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被閱讀的書和讀書的人,究竟是誰在為誰堅守

文學 葉輝 小說 艾青 李白寫溼 李白寫溼 2017-08-29

2008年2月19日,香港本地報紙刊出一則新聞:除夕夜前,某偏僻貨倉貨物倒塌,壓死“從事貨運代理的小商人”,事發14天后,附近工人聞到屍臭才發現。

新聞在報紙角落裡,全文只有115字,幾乎所有讀者,輕輕地,就翻過去了。死者是獨立書店“青文書屋”老闆、出版人羅志華。誰也沒料到這樣一個結局,這個痴愛書的人,身體和書本腐爛在一起死掉。

一個結業書店的老闆,到了連電話費都付不起的地步,大年二十八獨自在擁擠狹小的貨倉清理藏貨,被意外墜下的書籍層層疊疊地壓住,死去。

這讓人很容易就聯想起捷克作家赫拉巴爾的《過於喧囂的孤獨》。主角是個處理廢紙的工人,三十五年來每天要壓毀無數書籍文獻,外表骯髒的他竟然在這三十五年裡飽覽群書,遍讀遭到極權政府禁制的經典,成了一個學問極大的人。他最後的結局是走進壓紙機裡,抱著心愛的諾瓦利斯,讓機器裡的沉重書籍漸漸壓向自己的肋骨……。

事過一年餘,仍然有許多文人,在自己的專欄裡,一遍遍懷念,儘管他們與羅志華也許並不相識。如作家葉輝所言:“我們悼念羅志華,也是在悼念自己。一個過去的自己,過去的香港。”

近日,書墳上再添一冊新書。在羅志華的週年祭後,文集《活在書堆下——我們懷念羅志華》出版,封面顏色也類一抔黃土。

在羅志華的追思會上,他的作家朋友們立願,要為終生給人做嫁衣的羅志華出版一本書以志紀念,於是一年後就有了這本叫人讀得沉痛的,收集了各方面友人、作家和讀者懷念羅志華文字的《活在書堆下》。

《活在書堆下》它不單是一小撮作家的悼念,也是不少熱愛青文的讀者所寫的悼辭,因為青文已經成為他們的共同回憶。對香港來說,羅志華一人之死或許如鴻毛輕輕飄走,但他在短短一生中所做的事無疑是重於泰山的。

這本悼念文集的另一重意義在於:它讓香港讀者緬懷讀書、愛書的80年代,以及當時二樓書店的盛況,從羅志華一人之死,我們察覺到一個時代精神的死亡。羅志華在世時並未留下片言隻字,然而他卻圓了不少作家或文化人都不敢或無法實現的夢,洋洋灑灑地為他們出版了為數不少的小說、詩集、文化評論集,令90年代的香港文學變得熱鬧起來。

在新書發佈會上,詩人陳滅寫了一首詩《冷門書刊堆疊史》,他說:“我們的生活像一部冷門書刊堆疊史/書籍疊高、裝箱搬運又苦心整理/認出失去字詞仍在手邊,然而時代……/時代沒什麼,是我們甘於被自己離棄。”令人黯然扼腕。

作家黃仁逵彈奏吉他,藝術家歐嘉麗朗誦了艾青的《下雪的早晨》:“他決不會知道/有一個人想著他/就在這個下雪早晨”,而她背後的屏幕上播放著黃仁逵做的視像:“一場驟雨把魚淹死了”。一個個字巨大緩慢地出現,“死”字彷彿久久不去。比這還要冷酷的是最後出場的小說家黃碧雲,她舞蹈並唸誦了她一年前寫的《杜祭文》中沉痛的一段,她的舞步在極小的範圍內衝突,讓人想起羅志華最後的桎梏。她說羅志華:“但我們的死者,並非無命運。他的死亡老早已經張揚了。”

這個人,生前窮困潦倒,賴以謀生的小店鋪由於負債累累被勒令清盤;這個人,生前從未出版過隻字片語。但是,還是這個人,死後被譽為香港的“文化推手”,有許多文人,對著他的照片,一遍遍懷念,一遍遍回憶。

追思會上,一位嘉賓的一句話,讓在場的人們陷入了沉思——在這個時代裡,被閱讀的書,和閱讀書的人,究竟是誰在為誰堅守?

在所有的悼念之中,也許鳳凰衛視主持人樑文道的一句話更能說出眾人心聲——我們很容易就會感到,羅志華的死其實是一個象徵,象徵我們的過去;如果不幸的話,甚至象徵我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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