕碎碎的回聲,而身後總感覺有人跟著,她無數次地回頭,身後當然空蕩蕩無一物。

洛婉拼命地往電梯裡跑,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急,也沒有叫喊,那隻手有幾次都已經扯到了洛婉的後衣領,卻都被她掙脫了。

電梯裡的上官流雲把一隻手伸得很長,另一隻手按著電梯門,血從頭上流下,都滴在地板上,滴滴有聲。

洛婉把手伸給上官流雲,實在是跑不動了,再堅持一會兒就到了。

上官流雲的手握住了洛婉的手腕,洛婉正準備往裡跑,卻忽然感覺到一陣強大的力量把自己往後一推,再定睛一看,那個握過自己手的“上官流雲”卻尖叫一聲彈到半空中,幾道金光閃著,包圍著他,裡面夾著很多字符,不停地穿透他的身體,幾乎是轉眼間,那個假的“上官流雲”就被金光給化成了青煙,洛婉還沒有反應過來,有人從後面一把抱著自己,回頭一看,是滿臉通紅的上官流雲。

“你再往前一步就沒命了。”上官流雲指了一下前面。

果然自己已經站到了十三樓的窗邊,如果不是剛剛有一個力量把自己反彈了一下,只要一進那個電梯,一定是墜往死亡之路,從十三樓直接就摔得腦漿塗地。

她抬起左手腕來看看,原來剛剛上官流雲還給自己的佛珠在上面,上面還有一點小金光在若隱若現,剛剛的字符,一定是刻在佛珠上的經文,那個“2046”的手直接就握在這個佛珠上,不煙消雲散才怪。

兩個人不再多說什麼,趕緊往回走。兩個人本來都累得半死了,卻還要走樓梯,再也沒有提到電梯半字,現在就是電梯裡擠滿了人,他們也不敢上了。

正文 9

第九章〓治眼

上官流雲和洛婉在車子中,半天都沒有說話,驚嚇過度的人都不想說話。

車子終於開上路了,上官流雲圍著大廈轉了幾圈,然後說:“吃夜宵去吧!”

剛剛拼死地跑,現在肚子也餓得很,於是,上官流雲把自己的車停在街邊大排檔的邊上,和洛婉從車裡出來。

大排檔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自己的動作,連老闆都忘記了炒菜。這場景也太奇怪了,一個開著如此豪華名車的一對俊男靚女卻像餓鬼投胎一樣的坐在這種地方吃飯。正吃著,只見馬路上開過一輛名車,那輛車忽然又緩緩地倒回來,車窗搖下,探出一張俊美帥氣的臉,張大嘴巴,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看著那一對狂吃濫喝的男女。

車上還走下一個呆呆的女人,她漂亮得讓整個大排檔都失色了,她的表情比見鬼還要吃驚,她慢慢地走到那一對男女身邊上,很疑惑難定地問道:“上官流雲?洛婉?”

洛婉從食物中抬起頭,看到一張天仙般的臉在面前晃動,“沈璣,你,你怎麼來了,一塊來喝幾杯。”她扯著沈璣的禮服,而沈璣卻氣得快要砍人了,她這套價值不菲的禮服就讓洛婉那雙握著雞腿的油手給毀了。

上官流雲看到小暮下車了,說道:“來來,大家一起喝,沒想到這裡的菜比那什麼法國餐廳的正宗西餐要好一萬倍。”

“哥,你喝醉了!”

小暮看著洛婉的醉樣,輕輕地笑了:“你看你喝得像一隻花貓。”

小暮那溫柔的目光淺淺地包圍著洛婉,洛婉忽然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鼻涕眼淚齊下,扯著小暮的禮服下襬埋頭大哭。

沈璣氣得頭頂冒煙,她不知道怎麼會招惹到這個剋星,只要有洛婉出現的地方,就會壞了自己所有的好事,剛剛明明是用計讓小暮到自己家裡去,一夜春宵,現在看來全泡湯了。

正在這個時候,大排檔裡忽然傳來一陣吵鬧,有人罵罵咧咧的,洛婉抬頭望去,似乎有很多人在圍著一個人打。

她那無限的同情藉著酒勁擴展起來,她一下站起來,騰地拍桌扭頭而去,順手提著一個板凳。

到了那群人中,她忽然發威,開始用板凳拍人。小暮和上官流雲、沈璣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平時的她手無縛雞之力,居然跑到一大群大男人中間去拍人,邊拍還邊罵:“我叫你們欺負人,我讓你們以多欺少,我讓你們不學好。”

那群人果然被洛婉給激怒了,都不再打已經倒在地上的那個人了,回過頭來,充血的眼睛都盯著她。

那些人慢慢地要圍上來了,流雲和小暮都衝了上去,一左一右地保護著她,沈璣看到這個場面,恨不得站在圍攻洛婉這邊,給她幾刀。

圍攻的人群,不知道誰先用酒瓶往洛婉頭上敲去,一場混戰開始了,只見小暮一個漂亮的飛旋腿,踢倒了幾個人。

洛婉很驚奇地看著小暮,他文靜秀氣,卻沒有想到身懷絕技。

上官流雲看著吃驚過度的洛婉說:“別張著嘴流口水了,小暮的身手去泰國打黑拳都可以富足一方,讓他去發揮吧!”

小暮對著圍攻的人群邊打邊說:“哥,你到底出不出手,我一個人打得很無味。”

上官流雲壞笑一下,一腳踢出一個酒瓶,剛好砸在一個準備偷襲小暮的人的腦門,那人眼前一黑,就軟軟地倒下去了。

很快,倆兄弟就風捲殘雲地把那些人給打跑了,兩人滿頭大汗地相視而笑。

大排檔老闆氣極,只好轉身踢著那個最開始惹事的被打倒在地的那個人,如果不是他惹那幫小混混發火,也不會引那個女魔頭出手,女魔頭不出手,自己的店也不會被拆成這個樣子。

小暮走過去,抽出一張支票,隨手寫了一個數字,遞給那個踢人的老闆,然後說:“這個數夠了吧!”

老闆將信將疑地接過了支票,一看那個數字,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洛婉看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可憐,就伸手過去扶他,那人被扶起來,滿臉血汙,眼睛明亮,還帶著滿不在乎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後有多少的辛酸,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轉過頭來,臉對著洛婉,眼睛雖然明亮,卻沒有焦點,他輕輕地一笑,那笑像春天裡第一枝柳葉冒芽,生命的殘酷都壓不倒:“謝謝姑娘仗義相救。”

洛婉慢慢地伸出手去,她的手在他的眼前慢慢地晃了一晃,那張笑臉還是那樣的澄清,沒有一點變化。

“你瞎了,你真的瞎了?”

洛婉忽然拼命地搖晃著那個男人的肩頭:“李大仙,你這個騙子,你怎麼瞎了啊!為什麼?為什麼?”

那聲音淒涼,洛婉尖叫著忽然昏倒,她已經撐不住身體了。

“醒了醒了,終於醒了。”有人嚷嚷著。

洛婉睜開眼睛,聞到一股藥水味,她悲傷地想,為什麼一遇到上官流雲自己就會進醫院呢?

“大仙,你叫什麼名字?”洛婉忽然溫柔地問,她的溫柔是因為這位大仙眼睛瞎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如果那天自己不去找他,他也許不會瞎,如果當時自己可以停下來看看他,也許可以救回他的眼睛。

“我叫李大路,其實不關你的事情,這點小事其實也沒有什麼,我還不一樣可以算命賺錢。”李大路一臉的不在乎。

上官流雲從外面進來,看著洛婉說:“沒事了,醫生說你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大仙聽到這句話站了起來,手向前伸出,開始摸索,準備離開。

洛婉不忍,坐起來說了句:“既然來了,不如把傷口給包紮一下,順便看下一眼睛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姐,你已經拉了我半夜了,我很困。”

洛婉依然固執地拉著他,她忽然從床上坐起來,一把將他推倒在地板上,藥瓶碎了一地。

“你有什麼好驕傲的?都這個樣子了,還這麼死犟,你現在怎麼回去?你知道家在哪裡嗎?”

李大路從地上爬起來,手掌被玻璃的碎片給劃破了。

他很平靜地對洛婉說:“我不是驕傲,我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也許我天生是一個很倒黴的人,但我也可以擁有我自己的自尊,我眼睛好的時候,可以看美麗的女子,可以欣賞美好的世界,現在眼睛看不到了,我一樣還能聽,我聽得到護士的腳步聲,我知道我應該怎麼走出去,有一天,我不能聽也不能看,我還能說話,請你尊重我。”

李大路果然很準確地繞過一些障礙物,消失在醫院的過道盡頭。

洛婉在病房這邊跺著腳,從窗戶那裡看著李大路走出了醫院的大門。上官流雲忽然跑下去,一邊跑一邊說:“你等等,我就不相信,這個世界還有比我更驕傲的人。”

不一會兒,只見兩個扭成一團打得不可開交的人廝打著走過來,正是上官流雲與李大路,上官流雲邊打邊說:“偏要你看醫生,偏要你看眼睛。”

李大路被強迫躺在那裡,一個白髮蒼蒼德高望重的醫生正看著他的眼睛。

而李大路還在和壓在自己身上的上官流雲吵架。

“你一個男人壓在我身上算什麼?”

“你以為我願意壓你,我很沒有面子的。”

而那個老醫生好像根本看不到這些,只是專心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這雙眼睛,越看越奇怪,最後忍不住猛拍李大路的臉,說到:“你的眼睛並不是後天引起的失明,我行醫快四十年了,我敢用人頭擔保,你一生出來,眼睛就是瞎的。”

房間裡所有的人都不動了,掙扎的李大仙,不停地跳起來壓在李大仙身上的上官流雲,還有那個在門外晃來晃去的洛婉。

半天,李大路才很小心地問一句:“你說我天生失明?”

“是的,不管你去哪一家醫院,都會是這樣的結論。”

屋裡醫生和李大路吵得不可開交,醫生堅持說他是天生失明。

“你一定是先天失明的,不信你去問問你的父母?”醫生最後說了這句話。

“可是,醫生,他從前能看到啊!”洛婉實在是忍不住心中的驚奇了。

“那他看到的世界可能和我們看到的不一樣。”醫生停了一會兒,慢慢地說出來,他已經是一個年齡很大的老人了,在這個世界上也看過很多奇怪的事情,所以,也不驚奇了。

洛婉、上官流雲和李大路都呆呆地坐在過道的長椅上。

好半天,李大路站起來,看他的背影感覺是非常的孤寂的,他準備離開,天地也許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片黑暗,但生活總要繼續,如果還坐在這裡自怨自艾,可能自己都會失去對生活的信心。

洛婉忽然說:“你住我家去吧!”

兩個男人都怔住了,上官流雲看著她,用手指著李大路,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看到的世界和我們看的不一樣,我想要你幫我尋找綠門!”

“綠門,我都已經瞎了,怎麼去分辨色彩?”李大路笑著說,這個要求很奇怪,要一個瞎子去找綠門。

“綠門也許不代表一種色彩,我希望你幫我,你也許可以感覺得到。”洛婉這個時候真正地相信李大路不是一個騙子,他可以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洛婉衝上去,拉著他的手說:“你一定要幫我找到綠門,不然我會死的,我沒有錢請你,你就住我家裡!”

上官流雲在後面跳動著,不停地說:“我也幫你找,幫你找。”

“好了,那你也住我家去吧!不過要給房租。”

“為什麼這麼偏心?我要給房租,他卻不要?”

“人家是大仙,你是嗎?”

“那好,要給多少房租?”

“一個月十萬!”

“死丫頭,你不如拿把槍去銀行裡搶。”

正文 10

第十章〓求仙

上官流雲並沒有和洛婉一起回家,他把這兩個人送到了洛婉的家門口就走了,良好的家教是不可能讓他做出賴在女孩子家裡的事情的。

而且,他已經隱約地知道,尋找綠門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他並不是害怕這種危險,但卻在這種危險面前無能為力,他沒有天生的第六感,他決定去尋找幫助。

洛婉和李大路人進了屋,洛婉放水給李大路洗澡,洗換的衣服是上官流雲讓手下人連夜去購買的,上官流雲家族的勢力真的不是洛婉能想像得到的。

李大路穿著清爽的休閒服走出了衛生間,洛婉已經在沙發前端著一個藥箱準備幫李大路擦藥。

李大路沒有掙扎也沒有拒絕,他乖乖地坐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很明亮,真像一塊最純淨的玻璃。

洛婉的心咯噔了一下,她發現臉上帶著水霧、頭髮溼溼的李大路其實非常的帥,雖然他平時都很討厭,但他安靜下來的時候非常像那種渴望母愛的孩子,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長,臉上帶著一點委屈,一點乖巧。

洛婉明知道他的眼睛看不到自己,卻不由地臉紅了,然後狠狠地對自己說:“不要濫用同情心,不要濫用母愛。”

李大路被安排睡在客廳的沙發上。洛婉安排好李大路之後,自個兒去洗澡,水一衝下來,身子舒服了很多,水流溫暖,從頭淋到腳,感覺很好,只是忽然感覺身子滑滑的,像有什麼東西,睜開眼一看,只見身上掛著很多頭髮。

她驚恐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觸到就往下落,大把大把地掉,完了,再找不到綠門自己真的會虛弱而死,已經開始大量地掉髮了。

洛婉發瘋樣地跑到床上,把頭一埋,不管明天如何,先睡了再說。

很快墜入了無邊的黑暗,夢境似真非真,在濃濃的霧中,只見前面走著一個人,洛婉不知道身在何處,就追了上去。

一張臉轉過來,居然是小暮,小暮像是在花園裡散步一樣,洛婉高興地向小暮跑去,邊跑邊喊:“小暮,等等我,你剛剛怎麼不在醫院裡?”

小暮卻很痴迷地往前走去,洛婉很著急,邊追邊喊:“小暮小暮,等等我。”

這個時候,前面的小暮忽然轉過身來,只見小暮的身子上長著一張女人的臉,那個女人陌生而又冷酷,眼神裡帶著殺意。

洛婉很害怕,拼命想跑,但是身子又動彈不得,只能看著那個女子一步步走過來,對自己伸出一隻手來摸自己的臉,那隻手卻是毛茸茸的,那是小暮的身子,卻是女人的臉與恐怖的手,她在迷糊中聽到腳步由遠及近,走到床邊,她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現實,但是,卻不敢睜開眼。

半天,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摸到自己的臉上,她再也忍不住了,尖叫著坐起來,然後用枕頭狂丟過去。

打得結結實實,一聲“唉喲”,驚醒了洛婉,她忙去開燈,定睛一看,跌坐在地上的人是李大路。

洛婉把燈擰開,氣急敗壞地喊:“大半夜的,你跑到我床前來做什麼?”

“你以為我願意啊,你走來走去,我怎麼睡得著?”

洛婉忍住恐懼,強撐著說:“你為什麼要拿這個公仔熊來摸我?”

“我又看不到,我怕直接摸你,會摸到什麼不好的東西,拿個小熊也不會很難堪。行了,好心沒有好報,我不過是來看看你有沒有事,怕你自己夢遊也不知道罷了。”

李大路準備往回走,洛婉忽然叫住他,拍拍床邊,她很害怕,但又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幹嘛,要我陪你睡啊!”李大路忽然笑著說。

“不是,這個,聊聊天嘛!”洛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李大路摸著床沿坐下來,然後說:“聊什麼?”

“你怎麼知道你自己是天生失明的?”洛婉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狂抽自己嘴巴,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誰知道李大路居然不介意地笑笑,然後說:“因為我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給拋棄在孤兒院裡,我和孤兒院所有的老師都一樣很奇怪,為什麼要拋棄一個如此健康的孩子,我一直認為我有什麼隱疾,或者我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一直沉淪在這個謎團裡!”

洛婉呆呆地坐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搭話。

“其實也沒有什麼,當我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天生失明的之後,我心裡反而開心了很多,因為一直以來的那個謎底終於揭開了,原來我是因為天生失明而被拋棄的,這樣我心裡好受多了,我的父母也有自己的苦處,只可憐我的老師都不會知道了。”

洛婉奇怪的問:“為什麼,你可以告訴你的老師啊!”

“多年前,孤兒院著起了大火,我的老師已經過世了,我一直在追問自己,那火是不是因為我才惹來的,我是不是真的是那種曠世孤星?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

“哈,”洛婉強笑道,“哪裡有這麼容易當曠世孤星的事情,難道‘911’是因為一個曠世孤星引起的災難?難道印尼海嘯是曠世孤星惹來的?天下有這麼多的事情,總有一些災難是人要面對的,不關你的事!”

“哈哈!算了,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

“你知道嗎?過幾天是我的生日。”洛婉仍拉著李大路聊天。

“哦……你要過生日了,你準備要什麼禮物?”

洛婉想了一想說:“要是能大吃一次蛋糕就好了,我認為那種雙層的水果蛋糕很好吃,有生活甜蜜的味道!”

……

洛婉再次醒來,看到陽光從窗簾布中透了出來,照在李大路歪在床頭的臉上,陽光閃動著。昨夜自己說著說著就睡了,而他一直都守在床邊,合衣而睡。

這是自己這麼多天來睡得最踏實的一個覺了,一夜無夢,也許這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

洛婉悄悄地收拾了一下東西,把早餐放在桌上,把危險的東西都收好,怕不小心割到李大路。她拿著包又往公司狂奔,一下樓,就看到門外的上官流雲。

上官流雲已經在開著車在樓下等著她了,她上了上官流雲的名車。車門關上了,樓上陽臺卻有一扇窗戶打開了,李大路站在窗邊,對著不屬於自己的太陽,思量久久。

上官流雲載著洛婉往郊區駛去。

“我用盡了全城的力量去找這一行裡最厲害的驅魔師,他一般不見客,因為礙不過我奶奶的面子,答應今天和我們見面。”

“奶奶,你驚動了奶奶?”洛婉感覺很不好意思。

“還沒有,這事要是讓奶奶知道,不知道會擔心成什麼樣子。”

“不要告訴她了。”

正說話間,一間小屋已經出現在面前,這間小屋是鄉村裡那種很常見的磚房,但選的位置卻好得連上官流雲都眼紅了,前面就是一條小河,清澈見底,一眼望去,居然還有很多的魚。屋後面靠山,再過去就是稻田,一層接一層的綠,把人的心都在這裡撫平了。

推開小院的籬笆,看到那些種著的奇花異草,清香撲鼻,讓人心都寧靜下來了。

“真是神仙住的地方。”洛婉感嘆著。

裡面傳來一陣茶香,小屋過道里擺著一個茶桌,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赤著腳站在邊上泡茶,見兩人來,也不驚奇,只是淡淡地抬頭說:“坐吧,爺爺要過一會兒才醒。”

上官流雲與洛婉不敢多說一句,生怕打破這裡的寧靜氣氛,都坐在那裡,喝著茶,等著那個真正大師級的人物。

過了一會,一個偏房的門吱一聲推開來,走出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頭,他的頭髮鬍子俱白,眼神平淡如水,卻像能洞悉一切。

小女孩忙上前去扶,他慢慢坐下,喝了一杯茶後才說:“上官清還好吧!”

“託您的福,奶奶身體很健康!”

“有時間多陪陪你奶奶吧!”那老頭忽然甩出這樣一句話,上官流雲心頭一緊,難道奶奶會有什麼事?

老頭的眼神轉到洛婉身上,略帶驚奇之意:“姑娘,看來你糾纏至深,你有何要問的?”

洛婉的心裡泛起了生的希望,半天才吐出兩個字:“綠門!”

老頭的茶杯應聲而落,臉上泛起一種真正的恐懼之意:“綠門,你要找綠門?”

“是的,是的,我要找綠門!”洛婉忙點頭,死死地望著老頭。

“你還有幾日?”老頭忽然問,看來是一個知道綠門的人了。

“五日。”洛婉想想聽到七日之說開始,已經過去了兩天。

老頭忽然對小女孩說一句:“送客。”就站起來拂袖而去。

洛婉的心沉到了谷底,從生的希望到死的絕望。洛婉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清風吹在臉上,感覺木木的,完全沒有了知覺。

她好半天才掙扎著站起來,上官流雲來扶,她一把甩開,既然是一個死咒,為什麼要苦尋綠門?為什麼要折磨她?

問天無語,問地無聲,天地都瞎了聾了死了。

正文 11

第十一章〓靈車

回城的路上,兩人都無話,這一趟把洛婉生的希望全都給打滅了,她決定不再掙扎。

洛婉心裡空靈一片,只有一個牽掛,就是找到楚櫻的屍體,揪出殺楚櫻的人,因為那個人,也許還會再殺人。

如果能在有生之年,幫自己最好的朋友報仇,那也算是沒有白活。

洛婉哪裡也不想去,上官流雲把她送到家門口,一咬牙離開,他不相信真的沒辦法救到洛婉,這個城不行,再找下一個城,這個世界如此之大,總能找到可以幫助洛婉的人。

洛婉下了車,只感覺到一陣頭昏,天地之大,她竟然無處藏身。

她開了門,入眼之處只見自己的小屋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地板擦得很亮,東西放得整整齊齊,玻璃明亮透明,最難得的是,房間中央的茶几上,放著一束鮮花,那花是很普通路邊花壇里長的小紅花,插在洗乾淨的玻璃罐頭瓶裡。

她幾乎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這就是自己那間很簡陋的小出租屋嗎?她往前走,只見廚房和衛生間都乾淨到發亮,而自己的臥室,更是連床底下都沒有一點塵土,床單、枕套、被套都換上了乾淨的,髒的已經洗好,連窗簾也被拆下來洗得很乾淨,淡藍色的窗簾在陽臺上,在微風中迎著陽光散發著洗衣粉的清香。

屋子裡沒有李大路的人,這難道都是李大路做的?他什麼都看不到,卻一寸寸地摸著地板,一點點地摸著玻璃,跪在地板上一點點地把這些雜物給放好。

連正常人都很難做到打掃得這麼幹淨,一個失明的人是怎樣做到的呢?

洛婉在外面疲於奔命,遭到大師的拒絕,失去了生的希望都沒有哭,因為她的心已經死去,可是,面對這麼一間乾淨的小屋,卻嚎啕大哭。

李大路回來後,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黃色的紙包,放在桌上,他的臉上有一個非常得意的微笑:“這是在佛安寺裡求到的護身符,你帶上吧!據說那裡的符很靈。”

洛婉忽然說:“別人說,佛安寺的符是要給錢的,你哪裡來的錢啊!”

“我,我自己掙的,你別管了。”

“你身上明明沒有錢!”洛婉生氣了,她不想李大路為了自己去偷去搶去騙。

洛婉冷冷地看著他,他怎麼掙?他如果不是騙人怎麼掙錢?她把碗一推,碟子掉到地上碎了,她站起來回房,“砰”地把門給關上了,也沒有拿那個護身符。

洛婉聽到一聲門響,是李大路出去了,她好奇地探出頭來,去跟蹤著李大路,看看他到底去做什麼。

只見李大路貼著牆走著,洛婉很小心地跟在後面,下了樓,又沿著盲道走,就那樣小心翼翼地走了很久,終於走到了一個拐彎處,他鬆了一口氣,然後拿出一頂帽子和一副墨鏡帶上,他把帽子摘下,放在路邊,然後吹起了口琴,吹了一會兒,就唱開了。

那絕對是五音不全的歌聲,但很響,洛婉呆站在那裡,半天不能動彈,她實在沒有想到李大路會出來賣唱。

他唱得很難聽,可是卻很賣力,洛婉知道為什麼他說自己沒有去騙去討,這確實是憑自己的能力在掙錢,可是,掙得這麼艱難,只為了給自己換一個護身符,而自己卻無情地把碗給推開。

洛婉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聽著那歌聲,如被電擊。有人走過他身邊,很輕蔑地丟下硬幣,很響,他彎腰伸手去摸,一個男人的自尊讓他不允許自己被一個女人養活,而且雖然他瞎了,可還是要照顧那個女人。

雨嘩嘩地下著,路上的人都跑光了,李大路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束手無策,慌亂地拾著地上的硬幣和帽子,開始摸著牆往回走。

他朝洛婉走來,洛婉沒有動,也沒有喊,也沒有去扶他,只是看著他在雨中一步步地近了。

她不能出聲,怕一出聲就會哭,洛婉在大雨中看著他那堅定的臉,面前閃過一幕幕的往事:第一次看到大仙時的打鬧,自己去踢大仙的門,在大仙的懷裡時的心跳。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與自己擦肩而過,生活的殘酷在這一剎揭開,現在的她無力去承擔任何感情,不管是李大路的還是上官流雲的,都只能是視而不見。

如果一個人只有五天的時間,那麼愛會不會是太奢侈的事情?

