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高黎貢山的基因連在了一起（中）
高黎貢山終於在2017年春，變得觸手可及。
一陣持續忙碌後，我打算把年假留給高黎貢山，留給去不厭的雲南。
然而，高黎貢山之行註定是曲折的。它並不在傳統的名山大川之列。從公元前四世紀的南方絲綢之路——蜀身（yuān ）毒（dú）道，到抗戰時期滇西主戰場的高黎貢山激戰，再到世界植物學家們的科考之旅，直至今日成為徒步愛好者的天堂，高黎貢山，從來都是勇者的伊甸園，弱者的地獄。
10小時雨中徒步高黎貢山
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地處怒江大峽谷，屬青藏高原南部，橫斷山西部斷裂帶，印度洋板塊和歐亞板塊相碰撞及板塊俯衝的縫合線地帶，山高坡陡切割深，垂直高差達4000米以上，形成極為壯觀的垂直自然景觀和立體氣候。2000年，該保護區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接納為“世界生物圈保護區”，2003年作為“三江並流”的組成部分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接納為世界自然遺產。
高黎貢山也因此被稱為“人類的雙面書架”和“世界物種基因庫”。它的獸類佔全國的1/3,種子植物分別佔雲南和中國種子植物總數的28.6%和17%。其中，有434種是高黎貢山特有植物。它是雲南八大名花山茶、杜鵑、木蘭、報春、百合、龍膽、蘭花、綠絨蒿的原生種產地，僅蘭科植物就有263種，杜鵑有158種。
我是被“世界杜鵑王”——一株珍貴的大樹杜鵑吸引上高黎貢山的。
曲折登程
“你們要去登高黎貢山？”在集美假日別墅酒店，剛卸下行李，前臺的兩位本地小姑娘聽說後，目光裡既有羨慕又有擔心。
3月的騰衝城像在水裡泡著。春雨催生了沒齒留香的各種山間野菜，但捉摸不定的雨還真讓登高黎貢山變成了奢侈。
要說艱辛，高黎貢山遠不如珠峰、貢嘎高海拔雪線帶來的缺氧考驗；要說險要，它不如我攀登過的華山、黃山。但這可是連綿500公里、北至青藏高原南緣、南至雲南德宏北部的山脈啊！溼潤氣候下的原始森林野獸出沒，瘴氣叢生、路遙人乏，無論從勇氣還是體力、毅力角度，對穿越者都是不小的挑戰。
從3月21日到29日，從高黎貢山傳來的消息不斷： “下雨路滑，徒步怕有危險，不建議上山。即使雨停了，最好也讓路幹一天再上去。”
4月1日，經歷了前一天的大雨滂沱，重回陽光燦爛。我鼓動著大夥上山。後來才知道，老天爺給我們開了多大的一個玩笑！
高黎貢山主峰嘎娃嘎普峰海拔5128 米，最低海拔645米。戶外愛好者徒步線路通常是兩條：一條是百花嶺-南齋公房（海拔3250米）-林家鋪，沿南方絲綢之路考察保護區風光、滇西抗戰遺蹟，一天徒步翻越高黎貢山，行程20公里左右，需步行10-12小時，最後乘車經江苴古鎮至騰衝。
另一條是從北風坡途經馬面關、北齋公房，再經朝陽店、黃泥坎至山腳的黃家寨，最後入騰衝界頭鎮。北風坡到朝陽店保護站大約有10公里，需8小時左右。
當然，兩條線路的反方向也可以攀爬。
備足一天的乾糧和水，早上8點，我們從騰衝出發，馳騁在界頭鎮的鄉間公路上，盡情欣賞高黎貢山的秀美身姿。在火山景區，溫泉小鎮、保山市裡，我曾有幸遠眺她在日出日落中的靜謐，雲霧繚繞下的神祕。但都不如此刻站在山腳下，嗅著每一棵青草的清新，仰望著她壯麗的身軀帶給我的震撼！
9時許，越野車把我們送到了高黎貢山西坡海拔2181米處的林家鋪護林站——登山的起點。
林家鋪異常靜僻。高黎貢山早已是國家公園，但時值淡季，並沒有過多車輛和遊人來往。
