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400會是壓垮土美同盟的最後一根稻草嗎

6月26日，美國代理國防部長馬克·埃斯珀在北約防長會議會晤土耳其國防部長鬍盧西·阿卡爾時表示，如果土耳其執意購買俄製S-400防空反導系統，土方可能面臨美方經濟制裁，而且美方不會允許土方繼續參與F-35戰鬥機項目。隨著首批S-400將於7月交付土耳其，埃斯珀的表態可以被視為美方對土方開出的最後“通牒”。

博弈S-400：惡化土美關係

美國與土耳其圍繞S-400防空反導系統的軍購博弈已有兩年之久。2017年，土耳其和俄羅斯簽署協議，商定土耳其以25億美元購買4套俄製S-400防空反導系統。

美國及其主導的北約堅決反對土耳其採購S-400防空反導系統，理由是俄製S-400與北約的防空系統無法兼容。由於土耳其還將從美國購買100架F-35戰機，這讓美國及其盟友擔心，一旦S-400配備的雷達系統獲得F-35隱形戰鬥機的相關數據，就能夠定位並追蹤美國及其盟國裝備的這種戰機，致使後者難以躲避俄方攻擊。為此，美國等北約國家多次警告土耳其不要購買這一俄製系統，要求土方取消S-400訂單，並威脅實施制裁、暫停向土方交付F-35隱形戰鬥機零部件和暫停F-35項目合作，但土方仍然堅持履行與俄方的合同。

除了北約作戰系統一體化和安全性方面的顧慮，美國阻止土耳其購買S-400也是為了擴大美國武器裝備的對外銷售。美國《防務新聞》週刊報道稱，美國國務院2018年祕密啟動的“歐洲資產重組激勵計劃”，就是為了讓歐洲國家加快擺脫俄製武器裝備，一方面是從經濟上打壓俄羅斯，更重要的是把俄製武器裝備逐出歐洲防務市場。

美國竭力在全球軍售市場擠壓俄羅斯軍工企業的生存空間，而如今土耳其這個傳統盟友和市場卻出現“頂風倒戈”，美國自然大為光火。一方面，美國不惜向土耳其祭出制裁大棒，以“極限施壓”促使土耳其放棄該項軍購協議。美2019財年國防授權法案中，明確寫入瞭如果土耳其購買俄製S-400防空反導系統，美將“停止供應F-35戰機給土耳其”的相關條款。4月1日，美國國防部宣佈因俄土S-400交易暫停向土耳其交付F-35戰機。

6月7日，美國防部副部長洛德表示，若美土在7月31日前無法解決土耳其購買俄製S-400防空反導系統一事，在美國訓練的土耳其F-35戰機飛行員將被迫停訓離開美國。此外，土耳其軍方不得進入F-35戰機聯合項目工作場所，土方將不再參與F-35戰機零部件生產。洛德還說，一旦土耳其獲得俄製S-400防空反導系統，美國國會兩黨有強烈共識將依據《以制裁反擊美國敵人法》對土耳其實施制裁。

另一方面，美國向土耳其提供了一個採購“愛國者”防空反導系統的方案報價，勸說土耳其“回心轉意”。2018年12月，美國國務院發表通告稱，已批准土耳其採購4個連“愛國者”防空反導系統的請求。美前代理國防部長沙納漢在談及暫停對土耳其出售F-35時表示，他深信土耳其最終會擁有“正確的武器”——“愛國者”導彈和F-35戰機。

對於美國的軟硬兼施，土耳其不為所動。6月4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重申不會放棄S-400的採購協議。6月20日，埃爾多安表示，如果美國針對土耳其堅持購買俄羅斯S-400防空反導系統一事採取制裁措施，土方將對美方實施反制。針對美國稱土耳其若接收S-400防空反導系統就無法獲得F-35戰機，埃爾多安表示，土方迄今已為F-35戰機向美方支付12.5億美元，一旦美國採取“錯誤舉措”，土方將訴諸國際法院要求退款。

分歧凸顯：曾經密友溫情不再

二戰結束之後，伴隨著“杜魯門主義”與“馬歇爾計劃”的相繼出臺，美國於1947年開始向土耳其提供大規模軍事和經濟援助。1952年2月，土耳其加入北約，美土同盟關係正式建立。

冷戰時期，美土建立軍事同盟關係的根本動機在於應對蘇聯的安全威脅。隨著冷戰結束和蘇聯解體，美土之間已不存在類似於蘇聯的安全威脅。儘管國際恐怖主義是美土兩國共同面臨的安全挑戰，但已遠不能與蘇聯構成的威脅相提並論。