回到家,她準備去公司辭職,剛出門要去公司,洛婉就接到上官流雲的電話:“奶奶剛剛忽然生病去了醫院,我今天就不過來了,我馬上去醫院一趟。”

洛婉也跟著心急起來了:“奶奶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邊的上官流雲急得說話都不流利了:“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接到管家的電話,我馬上過去,一會兒和你聯繫。”

“好的,一有消息就給我電話。”

洛婉更是心急如焚地往公司裡趕,辭職順利得無法想像。

李大路坐在門邊,他聽著屋外的腳步聲走來走去,今天他賣唱掙了一些錢,他用這些錢買了一個大蛋糕,為了洛婉的生日而準備的。

一陣腳步聲從電梯那邊輕輕地傳過來,那腳步走得與眾不同。

李大路的心一緊,他往後退了幾步,心裡害怕起來,那個聲音是衝著自己的房間來的。

那腳步聲慢慢地近了,門並沒有響,那人卻已經走到自己面前了。

有一個聲音響起來:“幫我一個忙,我幫你把眼睛治好。”李大路來不及點頭,就感覺眼前一痛,隱約看到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

雖然李大路的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迷迷糊糊間,也能看清那個人是一個老人,直覺告訴他,面前的不是人,但他心裡卻沒有一絲害怕,因為來者是帶著善意的。

那人再次開口:“天行者,要找你真不容易啊!”

“天行者,什麼天行者!”

“你就是天行者啊!將來你就知道了,不要怨你的命運,也不要怨你的失意,這都是命運的安排,你的職責所在。”

李大路聽出前面的人影是一個老奶奶的聲音,裡面充滿了慈祥,他想再問,但那老奶奶已經不肯再說了。

“你幫我一個忙,幫我照看一個人,我的心肝寶貝,但是,他做錯了事情,我無力做什麼,只能是盡力用自己補償,你幫我看好他,不要讓他再犯錯了。”

李大路搖頭說:“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你的寶貝,我怎麼幫啊!”

“你會認識的,你們是有緣份會遇到的。”

老奶奶回頭看了看,說了一句:“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我現在就治好你的眼睛,天行者,你要早一點覺悟啊!”

李大路忽然感覺頭一昏,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個時候,洛婉正拿著包往公交車站趕,家裡還有李大路等著她呢。

路邊的人都走在人行道上,車子越行越偏離市中心,開始走郊區那條道,再過十分鐘就可以到家了。

她正準備閉目養神,卻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人行道上走過,好像往前面的站臺走去,沒錯,正是上官奶奶,洛婉來不及思索,站起來就對司機說:“停車,我要下車。”

洛婉下車後看看周圍,上官奶奶去哪裡了?怎麼會走得這麼快?這條人行道是直線的,一轉眼的功夫人怎麼就走不見了呢?

就在這時,路面上忽然開過一輛車,像是平空從路面冒出來的一樣,那車很破,開得很慢,慢到洛婉足可看清楚上面寫的字。

“火葬場靈車”

那個靈車裡坐滿了人,而靠窗邊的那個正是自己剛剛看到的上官奶奶,上官奶奶後面的那個人也扭過頭來看自己,正是那次自己在游泳池裡看到的那個女子的臉。

她驚呆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好跟在靈車後面邊跑邊追,嘴裡喊著:“奶奶,奶奶,下車,下車,別去。”

聲音裡帶著哭腔,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什麼事了,但直覺告訴她,奶奶這一去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她正追著,忽然看到後排的幾個人猛地轉過頭來。

是一些沒有五官的人盯著她,還有一個人的臉特別的親切,是楚櫻。

洛婉跟不上了,她的叫喊沒有任何作用,那車還是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視線中了。

手機響了,傳來上官流雲的聲音:“洛婉,你在哪裡?”

“我在灣路巴士站這裡,你快來接我,我剛剛看到奶奶了。”

電話那邊好半天都沒有出聲,很久上官流雲才說:“奶奶剛剛去世了。”

洛婉站在路牌那裡流淚,心裡的悲傷已經超過了恐懼,直到見到上官流雲,才“哇”地一聲哭出來。

正文 12

第十二章〓復明

上官流雲送洛婉上了樓,她哭得眼睛紅紅地進了大門,剛進大門,就感覺到臉“啪”地一聲被人結結實實地打了一下。

洛婉實在是沒有力氣和沈璣生氣,她只是無力地說:“大小姐,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我倒想問問,你怎麼認識小暮的,為什麼他見了你之後,就想和我分手,你到底用了什麼妖術?”

沈璣正想離開,忽然從樓梯那裡下來一個人,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然後說:“上官家的男人好欺負,但我不容許別人打我的朋友。”

洛婉和上官流雲扭頭去看,正是李大路,他的眼睛閃閃發亮,洛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眼睛說:“你能看到了!”

李大路隨著眼睛的復明,又恢復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神情,已經完全沒有了失明時那種深入骨髓的悲傷與脆弱,他揮揮手說:“小意思而已,我都說我眼睛有救,那個醫生早就應該下崗了。”

洛婉很高興地跑上去,圍著他轉來轉去,而沈璣見自己討不到便宜,恨恨地離開了。

上官流雲看著兩人開心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楚,呆站在那裡,不知道何去何從,忽然想起了小暮,對洛婉說:“我要去接小暮,準備一下奶奶的後事。”

§§第十三章〓夜訪

上官清的葬禮極為樸素,一點也不張揚,沒有那種豪門奢侈的風格,倒是上次上官流雲帶著去見的那個神仙爺爺也出了場,出場得極不容易,用最好的車子去接來,光接他的排場就已經大到嚇死人了。

洛婉悄悄地問上官流雲:“那神仙老頭什麼來歷?”

“不知道,好像年輕的時候和我奶奶認識,聽說是道家一把手,現在年紀大了,就退隱了!”

“叫什麼名字?”

“我們都叫他善清爺爺,別說話了,人已經來了。”

只見那神仙爺爺在小女孩的攙扶下,慢慢地下了車,走到上官清的靈堂前,也不彎腰行禮,只是呆呆地望著上官清的遺照,輕輕地說:“你看,你比我還小,我都老成這樣了,都還不肯走,你卻先走了,唉,舊人都上天入地,留我一個又有什麼意思?”

洛婉雖然在一旁聽著,但那些話語入耳卻感覺到一陣無邊的悲涼,彷彿這個世界的一切繁華景色都是過眼雲煙,而望著善清爺爺那一張皺紋密佈的臉,那時光都這樣從那些皮膚中流過。

她心裡的苦悶彷彿去掉了一半,死不過是極平常的事情,只不過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上天或者入地,而自己要尋找綠門,卻也很難找到,見到善清爺爺也不過隔了一日,卻感覺他蒼老了很多很多。

上官流雲忙著招呼善清爺爺,洛婉站在一邊,不遠處的李大路正在呆呆地看著小暮,看樣子李大路復明之後,就愛上了男色了,看著男人流口水也不嫌丟人。

善清爺爺與小暮擦肩而過的時候,似乎意味很深地看了小暮一眼,說了一句“一切因緣都有定”就淡漠地進小屋裡去了。

小暮的身邊站著那個哭成淚人的女孩正是沈璣,不知道她用什麼方法又打動了正在傷心中的小暮,成功地穿著黑衣,在那裡裝成是悲傷過度,引得來賓對她指指點點,以為已經是內定的小暮老婆。

小暮一直都呆呆地站在角落裡,世界的繁華好像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陽光灑在他的肩頭,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像天使一樣的純淨,洛婉從來沒有看過一個男子有小暮這樣的超凡脫俗。

洛婉走過去,想安慰這個看起來如此可憐的男孩,但是,一道目光射了過來,刀一樣地讓她不敢前進。

善清爺爺要拿走上官奶奶的骨灰,沒有任何人敢提出異議,他捧著小小的象牙盒子出來,小女孩跟在他後面,他走過洛婉的身邊時,站了很久,忽然說:“也不是沒有辦法尋找到綠門,只不過要犧牲掉很多人,你是否願意?”

“那就算了,我不找了。”洛婉一口回絕。

“不能算了,怎麼找?”李大路剛好在邊上,忽然伸手攔住善清爺爺。

善清爺爺抬起頭來,細細地看了李大路幾眼,怔住了,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扭過頭來對洛婉說:“很好,你的身邊有天目者,看來天不準備亡你,你不要太擔心。”

“天目者?他?”洛婉用手指著李大路,嘴巴張得老大。

“天目者,是曾經驅魔一族裡非常優秀的一派血統,天生就是瞎子,靠另一隻天眼看東西,所以,看到的東西與我們平常人看到的不一樣,他們能直接看到鬼怪,少了很多捉鬼手續。”

李大路張大嘴巴說:“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捉啊!”

“用你的心去捉,本來傳說天目者已經絕跡,沒想到今天還能見到,我也不懂天目者的捉鬼方法,但我想既然是天生靈者,自有直覺會告訴你。”

李大路陷入了沉默,他遇到洛婉之後,總是反覆地做著一個夢,一個不能和洛婉說出內容的夢。

難道那就是救洛婉的方法?

善清爺爺看著洛婉與李大路的神情,明白了幾分,想走,卻輕輕對洛婉說:“愛恨痴纏,不得超生。”

洛婉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想著那句話的意義,目光轉到了李大路與上官流雲的身上,愛恨痴纏,不得超生,現在的自己,無論愛誰都不得超生,無論誰愛自己,也都不得超生。

她下定決心離開,如果真的要死,最好自己去面對。

洛婉決定再回一次大廈,也許找不到楚櫻的屍體,也捉不到凶手,但至少可以在大廈裡對楚櫻說一句對不起,希望她能聽到,希望她可以安息,也希望她能去到天堂。

洛婉神色黯然地離開,她在上車那一剎,李大路忽然眼前一疼,站立不穩,一陣不安湧上心頭,雖然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感覺,但李大路一回頭,洛婉已經不在那邊了。

洛婉來到大廈,雖然說是白天,可是這個大樓還是那樣的陰氣沉沉,她走到電梯邊,想了很久,忽然改走了樓梯。

她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樓梯道上,大堂裡又衝來一個人,正是李大路,他的眼前閃過一個女子正在洗臉的影像,那個女子並不是洛婉,卻在那不停地洗臉,看得越來越清楚,似乎就在這個大樓裡。

正文 13

這個女子到底在哪裡呢?雖然李大路說不明白這一切,但是,他卻很清楚地知道洛婉有危險,而自己一定要找到洛婉。

他一抬頭,看到了洛婉沒有進去的電梯關上了門,而且直奔十三樓,他發瘋一樣地上了另一部電梯,以為洛婉在另一架電梯裡,其實,那部電梯在監視器的屏幕上是是空無一人的。

洛婉走在梯道上,現在的人都坐電梯了,樓道里非常的僻靜,整層樓都只有她一個人在走,高跟鞋打在地面上很響,似乎有迴音又彈了回來,像有人跟在後面一樣。

她就這樣走著,拐著彎,似乎這樓梯永遠沒有盡頭。

但還是到了,七樓,她辦公的地方,從前和楚櫻一起工作的地方,在這層樓的洗手間中,她看到過楚櫻。

洛婉上了七樓,李大路卻已經到了十三樓,而且一片荒涼,到處都是燒焦的殘壁,空無一人,李大路跑了幾圈,什麼人也沒有找到,只好絕望地大叫:“洛婉,洛婉,你在哪裡,出來!”

洛婉剛走到七樓洗手間門口,忽然聽到有人在遙遠的地方輕喊:“洛婉,洛婉。”她怔了一下,似乎是李大路的聲音,她暗笑自己膽小,這個時候就害怕起來了,一定是太希望有人陪自己,她在門口怔了一下,就伸手去推,門在剎間變了色彩,綠色襲來,只是洛婉卻看不見了。

此時的李大路在十三樓火災後的現場裡轉著,忽然聽到洗手間傳來一聲門響,像是有誰推門進去,他一轉身就往洗手間那裡跑。

洛婉一進門,有一個女子彎腰在水池那裡洗臉,可能是加班的人,洛婉感覺有點失望,暗暗希望那個女子馬上洗完臉走開,自己總不能在這個地方當著別人的面燒紙吧!人家會誤會自己是神經病的。

她待在洗手間裡看別人洗臉也不禮貌,於是就進了洗手間隔內。

李大路一闖進洗手間,就看到牆下那洗手池裡正在嘩嘩地流著水,不,那不是水,那是血,血水已經溢了出來,滲到這個廁所的每一塊地磚上,李大路大驚,瘋狂地推開那些廁所的隔位,狂叫:“出來……出來……洛婉,快跑。”

李大路在十三樓的洗手間裡,扭回過頭去,一地的鮮血上卻沒有一個腳印,沒有人,他驚奇地發現剛進來的那個沒有掛鏡子的牆上,忽然出現了一面大鏡子,鏡子裡似乎有人在對著自己洗臉,正是剛剛不停在眼前閃現的畫面。

難道洛婉會在那裡?李大路走過去,只見那女子正在很精美的洗手間中洗著臉,她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忽然抬起頭,一張精美而漂亮的臉,只是目光是惡狠狠的。

那臉怔怔地看著自己,忽然眼角流下血來,口裡也湧出了血沫,那女子像是很害怕一樣捂著臉,但那臉皮還是一點點地脫離了她的人,最後脫離成完整的一張人皮。

那女子慢慢地轉過身。似乎有人在說話,是洛婉的聲音,那女子一轉身,李大路發現她的後背燒焦得如黑炭一樣。

這是一個被火燒死的女人,所以,臉皮才會脫落,死前一定已經被火燒到毀容了。

李大路很清楚地看到那女人身後的門上寫著一個很大的數字——“七”,那是七樓,洛婉不在十三樓,在七樓。

他轉身就跑,來不及等電梯了,走樓梯似乎更快一些。

洛婉回過頭去,半坐在地上,靠著牆,但牆壁裡卻有東西拼命想掙扎出來,一根手指從牆縫裡拼命地摳了出來,指甲已經掉了一半,血還是新鮮的。

一隻完整的手出來了,忽然是另一隻手,像要衝破一張白布一樣,在牆壁上,五官已經明顯地印出。

洛婉想跑,但那手已經緊緊地抓住了她,她掙扎不了半分,一個女人的半個身子從牆裡支撐出來,雙手輕輕地摟住洛婉,像是一個母親在抱自己的孩子一樣的執著,又如垂死的情人不肯放開戀人的腰。

洛婉半跪著,面對著牆壁,看著那個長髮的女子慢慢地把頭靠近自己,她閉上眼睛,不敢去看那一張就要露出在自己眼前的臉。

她忽然發現,那個女子的十指僵硬,無法移動,她用手去摸,卻摸到一個戒指,這個戒指上有一朵小小的玫瑰花,從前是她送給楚櫻的。

楚櫻不是已經走了嗎?為什麼還在這裡?自己親眼看著她和奶奶離開,怎麼又回到這裡,難道是一直在等自己來嗎?

她睜開眼,看到的正是楚櫻那蒼白可怕的一張臉,她像被什麼力量往牆裡拖一樣,只好拼命地將臉湊到洛婉面前,但壓力越來越大,這樣下去,洛婉也會被拖回到牆壁中去。

那張臉伸出一根滑滑的舌頭,輕輕地舔到洛婉的臉上,那種感覺真不好受,洛婉閉上眼,承受著這一剎,真希望馬上就昏倒,什麼也不知道,偏偏神志又這樣的清醒,只好不停地在心裡喊:“楚櫻,怎麼回事?救命。”

李大路已經到了七樓的過道,心裡聽到一個聲音:“救命。”雖然耳朵沒有聽到,那聲音卻拼命地從心裡傳出來,他加快腳步,朝洗手間飛奔而去。

抱著洛婉的楚櫻,卻還在用舌頭在洛婉的臉上畫著,洛婉忽然感覺有點奇怪,這個楚櫻像是在用舌頭寫一個字,不停地重複著,彷彿要告訴自己什麼。

要告訴自己什麼呢?洛婉的手跟著楚櫻的舌頭的劃法一起動,一個字在地板上慢慢地成形,就快要成功了,洛婉心想,再來一次,就可以知道這是一個什麼字了。

就在這時,李大路忽然衝了進來,看到發呆的洛婉,一把拖起她,大叫一聲:“你有什麼事嗎?”

洛婉正在地上劃,忽然有人大叫一聲,周圍一切都恢復正常,也沒有那個鑽出牆壁的女子了,沒有楚櫻的臉了,洛婉的的心往下一沉,一看是李大路,氣不打一處來。

她一邊隨著李大路離開大樓,一邊在手中划著剛剛楚櫻在自己臉上用舌頭寫的字,楚櫻並沒有離開大樓,是什麼讓她如此執著,放不開這裡的一些東西?

那個字是“莫”,莫什麼?難道這個大樓有一個姓莫的人,就是殺楚櫻的人嗎?

唉,這個李大路只要晚三十秒來,自己就可以再讓楚櫻寫一次了,一個“莫”字怎麼入手呢?

正文 14

第十四章〓獨處

洛婉和李大路一塊兒打的回了家,一路無語。回到家,一打開門,只見李大路精心挑選的那個蛋糕還放在桌子上,事情發生得那麼突然,誰也沒有來得及回家品嚐,現在李大路已經復明,面對這個充滿感情的蛋糕更顯得難堪。

洛婉拿起桌上的蛋糕,不屑地說:“用這個就能討我好嗎?我見過比這個大得多的蛋糕。”

李大路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返身,退出了洛婉的房間,重重地帶上了房門,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洛婉的頭輕輕地靠在冰涼的鐵門上,她拼命地咬住下脣才能忍住自己壓抑不住的哭聲。

她的眼淚一顆顆地滴下來,心裡不停地對李大路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只能傷害你,因為我沒有資格去愛,也沒有資格去拖累你,請你原諒我!”

她摸摸自己眼角的皺紋,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這個時候,她多麼害怕,多麼需要有人安慰她。

僅憑一個“莫”字,又怎麼能找出事實的真相,她的心裡不停地對楚櫻說著對不起,她無能,不能幫她找出凶手。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她猛地拉開門,一臉淚地望去,卻硬著嗓子說:“不是讓你走……”

但門外卻是上官流雲,洛婉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剛剛失去親人的上官流雲,兩人呆呆地立在門邊,就那樣對視著,上官流雲沒有問洛婉為什麼一臉的淚,從來沒有受過挫折的他終於在奶奶離開後,知道人間還有一種東西叫痛苦。

他年幼時父母就因為車禍離開了他,是奶奶一手帶大了他與小暮兄弟倆,而且宏儒集團也是奶奶一手撐著,才做成這樣有權勢的集團,他從來都過得非常幸福如意,但是,現在卻感覺自己的心裡像被什麼給抽空了一樣。

原來他雖然已經這麼大了,可是,心理上還永遠都只是一個小孩,只要有長輩在,就可以永遠賴著做一個小孩。

上官流雲的臉顯得那樣的悲傷,帶著一種無家可歸的淒冷,洛婉看著他,上官流雲忽然把洛婉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像抱著自己最心愛的寶貝一樣,摟得很緊,不肯放手。

走道拐彎處,有一個男人靜靜地站著,眼裡淚光閃閃,他忽然揮拳重重地擊在牆上,轉身離去,步伐堅定,也許這個富家公子才可以給洛婉更安定幸福的生活,而自己一定要找到綠門,讓這個女人更好地生活下去。

一聲悶響擊醒了洛婉,過道那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李大路的臉在電梯緩緩關上的夾縫中,顯得那樣的虛弱,平靜中帶著祝福。

她追了上去,沒有喊,卻跑得很快,忽然腳上一絆,在電梯門關嚴的時候,她摔倒在地,整個身子都飛撲出去,她飛快地爬起來,又跑去,直到頭靠著冰冷的電梯門才不動了,錐心的疼慢慢地從四肢傳來,但疼得更重的也許是心。

上官流雲看著她在過道上飛奔的那一剎,忽然明白了什麼,那樣奮不顧身的洛婉從來沒有如此對自己,他與她之間有過爭吵,有過笑容,有過甜蜜,但洛婉卻從來不曾如此的緊張。

上官流雲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從過道的一邊走樓梯下去。

洛婉回到小屋裡,開始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啃著那個蛋糕,吃得非常的賣力,甜到濃得化不開的奶油都塞滿了嘴,臉上到處都塗得是奶油,像一隻花臉貓。

她心裡默默地對李大路說:“你這個蛋糕也許不是特別值錢,但是很好吃,好吃得淚都不停地流。”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那樣安靜地望著她,表情純潔無邪,愛憐地望著她。

是小暮,天啊!他怎麼來了?

洛婉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李大路正走在馬路上,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一個幻影,一堆濺開的血,還有洛婉的尖叫,他想到了那個腳步,那個聲音,那個請求:“你幫我一個忙,我讓你的眼睛復明。”他心裡一驚,暗叫一聲不好,調頭就往回跑,剛好碰到從巷子裡出來的上官流雲的跑車,兩個人相遇。

李大路拍著車窗道:“洛婉呢?”

“不是去找你了嗎?”上官流雲臉板得很黑。

“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我感覺到洛婉有危險,開回去。”

上官流雲看到他那麼嚴肅的表情,心裡一驚,這個傢伙從認識他到現在就沒有過如此緊張的表情,車飛快地調頭,車門一開:“你還在等什麼?”

路邊的李大路上了車,問:“你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

“怎麼了?”上官流雲感覺到大事不好,車開得飛快。

“有沒有看到有人上去找洛婉?”李大路追問。

“我走樓梯下來的,沒有注意啊!”

正說著,兩人已經到了樓下,狂奔至電梯,在電梯裡兩人都鐵青著臉,不說話。

洛婉的門沒有關,他們衝進去,屋子裡只有桌子上那個吃了一半的蛋糕,兩人開始找,卻根本不見洛婉的蹤影。

李大路跌坐在沙發上,心裡叫著:“洛婉,洛婉,你去哪裡了?”

“洛婉,洛婉。”在昏迷中洛婉聽到有人在輕輕地呼喚她,她睜開眼,一張俊美絕倫的臉出現在眼前。

“小暮。”洛婉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到處是野草,而且好似沒有燈火。

“我這是在哪裡?”她問道。

“我帶你到山頂上來吹吹風,剛剛你怎麼了,是不是這段時間太累了?”

“可能是太困了吧!”洛婉想到剛剛那一幕,不好意思地解釋著。

“是不是我哥欺負你了,你那樣傷心。”

“不是,你別瞎想,流雲對我很好。”洛婉為上官流雲辯護。

小暮看了洛婉半晌,像要看進她的眼睛裡,看透她的心:“我真羨慕我哥哥,能有你這樣好的一個女子相伴。”

洛婉的心跳漏了半拍,她低下頭,不敢直視小暮的眼睛。

小暮也扭過頭去,指著山下的燈火說道:“是不是很美?像一幅畫。”

“是啊,這麼多的燈火,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的悲歡離合。”

“還有多少的恩愛夫妻,其實平淡的生活就已經很好了,洛婉,像你這樣平淡如水的女子現在已經很少了。”

“可是,沈璣……”

小暮站起來說:“不要和我提沈璣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不要再皺眉頭了,到了那裡你一定會非常的快樂。”

小暮與洛婉手牽著手,從山頂的過道上下來,沿著山頂公路往下走,路上沒有行人,很安靜,兩個人就這樣行走在黑暗裡,洛婉卻感覺到一種平靜。

小暮就屬於能給女人帶來平靜的男人,他溫和如水,似乎沒有任何殺傷力,洛婉就跟他走著,公路很長,過不遠就是一個山灣。

上官流雲開著車與李大路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城市裡亂轉,想找到洛婉,李大路的幻象越來越清楚,血像一朵盛開的花朵一樣濺在了一個岩石壁上,洛婉的尖叫聲久久地迴盪在他的耳邊。

李大路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對上官流雲說:“你知道你弟弟去哪裡了嗎?”

“我怎麼會知道他去哪裡了?我們在找洛婉,關我弟弟什麼事?”上官流雲沒好氣地回答。

“我想,洛婉可能和他在一起?”李大路很委婉地說。

“你是說,我弟弟喜歡洛婉?不可能的,小暮對所有女人都這樣溫柔。”

“我不是說喜歡,我是說,唉,反正你幫我找到你弟弟。”

上官流雲拿出手機,打過去,一會兒就放下手機,對李大路聳聳肩說:“打不通,信號不好。”

“信號不好?”李大路靈光一閃——岩石壁,他忽然說:“往山頂那條路開。”

“喂,天都黑了,上山做什麼。”上官流雲好沒氣地答道。

“別管,快走。”

車一溜煙地朝山頂那條路開去,開得很急,像一支離弦的箭。

洛婉與小暮拉著手,忽然走到一個拐彎處,到了山灣中,眼前的景色讓洛婉大吃一驚,那個山灣裡舞動著億萬的繁星,像滿天的流星都被掛在了這裡,這個地方就像是夢境一樣,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天啊!”洛婉捂住嘴,吃驚得無法動彈。

“很漂亮吧!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這裡有這麼多的螢火蟲,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也驚呆了。”小暮笑著說。

洛婉開心地望著面前的美景和那些舞動的螢火蟲,高興地走過去,她快樂地笑著,掂起腳去捉那些帶著小燈籠的螢火蟲,那些飛舞的星星就落在了她的頭髮上、身上,整個人都被染上了溫柔的光彩。

她回過頭來,像雲中的仙子一樣對著小暮一笑,然後說:“謝謝你,小暮,謝謝你帶我到這裡來。”

小暮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靠在岩石邊看著她,洛婉轉過身,露出潔白的脖子,在那美麗的光彩下,顯得如白玉般迷人。就在這時,一道刺目的燈光打過來,那車開得如此之快,快到無法控制,直向洛婉衝來。

洛婉與小暮都來不及反應,只有呆呆看著車燈照來,閉目等死,但那車從洛婉的身邊擦過,直衝向身邊的岩石,一聲巨響,就停住了。

洛婉衝了上去,一拉開車門,一道血就直噴到她臉上,洛婉尖叫一聲,整個山灣都回蕩著她的尖叫。

小暮一下衝上來,把她拖離現場,一聲爆炸聲,合著火光攻來,兩個人都臥倒在地,熱浪從背後滾過,半天才平息。

上官流雲開車在公路上,忽然聽到一聲尖叫,正是洛婉的尖叫,在前面不遠的山灣處,李大路與他都緊張了起來,車更快了,誰也沒有出聲。直到那聲爆炸聲響起,山灣裡一團火光,才發現火光邊上正臥倒著的兩個人,是小暮與洛婉。

正文 15

第十五章〓畫室

洛婉從公安局錄了口供出來的時候,已經大半夜了。上官流雲、小暮和李大路都在長椅上等她,她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所以,警察問得特別仔細。

洛婉出來之後,顫抖了很久,上官流雲走上前去,想握她的手,但她卻縮了回來。

小暮安慰道:“沒事的,只是我們運氣不好,剛一出去,就遇到一個自殺的女人,你現在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正說著,小暮的電話忽然響起,裡面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小暮,你去哪裡了?我怎麼找不到你。”

四個人都聽得很清楚,是沈璣的聲音,她那種冷漠又急切的語調,從手機裡都聽得出可怕。

洛婉走在最後,李大路在前面不遠處,看著那兩兄弟去停車場裡取車,忽然一下回過頭來,面對著洛婉,兩人對視,而洛婉卻低下了頭。

李大路說:“你不要再和小暮來往了,小暮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很危險,你不要和他來往。”

洛婉猛一回頭,眼裡全是不信:“不可能,小暮不是那樣的人。”

“你相信我,你問過我眼睛為什麼會復明,那我就告訴你,那天你走了,我在家裡等你回來,聽著腳步聲,有一個腳步聲直接穿過門就來到我面前,一個很蒼老的聲音對我說,要我幫她做一件事情,她就讓我復明。”李大路為了洛婉的安全終於還是說出了復明的真相。

“那個人是誰?”洛婉追問。

“是上官清,上官流雲的奶奶。”

“啊!”洛婉捂住了嘴,她不相信,奶奶那天應該是剛剛過世,找李大路做什麼呢?

“她要我幫助她拯救她孫子的靈魂,我當時還很奇怪,我又不認識她孫子,她為什麼要來找我,直到我去了靈堂之後,聽了上官清生前的錄音,才知道當時找我的人是她。”

洛婉分辯道:“那也可能是上官流雲,或者是其他的孫子?”

“你會懷疑上官流雲嗎?”李大路冷笑著問。

洛婉不出聲,因為她不可能懷疑那個男子,但她也不願意承認小暮是危險的,不可能,小暮有什麼可危險的?

那個“莫”字忽然在腦海中閃現,莫字下面再加一個日,不就是“暮”嗎?楚櫻當年的男友難道就是上官小暮,如果不是小暮,她為什麼不肯讓自己知道,而且一直都瞞著自己,因為小暮當時的地位不適合公開女友。

但,這不是真的,洛婉痛苦地捂著頭,這不可能是真的!小暮不是壞人,絕對不是小暮!一切都搞錯了。

洛婉推開李大路的攙扶往前走,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因為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上官流雲看著李大路和洛婉走在街頭,一咬牙朝另一個方向開去。而小暮卻冷冷地望著前方,他一邊開車,一邊拿起手機,對著手機那邊說:“我想畫畫,你來我的畫室,我現在來接你。”

“大半夜的,還想畫什麼啊!你好壞!”沈璣在手機那邊高興地掛上了電話,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式,這個男人終於在半夜裡會思念自己,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反正已經捉到了他。

洛婉在大路上,她推開了李大路,她揮手叫了一輛停在路邊等客的出租車,直奔金祥大廈,她要去再證實一下,小暮不是一個壞人。

洛婉奔向大樓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停車場裡停著小暮那款銀白色的高級跑車。

她進了電梯,思考了一秒鐘,就按了最頂樓,她並不是不相信李大路的話,只是,這樣的事實讓她難以接受,她的腦子裡很多東西在慢慢地像拼圖一樣拼成了型,整件事情的真相都慢慢地像一幅展開的畫,已經在心裡證實,只是,她希望是假的。

天台很靜,那個畫室非常漂亮,大而且藝術,在燈光下閃著柔和的光,這太符合小暮的性子了,總是那樣的溫和而且不惹人注目,卻又無時無刻不表露出一種淡淡的憂傷。

她看到畫室的門虛掩著,伸手去推,那指尖慢慢地觸到白色的畫室門,像綠色的顏料倒進了透明的水中,一剎間就從指尖蔓沿開來,染綠了整個門。

洛婉一點也不吃驚,她現在最想知道的並不是綠門,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只是想證明一件事情。

畫室非常寬,有兩百多平米,而且很高,天花板上是一大幅非常漂亮的壁畫,聖母端坐中央,裡面除了一把椅子和一張畫布,就是掛在牆上那一幅幅油畫,全是女人,一張張不同的女子,不同的美麗,有嬌豔的,有清純的,有快樂的,有憂傷的,那畫中的女子,卻都有一張漂亮的臉和一雙溫柔的眼睛。

洛婉靜靜地看著,在房子中央,看著那些油畫,畫得如此的逼真,像是能從畫布裡走出來,隨時都可以絕塵而去一樣。

洛婉走在密密麻麻的畫中,這些畫一排排掛得很整齊,她靜靜地看過去,走到畫布邊,摸摸油畫的顏料,還是溼的,剛剛還有人在這裡畫畫。

洛婉看到了一張新掛上來的油畫,有一部分是剛剛完工的,上面正是沈璣,沈璣靠著窗站在一個古老的院門前,後面是墨綠的背景,而她的眼睛卻是那樣的歹毒,像是一條準備咬人的蛇。

洛婉輕輕地去摸那個畫布,眼睛那一部分還是溼的,應該是才畫沒有多久,她的指端放上去,那畫布卻輕輕地抖動起來,像有人在後面摸著這個畫布。

洛婉忽然想到了什麼,一狠心,把畫布拉下,只見沈璣正站在玻璃器皿中,水已經漫過了小腿,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在請求洛婉的幫助,她用雙手不停地拍著玻璃壁,才讓畫布抖動。

沈璣在大叫,但洛婉一點也聽不到,這個玻璃是隔音的,只有水可以慢慢地注入,一會兒箱中的空氣就會沒有,水就會漫過沈璣的頭頂,沈璣也會變成泡在水中的標本。

洛婉拿著畫板撞向玻璃,畫板四分五裂,而玻璃卻絲毫無損,看來這玻璃不僅僅隔音,而且還防彈。

洛婉與沈璣,一個在箱外,一個在箱內,兩人都拼命地打著玻璃器皿,卻一點用也沒有,洛婉想到了去求救,正準備往外跑,卻發現那門已經被反鎖上了。

她正在漫無目的地想著辦法,卻有一幅畫又躥入了眼簾,畫中是一個女子含笑坐在石椅上,拿著一朵花,望著畫布前方微笑,那笑容如此的甜美,像是看著自己最心愛的情人。

洛婉倒退幾步,那幅畫中的女子是那樣的熟悉,只有楚櫻最幸福的時候才有這樣的表情。

她顫抖著上前去,把油畫給扯下來,慢慢地,她蹲了下去,終於看到了,楚櫻的長髮輕輕地散開,如天使一般的微笑。

七樓的油畫後,看到的其實是畫室的景色,怪不得自己一直都找不到楚櫻的屍體,誰會知道她被藏在這裡?

洛婉心裡的那些疑問被解開了:奶奶為什麼要死?為什麼要帶走楚櫻和那些泡在油畫後的鬼魂?因為想救贖小暮的靈魂,想幫孫子贖罪。為什麼奶奶要給李大路光明,是因為想李大路能幫助自己和上官流雲,更重要的是幫助小暮知道有靈魂。

難道真的是小暮?洛婉搖著頭,淚水從眼睛裡飛濺出來。

她回過頭去,看到了第一次在游泳池裡看到的畫。在畫中,她也是如此的美麗,正在鳥籠前戲著黃鸝,表情裡是絲絲的幸福,扣入眉梢。

她又走過去,鼓起勇敢拉下油畫,玻璃器皿中,一隻手無助地伸向自己,那個女子的臉往後靠著,像已經墜進了無邊的黑夜。

洛婉不停地拉扯著那些油畫,每一幅畫後面都有一個玻璃器皿,每個器皿裡都泡著一個女屍,密密麻麻的油畫,密密麻麻的女屍,密密麻麻的長髮,密密麻麻的眼睛都睜開著,一排排一行行一列列地圍著洛婉,只有那扇門像是逃生的通道。

正文 16

第十六章〓絕愛

畫室裡充滿了恐怖的氣氛,但洛婉卻半跪在沈璣的面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壁,看著水一點點地上漲,畫室這麼多的人中,裡面就只有這兩個活人了,可是,不一會兒連沈璣也會被水給淹沒,而自己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亡。

門外輕輕地一聲響,很輕,卻非常刺耳,洛婉不敢回頭,也不想回頭,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那個人輕輕地蹲在自己身側。

洛婉慢慢地回過頭去,眼裡全是淚水,在霧氣中只見一張俊美帥氣的臉出現在面前,臉上帶著一種脆弱無奈的悲涼。

洛婉的心往下墜“小暮……”

她從心底最深處發出的悲鳴,她閉上眼,扭過頭去,一滴豆大的淚從她的臉上劃落。

“別哭,我不會傷害你的。”一隻溫暖的手伸過來輕輕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她並不害怕,如果現在她死了,也許是一種幸福。

“小暮,打開箱子,沈璣快死了,求求你。”

她在小暮面前軟軟地滑下,跪倒在那個男人面前。

“求求你,不要再殺人了,不要一錯再錯了,已經夠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那些撕破的油畫後的玻璃器皿裡的女子,一排排,一層層,一隊隊,密密麻麻地堆滿了這個掛滿油畫的房子,這些女人都是漂亮而又悽美的,眼睛裡有絕望的光,她們死亡的理由只有一個,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但死亡像是沒有搶走她們的生命力一樣,全都鮮活地望著自己,望著小暮,夠了,靈魂已經腐爛,卻也需要拯救。

小暮也跪了下來,輕輕地把發抖的洛婉抱在懷裡:“這些都是我愛過的女人,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像你這樣讓我心動,讓我難過不捨。”

洛婉低下頭,任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地全都打在地上。

“所以,我一直都想帶你去看那邊的螢火蟲兒,我和那個自殺的女人說我已經不愛她了,她跟蹤我們到了山頂,差一點就殺了你,是我不好,讓你受驚了。”小暮的手觸到她那溫暖的脣。

洛婉抬起頭來,望著小暮的眼睛,那純淨透明得像蔚藍的天空一樣的眼睛,她驚訝地問:“你和那個女人在交往?那個女人是為了你才自殺的?可是,沈璣呢?”

“哼,你認為我會只有一個女人嗎?你認為我真會愛她們嗎?不,我只是迷戀她們死去的那一剎,我迷戀她們的永恆,像油畫一樣永恆,十年、一百年都不會變老、變醜、變成泥土。”

小暮痛苦地抱著頭說:“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可是,我錯了,我愛上了你,我一直都在逃避你,我不想殺你,把你做成標本,永遠地掛在時間的空間裡,這樣你會寂寞。”

小暮緊緊地抱著洛婉,緊到她都透不過氣來,而玻璃器皿裡的沈璣看到這一幕,也許她能聽到外面所有的話,因為她的表情是仇恨的,她恨這個世界,恨這個男人,恨這場騙局,更恨那個能得到小暮真愛的女人。

沈璣知道自己徹底地輸了,她的心裡在怨恨著,而畫室裡所有的怨靈都慢慢地向她的水箱靠擾,她的心慢慢地被汙染了。

洛婉也緊緊地抱著小暮說:“醒醒吧!小暮,一切都不是你的錯,醒過來吧!奶奶是因為你而死的吧!她已經用生命在喚回你迷失的靈魂,求你了,醒過來吧!”

小暮的嘴角上挑,邪邪地望著洛婉,一字一句地說:“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你的心裡到底裝著誰?”

洛婉的心底一緊,那樣刺痛她的話,她已經無法承受了,她捂住胸口,一陣的疼痛。

酒吧里正在灌悶酒的李大路,忽然感覺到胸口一疼,他站起來,丟下錢,發瘋樣地往外跑。

“洛婉,洛婉。”小暮熱烈地喊著她的名字,他彎腰湊了過來,他溫柔的脣輕輕地伏到洛婉的嘴角,那樣的溫柔和細膩,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暗香傳來,洛婉一陣頭暈,慢慢地眼前全都模糊了。

洛婉身子一歪,就被小暮嘴裡的迷香給迷倒了。

畫室裡傳來那女高音透不過氣的歌劇:“如果,你的脣是最致命的毒,那麼,我們的死亡也許是最美的歸宿。”

“這是在哪裡?”洛婉睜開眼,發現自己被泡在一個浴缸裡,可怕的是,浴缸的水籠頭正在自己的腳底嘩嘩地放著水,是非常溫暖的水,卻也是致命的水。

她想坐起來,但卻沒有力氣,死亡忽然離她這樣的近,自己平躺著,看著水一點點地漫過自己的眼睛、鼻孔,直到漫過自己的頭頂,而這一切都無法掙扎,對死亡她無能為力。

一隻手從上面伸下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小暮那一張驚豔的臉又出現在眼簾內。

“洛婉,你無法想像,你不說話的樣子有多麼的美,美得我都寧願和你一起死去。”

小暮的手不斷地劃過她的臉,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眼睛,一寸寸地摸索著,那淡淡的餘溫,

“你不用害怕,很快,你就可以變成永遠不朽的永恆,我研製出這種藥水,永遠不會讓人體腐爛,而且會保持死前的栩栩如生,你不用擔心時間會把你變成一個又老又醜的老太婆,也不用擔心死後會腐爛成泥,或者燒成灰,你永遠都那樣的美,掛在時間的背面,成為永恆的傳奇。”

洛婉傷心地閉上眼,感覺水已經漫過了自己的耳朵,很快就會面臨著死亡,但也許死亡是很好的解脫。

李大路又一次站在上官流雲面前,兩人鬥雞一樣地對視著,卻還是問同樣的問題:“洛婉呢?”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扭頭一笑,感覺自己很幼稚。

李大路的眼前越來越清楚洛婉現在所待的地方,大樓是那樣的熟悉,是這個城市最好的建築物。

上官流雲還是那樣靜靜地開車,但開得很快,因為他已經相信了李大路的直覺,而且李大路的表情還是在告訴他,洛婉很危險。

李大路不知道應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對上官流雲說小暮的事情,但話到嘴邊反而不想多說了,如果小暮真是奶奶說的那樣,那麼,上官流雲永遠不知道反而更幸福。

畫室裡還是那樣的安靜,洛婉的耳邊只有流水聲,泡在浴缸裡的感覺並不好受,但她也無法擺脫。

人真正面臨死亡時,反而心裡一片澄明,一些真正珍惜的人和事都一一地出現在面。這個時候她想得最多的,反而是兒時母親反覆吟唱的一齣戲曲。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母親唱得很好聽,她一生病,母親就把她抱在懷裡唱這首歌,那婉轉的唱腔,她也就跟著依依呀呀學著。

人死的時候,想的最多的卻是母親的懷抱。

她靜靜地待著,小暮回過頭問她:“你知道你為什麼不在玻璃器皿中嗎?那是因為我最愛你,所以把你放在浴缸中。”

門忽然被推開,有個聲音冷冷地響起:“放屁!因為你覺得她是你的母親,所以,你準備讓她重死一次。”

小暮站起來,看著門外進來的那個人,小暮不屑地說:“李大路,你還真有本事,能讓你找到這裡來!看來瞎子真的與眾不同。”

“別忘記,你奶奶死的時候,我的眼睛就已經好了,是你奶奶把力量給了我,讓我重見光明,還告訴我你的身世,當然目的只有一個,讓你不要墜落到無間地獄裡,可以挽救你的靈魂,不過,看來你這小子沒救了。”李大路不屑地說,但一邊說,一邊看著洛婉在透明浴缸裡被水浸的危險程度。

正文 17

門又被推開了,一個氣喘吁吁的人跑進來,是上官流雲。

他忽然看到那一房子掛著的玻璃器皿裡的女人,嚇得瞠目結舌,再看到小暮,臉色漸漸變白變灰,嘴脣發抖著說:“小暮,這不是真的,這不是你乾的。”

“是我乾的,哥。”小暮很輕鬆地承認了。

“不!”上官流雲看到了泡在玻璃浴缸的洛婉,尖叫著衝上去。

“砰”一聲槍響,上官流雲不動了,那子彈擦著耳邊飛過,他悲痛欲絕地看著小暮說:“你要殺我,小暮,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現在你要殺我?”

“哥,不要過來,我不想傷害你,不過如果你一定要管閒事,也不要怪我不客氣。”小暮的表情是堅決的。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這樣?小暮,這個世界,你要什麼有什麼,女人,車子,房子,愛情,親情,權力,錢,長相,你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小暮!”上官流雲一步步地往前走,看著自己心愛的弟弟,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洛婉一直要找的殺人凶手居然會是自己的弟弟。李大路一把拉住已經半瘋的上官流雲。

小暮仰頭一笑,那臉顯得如此的恐怖,洛婉睜著眼,忽然想到了那個夢,夢中的小暮是長著一個女人的臉,那個女人就是這個表情,仇恨,毀滅,小暮是被鬼上身了,洛婉安慰著自己。

“哈哈,我瘋了,當然,我是瘋了,我一出生就瘋了,瘋的不是我,是你的父親。”

上官流雲很痛苦地問:“我的父親難道不是你的父親?”

李大路在一邊說:“奶奶去世之前告訴我,小暮和你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的母親原本是你父親外面的女子,後來,耐不住寂寞自殺了,然後你父親和你母親就出了車禍,奶奶見小暮也是上官家的骨肉,不忍他淪落街頭,才把他接來。”

“不是,我母親不是外面的女人,她那麼美,有長長的頭髮,鮮紅的脣,喜歡穿絲質的睡衣,抱著枕頭唱夜上海,她的眉是那樣的美,彎如上弦月,她不是二奶,她不是小妾。”

小暮尖叫著拿起槍,往李大路那邊指去,就在要扣動扳機的時候,忽然一聲厲叫:“不,不要!”

被迷倒在水缸裡的洛婉,在死亡來臨的時候,她清楚地看見,有一個女人,正從背後輕輕地環抱著小暮,那個女人的姿態很溫柔,充滿母愛,這個,應該就是小暮自殺的母親吧!那個女人雖然看不到臉,可是,從抱的姿勢來看,是充滿了痛苦、不安與絕望的,她想拉他回頭,也不願意小暮的靈魂走上不歸路。

洛婉在水裡艱難地說:“小暮,你收手,你的所作所為,讓你的母親的靈魂不能安息,快停手吧!”

那些話斷斷續續地從水裡艱難地說出來,小暮回過頭來看著浴缸裡的洛婉,洛婉忽然飄起長長的秀髮,洛婉的臉慢慢地變化,她的頭髮開始無限地生長,而五官卻變成了另一個女人。

李大路大聲叫:“小暮,快住手,你母親上了洛婉的身,再不住手,不僅洛婉要死,你母親的靈魂也不會再超生。”

但小暮卻呆呆地跪了下去,在浴缸邊輕輕地靠過頭,他把脣輕輕地印在玻璃浴缸的邊上,透過透明得像一塊雲一樣的玻璃,看得清清楚楚,母親的睫毛,母親的脣角。

他卻沒有住手:“你為什麼要拋下我一個人!我恨你。”

他的淚流出來了,觸到玻璃浴缸的時候,忽然環境都變化了,眼前一切都退去,陽光居然從陽臺上透出來,屋外傳來了黑膠唱片裡的那些依依呀呀的女聲,一個女子正在梳妝檯前,放下挽起的長髮,從鏡子中望去,是一張嬌美的臉,盛開如午夜蘭花。

小暮驚奇地望著這個女子,是自己的母親,卻如此年輕,自己站在她身後,她卻一無所知。

鏡子中沒有自己的影子,自己站在空間的某處,看著美麗的母親。

那鏡子裡一幕幕地閃現母親開始那富甲一方的家境。少女時期的母親坐在偌大的鞦韆架上,在後院裡玩著花,一箇中年男子靜靜地站在小橋上看著這個深庭大院,眼神目空一切,彷彿所有的東西都屬於自己。

少女站起來,嬌叱道:“大膽,這是我的家,不容你目光放肆。”

“哈哈,你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總有一天,不光這座大院,連你在內,都會屬於我。”

“好大的口氣!你叫什麼名字!”