“9·11事件”後，受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影響，美土關係進入轉型期。就反恐對象而言，美國所謂的恐怖威脅主要來自於“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而土耳其所謂的恐怖威脅主要來自於庫爾德工人黨。因此，土耳其配合美國發動的反恐軍事行動，在很大程度上只是道義上的支持。實踐中，美國和土耳其的反恐行動並未能形成與聯盟關係相稱的合作機制。

鑑於美土之間已不存在嚴重的共同威脅，再以應對共同威脅來界定兩國軍事關係顯然已經不合時宜。比如，美國在因契爾利克空軍基地駐軍的價值更多地體現在為本國中東戰略提供支撐，而不是幫助保護土耳其的安全。隨著土耳其自身實力的增強，土政府對外政策和實踐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不再一味追隨美國。

自埃爾多安政府提出“戰略深度主義”外交政策以及2023年“百年願景”目標後，土耳其的外交政策不斷走向自主化與多元化。在處理對美軍事關係問題上，土耳其已步入正常國家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將國家利益作為根本出發點。在伊拉克戰爭中，土耳其拒絕了美國在土耳其南部開闢對伊拉克第二戰線的要求。敘利亞戰爭中，土美衝突進一步凸顯。土耳其將庫爾德武裝視為敵人，美國則將其視為共同打擊“伊斯蘭國”的一支重要地面力量。

2016年居倫事件之後，美土關係持續惡化。2018年8月10日，美國正式宣佈對土耳其制裁，將土耳其鋼鐵和鋁產品進口關稅提高一倍。當日，土耳其里拉對美元匯率跌幅達17%。作為迴應和報復，土耳其將自美國進口的乘用車關稅提高120%，酒精飲料關稅提高140%，菸草關稅提高60%等。

因此，美土關係惡化表面看似緣起S-400防空反導系統，根本原因是美土兩國在中東戰略利益上正逐漸呈現出一種結構性矛盾。簡而言之，特朗普政府威脅制裁土耳其，對內是著眼總統選舉，對外則是美國對土耳其與北約離心離德的不滿。對埃爾多安政府而言，土耳其不願做美國和西方的棋子，而是尋求成為溝通東西方的橋樑，並探索符合本國的發展道路。

未來走向：是否可以達成妥協

短期內，土美關係難有根本改善的可能，雙方仍將維持現有的“冷戰”狀態。當前，美土都在試探對方的底線，維持“鬥而不破”、避免徹底崩盤將是圍繞S-400防空反導系統博弈的基本面。

土耳其在S-400交易問題上堅持強硬立場的同時，也一直嘗試迴應美方的關切。埃爾多安表示，土耳其已經做過技術檢查，確認進口S-400防空反導系統對F-35戰機並無損害。土耳其外長恰武什奧盧更表示，如果美方仍有疑慮，建議成立一個由土耳其與美國專家組成的聯合委員會，共同審查這一問題。

儘管美國已暫停對土耳其交付F-35戰機，並表示可能進一步停止土軍F-35戰機飛行員的培訓，但是土耳其似乎很有信心美國不會走到徹底“斷供”這一步。埃爾多安表示，土耳其軍隊“遲早會獲得F-35戰鬥機”，並稱除了向土方交付這款新型隱身戰機，美國也沒別的選擇。客觀而言，考慮到美土在F-35項目上的合作關係，以及土耳其計劃中的100架F-35的訂單，至少在F-35交易這件事上，美土合則兩利、鬥則俱傷。

撇開政治因素，單純從技術與經濟角度來考量，關於S-400交易的問題也並非無解。埃爾多安表示，如果美方提出像俄羅斯那樣的優惠報價，土耳其也願意採購美國的“愛國者”防空反導系統，但美國沒有給出類似報價。在S-400交易問題上，美國防部前代理國防部長沙納漢曾表示“愛國者”防空導彈系統完全符合土耳其國防需求，並承諾會向土方提供一個“折扣價”。

土美S-400爭端能否有一個“圓滿結局”？目前來看，S-400交易問題導致的土美爭端想要妥善化解並不容易，但並非沒有妥協的空間。一個方案是：土耳其在接收S-400之後，將其轉賣給其他國家，然後以“折扣價”購入“愛國者”導彈系統。另一個方案是，土耳其接收並繼續使用S-400，但是將其與F-35戰機分開部署併成立美土專家聯合委員會，以打消美方顧慮。至於土方剩餘的防空需求，則承諾以採購“愛國者”導彈系統來填補。所有這些，都在考驗雙方的政治智慧與勇氣。

鐵流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