那中年男子的臉俯下來,深得像劍一樣的目光刺入了少女的心:“上官儒!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少女的臉紅了,後面傳來奶媽的呼喚:“明珠小姐,老爺叫你。”

“明珠,你果然是這個院裡最閃亮的一顆明珠。”

明珠第一次聽到有男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心裡一陣激盪,再不敢待下去,扭頭就跑,月白色的旗袍輕輕地包著她青春的軀體,像一朵正等著開放的白玉蘭,掛在這個深院最高的枝頭,受著世人愛慕的眼光。

那年,城中出了一個新富,人稱上官儒,他的資金十分雄厚,他做生意的頭腦和手段讓這些老商人都自愧不如。

很多人都紛紛投了上官儒的手下,不願意輸得傾家蕩產,只得臣服於他,城裡也只有李家敢與他對抗,但李家自己卻知道,這場對抗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慘敗。

李老爺與上官儒坐在翠嶂居里品茶,談論如何中止這場惡戰,上官儒只舉兩個指頭,他的要求只有兩個,李家大院和李家明珠。

李老爺拂袖而去,大院少了可以再蓋,明珠,自己唯一一個女兒,而且是老年得子,怎麼可以送給這個冤家對頭。

商場如戰場,兵敗如山倒,李老爺在一天夜裡高呼:“上官儒,此恨來生再報。”吐血而死,李老爺一死,大院便被上官儒購入。

再走到橋頭,只見那鞦韆架上,還是端坐著的那個明珠一樣的少女,雖然家境已敗,但光芒無減,那潔白的孝服,連同頭上的白花都端莊得讓人無法呼吸。

明珠一步步地走到上官儒面前,彎腰道:“大院留給我,給我家人一個棲身所。”

上官儒望著她那完好悽美的臉,手一揮,僕人退出大院。

“古人說,一笑值千金,我不敢要你笑,但你一言也值千金了。”

明珠緩緩彎腰,行禮,但是,一道白光從她袖中閃出,直刺上官儒的胸口,目的是心臟。

那刀停在半空無法前進,上官儒赤手握著刀鋒,血從手縫裡涔涔而下,滴在小橋那青石板上。

“你以為我會對你低頭,問你要一個窩嗎?我李家還不至於如此低賤。”明珠看行刺不成,反手一刀刺入自己胸前,緩緩倒下:“我此生報不了父仇,來生,還要報。”

那女子慢慢地向後倒去,在漫天飛舞的海棠花下。

“救她,無論什麼代價!”院裡子響起上官儒的嘶啞的聲音。

明珠雖活,卻閉目不肯進食,上官儒端著粥來床前,也不看她,只是說:“有沒有來生,誰也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如果我今生有殺父之仇,我就一定會報,當然我也報了,當年我爹只是李家的一個掌櫃,你家虧空,卻賴在我父身上,我父也是活活氣死,這仇我已經報了。”

那小米粥金黃濃香地放在盤中。

“你如真有志氣,就應該活下來報仇,而不是學那蠢兒女自尋死路。”

只因這句話,明珠睜開了眼,充滿仇恨地望著那個坐在窗前吹笛的男子,外面一天一地燕語嫣紅。

明珠沒有離開大院,她做了上官儒的第二個女人,就養在這個深院裡,外面的風風雨雨,對她都沒有影響,世道變化,也與她無關,她生存的意義就是找一個最適合的機會殺掉上官儒。

隨著小暮的出生,她擁有了一切。保護自己青春完美無損,卻無法擁有那個男人,心底的每一個地方,已經被深深地觸動,那個男子的笑,那個男子的體溫,那個男子的脣,都已經被印到了靈魂裡。

恨無法再恨,愛不能愛,仇無法再報,恩也不能再續,她放了水在浴缸,坐在梳妝檯上放下了頭髮,喝了幾口紅酒,就著那首曲子,看了看已經睡覺的兒子,深情地親了一下。

正文 18

忽然,她就進了浴缸。

小暮驚慌起來,不斷地試圖阻止母親進入浴缸,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手指穿過母親的身體,他的叫聲,母親也聽不到,那都只是幻象,不是真實的。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滑入水中,不斷地掙扎求救卻無法再施救,歷史無法挽回。

明珠那美麗的身體沉入了水中,她仰著頭眯著眼聽著音樂,想著自己一生的一幕幕,一顆晶瑩的淚滴劃過臉龐,她埋頭在水裡,忽然手腿划動,身子往下滑,似乎無力支撐自己。

她緩緩下滑,但手還是緊緊地扣在浴缸邊上,嘴裡在拼命地想吐出救命,這是心臟病發作的前兆,這是她的家族遺傳病,是她命中的劫難。

小暮無助地看著母親心臟病發,卻不能相救,明珠的頭慢慢滑入了浴缸中,而浴缸的水還在嘩嘩地流,很快就淹過了她的嘴,她的鼻子,頭緩緩地沉入水中,那隻緊緊握著浴缸沿的手終於鬆開,雖然不捨但還是鬆開了。

透過浴缸可以看到明珠仰面看著天空,沉入水底,頭髮散動著,像絕望的垂死的小蛇在無助地擺動。

門響了,小暮看過去,只見一個大約四五歲的男孩推開浴室的門,小暮知道那個相貌清秀、有著玻璃一樣透明的眼睛的男孩就是自己,他想擋著男孩的視線,不讓他看到浴缸裡那一幕。

但男孩卻直接穿過他的身體,往浴缸走去,小暮淚流滿面地大聲叫道:“不,不要看。”

而那個男孩卻呆呆地站在浴缸前,裡面泡著自己死去的母親,他睜大眼睛,驚嚇過度卻不知道移開目光。

那一剎,母親美得無法形容,在水底靜靜地睜著眼睛看著他,像聖母一樣慈悲,但是,男孩跪了下來,頭放在浴缸上,凝視著水中的母親,嘴裡喃喃道:“媽媽,為什麼你要丟下小暮?媽媽,小暮將來會很聽話,你不要走。”

這個男孩以為媽媽拋下自己離開了世界,因為他天天聽到母親的哭泣,卻不知道哭泣是因為深愛,而不是因為不能報仇的絕望。

小暮彎著腰,不停地對小男孩說:“不是的,媽媽沒有拋下你,這只是意外。”

那小男孩子卻說:“媽媽,請你永遠不要離開我。”

小暮看著浴缸裡慢慢地冒出一個女人的頭,一個女人從浴缸裡坐起來。

這不是人,是母親的靈魂,因為孩子的請求而不能超脫,只能輕輕地從後面抱起那個孩子,輕輕地貼上去。

小暮看那個女子的笑,雖然蒼白卻溫柔的笑,母親從來沒有離開過他,而他卻墜入了無邊的地獄,殺了那麼多人。

小暮上前去觸摸媽媽的臉,手觸到的時候,周圍所有的幻覺都消失了,只有浴缸裡還放著水,小暮發瘋一樣地把槍給丟掉,從浴缸裡抱起那個已經沉在浴缸水底的女子,一邊抱一邊喊:“不,媽媽,你還有救。”

洛婉狂咳著,臉已經悶到發青,再過一分鐘,她的心臟就會停止跳動,但小暮抱起了她,看她睜開眼,狂喜地說:“你沒事,天啊!你沒事就好。”

一抬頭,只見李大路正用槍指著自己的頭,厲聲道:“把洛婉交給上官流雲。”小暮的眼神慢慢地恢復了澄清,他已經從幻象中完全走出來了,他看著李大路,笑了笑,然後說:“我一直都瞧不起你,認為你不過是一個騙吃騙喝的傢伙,不過,我得承認,我也有錯的時候。”

上官流雲看著沈璣已經堅持不住了,忙對小暮說:“快放了沈璣,她快撐不住了。”

小暮把洛婉交給上官流雲抱著,走到盛著沈璣的玻璃器皿邊上,回過頭來說:“這個女人並不是一個好人,讓她死又如何?”

“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們都沒有剝奪別人生命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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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殺人。”李大路的槍還指著他。

“好吧,我現在也不想再殺人了。”小暮按了牆邊一個非常隱蔽的按扭,一塊玻璃忽然嘩地落下來,沈璣從那裡落了出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板上,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讓她的臉色為之一轉。

李大路還是用槍指著小暮,一邊走過去扶沈璣,一邊對小暮說:“你和我去自首吧!”

小暮轉過頭來,問上官流雲:“哥,你也要我去自首嗎?”

上官流雲立在兩人中間,不知道何去何從。

小暮淡淡地笑,指著他說:“你就是永遠都下不了決心,小時候我要搶你最喜歡的玩具,你也是那樣靜靜地看著我,長大後,我搶你從前的女友,你還是那樣靜靜地看著我,現在我要殺你最心愛的人,而你還是這樣靜靜地望著我,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軟,什麼決定都做不了。”

上官流雲眼裡湧上了一層淚花:“是的,你說得對,我沒有你那樣有本事,不如你那樣狠心,不像你那樣自由,當奶奶說我們家族裡要選一個人來繼承家業的時候,我站了出來,讓出了自由自在的空間,讓你去做你喜歡的事情。因為我是你哥,雖然你也許從來不認為我是你哥,可是,我是你哥哥,這是事實,永遠都不能改變。”

上官流雲不能再說下去了,他眼裡的悲痛,絕對比洛婉剛看到小暮的時候更深,奶奶的離開,弟弟的陰暗,幾乎要馬上擊倒他。

畫室內形成了兩派,回過神來的洛婉和沈璣都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李大路與上官流雲那邊,洛婉被李大路半抱著,上官流雲看著沈璣可憐,就扶著她。

四個人都看著小暮一個人,李大路還拿著槍,但是,四人卻感覺自己很害怕這個俊美的男子,雖然他已經沒有任何殺傷力,但是,這四人還是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壓迫著自己。

那種力量越來越強,李大路的手都開始顫抖,那種強烈的危險感,一次次地衝上他的心頭,他揮揮手,對上官流雲說:“我們走!”

但隨著沈璣的驚叫,大家都怔住了,沈璣指著畫室的牆,尖叫著說:“她們動了,她們動了。”

李大路一回頭,那些泡在液體中,掛在牆壁上的玻璃器皿裡的那些女屍,密密麻麻的眼睛這一剎活轉過來了。居然惡狠狠地盯著李大路這一夥人,表情像是要悍衛自己的寶貝。

沈璣被這一嚇,神經都崩潰了,身子一軟,就倒在了上官流雲的懷裡。

洛婉和李大路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一邊握一邊往後退,但是那些女屍的手指頭在慢慢抽動著,開始握拳,有的女屍開始嬌笑,小暮回過頭去,欣賞著自己的“佳作”,洛婉注意到了,那些女屍都是擺著油畫上的那些姿勢,像是等著小暮去畫。

李大路的心都抽動了,這種感覺太過詭異,一群爭寵的女屍,在液體中擺著畫中的姿態,對著畫室中的小暮諂媚,那種美,是美得可怕,美得恐怖。

正文 19

小暮卻在那個白布上開始畫起來,他畫畫的表情非常的專注,世界一切都已經與自己無關。

李大路輕輕地招手,示意著四個人偷偷地逃走,他們慢慢地已經走到門口了,上官流雲拉開了門,想扶沈璣出去。

一切都在無聲無息地進行著,生怕驚動那一屋子泡著的女屍,還有那個在女屍中沉醉作畫的小暮。

上官流雲拖著沈璣到了門邊,門已經打開,正拖到一半,被驚動了的沈璣在夜色中被冷風一吹,竟然轉醒,而且大聲地喊:“我這是在哪裡?”

李大路的眼神如果可以噴火,沈璣早就變成了烤豬。

來不及了,一畫屋沉醉的女屍都轉過頭來,怒視著這四個人,而小暮的眉頭輕輕地皺著,彷彿很不滿意這些死屍模特的不敬業。

玻璃器皿內伸出無數雙手來,穿透防彈的玻璃壁像是穿過空氣一樣的容易,然後是修長的雙腿。奇怪的是,屍體一見風就開始腐爛,那鮮活的面容像盛開的最美的鮮花,在一剎間就敗了下去,死灰一樣的色彩,頭髮脫落,牙齒鬆動,皮膚變老,皺成一團。

離開了那種小暮特製的液體,她們不過是一堆普通的屍體,可是,這麼多普通的屍體慢慢從箱內走出,而且向門口湧來,確實不怎麼好受。

李大路喊了一句“跑”,就抱著洛婉狂奔起來。一到天台邊的那扇門邊,一手拉開門,逃了幾步,忽然又逃回來,剛好撞上抱著沈璣的上官流雲,上官流雲責問道:“怎麼不下去!”

李大路指著樓梯說:“有本事,你先下!”

上官流雲把頭伸出去看了一眼,天啊!樓梯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從天台一直擠到了下面,那一彎一彎都是人影,晚上哪裡來這麼多的人?這群人影還是往上在趕,現在跑下去不是送死啊!

他也退回來,半天沒有說話,李大路拉了他一把,遞給他一個鐵棒,從地下不知道哪裡摸到的。兩個男人把女人放在天台的邊上,並肩站著,緊緊地把鐵棒豎起,誰都知道這個鐵棒是打不過這麼多屍體的,奮鬥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條,可是,這個時候又有什麼辦法,身後還有女人需要保護,這個時候男人不挺身而出就枉為男人了。

洛婉輕輕地站起來,夜風吹著她的臉,下面的燈火似乎很亮,她探出頭去,看了看下面的停車場,車子像螞蟻一樣的小。她心裡打定了主意,如果看局勢不對,自己從這裡跳下去好了,免得拖累這兩個男人,他們能逃掉就逃掉。

沈璣卻緊緊地靠著上官流雲站著,發出嬌弱的聲音,那聲音在這種時間聽起來非常刺耳,像刀子刮耳膜。

女屍源源不斷地從畫室裡走出來,包圍圈子越來越小,李大路與上官流雲的指端都發了白,鐵棒拿得更緊了。

那群屍體都面無表情,但隨著圈子越來越小,哪怕不被吃掉,李大路四人也會被擠下去。

千鈞一髮的時刻,女屍們都不動了,忽然轉過頭看一個地方,洛婉他們也看過去,只見小暮站在天台的另一邊,站得高高的,在半空中像一隻展開翅膀的飛鳥,兩手張開,面帶微笑,看著這邊。

“不。”洛婉尖叫一聲,“不要,小暮,不要站在那裡,很危險。”

上官流雲丟下鐵棒,想跑過去,被李大路一把拉住,上官流雲一邊掙扎一邊喊:“下來,小暮,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你快下來。”

小暮帶著那樣美麗的笑容,靜靜地看著洛婉這邊,輕輕地說:“哥,洛婉,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小暮,你別做傻事。”洛婉的嗓音已經變了聲,女屍們已經爭先恐後地往小暮那裡趕去,雖然她們都死在這個男人手上,但她們依然迷戀他。

“哥,如果有來世,你把洛婉讓給我,你還做我的哥哥好不好?”小暮笑著對上官流雲說,他那調皮的笑,一如當年拿著蘋果給哥哥吃,而事先咬下好大一口。

上官流雲掙扎開來,飛奔過去,這一剎,他清楚地知道,無論小暮做了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會恨他、怪他,這就是真正的血脈相連。在他的心裡,小暮永遠都是自己的弟弟,那個依賴自己,心疼自己,可愛、調皮、善良的弟弟,無論他做了什麼事情,自己都不會對他失望。

上官流雲現在清楚地知道為什麼奶奶選擇用死來救贖小暮的心情,如果你的親人在地獄裡受苦,迷失了心靈的方向,你會用一切去換。

上官流雲一邊跑一邊喊:“小暮,別怕!”

小暮心滿意足地笑了,他的眼睛轉向了洛婉,沒有說話,但千言萬語都是一個對不起,他不是存心傷害她的,他只是愛她,想要保持她完全的美麗。

洛婉看著他,遠遠的,不出聲,淚就那樣慢慢地流,她知道自己無法再救他,這樣的罪過誰也幫不了他,只有他自己。

小暮放開了手,他的身子往後倒去,像一隻大鳥投入了夜空,一個漂亮的飛翔動作,靈魂終於可以自由地飛舞,再也不被往事所困,小暮的眼睛往上看著,看到了哥哥那顆飛墜而下的眼淚,上官流雲看著小暮向後仰起的臉,他伸出手去,而小暮已經下墜,那滴淚湧上心頭,追往小暮。

天台上無數的女屍悲痛欲絕,從天台上飛身撲下,一離開天台,都變成了無數的星光一閃而過。

心裡已經失去了執著與痴纏,她們都已經得到了真正的解脫。

洛婉與李大路靜靜地站在上官流雲的身後,那些耀眼的流星照亮了夜空,映著洛婉眼上的淚,分外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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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續命

洛婉守在上官流雲的房門口,李大路在沙發邊上坐著,上官流雲拿到小暮的骨灰後,就一直不肯出自己的臥室。洛婉知道他不好受,從來沒有受過挫折,卻在最短的時間內失去自己最愛的兩個親人,而且還有一個眼睜睜地在自己面前墜樓而死,他受的打擊太大了。

有腳步聲從前院裡傳來,洛婉站起來,卻看到了沈璣,她現在天天都來這個家,臉上掛滿了對上官流雲的關懷。

她來到上官流雲的房邊,輕輕地敲門,很風情萬種地喊著:“流雲,快出來吧!我都擔心死了。”

門邊傳來“砰”的一聲,然後是玻璃破碎的聲音,一定是上官流雲對她摔了花瓶,她飛速地扭頭,盯著低著頭的洛婉,看不到洛婉的表情,但那個女人一定在嘲笑自己吧!

沈璣的憤怒已經摧毀了理性,她本來擁有一切,卻被這個女人一點點地搶走,搶得乾乾淨淨,最可恨的就是這個女人的臉上,總是掛著一種淡淡的東西,平靜,不屑,看破一切。

她的高跟鞋踏到大理石板上,很響,沈璣走得很快,洛婉與李大路相視苦笑,這兩個人都不知道拿這個任性的像大小姐一樣的沈璣怎麼辦。

不一會兒,有車停在了車房前,聽到幾個腳步細細地踩石子路要進來,洛婉與李大路搶先迎在門邊。

善清爺爺從門外走進來,看著站在門邊的洛婉和李大路,然後說:“上官流雲在哪裡?我剛剛在車上都聽管家說了,唉,這事我也早就料到,我這次來是接小暮的骨灰去我那,把他和他奶奶的放在一起,也能有個伴兒。”

“爺爺,你是怎麼知道的?奶奶又是怎麼死的?”

“唉,我早就提醒過上官清,說她家裡血災過大,如果再這樣下去,將有人要萬劫不復,上官清年輕的時候,也曾經遇到過我師傅,學過一兩招看術,知道看家宅氣象,一定是看到了什麼,才下了犧牲自己的承諾,要渡那些被小暮給殺掉的女娃兒的靈魂。”善清爺爺搖著頭說。

“奶奶是自殺死的?”洛婉驚問道。

“當然不是,只不過是用折壽的方法來求得上天的憐憫,減輕小暮的罪過,承擔了這個上官家族的一些怨氣而已。”

善清爺爺望著她的臉說:“你不必擔心,我定會勸回上官流雲不要辜負奶奶的一番心意。”

“好好。”洛婉第一次露出了寬心的笑容,她讓管家去請這個老神仙進城,就是為了讓善清爺爺幫小暮超渡一下,她也知道,只有他可以勸到上官流雲,讓他走出陰影。

善清爺爺走到緊閉的房門前,輕聲說道:“緣起緣滅,因果輪迴,流雲,這樣的愛恨糾纏你要執著到什麼時候?把小暮放下吧!讓他可以不留戀你,去找一戶好人家投了,你現在的戀,對於他來說是一種執著,有了執著,他就放不下。”

半天,門緩緩打開了,上官流雲走了出來,懷裡緊緊地抱著小暮那白玉製的骨灰盒,抵在胸口,他的臉上沒有淚,但眼神是空洞的。他把骨灰盒慢慢地交到善清爺爺手中,手指卻握得緊緊地,看著善清爺爺那安詳平靜、超透萬物的眼神,他的手還是一點點地移開了骨灰盒。

終於還是交了出去,他感覺自己身體的某一個部分被抽空了。

善清爺爺並沒有多看他,只是轉身就走,走過洛婉的身邊,站了久久,還是回過頭來,命洛婉道:“拿出右手來。”

洛婉呆呆地把手伸出去,只見那個善清爺爺從懷裡掏出一根很舊的紅繩,要給洛婉繫上,小女孩見狀大驚,阻止道:“爺爺,這是續命繩,這是留給你最後的時候再用的,你怎麼能給別人,你找了這麼多年,才找到這麼一根。”

“續命繩!”洛婉大驚,手一縮,“爺爺,我承擔不起這麼大的禮。”

“哈哈,我已經一把老骨頭了,多活幾天少活幾天又怎麼樣呢?但你沒有注意嗎?你的綠門之約已經快到期了,如果沒有續命繩,你很快就會死了,你為什麼不告訴這兩個男人,他們為什麼都不保護你?”善清爺爺質問道。

“什麼?”兩個男人大吃一驚地望著洛婉,一直都聽到尋找綠門,卻不知道到底只有幾天就到期,而且也不知道到期後,洛婉會死。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上官流雲的眼睛都紅了。

善清爺爺把續命繩給繫上,然後說:“可惜我只找到了這一根續命繩,如果可以找到另一根續命繩,把左手也綁上,你就有機會撐到找到綠門的時候了。”

“那怎麼辦?”李大路問。

“你以為續命繩是那麼好找的嗎?”小女孩責問道,這已經是爺爺最好的寶貝了,本來是用來續爺爺的命的。

“沒關係。”洛婉摸著那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紅繩,有一點舊,但那種紅卻很舒服,她抬起頭笑道:“真的沒有關係。”

是善清爺爺往外走,邊走邊說:“你既然和續命繩如此有緣,好好想想,你生命裡有沒有出現過讓你戀戀不捨的紅繩,有沒有一根紅繩能牽動你所有的回憶,有沒有一根紅繩能讓你感覺到溫暖,那根繩說不定就是你的續命繩。”

洛婉的回憶一下子就到了童年。

年幼的她跑到母親面前:“媽媽,我也要項鍊,隔壁的蘭蘭都有了。”

母親從忙碌的廚房裡抬起頭來,摸了摸她的頭頂說:“可是,媽媽沒有啊!”

她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兒時的她認為那是一件天塌了的大事,沒有項鍊就沒有了和小夥伴在一起玩的機會了。

母親看著她的眼淚,忽然解開頭髮,一根長長的紅繩到了手中,母親在紅繩上繫了一個耳墜,很簡單地戴在了洛婉的脖子上,那根紅繩就是母親給她最好的愛。

那根項鍊最後去哪裡了?找到紅繩也許能找到希望,一線生機冒了出來。

眼看著善清爺爺出了門,兩個男人圍上來問:“你有沒有感覺到溫暖的紅繩?”

“有是有,可是,應該是放在家鄉沒有帶出來,都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放在哪裡了。”洛婉想了想回答。

聽到這句話,上官流雲回過頭對著管家吩咐:“快去把直升機給開來。”

洛婉回過頭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上官流雲拉起她就往外走,李大路還在那裡怔呆呆的,上官流雲叫道:“還等什麼,現在就去洛婉家鄉,把那要命的玩意兒給取回來。”

正文 21

三人一出門,只見門口正站著一個女子,是沈璣,看到上官流雲出來,臉上堆滿了笑想迎上來,但是看到上官流雲那麼急地往後面草坪走去,就一邊走一邊問:“這是去哪裡?”

“去洛婉的家鄉。”李大路沒好氣地回答。

“我也要去!”沈璣跟在後面說。

“你去做什麼?你能幫什麼忙?”上官流雲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說道。

沈璣的眼裡含著淚,楚楚可憐地望著這三個人說:“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很害怕,我要跟你們走。”

洛婉心一軟,拉著她的手說:“走吧!反正多一個人找東西也好。”後面那句話是說給上官流雲聽的,上官流雲冷哼了一聲,什麼也不說就走了。

直升飛機很快就來了,巨大的氣流把樹葉都吹得向後倒,四個人坐了進去。

這是一場和時間賽跑的遊戲,如果洛婉輸了,那麼付出的代價將是生命。

直升機飛了幾個小時才到洛婉的家鄉,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那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小鎮,直升機停在一所小學的操場上,四人一下來,洛婉就往家裡跑,來不及去回答那裡鄉親好奇的問話了。

家早就搬空了,媽媽死去,爸爸已經離開家很久了,而自己也早就獨立地去外地求學,也很少回來,雖然房子還在那裡,可是,推開門,灰塵都嗆面而來。

洛婉指著陰暗處那一排抽屜說:“很可能在那裡,是一根紅色繩子,上面繫著一個很普通的耳墜,做成項鍊樣,因為不值錢,一定不會有人拿的。我去閣樓上的舊箱子裡翻一翻。”

洛婉搬來梯子往閣樓上爬,而上官流雲和沈璣就打開抽屜開始翻。

沈璣的眼前一亮,一根紅繩闖入眼簾,上面分明墜著耳墜,正想伸手去拿,樓上李大路的喊聲傳來:“洛婉,洛婉,你怎麼了。”

上官流雲忙往梯上走,而沈璣就趁機把紅繩握在手裡,收進了隨身的小包。

洛婉一上到閣樓上,到處都是灰塵,鋪天蓋地地對她撲來,她一陣頭暈,捂住嘴。

她去搬自己家的箱子,一個個地打開,衣服都丟到積著厚塵的地板上,更是騰起一陣煙霧。

她翻著,丟著,什麼也沒有,都是一些舊衣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發現閣樓邊有一張小床,那小床下忽然響動一聲。

是什麼?難道是耗子,很久沒有回來,這屋也破敗了。

她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去,忽然發現,有一雙手往外一伸,五指尖尖,而那雙手卻絕不是活人的手,因為上面佈滿了屍斑。

她往後一退,跌倒在床下,那雙手似乎在哪裡見過。

她咬了咬牙,這到底是誰,有什麼要告訴自己的嗎?到這個時候,洛婉什麼也顧不上了,她站起來走到床前,忽然一把揭開了床,床下哪裡有什麼人,只有一個小木箱在那裡放著,看得出真的年代久遠。

她打開來看,只見一些很古老的用品,梳妝鏡啊,胭脂啊,結硬的水粉啊,一塊手帕,一個木梳。

什麼也沒有,她翻了翻,看得出這是一個女子的用品箱,但這又有什麼可奇怪的,那個手提示自己什麼呢?

洛婉手指忽然被紮了一下,痛得縮回來,低頭一看,是一根繡花針,後面還是有一根長線,線是紅色的,那種紅,洛婉也是那樣的熟悉。

這個針是否是繡那個紅色繡花鞋的針?她開始拼命地翻箱子,想找到那雙自己想要的紅色繡花鞋,每次自己遇險前總能看到那雙鞋,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祕密。

正在翻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背後似乎有人站著,猛地一回頭,什麼也沒有,左右看了看,還是什麼也沒有。

也許真是疑神疑鬼,她不敢多想,放下東西就往外走,關箱子的時候怔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麼東西。

她雙手顫抖地拿著鏡子,慢慢地往自己的臉上照去。

那鏡子中是自己驚恐萬分的臉,鏡子往下移,移到自己修長的脖子,移到自己的肩上,只見左肩上踩著一隻鞋,鏡子再往後移,右肩果然也有一隻鞋,只不過,這次鞋上真的站著人。

剛剛自己四處看了背後和兩側,可是,原來鬼是立在自己肩上的。

她不敢往上看,只見那個鬼踩著自己的兩肩,立得穩穩的,而這次自己終於能看清繡花鞋了,鞋幫上還有兩個小字。

“殊兒。”

她念了一句,忽然嘴裡噴出一大口血來,胸口一痛,整個人都倒在地上,感覺頭昏眼花,一種生命流失的感覺很強烈地襲擊著她,她扭過頭去,看著青石路鋪的街道,忽然那街道入眼處所有的門窗都是綠色的,一扇扇全都是碧綠的門。

李大路和上官流雲聽到樓上的地板的重響,心道不好,都上了樓,只見洛婉倒在地下。好不容易兩人把她扶起來,放在床上,這個時候洛婉已經是半昏迷了。

李大路看著洛婉的氣息漸弱,知道她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回頭望了上官流雲一眼,兩人一看就心裡明白,開始叫鄉親進來,上官流雲大把大把地給錢,讓這些鄉親挖地三尺地找,而沈璣也在裡面忙個不停,只有李大路與上官流雲守在洛婉身邊。

時間已經到了,如果不是有善清爺爺送的續命繩,洛婉現在已經撐不下去了,但是,她還是在強撐著,不到最後一刻,她絕對不會放棄。

洛婉已經陷入了半昏迷,在床上不停地喊渴,所有的水喝下都沒有用。李大路看到洛婉這個樣子,想到剛剛善清爺爺走的時候輕輕說的那一段話:“天目者的血是最珍貴的,雖然不能破綠門,但至少可以撐一段時間,你好自為之,如果強撐不下,不要勉強。”

李大路忽然舉起手腕放在嘴邊,狠命一咬,血如小溪一樣奔流而下,他把流血的傷口放在洛婉的脣邊,血一入口,洛婉那蒼白到透明的臉上又多了一絲血色。

正文 22

上官流雲不知道說什麼,只好血紅著眼回過頭來說:“給我找,找到了要什麼我都可以給。”

他蹲下來,握著洛婉的手,忽然很脆弱地對已經昏迷的洛婉說:“求求你,不要死,不要再拋棄我了。”

沈璣在不遠處看到這一幕,心裡騰起的怒火足已毀滅一切,她撿了一個打火機,跑到外面,她要親手燒掉這根紅線,雖然她不知道紅線有什麼用,但她卻很明白,沒有這根紅線,洛婉必死無疑。

小鎮裡的人都聚集在了洛婉的家裡,挖空心思地在找那根紅繩,有很多紅色的線都被找出來,紅毛線,紅布條,就是沒有那個帶著耳墜的紅繩。

上官流雲心急如焚,在洛婉和李大路邊上轉來轉去,一邊喊別人叫醫生,一邊喊著給李大路輸血,所有人都隨著他的指揮,六神無主地跑來跑去,整個小鎮都像是瘋了。

沈璣冷笑著退到一個黑暗的角落裡,這是洛婉家的後院,有一棵槐樹立在一邊,她跑到樹後面,確定沒有人可以看到自己後,從袋裡摸出那根紅繩,另一隻手拿著一個打火機。

她右手很堅定地點燃火焰,那藍色的火苗一下子躥得老高,一次性的打火機好像還很新,她獰笑著,把火苗往紅繩上湊。

那紅繩一遇到火,就往上面縮起,很快外面都有一點焦了,只要再過一秒,這紅繩就達到了著火點,會化為灰燼。

同時,屋內傳來了洛婉尖利的大叫,她在昏迷中忽然痛苦地抽動著,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牙關緊咬,已經臉色蒼白的李大路一看這種情況,發瘋樣地按著她不停抽動的身子,對上官流雲說:“扳開她的嘴,不然會咬斷舌頭,會死的。”

上官流雲緊緊地按住她的頭,感覺洛婉像是要著火似的,握著洛婉的手,入手處的佛珠居然燙得讓人受不了,像已經燒紅了。

沈璣看著紅繩只是焦,卻總是也著不了火,像是燒在玻璃上一樣,非常奇怪,她使勁地湊上去燒那根繩子,終於,她感覺到繩子一震,像是有什麼斷掉了。

上官流雲和李大路都呆呆地看著洛婉的手忽然一鬆,人平靜下來,那痛苦似乎已經過去,而代替的卻是永遠的沉睡。

洛婉的手打在床沿上,滾燙的佛珠的線斷了,四處飛濺,這個佛珠已經盡力在承擔洛婉的痛苦,現在終於也已經斷開來了。

洛婉陷入了真正的昏迷,任誰都看得出,她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撐不了多久了。

李大路把血手往上湊,她已經不知道吸了,李大路一次又一次地湊上去,但那血沿著洛婉的脣角慢慢地溢出,她喝不進去了。

上官流雲拍打著她的臉,心一寸寸地沉下去,這個時候誰還記得誰愛誰,只要能活過來就已經很好了,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啊!剛剛還在和自己說話、走路,忽然一下就倒下了,馬上就要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樣的感覺真是如此地讓人無法接受。

上官流雲的頭嗡嗡作響,他跪下去撿那些佛珠,奶奶的心愛之物,他知道是奶奶年輕時候的陪嫁品。

那佛珠越來越熱,熱得根本無法拿起來,上官流雲不知所措,他沒有任何辦法了。

樹後的沈璣正興奮地燒著紅繩,可是火苗晃了幾下就滅了下去,身陷黑暗,她一邊怪著小鎮這個破地方,一邊再打著打火機,但火苗好好地又忽然滅了,像是讓人吹了一口氣吹滅了。

沈璣感覺怪怪的,脖子的側面也有一點陰冷,像是有人在慢慢地吹氣,她顧不得許多,再次按燃了打火機。

那一點火一下子劃亮了周圍的一團黑暗,在火光閃閃中,她發現自己手中拿的紅繩上多出了一根長長的青絲。

紅繩上怎麼會有頭髮呢?她的手抖了,這絕不是自己的頭髮,因為自己染的是酒紅色的,這根頭髮很柔,一看就不是自己的。

她心裡開始發慌,不敢再打火,只好用牙去咬那根繩子,入嘴處柔軟,像是脣吻上了什麼東西一樣。

那種感覺,冷冷的,滑滑的,像是人皮。

難道有人在自己左右?她按下打火機,面前的景色讓她呆呆地站著不動,自己手裡拿著的紅繩上,還提著一個人頭,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的頭,但眼睛卻呆呆地望著自己,嘴角流著鮮血,而修長的頸部,還有一個紅紅的咬痕。

剛剛自己咬的,並不是紅繩,而是這個女人的斷頸,沈璣額頭上的汗大滴地滑落,那個人頭緩緩開口說:“你為什麼燒我的繩?”

“啊!”一聲尖叫,沈璣轉身就跑。

沈璣尖叫著往回跑,屋裡所有的人都停住了動作呆呆地看著她,她看到別人都看著她的手,她的手裡還拿著那根紅繩。

上官流雲的臉冷若冰霜,一把奪過那繩子,沈璣立刻說道:“這是我剛剛在屋外的小石板下發現的,太高興了。”

可是,她的臉任誰看都看不出是高興,那笑太過牽強,但上官流雲已經不想再去理會她了,他轉過去,李大路的嘴脣已經發白,再任傷口流血不止就危險了。

那紅繩一放到洛婉的手中,洛婉的眼睛就睜開了一下,恢復了一線生機,只不過頭一歪,又沉沉睡去,而李大路也是一頭栽倒,上官流雲還是在那裡吼叫,現場亂成一團——抬李大路去止血的,把東西搬回原位的,做飯菜的……

而沈璣呆呆地立在那裡,像是被別人給敲傻了頭,她的心裡又怕又恨,但是洛婉的命是保住了。

夜沉沉而靜,洛婉從昏睡中慢慢醒來,自己並不知道是被人從鬼門關上給硬生生地拉回來的,只是感覺頭重腳輕,看著不遠處已經臥在椅子上累得不成人形的上官流雲那張熟睡的臉,腦子裡似乎又聽到了上官流雲的聲音:“快點,快點找。”

在昏迷間,那個聲音一直都在喊自己不要真正地睡去,她好不容易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手伸向那個水杯,不忍心叫醒別人,自己剛剛的昏倒一定給大家帶來了很多的麻煩。

她很費力地從床上坐起來,看到自己的另一隻手,那根熟悉的紅繩正系在手腕上,她記得自己像是已經落入了深淵中,忽然手中一緊,就被一種力量給拉了回來,而當時手腕的力量就是來自這根紅繩。

但她的身子還是非常地虛弱,完全沒有辦法自我控制,手是發著抖的,口乾舌燥的她,只得一點點地移動著身子。

窗外不遠處,站著沈璣,她一直都沒有睡意,剛剛的驚嚇讓她回不過神來,她說服不了上官流雲去睡覺,只有恨恨地站在窗前望著洛婉,看著洛婉拿不到水杯,鼻子裡冷哼一聲,就甩手而去,自己去找地方休息了。

洛婉還在努力,忽然水杯邊出現了一隻手,那隻手,是那樣的熟悉和溫柔,洛婉眼前一花,似乎看到已經死去的母親拿著水杯向自己走來,而自己卻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生病倒在床上,母親拿著化好的白糖水,溫柔地從床那邊走過來。

她呆望著母親,嘴裡念道:“媽媽,媽媽。”心裡有一千個疑問,不知道母親這一剎是人是鬼,自己是陷入了回憶,還是墜入了幻境。

母親端著水杯過來,樣子一點也沒有變,她想伸出手,去摸摸母親,卻沒有一點力氣,母親的脖子上似乎掛著自己要找的紅繩。

洛婉抬起頭,看著媽媽,輕輕地問道:“媽,一直都是你在守護著紅繩吧!”

母親卻總是微笑不語,端著水杯坐在自己的床前,小時候洛婉一生病,母親就是這樣端水坐著,雖然不能代替洛婉的病痛,但也願意陪著自己的女兒,給她講故事,唱歌。

果然,母親開口唱歌,母親未出嫁時,曾經跟著村裡的戲班子學過幾句,後來隨著電影、電視、娛樂的發達,戲班子早就已經解散,但母親的嗓子非常甜美,一唱歌就能帶給人平靜的心情。

這歌聽了很多次了,是母親最愛唱的,那歌詞卻一句句地敲打著洛婉的心:“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洛婉心底湧起一陣無邊的淒涼,聽著這歌,眼睛裡忽然湧出了淚,彷彿看到了情人的遠行,看到了深深的寂寞。

母親唱完歌后,深情地望著洛婉,人形漸變透明,慢慢地消失在洛婉的面前。

洛婉大驚,對著母親的身影伸手過去,嘴裡叫著:“媽媽,媽媽,不要走。”

有一隻手伸過來搖著她,她睜開了眼睛,看到上官流雲的臉,他很高興地望著她,嘴裡念道:“你終於醒了,洛婉,怎麼了,你做噩夢了嗎?為什麼一臉的淚。”

洛婉看著上官流雲半天回不過神來,難道自己剛剛真的只是在做夢,她一扭頭看了看那個水杯,果然還是擺放在自己手拿不到的地方。

她摸摸自己的臉,溼溼的,剛剛看到的母親難道只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一個夢而已?

上官流雲扶著她坐了起來,給她餵了幾口水,她微微緩過氣來,又開始想剛剛那個夢,越想感覺越奇怪,如果是夢,為什麼自己會如此清楚地記得每個細節呢?但如果不是夢,為什麼母親不明對自己說了要說的話,而是唱歌呢?

她忽然感覺到自己嘴裡的一股血腥味,她吐吐舌頭,對著上官流雲說:“難道我剛剛喝的是血不成,為什麼這水裡有一股血腥味?”

洛婉自以為這是一個緩和氣氛的笑話,可是,上官流雲的臉黯淡了下去。

她想到了什麼,握著上官流雲的手問:“李大路呢?怎麼不見他人。”

“他在休息。”

上官流雲輕輕地回了一句,目光轉向一間小房。

洛婉氣氣地坐起來,對著李大路休息的小房說道:“怎麼能這樣?我剛才好,他就不出來看我,居然自個兒跑去休息了。”

上官流雲卻了阻止她說:“他是失血過多,正在調養。”

“失血過多?”洛婉很擔心地問,“怎麼搞的,他受傷了嗎?為什麼會受傷?”

上官流雲看著洛婉擔憂的眼神,忽然一咬牙說:“不小心被一個東西給撞到了,你先別擔心,你剛好,不要再勞神,他也沒事,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洛婉放心地睡去,但那一夜,腦子裡翻來覆去的都是那幾句歌詞,從遠遠的地方傳來,卻總是清清楚楚地鑽進了自己的耳朵裡。

為什麼母親家裡會有那些古老的妝物,為什麼母親會唱這樣淒涼的曲子?這到底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洛婉一夜都在思考這些問題,時間太短,雖然她繫上了續命繩,但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她在天剛亮的時候決定去母親的村裡問問那個戲班子的老人,這個曲子到底有什麼來頭。

正文 23

第十八章〓戲迷

天亮了,陽光透過木窗從外面移了進來,洛婉的氣色好轉,喝下了粥之後,她就和上官流雲說了要去母親生長的小村莊去看看,李大路也從小屋裡出來,洛婉高興地拿起了包。

這時沈磯卻帶來消息,原來小村莊裡的人早就全搬走了。洛婉失望地說:”算了,認命吧!我們回去。”

“回哪裡去?”上官流雲與李大路一起問道。

“回城裡啊!我想了想,還是要找善清爺爺去說一件事情,不知道善清爺爺會不會唱戲啊!”

洛婉一邊往外走一邊問上官流雲,上官流雲很奇怪地望著她,難道她這個時候還要找人去唱戲嗎?莫非是燒壞了腦袋?

回城的路上,大家都靜靜地坐著,這一趟雖然有驚有險,但總算是找到了續命繩,只是未來的路更迷茫了,洛婉心裡雖然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卻不知道從哪裡入手。

算了,什麼也不要想了,日子過一天算一天,洛婉把頭靠在座位上,看著天邊的雲變幻莫測,就像自己的人生。

一進城,上官流雲已經安排好,四人驅車又直奔善清爺爺的住處。那地方還是那樣的山清水秀,小女孩迎了出來。

“小妹妹,爺爺呢?”上官流雲問道。

“出去了。”小女孩對上官流雲倒是比較熱情。

“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洛婉著急地問,小女孩嘴巴一歪,她不喜歡這個大姐姐,每次來都給爺爺找麻煩。

“不知道啦,爺爺出去一般都不會告訴我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小女孩說的倒是真話。

洛婉坐在臺階上,埋頭嘆氣,幾個人立在她面前,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洛婉感覺自己真像一隻無頭蒼蠅,走到哪裡,哪裡都沒有路可走。

她坐在那裡,把上官流雲與李大路、沈璣都支開,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坐一下。上官流雲去給奶奶和小暮的骨灰上香,李大路坐在不遠處的桌前喝茶,他臉色還是那樣的蒼白,沈璣卻早就不耐煩,一屁股坐在最涼快最舒服的地方,打量著四周,看有沒有人注意自己。沈璣坐了一會就跟著上官流雲進了那間擺放著奶奶與小暮的香灰的小房裡去了。

沈璣要把握住這個時機,對上官流雲告白,不管是為了自己將來的前途考慮,還是上官家的財勢,或者是因為這個男人本身的優秀,她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沈璣整理了一下衣服,在窗戶的反光中打量了一下自己,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自己都比洛婉要優秀得多,長相,身材,智慧,怎麼可能輸給那麼一個長得不好看,而且還老是惹麻煩的女人?

這是沈璣的最後一個機會了,在這個時候,如果可以對上官流雲表白,那麼,洛婉那個傢伙只有望而卻步了。

她自信地一笑,看著屋內上官流雲在那裡上香的側影,心裡不知為何動了一下,她想到了上次在小暮的畫室裡遇險,是這個男人把自己抱離了危險之地,當時自己也是這樣看著他的側面。

上官流雲真的很帥氣,她在心裡讚歎了一句。

她心生一計,走到小暮的骨灰盒面前,裝做上香,然後那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引起了上官流雲的關注。

上官流雲以為她在傷懷往事,心裡也一陣難過,拍拍她的肩說:“算了,過去的事情,不要多想了。”

沈璣趁勢就撲倒在他的懷裡抽泣著,雙手緊緊地摟著上官流雲的腰,上官流雲眉頭一皺,他對這個女人有說不出的反感,總感覺她哪裡不對勁,雖然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但他確確實實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虛假。他用力地掙脫出她的擁抱,清清嗓子說:“去外面坐坐吧!”

上官流雲轉身就走,手卻被緊緊地拖住。

他一回頭,只見沈璣那雙噴火的眼睛:“都是因為洛婉吧!”

“什麼?”

“你拒絕我是因為洛婉吧!為什麼會為了那個醜丫頭而拒絕我?我哪一點不如她?”

上官流雲看著面部扭曲的沈璣,目瞪口呆地說道:“你瘋了嗎?幹什麼,放手,根本就不是因為洛婉,我從來對你都沒有過意思。”

“在沒有認識洛婉之前,你經常出現在我的身旁,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注意到我了吧!”沈璣的語速越來越快,“後來,你救了我,在危險的時候保護我,也是因為愛上了我,對嗎?你現在不能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為洛婉,因為你沒有得到洛婉的愛,所以才拼命地追求她,對不對?”

上官流雲聽到這些話,不怒反笑,他看著沈璣的眼睛慢慢地說:“你以為每個人對待愛情都和你一樣的霸道,不擇手段嗎?”

他指著遠處坐著的洛婉說道:“我對洛婉絕對不是因為沒有得到,所以拼命,我只是想她能過得很快樂,她愛不愛我,沒有任何關係。“

他停了一下,然後嘴角帶著微笑說:“還有,我從前根本沒有注意過你,而且我很討厭自戀的女人,你只是我奶奶的一個助手,我尊重你的工作,配合你的工作,僅此而已。”

“不不,你說謊,你沒有說真話,你很喜歡我,你一定非常喜歡我,你不可能不注意我,從來沒有男人不注意到我過。”沈璣陷入了瘋狂中。

上官流雲看也不看她一眼,反手一甩,把她甩倒在地上,不屑一顧地走開了。

沈璣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渙散地念著:“這不是真的,上官流雲你說謊,你應該下地獄,全都是因為洛婉,那個女人,怎麼還不死?”

沈璣站起來,看著遠方的洛婉、上官流雲、李大路這三個人,惡毒地說:“你們都應該去死,你們全都應該下地獄。”

洛婉就一個人坐在那裡,看著不遠處的花園,裡面種的茉莉已經開了,正吸引著幾隻黃蝶在一旁飛舞。

清風徐來,身上微微的汗意都被吹沒有了,煩惱也像是被吹走了,樹陰下那小女孩正蹲在那裡玩螞蟻,洛婉心想,反正都到了這一步,沒有什麼好想的,不如開開心心地過一天算一天。

李大路來到了她的身邊,並排坐下,洛婉扭過頭去看他:“喂,你的臉色還是很難看,中暑有這麼厲害嗎?你是不是患了什麼絕症?千萬不要死在我前面。”

“你想得美,哪裡有那麼多絕症可患的,別年輕輕就說這些話,無論如何,我們都還在想辦法,現在就想死了?死有那麼容易。”李大路責怪著她的消極。

“別這麼認真,我開個玩笑。”洛婉吐吐舌頭,剛好看到上官流雲從小屋裡出來,往這邊走來,洛婉高興地喊:“這裡,這裡。”

上官流雲過來了,也坐在地上,他拍了拍李大路的頭說:“怎麼不去休息?”

“我哪裡有這麼嬌貴,你才要休息了吧!看你的鬍子。”李大路扭著頭說。

“沈璣呢?”洛婉注意到沈璣沒有出現,奇怪地問上官流雲,上官流雲不好回答什麼,只是對洛婉淡淡地說一句:“不知道,不過我感覺沈璣這個人並不簡單,你最好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沒事啦,沈璣那個人就是太驕傲了,從前在大學讀書的時候,就不怎麼和我們這些普通的學生來往,不過,反正現在遇到了也算緣分,我又沒有錢,她反正也騙不到我什麼。”洛婉不以為意地答道。

上官流雲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拿不準是否要說出沈璣剛剛對自己表白的事情,正想著,忽然看到沈璣從那邊走來,感覺一陣難堪,也就把話給壓了下去。

洛婉跑去拉沈璣,忽然一時興起,扭頭對大家說:“我給大家表演一個節目如何?”

幾個人很驚訝地看著洛婉,難得看到她這麼有興致的時候,都呆在一旁,洛婉手一甩,就開始踩著拍子,然後轉身,甩袖,母親當年的一舉一動都浮現在自己的面前,她學著母親當年的樣子開始唱戲:“春花秋月何時了……”

她的一舉一動都很有大家風範,看得上官流雲他們都呆住了,誰也想不到洛婉還會唱戲,洛婉看著大家驚訝的眼神,更加得意,越發唱得有板有眼,自我陶醉。

“小樓……一夜”,她的歌聲被一個尖銳的童聲給打斷了。

“唱錯了,這裡根本就不用拖那麼長。”洛婉停了下來,張大嘴巴看著本來在樹下玩螞蟻,現在卻已經來到自己身邊的小女孩,她的皮膚看起來吹彈可破,眼睛大大的,長得很清秀,雖然每次見到自己都是氣鼓鼓的樣子,但這樣看,她還是非常的漂亮。

洛婉蹲下去,深吸一口氣,很認真地問:“小妹妹,你會唱這個戲?”

“這有何難?我唱得比你好多了!”那小傢伙不屑地看著她,洛婉臉上一紅,自己本來就是五音不全,一時興起,居然就在大家面前賣弄起來。

“可是,這歌又是誰教你的?”洛婉很想知道這個曲子的深意。

“外婆、媽媽和大姨都會唱,我們家裡的人都喜歡唱戲,我媽還說,從前舊老李府沒有拆的時候,很多人去那裡唱戲,可熱鬧了。”

小女孩抬著眼睛,望著她。

“你媽,你媽呢?”洛婉好像看到了一線希望。

“走了!”小女孩高興地回答著。

“去哪裡了?”

“去天上當神仙了。”

從小女孩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真認為自己的媽媽上天當神仙了,而洛婉的心又是墜入了深淵,原來這個小女孩是孤兒,線索到了這裡就斷了。

上官流雲在一邊慢慢地站起來,像是想到什麼,拍著腦門,對那個小女孩說:“你剛剛說的是什麼舊老李府,是不是從前那個破爛的王府。”

小女孩白了上官流雲一眼,然後說:“我們城裡還有幾個舊老李府?當然是從前的李王府啦!”

洛婉看著上官流雲震驚的樣子,很奇怪地問:“你知道什麼舊老李府在哪裡?”

上官流雲怔了半天,然後回過神來,一字一句地說:“我當然知道,我們家族當年建大樓的時候,是我去換那塊地的。”

“什麼樓!”洛婉與李大路一起問。

上官流雲說的話,讓倆人都怔了半天。

“就是洛婉你上班的金祥大廈。”

天啊!洛婉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自己找來找去,要找的地方居然就在自己曾經工作而且最最熟悉的大廈裡。

大家互換了一下眼神,就開車狂奔向大廈了。

正文 25

四人再不提分頭行動這幾個字,緊緊地靠在一起行走,這些門,每一扇都是綠色的,但哪一扇才是綠門呢?

四人不停地推開門,卻總是失望,除了空蕩蕩的屋子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正在這個時候,洛婉聽到車子裡像是傳來了響動,她回頭一看,只見車裡真的坐著人,李大路他們也回頭一看,只見偌大的停車場,上百輛高級小轎車內都密密麻麻地坐著人。

而這些“人”都在慢慢地往外爬,不是走,是爬,從關閉著的玻璃裡爬出來,目標好像是這四個人。

沈璣咬著牙說:“剛剛好像車裡沒有人。”那聲音都在發抖。

大家都知道,剛剛的車裡是沒有任何人,李大路喊了一聲:“跑!”

四人開始往門後跑,李大路跑在最前面開路,往最近的一個門邊跑去,上官流雲在最後面斷尾,只見那些“人”已經爬出了車子,開始往他們的方向爬來,速度越來越快。

李大路推開門,洛婉與沈璣都擠了進去,只有上官流雲了,就在上官流雲的手摸在門把的時候,腿已經被從車底伸出的手給握住,重重地跌倒在地,李大路一看,順手在門邊拿著一把鐵斧就衝出去,順手把門給帶上,對著洛婉喊:“快關門,無論如何都不要開。”

洛婉想再扭開門,卻不知為什麼,門怎麼也打不開了。

洛婉與沈璣陷入了黑暗中,兩人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好不容易兩個人冷靜下來,沈璣從小包裡摸出打火機,打開來,卻發現這個房間雖然不大,但有一口井。

是一口古老的井,兩人小心地探頭看了看,深不見底,雖然兩個人都很奇怪,卻都不敢開口,怕的是那種問不出什麼來,卻更加的恐懼。

洛婉擔心著外面的情況,拼命地扭門,卻開不了,她絕望地捶打著門,這一回真正像被捉住的小蟲,等著死神的宣判。

沈璣冷冷地看著她,忽然說:“你知不知道當時你昏迷,是誰輸血給你?”

“你現在問這個有什麼意義?”洛婉回答道。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其實上官流雲並不像你想的那樣愛你,真正給你輸血的人是那個傻瓜李大路,我只是不想你連死都以為上官流雲痴迷著你。”

洛婉的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的眼前浮現出李大路的表情,在死快要到來的時候,她清楚地看透了這麼久在她眼前的情感迷霧,人也許在死前會用心來看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包括自己都會呈現從來沒有的透亮。

一直以來,她都徘徊在上官流雲與李大路中間,並非是貪心,而是一直都在逃避,不僅逃避他們的深情,也逃避自己的感情,在她沒有明天的時候,她不想給任何人承諾,也不想加深任何人的痛苦。

但是,洛婉的心底真的沒有一個男人嗎?

在絕對的黑暗裡,她卻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心底的那個人是誰?雖然解釋不清為什麼是他,但他確實在自己的心裡。

是從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呢?第一次看到他?還是第一次和他吵架?第一次看到他失明時的表情?還是他給自己送上生日蛋糕的那一剎?

他的愛是卑微又不易讓人察覺的,他的付出是不需要回報的,他這樣做也許是因為和自己一樣,都沒有明天。

我們總是愛上和自己一樣的人,卻又老是因為同樣的理由而逃避愛情,有時候就這樣錯失了最愛。

就在這時,沈璣忽然指著門邊喊:“李大路?”洛婉高興地回過頭去,卻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背後襲來,有人在她的頭上猛擊了一下,腦中轟轟做響,眼一花,隨著巨大的衝擊力,她一頭栽進了古井中,幸好她還算機靈,掉到井中的時候,手一伸就攀到了井沿,井沿青苔很滑,但洛婉知道一放手就是死路一條,五個指頭都陷入了泥中。

“沈璣,沈璣,快救我。”洛婉尖叫著,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掉進來的,可是,她這個時候依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沈璣了。

可是,她抬頭望去,只見一隻腳先是輕輕地踩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後井口露出了一張臉,在打火機那火苗的晃動下,雖然美麗卻惡毒無比,洛婉一見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氣。

“沈璣,你要殺我?”洛婉口氣裡的傷痛多過不信。

“哈哈,殺你?誰說我殺你了,你不過是自己失足掉進了井,而我趕來救你的時候,你已經很不幸地跌進去了,我一個弱女子除了哭又能怎麼樣呢?難道我還能下井去救你嗎?”沈璣巧笑著說,似乎只不過是弄死一隻螞蟻。

“為什麼,沈璣,為什麼要這樣做?就算你再不喜歡我,也不至於恨我到這種程度,我們好歹是同學,也共歷了患難!”洛婉怎麼也想不通沈璣為什麼會對自己下毒手。

“因為,我比你想像中要恨你。”沈璣一字一句地說,“你一出現就會毀滅我的人生,從來沒有人可以阻擋我的人生,包括你在內,都不可以。”

沈璣的眼睛發光,望著遠方:“我要擁有的東西,誰也不能和我搶,我要得到的男人,就一定可以得到。”

“當然,如果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沈璣忽然笑道,她臉上是滿滿的自信,洛婉才知道自己真正地低估了這個女人,她有著與眾不同的心機,也有著強悍的神經。

雖然每一次遇險,她都好像是嚇得最厲害的那一個,但是,她卻為了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在乎遇險,而是藉著遇險的機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洛婉堅持不下去了,她的力氣就要用盡了,她掙扎著,無力地呼喊著李大路的名字,難道所有的努力真的要在這個時候白費?

她的手指終於鬆開,她的眼睛向上望去,心裡有太多的不甘,更多的不捨。

正文 26

原諒我的離開。

希望你能相信我的堅強。

我是多麼的不捨得與你們分別。

如果相遇可以重來。

我也許會把一切都安排得更好。

或者我會帶你去看一場日出。

看一出話劇。

喝一瓶可樂。

像所有的世間男女。

挽一回你。

李大路用鐵斧砍斷握著上官流雲腿的手,拉著他就跑,往另一扇門邊跑,讓洛婉開門已經來不及了,而且太不安全。

兩個人一進房門就把門給鎖上,李大路剛把上官流雲扶到安全的地方,看到上官流雲的腿上鮮血直下,知道剛剛他已經受傷了。

就在李大路看流雲傷口的時候,他忽然心裡一痛,一種強烈的不安感襲來,他看了一眼上官流雲,上官流雲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不好。

“快去找她!”上官流雲命令道。

“那你?”

“我已經沒事了。”

李大路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回頭扭開門就出去了,往洛婉的門邊跑去,奇怪的是,一路上那些爬在地上的人都不見了。

他發瘋一樣地跑著,半途中,臉猛然感覺溼溼的,像有人在他的鼻子上猛擊一拳,他的鼻子酸酸的,伸手摸去,只見一滴晶瑩的淚。

“我為什麼哭了?”他似乎看到了洛婉從不遠處走來,又對他揮揮手,慢慢消失的景色。

李大路的手開始發抖,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心裡像被誰給刺了一刀那樣的痛,就在這個時候,沈璣的尖叫聲也傳來了。

他加快腳步,但是,開了門後的情景卻讓他的心裡冷了一半,沈璣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的井沿邊上大哭著,望向井裡,一見他來,連奔帶跳地撲到他這邊。

她一邊哭,一邊說:“洛婉被一雙手給捉住腳,被拉到井裡去了。”

李大路知道沈璣沒有說謊,如果洛婉沒有掉到井裡去,以洛婉的性子會在那裡死等著自己和上官流雲回來,她不會一個人一聲不響地離開,她不是那種放棄朋友獨自逃生的人。

他沒有回頭去看那個裝成悲痛欲絕卻一滴眼淚都沒有的沈璣,他不想知道洛婉到底是怎麼掉下去的,他只知道,那個人已經離開了,徹徹底底地離開了。

李大路坐在井沿上,半天,想摸出煙來,卻怎麼都打不著火,他一生受過的挫折痛苦無數,從做孤兒被人拋棄,到一直受到排擠打擊,哪怕是失明,也從來沒有感覺到這般的痛楚,那種痛不是很尖銳,似乎是已經麻木了的,但靜靜地待著的時候,就會慢慢地從麻木中甦醒過來。

沈璣看著他,心裡忽然感覺到一陣真正的害怕,那種害怕,不是怕這個男人會殺了自己,而是那種悲痛離別帶來的傷害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到像是可以毀滅這個世界,她開始在想,自己是不是闖了一個大禍,如果李大路知道是自己乾的,那麼,自己有可能被碎屍萬段。

但是,李大路沒有給她害怕的機會,他身子往後一仰,也掉到了井裡。

既然說過不離不棄,哪怕她去了井裡,到了另一個世界,也應該跟著走,所以,他選擇了墜入深井,哪怕下面是無間地獄。

我跳下來。

不是因為承諾。

只是因為脆弱。

脆弱得已經無法承受失去你。

我從最初到最後。

都沒有機會說一聲。

我愛你。

但是,現在我想追過去和你說這句話。

會不會已經太遲。

會不會已經找不到你的身影。

李大路身影消失在井口的時候,一個人衝了過來,正是上官流雲。

他從李大路的表情裡可以看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他趕來的時候,正看到李大路的身影消失在井口,上官流雲衝了上去,手一拉,什麼也沒有拉到。

上官流雲趴在井口很久。忽然他站起來,反手一巴掌打在沈璣的臉上。

他的眼神恨不得殺死沈璣,雖然沈璣在那裡裝可憐,乾嚎著,但是上官流雲卻知道,洛婉的落井一定和沈璣有關。

他的目光冰冷,一點點地割開沈璣的皮膚,沈璣並沒有感覺到後悔,只是感覺到恨,剛剛應該親手殺了洛婉那個賤人,這樣的話,至少現在承擔這樣的目光心裡會好受一點。

她沒有悔過,這世界上有一種女人是死不悔改的,上官流雲的手伸到了她的脖子邊上,卻硬生生地忍住。

上官流雲丟下一句話:“你這種髒女人,殺了你都汙手。”

說完這句話,他看也不看她,就跳入了井中,他是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愛人與朋友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李大路已經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如果洛婉與李大路都死了,那麼,他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沈璣待在井邊,身邊空無一人,她親手推洛婉下井,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和她一起待在井上,她成了最孤單最無助的人。

她失算了,她根本就不記得,她一個人永遠都走不出這個幻影的迷宮,她以為每個人都和她一樣,不會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但是,她錯了,李大路、上官流雲和她不是一類人。

空蕩蕩的井邊只有沈璣一個人,她感覺到一股寒意正在逼來,她不知道哪裡是出口,那麼多的門,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走出去。

腳步聲慢慢地傳來,像是從各個門邊傳來,沈璣害怕了,她發著抖,開始狂奔,一圈又一圈,怎麼都跑不出這個停車場。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這一次不會再有人來救她了,她只能聽著那些追趕著自己的腳步聲越來越急,越來越近。

她一回頭,看到那些車子底下伸出了無數的人手,那些人手在向她慢慢地伸來,那些手開始捉住她的腿,沈璣無法動彈。

她高聲尖叫著“救命,救命!”當那些殭屍樣的“人”第一口咬到她的身上,疼痛是那樣的致命,沈璣的血慢慢地染紅了停車場,她的聲音慢慢地變小了,再也沒有奇蹟在她身上發生,再也沒有人會回頭來救她了。

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路,但是,如果把路放在傷害別人的基礎上,那麼,那條路,一定是死路。

正文 27

第二十章〓前緣

洛婉墜入了無邊的黑暗,從手腕處傳來一陣刺痛,她用手一摸,入手處溼溼的,是從手腕處失去了手掌,洛婉驚訝地想自己的手什麼時候斷掉了,自己怎麼不知道?而井口卻顯得那樣的明亮,像一張發亮的透過光的油紙,上面的人一清二楚,那已經不再是沈璣的臉,而是一張悲痛欲絕清秀的臉呆呆地望著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不捨,真正的心痛。

天什麼時候黑了?為什麼這個男人的頭頂上會有一輪散著光環的月亮,自己這是在哪裡?那個男人怎麼會這樣的熟悉?自己的心裡為什麼會有這樣強的痛?一時間,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而那個井口似乎是一張皮影戲的白布,上面有人影晃動,那景色漸漸清楚,上面出現一片桃花林,林中似乎有一個女人在孤單地走著,走向桃林深處,而她的身後是紛紛下落的桃花,如雨一樣,漫天飛舞。

而不遠處,傳來清清楚楚地唱曲聲:“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可怕的是那個聲音,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樣,同樣是那樣的清脆,同樣是那般的動人。

沒錯,那個聲音與自己的一模一樣,而那又絕不會是自己唱出來的。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墜入了那場戲中。

洛婉看到的這場戲,開場裡有一個掩著面在一角哭泣的女子。

她長得如此清秀,臉上有被五指抽紅的手印,一個長得很漂亮,生著一雙鳳眼卻發著冷冷的寒光的女子在一邊擺弄著頭髮,一邊擺弄一邊罵道:“你怎麼這麼笨手笨腳,連梳個頭都不會,如果耽擱了李王府的晚宴,你就是死一百次都抵不了這個罪。”

這是一個戲班,在大堂里人頭擠擠地在搬東西,一箱箱的戲服,一杆杆的道具刀槍,裡面裝著一個個的歷史故事,才子佳人,恩愛情仇,用在戲臺上演繹各色人生。

戲班主付大牙過來,對著發火的那個俏女子好言相勸:“伶官,你和這個小丫頭生什麼氣,來,消消氣,她就是個傻妞,我讓這裡梳頭梳得最好的孫大娘過來給你梳,保你今天在李王府裡豔驚四座。”

一邊說著,一邊舉著手討好一樣地對著那個在一角哭泣的女子猛摑一掌,然後罵道:“還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幫別人收拾東西。”

那女子退去,小小的身子都縮成了一團,淚在眼裡打轉,不敢再流,在戲班子裡被打被罵已經成了家常便飯,自己又不是這個戲班的臺柱子,伶官也喜歡拿她出氣,一有不順,不是打就是罵。

她不敢多說,在一邊默默地撿著那頭飾,今天是戲班裡的大日子,李王爺做壽,點名讓這家戲班去唱戲,這可是無上的榮耀,不僅賞金會多不勝數,能在李王府裡唱過大戲的人,都沾了李王府的光,將來也不會混得沒有飯吃。

全靠了伶官,她是天生會唱戲的人,在戲臺上那鳳眼一望就可以迷倒一片眾生,才讓這麼小的一個戲班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紅遍這麼大的城。

她看著馬車載著一班人往外開去,一箱箱的東西都已經放好,自己卻和掃地的啞婆留在院裡,掃地的啞婆愛憐地望著她,她從來都沒有機會和戲班的人一同去唱戲,只能在大院裡打打雜。

她的目光轉到一個小盒子上,心猛地一跳,這可是伶官最喜歡的胭脂,如果她發現這盒胭脂不見了,雖然不是自己的罪,可是,回來那氣定是要出在自己身上,那今天自己就是九死一生了。

她拿起胭脂就往外跑,一定要追上馬車,在馬車趕到李王府前。

這個女子跑得飛快,但再快又怎麼可能追得上馬車,那馬車一拐進人流中就找不到了,她舉著胭脂,只好在街中望著來來回回的馬車,不停地叫著:“小姐,小姐。”

有一輛馬車駛得飛快,好似戲班裡的馬車,她心一橫,便伸手去擋,馬一驚,但車還是穩穩地停到面前。

她一手端著胭脂,一手掀開簾,對著馬車內怯聲地叫道:“小姐,我送胭脂來了。”

而車內的人,卻是輕浮地用扇挑起了那女子的臉,看到面前那張稍帶點孩子氣的臉,上面的淚水還滾滾而落,如雨珠滾過荷花那含苞待放的粉色花邊,他不禁擊掌嘆道:“古人詩讚過一枝梨花春帶雨,我一直都以為這不過是古人的誇張,哪裡料到這世上真有如此女子。”

車內是一個男子,白色的長袍正襯得他面如滿月,眼如明星。女子隔著一層輕紗忽然見他,只見他的劍眉輕揚,脣角抿成一個半月,她一時被他的舉動驚呆,竟然直視著他的眼睛。

那男子的眼神是如此的溫柔,像一汪春水,他細細地打量女子一番後,坐直來,隔紗對女子說:“你叫什麼名字?”嗓音低沉卻語氣堅定。

女子見自己攔錯了車,認錯了人,已經是羞得恨不得昏過去,又想著胭脂送不到伶官小姐的手上,心裡更是急,她扭頭就想跑,但手被緊緊地捉住。

那男子一字一句道:“我問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可以對我如此無禮?”

“我叫殊兒。”女子不敢回頭,她的心跳得那樣的厲害,但那男子的問話她無從拒絕,從來沒有男子握過她的手,像這樣的溫柔。

男子握她手,入手處細膩軟滑,從側面看她已經是個大美人,硃紅的美人痣生在眉間,隨目光流轉更是惹人憐愛。

“你要去做什麼?”男子又細心地問,生怕嚇到她。

“我去給我家小姐送胭脂,她今天去李王府裡唱戲,忘了帶胭脂,你知道王府怎麼走嗎?”殊兒想到了問路。

那男子的嘴角含著一點淡笑,然後說:“我也剛好去王府,我們同行如何?我帶你一程。”

殊兒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人就已經坐到了車廂裡,車廂內是一整塊虎皮鋪成,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角,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男子也不出聲,只是望著遠方,而那餘光總是一次次地落到她的身上。殊兒,她的名字叫殊兒,她總是喜歡低著頭,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低著頭的時候,脖子如凝玉似的呈現出一層圓潤的光,像上等的好玉般吸引著世人的目光。

王府很快到了,那男子下了車,吩咐一下人送殊兒進去送胭脂,而自己卻望著她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頭。

門內迎出一位著青衣長袍的少年,沿著他的目光望去,嘻笑道:“怎麼,遇到天仙下凡了,你好歹是堂堂李王府的少主,怎麼可以像沒有見過世面的男子一樣對著一個女人的背影失魂落魄的。”

正文 28

“進去吧!你少貧嘴了,今天的客多不多?你什麼時候來?”

旁邊的手下都行著禮:“李少主,林公子,你們進來了。”

兩個同窗好友好久不見,一見就是在這麼熱鬧的宴會上,少主拉著林渺往戲班子裡跑,想找剛剛那位殊兒。

剛從班戲的後臺窗邊經過,就見一個長得俏麗的上好妝的戲子,正在猛踢地上倒著的一個女子,一邊踢打一邊罵道:“早你做什麼去了,我上好了妝才來給我送胭脂,找死是不是?”

地上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剛剛遇到的殊兒。

少主的心看到殊兒的眼淚,一下子就融化了,像一汪水,再也禁不住她淚的打擊。

他想上前扶起她,但是,林渺卻拉住少主:“李兄,我看那女子雖然是絕色佳人,但世間美麗的女子多了,你現在可不能再四處留情,再過一些日子就要迎娶公主,做駙馬爺,那女子不過是個小小的戲子,別在這個時候惹出事來,不然你爹非打死你不可。”

正說著,只見後院那邊一群人擁著一位穿著紫衣的王爺在遊玩著,少主的爹李俊然正帶著手下同僚趕往前廳裡入酒席,看戲,那氣勢真是一時無兩,無人能及。

少主看到爹過來了,靜靜站在一邊垂手等著,李王爺看到自己的兒子那玉樹臨風的樣子,心裡滿意極了,看來和公主的婚事是沒有任何問題,只等到好日子一到就可以張燈迎娶,這樣李家的權勢就無人能撼了。

那邊戲臺已經開鑼了,唱的是《五子登科》,一臺喜氣洋洋、充滿了吉祥歡樂的好戲,而這邊的殊兒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帶著身上那一團紫一團青的傷痕正要離開這個王府,再怎麼繁華似錦也與自己無關。

她往外走,拐著彎,那王府的人都忙著招呼客人,見她一個清秀絕色的女子在後院行走,都以為是客人,無人敢阻攔她,她也不敢問路,這麼一來,夜燈初上,而殊兒還在王府裡打著轉,迷了路。

皓月當空,各處花燈都已經掛起,李府的宴會人流如梭,她卻越走越偏,來到一個小湖邊上。那小湖不大,對面都有兩橋相連成一個呼應,殊兒發現橋那頭還立著一個人影,正是今天白天遇到的男子。

少主已經跟著這個迷路的女子走了很久,他知道她迷路了,卻不想上前驚醒她那迷失慌張的樣子,這個時候的她很迷人,在月光下像一顆明珠,閃閃發亮。

兩人上了不同的橋,相望著,隔著萬紫千紅的花,隔著一池清水,一輪明月,隔著那麼遠,卻靜靜地望著對方。

一段情就這樣兜兜轉轉,繞來繞去,像是上天安排,又像是無法逃脫命運的捉弄,兩個人還是在這裡相遇了。

他告訴她,自己不過是王府的一個趕車人,她也信,含笑在窗前繡一雙鞋,針腳密密,無限情意。

殊兒還是留在戲班中,這一段情沒有任何人知曉,一旦被人知道就意味著分離。

她依舊捱打捱罵,但臉上的光彩日益動人,不用任何打扮也會把伶官給比下去,伶官也注意到這個變化,男子的目光不再注意自己,而偏轉向自己身後的那個醜丫頭,可氣的是,這個丫頭確實也不再醜,而是美得讓人無法呼吸。

到底是什麼給了這個丫頭這麼強大的力量,讓她總是那樣嘴角含笑,眼底流波?伶官再也無法忍受,她打罵她的時間變少,給了殊兒更多的自由,而自己卻總是偷偷地跟在殊兒後面。

女人有了愛情,是瞞不過另一個女人的,伶官一定要把那個姦夫給找出來,然後置殊兒於死地。

女人的嫉妒是可怕的,而殊兒卻一點也不知情,而是心滿意足地繡著那雙漂亮的紅鞋,上面的鴛鴦不正是他與她嗎?

殊兒在窗前含著笑吐出了一點殘線頭,窗外的桃花已經開了,前幾天才冒個頭,現在早花就已經開了,她最近無事,總是閒著,偷了個空又跑出來,在他置購在荒外的小屋前等他到來。

殊兒從不懷疑,一個趕車人怎麼可以穿得如此華麗,也不會多問,這個如此典雅的小屋要多少銀兩,她天真無邪,又一塵不染,一心一意地愛著他,從不多問。

真正的愛是沒有那些多為什麼的,問的多就代表擔心,擔心就是愛得不夠,信任得不徹底。

殊兒在鏡前輕輕地給自己上妝,穿上那件美麗的淺青色紗裙,這是她精心編織而成的,細細盤上發,點上朱脣,上好妝,就倚著窗,看著男子遠遠地從後院那頭走來,她在窗前就那樣慢慢地看著他,也看到他在望她,那驚喜的目光在盛開的桃花樹下相逢,騰起無數的火樹銀花。

兩人相倚在桃花樹下,他只在門前花樹上摘一朵半開帶露的桃花繫於殊兒的耳邊髮際,兩人快樂地往桃林深處奔去。

“最近班主還有沒有打你?”

“沒有了,他們現在對我都很好。”

男子鬆了一口氣,他用的銀兩足讓這個戲班把自己心愛的女人視為珍寶了:“那就好,再等一些日子,你就搬離戲班到這裡來住,帶上你的啞婆也行。”

“你是不是過些日子要遠行?”殊兒擔心地問。

男子不說話,緊緊地摟住她,像捧著一滴在晨光裡就要散去的朝露,兩個人緊緊地靠著,目光痴纏著,靜靜地站在樹下。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女子,生著一雙美麗的鳳眼,卻緊緊地盯著兩人的背影。

這是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跟蹤著殊兒的伶官,她的心裡巨震不止,本以為她來捉殊兒的姦夫會捉到一個放牛娃,可是,那個男子才貌出眾,站在那裡隱隱有種王者風範,一看就來頭不小。

她想衝過去,卻被那男子深深吸引,心裡已經分不清是恨是妒,殊兒的幸福表情,在她的眼裡像一把刀,那不過是自己的一個使喚丫頭罷了。

很快兩個人回了屋中去了,只有那樹後立著的伶官還在那裡靜靜呆立著。

這個男子是誰?自己如果能得到他的擁抱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個小擁抱也感覺到一生的滿足。

伶官抱著自己寂寞的肩,她已經寂寞了很久,很久,久得已經無法再忍受了。

殊兒醒來,身邊已經空無一人,他要出遠方了,殊兒痛苦地畫著眉。

戲班在李王府的上一場戲讓王爺相當滿意。太平盛世喜事多,這日又要為王妃慶生,也仍舊請了他們來唱。

伶官這一場戲是《麻姑獻壽》,她使盡渾身解數,鳳目流轉,腰肢輕妙,水袖翩然,唱腔更是婉轉清越。王爺和客人們看得目不轉睛,連連擊節叫好。隔著重重簾幕,聽見王妃帶著笑說:“孩兒,給這麻姑重重打賞。”

一個清俊的身影昂然走到前庭,背對著伶官輕輕一揮手說,來人,賞銀一百兩。這舉手投足,實在是說不出的高貴優雅。而等他一回頭,伶官心裡如同被雷擊中,這貴公子,李王府的小王爺,竟是自己成天使喚的低賤丫頭——殊兒的那個姦夫。

伶官心裡千頭萬緒。到後臺卸妝,看著鏡子裡自己美豔如花卻漸漸浮現歲月痕跡的面容,突然滿心怨恨,把手上最喜歡的那盒胭脂砸向鏡子。一時鏡中人彷彿潑了血一般。

有個小廝進來傳話,“伶官姑娘,少主請你後花園相見,我等你卸完妝帶你前去。”是不容拒絕的口氣。

伶官心中燃起了希望,是了,莫非少主鐘意的人原本就是我,那下賤丫頭只是一個替代品?不然為何他給我的賞賜這麼豐厚?

隨著小廝到了後花園,曲徑通幽。少主揹負雙手遙望著星月,聽到腳步聲回頭。這尊貴的男子,竟然向一個戲子客氣地微笑著。花前月下,伶官要醉了。

“請你以後不要為難殊兒了。我……”

後面的話,伶官一個字也沒有聽清,只是耳朵裡面嗡嗡作響,努力攥緊拳頭剋制住憤恨得發抖的身體。那個下賤丫頭,他為了那個下賤丫頭向我低頭!她美麗的鳳目危險地眯了起來。

“少主不知,殊兒資質低下,又不會唱戲,我對她的要求都是為了她好。殊兒能得到少主的青睞,我也替她高興。少主如果需要人侍奉,殊兒還是不夠體貼細心……伶官可以做得更好。”

她充滿渴望卻隱隱閃爍貪婪的眸子,令少主略有些不安地皺了皺眉,然後只是笑著說:“殊兒有你照顧,我自然是放心的。好,那你退下吧。”

正文 29

伶官只能躬身,退回陰影中去。她深深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慢慢走過那些迴廊和假山,腳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小廝帶她出了花園就走了,但她很快見到了另一個人,一臉酒意的王爺。

王爺顯然是剛剛送走了賓客。伶官立刻整整衣服,換上了嬌媚的表情,迎上前去如風吹垂柳般作了個禮,嬌滴滴地說:“王爺今日辛苦了,奴家也要告退了。”

王爺眼前一亮,湊近道:“想不到你洗盡鉛華,居然更加俏麗動人。”伶官只是低著頭,裝作一臉嬌羞不勝。王爺一把把她拉到懷裡,附耳悄聲說:“改日我叫人去帶你到我的別院。”然後捏了她一把,轉身放聲大笑走了。伶官猛抬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運,就這樣降臨了!

殊兒仍然是每天任勞任怨,雲淡風輕地過著。自從知道少主與她的關係,伶官也確實不敢對她太過凶狠。

伶官已經出入王爺在京郊的別院幾次,唱王爺最喜歡的段子哄他,曲意逢迎極力服侍,讓風流成性的王爺十分滿意。但她也知道,這只是逢場作戲,除了短暫的幾個月和一些珠寶賞賜,並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

伶官並不介意,她是自尊極強的人,最想要做的是報復。

這一天,伶官唱了一段貴妃醉酒陪王爺喝酒,王爺興致高的時候,她突然滿面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王爺有些不耐煩,問她有什麼心事。

“王爺……實不相瞞,我前兩日剛發現,我們戲班的一個丫頭,薄有幾分姿色,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也認識小王爺,還過從甚密。”

王爺略有些吃驚,倒也不算意外。達官貴人,人人都有風流事,兒子也到了拈花惹草的年紀。原來還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對府裡的丫環都不感興趣,原來也懂風月之事了,還頗有幾分像自己。只是這孩子跟公主有了婚約,如果傳出去跟戲班丫頭有染,畢竟不太好。還好事情發現得早。

“好在你告訴了我,明日我就派人去查一查。那丫頭要是果然不錯,我孩兒又喜歡,就趕緊收到我府裡做個貼身丫環也好。”

伶官一時懵了,她怎知道,這些王孫公子,若沒有玩女人才是怪事。“難道這下賤丫頭竟然如此好運!我這樣處心積慮,竟然是替她換來王府大丫頭的舒適生活?”她悔得臉都白了,幾乎咬破了鮮紅的嘴脣,指甲陷入了肉裡。

王爺開懷飲酒,望著天花板樂滋滋地想,我這隻知道吟詩作對風花雪月的孩兒,終於開竅了。

幾天後,王爺手下人報上來的事,讓王爺吃了一驚,心亂如麻。原來兒子跟這丫頭過從非淺,甚至為了跟她私會,置辦了一處房產。

這倒不算什麼,只是這丫頭沒名沒姓,人叫她做殊兒,是班主在江南某個小鎮所收留的孤兒,今年十七歲,特徵是眉心有一點紅痣。

這個小鎮,十六年前,王爺曾去過,在那裡有個王爺認識的人,她的眉心,也有一點紅痣。

年輕時候,當時還是李王世子的王爺去江南督辦水利,常常微服遊玩,花街柳巷到處留情。那些比草木還卑下的民女,王爺並不放在心上,但唯獨到了蘇州,遇見一個有名的歌女,莫名其妙被她迷住了,在江南的幾個月,他破天荒地帶她在身邊隨侍。

只是,當工程結束,這女人不知好歹,哭哭啼啼,說是自己懷了身孕,竟要他帶她入京。一個懷了孕的女人,簡直是個黃臉婆,王爺沒心思理睬,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個小鎮,給了幾百兩銀子,暗暗提醒自己以後再也不能跟女人糾纏過久。

過後,聽到溜鬚拍馬的縣令傳來消息說生下來的是個女嬰,王爺更不過問了。後來又說這女人發瘋跳了河,孩子不知去向。他找了個機會把那個小縣令革了職,這事在朝中就再也沒人知道了。

就算讓人知道了又如何?李王爺如今的地位無可動搖。但……如果這女嬰果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那這件事就完全不同了。

這是天人共忌、祖宗不容、血脈汙濁的兄妹**!

李王爺的手慢慢地掐入了肉裡,如果這件事情傳了出去,自己將會遭到怎麼樣的報應,他非常清楚,公主的婚事一定是不會再有,而且還會以欺君之罪被滅門九族。

他的額頭開始冒出了大顆的汗滴,眼睛卻有了一絲不為人注意的殘酷。

除了從前在沙場征戰時有過這樣的危機感,李王爺這麼多年的富貴生活都沒有這樣,為了一個小小的私生女,如果導致整個家庭的覆滅,那犧牲未免也太大了。

他閉上眼,思量久久,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位居權首,並不是全靠運氣,他的心早就已經硬如青石。

再睜開眼,他下了一道密命,殺掉她,殺掉那個眉間有紅痣的女子,既然曾經負了她,那就負到底吧!

他從紅木太師椅上站了起來,眼光流轉院外的戲臺,上面戲子正唱得繽紛,但那個叫伶官的戲子,在他的眼裡,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伶官到死的剎那才明白,和李王爺打交道,不亞於在身邊放一條毒蛇,當刺客的刀從她的喉間洞穿,她的眼裡有的不僅僅是憤怒,還有深深的悔意。

如果當時不和王爺說少主與殊兒的事情,自己就不會被滅口,而自己依然是一個名角,唱著自己的戲,日子哪怕沒有什麼起色,但也可以平安度日,只不過因為一時任性與嫉妒,就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

在伶官被刺的同時,李王爺的另一名刺客卻藏在木屋窗邊,看著屋內兩個幸福的人兒,找著下手的機會。

只能刺殺那個女子,但那女子眉目裡卻是那樣的溫柔賢惠,像一朵開在初春的小花,為何會惹上李王爺,怎麼會被下滅口令?

刺客雖然不解,但也絕不會就心慈手軟,他沒有下手的原因只有一個,顧及著那女子旁邊的少主,這可是李王爺的親生兒子,這一刀如果刺偏,自己也會丟了腦袋。

少主一邊幫殊兒畫眉,一邊聽著窗外那人的呼吸起伏,來者是一個高手,自己的武功也可以與他相比,但是,奇怪的是,那人卻沒有動手,看來不是衝著自己而來。

正文 30

難道是為了傷害殊兒,這又是為何?自己的事情莫非是被公主知道了,公主派人來殺掉情敵?但是,藏在深宮的公主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事情,就算是被爹知道了,爹也不至於會殺掉殊兒,最多是訓自己一回,不讓自己與殊兒往來。

為什麼?少主的心裡有無數的疑問,為什麼爹要派刺客來殺掉殊兒,殺掉一個對他形不成任何威脅的小女子?

少主看著殊兒那開心的笑容,並不驚動殊兒,而是左手一揮,一隻鳳釵就激飛出去,釘在刺客的右臉邊上,微微劃出一道血跡。

刺客見行藏敗露,知道少主已經知道自己是李王爺派來的人,不然剛剛那隻鳳釵就是刺入自己的眼睛,而不是臉龐了。

刺客馬上就一個翻身,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既然少主要出頭,只好問明瞭李王爺再做決定。

少主吻別了殊兒,也很快地上馬往王府走去,他要問個明白,為什麼爹要殺掉殊兒?他絕不可以讓這種事情發生,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讓爹傷害殊兒一根頭髮。

殊兒看著白馬絕塵而去,望著少主的身影,心裡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日子,她總感覺自己會無緣無故地心驚肉跳,戲班子裡已經讓她學戲,雖然看似前途一片光明,但她總是認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她捧出自己的紅繡鞋,坐在窗前,開始繡花,把無限的心思都繡在那鞋面上,是喜是悲是愁是憂,都百般交織。

李王爺在池邊看魚,忽然聽到前堂一陣吵鬧,只見一個人影推開自己的守衛闖了進來,他放下魚食,拍拍手,心裡嘆道:“來了,果然來了。”

敢推開他守衛的人只有一個,就是自己的兒子李少主,他打量著兒子那兩道劍眉,看著兒子那氣得發白的臉,不等他開口就說:“不要問為什麼,那女人,我殺定了。”

少主一聽這話,知道事情已經是無可挽回,不禁雙手握拳,卻因為敬重父親,不敢上前,只好問道:“孩兒願意離開那個女子,只要爹爹放她一條生路。”

李王爺手一揮,手下的人都下去了:“你最好不要知道真相,是上天不放她生路,我也沒有辦法。”

“爹,孩子已經戀她至深,如果她死了,我也不能獨活下去。”少主望著遠方,眼角湧出了淚花。

“混賬東西,一副兒女情長的樣子,能成什麼大事?我怎麼會生下你這樣的兒子!”李王爺雖然大怒,但看兒子那副樣子,也知道已經用情至深,無法迴轉。

李王爺反覆踱步,忽然硬下決心說:“你可知那殊兒是你什麼人?”

“什麼人?”

“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你,你說,是殺還是不殺,不殺的話,如果這事傳了出來,你做的可是天理不容的醜事,被皇上知道,會被誅九族的,真是孽債,這個時候,我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生死就兩條路,你自己選吧!”李王爺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

只留下一個目光呆呆的男子,站在池邊,久久回不過神來。

入夜,殊兒在井邊練唱,戲班的人已經被王爺叫去唱戲,而且特意紛咐不要那個殊兒,班主哪裡敢不聽,於是,偌大的院子,只留她一個人。

她不知道,已經有人在緊緊地盯著她,隨時要她的小命,王爺派來的刺客已經佈滿了這個大院,這一次,殊兒怎麼也跑不掉了。

命運張開了血盆大嘴,而她卻一點也不知情,她又如何會明白一場錯愛會帶來這樣的殺身之禍,她又如何會知道自己愛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命運的手已經把她推往深淵,艱難生存,受盡打罵,被伶官百般**,終於在生命裡找到一絲溫暖,愛上了一個王爺的餵馬人,一心一意,從不懷疑,無名無分,卻也心甘情願,但就是這樣的委曲求全,卻還要招來殺身之禍,連月亮都矇住了眼睛,不忍看這個女子的遭遇。

就在刺客準備下手的時候,卻看到一個人從後門進來,手裡拿著個木棒,居然是直奔井邊,而目標也是殊兒。

刺客們退了一步,靜觀事態發展,最好有人幫自己除掉這個女子,省得自己動手。

那人用木棒猛地一擊,打倒了正在練唱的殊兒,殊兒墜井,手還握著井沿,而那人用刀去劃她的手,就在那一剎,殊兒與刺客們都清楚地看到,那個人正是少主。

殊兒的眼神一下子就真正地陷入了絕望。

她的心裡在瘋狂地吶喊:“為什麼?為什麼?如果你想我死,我會自動消失,我早就愛你愛到不要生命,但為什麼偏偏是你,是你要把我給殺死!”

但她已經看不到了,井中是冰涼的水,卻比不上她心的涼,用盡一生的愛去疼惜的人,不捨得讓自己有一絲痛苦的人,最後卻是最殘忍、最無情、最直接的人。

殊兒在落入水中的時候,閉上眼睛,眼角有淚混在井水中。

“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卻死在你的手裡,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啊!”

少主閉上眼睛,不敢看她下墜的情景,那心是在滴血。

“殊兒,對不起,我救不了你,如果讓你死在別人的手裡,不如讓我來殺掉你,我聽人說,這一輩子,我殺了你,下輩子,你就會殺了我,我只是想下輩子能再見到你,那個時候,我不是小王爺,你不是戲子,我們不是兄妹,我們再相愛好不好?”

少主手裡握著殊兒沒有繡完的鞋子,淚一滴滴地打在了鞋面上,他對著鞋子說著話,像是說給殊兒聽:“殊兒,原諒我不能對你說明真相,因為真相比死要痛苦一萬倍,我一個人承擔就好了,我寧可你恨我,也不願意你知道真相,因為,我不能讓你把我當成哥哥,不能,永遠不能。”

說著說著,他笑了,笑得很淡然。

只見手心裡那把劍,反手拿好,用盡全力直捅心窩,那劍如閃電一樣,刺穿了他整個身體,血泉一樣地湧出,染紅了整個世界。

只因一場錯愛。

我卻從不後悔。

他的眼睛慢慢地閉上了,以為自己可以放開這世界的一切悲喜,但是,手心裡緊緊地握著那一雙紅色的繡花鞋,那是他一生的愛戀……

洛婉看著少主自盡那一幕,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大叫一聲:“不,不要。”手伸了出來,想去阻止他,身子卻不能動了,已經不像是在夢境中,忽然眼前一片血紅色,景色一轉,到了李王府。

只見李王爺悲痛欲絕地抱著少主已經僵硬的身子,而從裡屋衝出來一個婦人,手持佛珠,一看到已經死去的少主,就撲倒在地上。

那個婦人坐在地上很久,抱著自己死去的兒子久久不肯鬆手,她沒有哭,一滴淚也沒有流,半天才悽慘一笑,然後說:“殺得好,死得好,報應啊!!報應。”

李王爺聽到這句話,渾身一抖,然後說:“你說什麼?什麼報應!”

“報應我十幾年前,殺了那個賤人的女兒,現在我的兒子卻因為這件事情死了,那個戲子不是你的私生女,你的女兒早讓我在十幾年前殺掉了,那個戲子,不過是一個眉心也長著紅痣的女子。”

那唸佛的老婦人面部扭曲,拖著兒子死去的身子,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喊:“報應啊!報應!”聲音淒涼,如夜鬼撕人,她瘋了。

而李王爺又悔又恨又氣,一口氣上不來,口吐鮮花,一頭栽倒,臉向下撲來,似乎要撲到洛婉的身上。

洛婉尖叫一聲,她用力地把眼前的東西給推開,卻發現自己被埋在了桃花林下,花瓣紛紛落下,已經薄薄地蓋了她一身。

她從落花中站起,茫然地看著周圍,不知道現在是夢是幻,她記得自己是被沈璣從井邊推了下井,已經落地了,居然是這個地方。

正文 31

難道已經死了,洛婉摸摸自己的臉,好像有一點溫度,不像已經死了。

或者全都是做夢,她又拿起自己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很疼,牙印清楚,看來不是做夢。

她想到剛剛看到的一切幻像,又看看自己的手腕,好好的一雙手都在腕上,哪裡有什麼斷腕,她把心剛放回去,又忽然發現自己居然身處在一個桃林中,自己不是已經被沈璣推落入了井底嗎?

她往高處跑去,這個桃林那樣的熟悉,似乎是自己剛剛在井口看到的那幕中殊兒與少主約會的地方,如果剛剛自己看到的都是真實的,那麼這個桃林的最高處應該有一架鞦韆。

洛婉跑得很快,殘花紛紛地在眼前墜下,偌大的桃林只有她一個人,散步碎碎的,青草嫩嫩地從地上剛冒出來,刺著她的**的小腳,她跑得飛快,像一隻離弦的箭。

一拐彎,桃林高處的那個山頂已經看到了,這桃林並不高,天空裡墜著細細的雨,而那架鞦韆,洛婉捂住眼睛,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有一件事情她可以肯定,這個地方絕不是井底,也不是井底某個祕密通道一拐彎的別有洞天。

她走近那個鞦韆,憶起了殊兒和少主兩人的戀情,那鞦韆還在輕輕地來回晃動,似乎主人剛剛離開,有兩片花瓣墜在鞦韆上,像是在留戀著已經離開的主人。

殊兒,再也不會回來了,洛婉傷感著那個故事,心裡悲痛,手握著鞦韆,正想坐下,卻看到不遠處,有人影一閃。

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但那人影還是再次出現,雖然在遠方,可是,卻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人影腳下穿的是一雙紅色的繡花鞋。

洛婉開始追那個人影,一邊追一邊試探著喊:“殊兒,殊兒。”

那人影雖然走得不快,卻也很難追上,人影像是在引著她,不緊不慢地走著,洛婉跟在人影后面,很快就到了一個小木屋前,木屋的門虛掩著,這個木屋曾經是殊兒的,洛婉心裡緊張起來,不知道要不要推門進去,因為她知道,殊兒與少主都已經死了。

但是,還是有一種力量迫使她衝動地去推開門,門內空無一人,只有一張孤單單的梳妝檯,梳妝檯邊有一個小木盒。

洛婉一看小木盒就激動地撲了上去,這個就是在閣樓裡看到的小木盒,原來這個木盒是殊兒的,而它又怎麼會流落到自己母親手上呢?

洛婉正在翻著木盒,忽然聽到身側傳來一聲嘆息,如泣如訴。

她一轉身,那邊正是一張雕花木床,上面什麼也什麼,只有一個擺得端端正正的蘇繡枕頭,上面是一朵鮮豔到滴血的梅花。

她四處察看這個木屋,這屋不大,確實什麼人也沒有,她又回到了木盒邊,開始翻動裡面的東西。

裡面就是一些梳子、繡針,而那雙久尋未著的紅繡鞋,依然沒有。洛婉關上那個盒子,又聽到那一聲嘆息,這回更近了,如有人貼著自己的耳根,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一樣。

洛婉的手心出汗,卻又不敢再四處去看,只好從鏡中打量,不看還好,一看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個人影居然緊緊地貼著自己的後背,手裡還拿著一雙紅繡鞋。

那人慢慢看清楚了,正是已經自盡而死的少主。

洛婉看出他似乎沒有惡意,於是就顫抖著問:“你是人是鬼?”

那少主微微一笑,似乎感覺她問得可笑:“你都已經在井口看得清清楚楚,我已經自盡而死,怎麼可能是人?”

洛婉見這個少主長得不錯,人也帥氣,而且也很同情他的愛情悲劇,就放下心來,不禁多問了幾句。

“這個……少王爺,我這是在哪裡?”

洛婉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身處在何地,能不能回到李大路和上官流雲的身邊,回到現代的社會中去。

“你現在在我們的世界裡。”少主說話好高深。

“你們的世界,是死人的世界,還是活人的世界?”

“都不是,你現在是墜入了我的回憶裡,這裡是我的幻界,你走進來了,看來你我有緣。”少主從鏡子的裡看著她的臉,她的臉一陣緋紅,心裡想著,原來這麼多事都是這個傢伙給搞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心裡怨著那個少主,但又不敢說出來,但少主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

“你第一次從游泳池裡見鬼,知道為什麼那個鬼沒有拖你下水底,找你做替死鬼嗎?”少主似乎對她的事情瞭如指掌。

“為什麼,難道是你?”洛婉轉過去。

“是的,是我救了你,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救過你很多次,每次出現險情,我都會用綠門的方式來提醒你,因為那都是在你的世界,我不能顯身,你也只能看到我的心愛之物——這雙繡花鞋。”少主輕輕地撫摸著那雙繡花鞋。

洛婉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你是打敗綠門的人。”少主一字一句地說。

李大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小屋裡,小屋裡擺著幾杯清茶,還有一束紫色的小花在瓶裡。

他想到了洛婉就坐了起來,準備出去尋找洛婉,不知道洛婉會不會也到了這裡。

隨著一陣鈴響,一陣幽香傳來,那香味很淡卻讓人聞了很舒服,裙襬搖晃,有人走了過來。

李大路定睛一看,是一個清秀女子,面帶白紗,端著一個銀盃,感覺李大路在看她,只是淡淡一笑,然後說:“天目者,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不知道剛剛很險嗎?如果不是我扯你過來,你早就墜到無間地獄了。”

李大路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子是誰,但看她神仙一樣的風範,而且一下說出自己是天目者的身份,不僅心生敬意,以為她是神仙姐姐,不禁結巴到說不出話來。

“多謝你救我,請問有沒有看到另一個女子,長得,怎麼說呢,很普通,不過眼睛大大的,很有神,也是從井口墜下來的,你有沒有看到?”

那女子抬起頭,思量久久,忽然嘆一口氣說道:“她正在往我這裡趕來,你一會兒就可以見到她了,不必著急。”

李大路喝了一口水,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問了一句:“請問尊姓大名。”

“綠門。”

李大路一口水嗆到嗓子眼裡,半天才回過神來。

那清秀脫俗的女子一字一句的望著李大路的眼睛說:“我叫綠門。”

洛婉與少主趕去尋找綠門的路上,洛婉跟在少主後面跑得氣喘不停,卻還沒有忘記問話。

“什麼,綠門,我從前總是聽到你叫我找綠門,到底什麼是綠門。”洛婉莫名其妙地看著前面的少主。

“綠門是一個人的名字。”

洛婉聽到這句子話,身子往前一撲,差點嚇得跌到地上。

“你這麼奇怪做什麼,難道不可以有人叫綠門,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啊!”少主微笑著回頭。

“可是……”洛婉實在接受不了。

“綠門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一個具有強大靈能力的人,被綠門給困住的靈魂,永世不得超生,而且永遠會被鎮在綠門後面,沒有自由”

洛婉看著少主的臉色越來越淒涼,心裡像是明白了什麼。

“殊兒的靈魂,就是被鎮到了綠門裡,沒有自由,不得動彈,我與她雖然已經死了,靈魂也見不了面,我不捨得離她而去,這麼多年一直在苦苦尋找能打敗綠門的人,幸好我遇到了你。”少主眼裡的她彷彿是救星。

“我有何德何能可以打敗綠門?我又不是天目者,而且我一點驅鬼破符的能力都沒有,你讓我怎麼辦?你現在能不能送我出去?”洛婉很真誠地對那個少主說。

少主嘆了一口氣,然後說:“我也沒有辦法,被綠門選中的人,一般都無法逃脫,你很不幸,剛好被綠門給選中了。”

洛婉聽到這裡,幾乎發狂:“老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能毀掉綠門呢?我犯了什麼錯呢?為什麼要選到我!!”

少主說了一個讓她無法接受的理由:“你的聲音和殊兒一模一樣。”

“聲音!!”洛婉不敢置信地看著少主,“就因為我的聲音和他一模一樣,所以,我就要遭這個罪?”

“綠門是個瞎子,鎮壓的靈魂,靠的是聽那個靈魂的聲音,如果你能從綠門中逃生,綠門法力就會被破除,她會誤以為殊兒已經逃出來了,就會失效。”

洛婉搖著頭說:“我才不幹那事,這種為人民服務的好事會送命的,我要逃不出來怎麼辦?”

“你以為,你現在可以拒絕嗎?綠門現在不就是慢慢地收網,要把你捉住,你就永遠要留在這裡,再也回不到現實的世界裡!你的靈魂也會被永遠鎮住,無法超生,現在已經不是你去救殊兒的事情了,更重要的是,你要救你自己。”

洛婉臉色大變,永遠活在幻覺中的感覺可不好受,而且還是別人的幻覺,還是一個死人的幻覺,那就更不好受了。

少主下定了決心,忽然說出了一句話:“你沒有多少時間了,如果破不了綠門,你的肉體會死去,你的靈魂會被永鎮。”

洛婉馬上加快腳步,一邊走一邊說:“既然這樣,你還和我說這麼多做什麼,我們現在就去破啊!”

洛婉忽然想到什麼,扭過頭來對少主說:“為什麼綠門會鎮住殊兒的靈魂?”

正文 32

少主久久不語,老半天才說:“因為殊兒犯了天條,我們兄妹相愛,不被天地所容,我因為最後明白真相,而不再萬劫不復,而殊兒卻到死都不忘深愛我,所以,被綠門所鎮。”

洛婉拿不準要不要告訴他,他與殊兒其實不是兩兄妹這件事情,但又感覺如果說出來,對少主來說實在太殘酷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只是為了一個誤會而殺了自己最心愛的人,而且還賠上了性命,這事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可是,為什麼又只有自己可以看到李王爺的結局,少主看不到呢?這會不會是當局者迷的最好解釋?

洛婉忽然一回頭,然後說:“這麼說,綠門是一個主持正義的人?”

“從某些方面來說,這個說法沒有錯。”

李大路從床上跳下來,看著眼前這個綠門,怎麼看都不像追殺洛婉那麼狠的綠門。

“我以為綠門是一個門。”李大路望著眼前那個女子說。

“綠門不過只是一個代號,可以用來代表任何東西,為什麼一定要是門呢?”綠門的聲音裡很是淡然。

“你為什麼要追殺洛婉?”李大路氣憤了。

“她的聲音與我鎮的一個犯了天條的女鬼一模一樣,只要她從我的手下逃生,我的鎮符就沒有任何的意義了,到時候天地會大亂,所有鎮住的惡鬼都會一湧而出,人間會變成地獄。”

“但洛婉是無辜的,你說是主持天地正義,鎮八方惡鬼,但是,你濫殺,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綠門待了一會兒,然後說:“總得有人為了鎮鬼符而犧牲,我就是其中一個,這麼多年我守著鎮鬼符,一直在耗盡元神,也支持不了多久,如果你知道鎮鬼符一旦被破壞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就不會指責我濫殺了。”

“洛婉與你鎮的女鬼不是同一個人,難道你不會看嗎?偏要聽聲音來分辨。”李大路忽然感覺太可笑了,就為了這麼簡單的一個理由,卻把自己逼到了這個分上。

“天目者,難道你沒有看出來,我也是天目者嗎?而鎮鬼符也是天目者製造的,它是一個只聽聲音捉魂魄的容器。”

李大路徹底地不說話了,他清楚地知道,天目者實際上就是瞎子,所以,天目者製造出來有靈性的東西也是瞎的。

一個瞎子才無可奈何地聽聲識人,一個瞎子才沒有辦法會錯殺,最可怕的是明知錯殺,卻又無力去改變。

綠門的臉沒有一絲的悲傷,但是,李大路卻感覺到一陣心酸。

綠門呆了一會兒,忽然說:“有人來了。”

小木屋的門被推開了,李大路跳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絕對想不到的人,居然是上官流雲,他似乎摔得很重,一邊推門進來,一邊說:“李大路,你在哪裡,我聽到你的聲音了。”

兩人相見,雖然才隔不到十幾分鍾,卻感覺像是隔了一輩子。

上官流雲說:“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你這種人哪裡有這麼容易死。”

“你還不是差不多。”

李大路與上官流雲的心頭都湧起一陣溫暖,現在有兩個朋友並肩做戰,贏的機會大很多。

綠門能從氣場裡感覺到人的感情變化,她站了一會兒,就說:“沒有用的,就憑你們兩個是不可能打得過我的。”

“誰說只有他們兩個,還有我們。”洛婉大步踏進小屋,後面跟著的是少主,李大路與上官流雲都高興地跑上去,三人站在一起。

綠門也只是輕輕地搖頭:“我沒有騙你,天目者,你最好帶著你的那個朋友離開,把那個女子留給我,我不想傷害同類,你們的實力遠遠不如我,你們連我都打不過,更不要說打開鎮鬼符。”

“不管打得過,打不過,我是絕不會丟下我的朋友的。”李大路站了出來。

洛婉忽然走出來,決定說出真相。

“綠門,綠門姐姐,其實你鎮錯了,殊兒並沒有觸犯天條,她沒有愛上自己的哥哥,少主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少主真正的妹妹早就被殺了,你不過是聽信了李王爺的一面之詞,而被利用了罷了。”

綠門的臉色一變,但很快變恢復了正常:“我鎮那麼多的惡鬼,鎮錯一兩個又如何?再說那種無用的小鬼,鎮與不鎮又有什麼區別,都是一些無用之物。”

“不,在你眼裡的無用之物,也許在別人心頭就是最珍貴的寶貝。”少主知道了這個真相,卻像是意料之中一樣沒有任何激動,或者他早就已經知道了這個身世,或者他早就來求過綠門放掉殊兒,但是卻得到這樣冰冷的拒絕。

“殊兒活在世上的時候,從來不傷害任何人,就算她死了,也不應該被鎮在鎮鬼符之下,她是無用,但是也無害,在這個天地間有自己生存的道理,你不能因為自己掌管了天下惡鬼的生殺大權,就這樣去對待小鬼們。”少主很激動,已經完全忘記了,在綠門面前,他像一隻螞蟻一樣,只要被輕輕地一抹,就煙消雲散了。

綠門的表情像是有一點鬆動,但很快就變成了無可奈何:“沒用的,就算我錯了,但也無法再改,難道你們有能力打得開鎮鬼符嗎?”

“打得開要打,打不開也要打,如果不從你手下逃生,不僅是殊兒,連洛婉都要被鎮,我們一定要活著出去。”李大路站出來說。

綠門忽然說:“好,我已經厭倦了殺人,你如果真想從綠門的手下逃生,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你成為綠門。”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什麼?”

綠門把手裡一隻銀白色的手鍊交到李大路的面前:“你來繼承鎮鬼符吧!從此你代我鎮守天地八方、陰陽兩界的所有惡鬼。”

李大路不以為意地要去拿手鍊:“當個綠門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守守鎮鬼符嗎?”

那神仙似的女子卻把手鍊一縮,然後說:“你以為很輕鬆是不是?從此你就要過著世界上最危險的生活,你會受盡惡鬼的報復,要用你所有的靈力去鎮著那些極惡的厲鬼,要捉住那些犯了天條的鬼,你就是維護這個天地間靈界平衡的最主要的一顆棋子,如果你稍有失誤,就會犯下大錯,如果鎮鬼符一破,你在陰間所有的親人,你在陽間所有愛的人都會被殺掉,而且你不能再去愛人,也不可以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因為這樣的話,你就會連累死她們,你現在還願意嗎?。”

那女子的眼神中多了一層迷離:“你現在還要不要當綠門,要不要繼承鎮鬼符!”

洛婉把李大路往後一拉,然後說:“這是什麼鬼職業,誰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洛婉拉著李大路要接過手鍊的說,大聲的叫道:“不可以。”

那女子的目光一轉,一股強大的力量扼住了洛婉的脖子:“我可以為了鎮鬼符把一生的精力都守在這裡,也可以為了保護鎮鬼符而把你給殺掉,讓你不要成為破壞鎮鬼符的禍害。”

正文 33

洛婉馬上就說不出話了,她的腳漸漸離地,但眼神還是在暗示李大路“不要接過那個手鍊”,因為她知道,只要一接過手鍊,從此,她與李大路,就只能是成為路人,再不能相逢。

大家想去救洛婉,卻發現完全動彈不得,這才知道那女子說的話句句是真,他們的力量在她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洛婉的臉已經變紫,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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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路忽然大聲說:“我願意,我願意,你快放下她。”

那女子的目光一鬆,洛婉就掉到了地上,不住地喘息,李大路馬上跑過去扶他,臉上卻結結實實地捱了一巴掌,打得很響,也很重。

“你為什麼要答應她?為什麼要繼承那個鬼東西?”洛婉一抬起頭,滿臉的淚。

李大路沉默不語,洛婉一掌一掌地打下去,她一邊打一邊問:“為什麼?要死就一起死,你為什麼要選擇離開我們,你這個叛徒,膽小鬼。”

上官流雲上前來拉著洛婉,洛婉轉身撲在上官流雲的懷裡,痛哭起來。

李大路站在一旁,無法解釋,也不知道如何去說,他的心裡在說:“對不起,與其一起死,不如相忘著生。”

那手鍊慢慢地平飛到李大路的掌心中,那個清秀的女子的面紗忽然飛掉,露出一張蒼老無比的臉來。

那女子說:“當年我也是為了救自己的愛人而來到這裡,自願做了鎮鬼符的繼承者,現在我要離開了,天目者,我現在把靈力全都給你,你做了綠門之後自然會擁有很強大的力量,但你如果想打開鎮鬼符,救出與你愛人聲音相同的小鬼,你的力量還是不夠的,除非你用命去換,這樣,她就可以逃生了。”

洛婉忽然想到,善清爺爺曾經說過,想把自己從綠門下救出來的人,一定會被打入無間地獄,而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那個女子化成一道白光騰到半空中,消失了。

李大路拿著手鍊,忽然大叫一聲:“開鎖。”

那手鍊發出白色的光芒,洛婉跑上去拉著李大路的手說:“你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救出那個小鬼。”

“你沒有聽到她說,你的力量是不夠的。”

“不試怎麼知道夠不夠?”

“不可以,你不可以打開鎮鬼符。”

李大路把洛婉猛地推到一旁,對著上官流雲說:“把這個瘋婆子給拉住,還不開符,你想她死嗎?”

上官流雲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一把拉住洛婉,洛婉對著上官流雲又踢又咬,但一點辦法也沒有。

手鍊上的白光越來越大,所有人的眼睛都睜不開,只見白光中慢慢地顯現出一道八卦圖,圖在不停地轉動,後面關著無數犯了天條的鬼魂。

那圖越來越大,李大路也快舉不起手,但如果不打開門救出殊兒,洛婉就會被門給吸進去。那八卦圖終於不轉了,黑白兩色之間似乎有一道縫,可以從中間鑽過,少主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洛婉和流雲被這個場面給鎮住了,好像也沒有什麼危險,這個圖看起來很平靜。

裡面很快傳來了少主的聲音:“快接應我,我找到殊兒了。”

洛婉高興地跑到門邊,喊了一聲:“我們在這裡!”忽然一陣巨大的力量像是拉著她整個人一樣往裡吸,上官流雲大驚,在一旁拼命地拉著她,而那力量像是隻有洛婉一個人才能感受得到,上官流雲和洛婉根本就不是這強大的力量的對手。

李大路心說不好,鎮鬼符聽到了洛婉的聲音,以為她是殊兒,一定要拉她進去鎮住。

李大路跑去握洛婉的另一隻手,但洛婉的臉越來越痛苦,再這樣下去,她會被活生生地撕成兩半,李大路見勢不好,丟下洛婉跑到黑白兩道的縫中間,想切斷那股力量。

但一站在那裡,就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擊過來,他被打到胸口,嗓子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似乎那力量弱了一點。

這是天目者的血,是鎮鬼符製造者的血,鎮鬼符早就是一個有靈性的東西,它後退了一點,不敢那麼強烈。

洛婉的痛苦卻越來越重,她已經被拖到了縫中間,李大路根本攔不住,眼看著縫要慢慢地合上,如果這兩個男人不放手,洛婉會被活生生地夾死在自己面前,如果放手,洛婉就會掉入鎮鬼符,再也出不來。

洛婉被夾得開始口角流血,手也慢慢地鬆開了,李大路見勢不好,忽然想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自己為了救一個女人,在自己的額頭上找到一個東西,那女子就救到了。

善清爺爺的話迴響在他的耳邊:“憑自己的感覺去做,天目者有本能。”

李大路放開了洛婉的手,撿起地上的一個尖木棍,往自己的額頭劃去,一個很深的血印,鮮血嘩嘩而下,但似乎有一個金色的東西跌落,李大路也來不及細看,一手丟到縫口,與此同時,一個藍色的東西飛到縫口,頂了一下縫門,洛婉身後的力量消失,上官流雲拼命一拉,洛婉重重地跌落到地面,口吐鮮血,上官流雲搶過去扶起她,看她兩隻手的紅繩都已經斷盡,卻還能睜開眼,心裡知道沒事。

洛婉慢慢從地上坐起來,只見地上一片狼藉,那縫合上後,那八卦圖形消失在白光中,回到了手鏈裡,不遠外是李大路趴在地上,洛婉爬過去,抱起李大路,只見他一頭一臉的血,已經看不清樣子,洛婉摸摸他的鼻息,還好,還有氣,她和上官流雲幫他止住額頭上的血,坐在地上喘氣。

洛婉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活下來了,而且也逃了出來,對了,剛剛在最關鍵的時刻,似乎有一個藍色的東西幫自己頂了一下綠門的力量,不知道是什麼。

她尋找那個藍色會飛的東西,只見一朵茉莉花上正躲著一隻小小的藍蝶,剛剛難道就是這隻藍蝶幫了自己的忙?只見已經元氣大傷、馬上就要魂飛魄散的少主卻在一旁奄奄一息地說:“快,這就是殊兒的魂,你快把她放在井邊,那裡是她死的地方,在那裡才可以被超脫,她被綠門鎮了這麼多年,也已經快魂飛魄散了,晚了就來不及了。”

一聽這話,洛婉馬上捧著那隻小小的藍蝶,上官流雲扶著重傷的李大路,三人往井邊跑去,一路上,洛婉都默默地求上天讓殊兒可以得到超脫,經歷了這麼多的危難,殊兒一定不能放棄。

只是,那隻美麗的藍蝶,卻像水珠一樣在月光下慢慢地變得透明,慢慢地要被蒸發而去,洛婉加緊步伐往井邊跑。

正文 34

這一剎的藍蝶如同一個吹到最大時的肥皂泡,渾身都閃著非常美麗的光芒,但是,隨時都可能消失。

井已經近了,洛婉加緊步伐,可是,卻被雜草給絆倒,重重地跌了一跤,手心裡捧著的那個脆弱的藍蝶就在一剎間消失了。

洛婉發瘋樣地坐起來,四處尋找,不可能,都已經到了井邊了,只要再前進一步,就可以把殊兒送回到井底。

她在草叢裡一點點地尋找著殊兒的魂魄,可是,哪裡還有半點藍色?

上官流雲扶著李大路從後面趕來,看到這種情形,知道還是沒有趕上,心裡也是一痛,腳下一軟,與李大路一起跌坐在草地上。

少主也勉強跟上,知道沒有成功,心裡也不喜不悲,這麼多年的執著等待,他已經習慣了命運的安排。

但洛婉不習慣,她趴到井口拼命地喊:“殊兒,你出來,你出來,你要原諒少主,你要相信愛情,你要知道傷害你的人也是最愛你的人,下輩子你可以和他幸福的在一起。”

那聲音在井內久久迴盪著,無比的淒涼。

上官流雲過去拖著已經失控的洛婉,兩人在拉扯間都跌倒在地上,洛婉靜靜地坐著,表情傷痛,一次次地問:“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做了這麼多後,為什麼會沒有結果?”

洛婉淚流滿面間,忽然看到少主的身子越來越透明,剛剛因為想看到殊兒超度所以少主才強撐著,現在看到希望破滅,少主的力量也已經慢慢地消失掉,不一會兒就要煙消雲散了。

洛婉這一刻真正地感覺到了人的無助,眼看著這一對相愛卻不能互相表明,永遠帶著誤會遺憾消失的情侶,除了流淚,已經別無他法。

就在這個時候,少主的肩上忽然停著一隻藍色的蝴蝶,在月光下發出迷人的光芒,洛婉驚喜地回頭看去,只見井內衝出無數只藍蝶,一隻只地飛舞在月光之下,交織在一起,慢慢形成一個人形。那人形漸漸地清楚,一個超凡脫俗的女子就輕輕地飄在月光之下,月光像是可以透過她那美麗的身體,她的皮膚像是被鍍了一層細銀,她眉目清秀,臉上帶著安祥,目光溫柔,傾國傾城。

她的眉心邊有一顆紅痣,她浮在空中,望著少主那慢慢透明的身子。

洛婉大喜,喊道:“殊兒,殊兒,你不要難過,少主殺你不是成心,你們是真正相愛的一對。”

殊兒開口:“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所做的一切,我在鎮鬼符下多年,從來沒有怪過他,因為我相信他,至死都相信,我的心裡無恨,所以才可以從鎮鬼符下脫身,也可以得到解脫。”

少主呆望著她一句話也說出來,她慢慢落到少主面前,兩人相對無言,眼裡的深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這麼多年來的恩怨都已經過去,真愛可以超越一切的誤解、傷心、仇恨而堅強地生存下去。

殊兒輕輕地對少主說:“我們走吧!”

少主拉起殊兒的手,對著洛婉他們幾個人說:“謝謝,你們也應該得到幸福。”

只見少主與殊兒在月光的清風中慢慢地像是一陣銀粉吹散掉了,滿天都下起了雪一樣的銀粉,無數的藍蝶對著月亮飛去,而藍蝶上,卻馱著兩個幸福的靈魂。

有聲音傳來:“快從井口跳下去,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幻鏡支持不了多久了,你們快回去,不然就會永遠留在這裡。”是少主的聲音。

洛婉和上官流雲一起去扶李大路,李大路卻狠狠地推了一把兩個人,然後說:“你們快走,我還要留在這裡,守住鎮鬼符。”

洛婉大驚:“不,要來我們一起來,要走我們一起走。”

“上官流雲,你現在還在那裡發呆做什麼,快帶她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洛婉跑上去,死死地抱著李大路:“不,我們說好了不分開的,我不走。”

李大路狠狠地一咬下脣,推她一把道:“我根本就不喜歡你,你纏著我做什麼?”

李大路的心像被刀割一樣,再這樣下去,一個也逃不了,他立馬往回走,但李大路走了幾步就跌倒在地,洛婉與上官流雲跑過去,洛婉感覺不對勁,忽然發現李大路的目光沒有焦點。

洛婉顫抖地問:“你看不到了,為了救我?值得嗎?”

李大路還想推她,洛婉卻握著他的手,狠狠地咬下去,把所有的憤怒痛苦悲傷都咬了下去,一個深深的牙印在上面,鮮血順著洛婉的嘴角流了下來。

洛婉鬆開口,然後說:“疼嗎?我的心比這更疼,你每次都自作主張,不管生死,從不問我,你這個自大狂,誰準你這麼做的?”

李大路沒有說話,上官流雲呆立在一旁,李大路慢慢地往前走去,背影很沉重,人生的憂傷他已經承受太多,不再乎再多承受一些。

洛婉衝上去,從後面緊緊地抱著李大路,然後說:“我們說過,死也要死在一塊的,你不準說話不算話。”

李大路回過頭來,輕輕地吻吻她的嘴角,然後說:“我已經無力再給你幸福了,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就是讓你將來活得更幸福。”

月光下,一切的幻覺都在慢慢地消失,那井已經變得半透明瞭。

上官流雲走過來,對著李大路說:“你要是男人,就帶上她好好地生活下去,和相愛的人在一起,才有資格說幸福。”

洛婉感激地看了一眼上官流雲,上官流雲給予的友情和理解,在這個世界上顯得更加的珍貴,上官流雲的寬容與灑脫,也讓她感覺到真正的尊重。

上官流雲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說:“能認識你們這些朋友,我值了,是你們教我堅強,是你們教我寬容,是你們教我忍讓,也是你們教會了我愛,記得,有一種真愛是可以穿透一切的困難與阻礙而存在的。”

上官流雲躍下了井,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上來:“兩個人如果分開,是沒有任何藉口的,唯一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不夠相愛。”

兩人站在井口,心裡受到了震動,李大路的聲音溫柔地傳來:“傻瓜,你不跟他回去,會不會後悔?和我過這樣的日子,會不會讓你受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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