兩位護林員分別在40歲和20歲上下。就在熱情寒暄之際，我突然感覺脖子上一陣火辣，隨後疼得鑽心。“別動！”護林員段成萬叫道。瞬間，他用手把我脖子裡的毒液擠出，“這是被蜂蟄了。有的人會腫好幾天，就看你皮膚好不好了。”疼是不疼了，但我的脖子上立即起了紅疙瘩。
真是下馬威啊！我剛來，高黎貢山的動物就和我親密接觸了一下。
但這豈能動搖我上山的決心？見我恢復常態，一直懼怕爬山的大學同學劉洋也開始滿心期待。
在林家鋪稍作歇息，9點30分，我，劉洋、段成萬，騰衝市委宣傳部兩位小夥臨時組成的登山隊，拍了合影代表出征。
出發！
大雨遇襲
段長萬持竿在前，既保安全，又是講解員。他在，隊伍在。當你進入茫茫原始森林後，才知道一個指點迷津、路遙識途的當地嚮導有多重要！所以，按照保護區的規定，每位進山者都要辦理入山證，並有護林員陪同才能攀登。
高黎貢山的山路和別處不一樣，這一時節是彩色的。
紅色花瓣碾做泥，這倒契合了我的網名“踏花而行”。高黎貢山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飄落枝頭後裝點遙途，讓行者以浪漫慰藉。千年的枯葉一層層鋪在腳下，淺黃、深黃、褐、黑。鮮花和樹葉鋪就的道路遠不止是美麗。我們一上山，每走一步沙沙作響，彷彿有氣墊緩衝，一口氣走個幾十米，尚不覺累。
護林員監測的杜鵑
“這就是杜鵑。我們每10天監測一次，看它開花多少，還有它的葉和果。”段成萬指著路旁一株高處綴滿鮮紅花朵的杜鵑樹停了下來，“今年開得很好。”顯然，這並不是大樹杜鵑。
蕨類植物文靜攝
一低頭，在海拔2000多米的高黎貢山上，各種蕨類植物交叉簇生，野蠻生長，有的伸出長長的“爪印”，有1米多高。我們彷彿邁入遠古時代。老段常年在山裡，對各類植物如數家珍。雖然叫不出學名，但老段以當地的叫法給我們普及植物：“這是繁蕨葉、綠蕨葉……”後來查閱資料才得知，這裡有國家二級保護植物鎩羅、金毛狗、扇蕨、中國蕨等。
石斛 文靜攝
地上一堆藤蔓讓我們驚呼。這不是石斛嗎？段成萬連頭也不抬一下，邊走邊說：“這不是野生的，前面還有。”
老爸年輕時和植物打交道，家裡那本《中國藥用花卉》至今影響著我。沒想到30多年後，我終於踏進了一座藥用植物資源大寶庫。
富饒中卻暗藏殺機。像上面這種其貌不揚的綠色葉子，段成萬說土名叫辨姜木，有牲畜吃了一片就倒地而亡。一句話嚇得我們連碰都不敢碰。
高黎貢山也是野生動物的天堂。這不，一堆糞便引起了老段的注意。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打火機，蹲下來對著比劃了一下說：“經常上山，用它來比對下糞便大小，大致就知道是什麼動物經過，八九不離十。”段成萬推測是雲貓路過。繼2014年在高黎貢山保護區拍攝到珍稀動物雲貓活動的照片後,保山管理局騰衝分局後來多次通過紅外線相機拍攝到雲貓。
高黎貢山花卉 文靜攝
高黎貢山花卉 文靜攝
高黎貢山的花 文靜攝
高山、流水、杜鵑花、各種從來沒有見過的花、古老的苔蘚地衣，樹上黑熊的腳印……我們彷彿一腳踏進了阿凡達的世界。在負離子含量充足的大自然環境裡，我和劉洋一路抑制不住巨大的新奇和興奮，走走停停，用手機和相機咔嚓的記錄著。
沒想到，連高黎貢山的雨都來得那麼夢幻。
進山大約一小時後，白霧升騰，漸漸變濃，天也慢慢暗淡下來。此時此刻，群山環抱、巨樹林立，藤蔓糾纏、疏影橫斜，萬籟俱寂，高黎貢山一下變得魔幻。雨打在老藤上濺出水花，路旁的樹葉帶出了一身水。顧不上穿雨衣打雨傘，也顧不得手機屏幕滿是雨點，我們沉浸在了一幅幅水墨畫裡。
雨越下越大，先前的鳥叫聲停了。老段說：“下雨動物都回巢了，這次恐怕再難見到。”
大樹杜鵑花已謝，再說不在行走的方向。之前準備的鳥聲錄音也因這場雨而作罷。人家李健吾雨中登泰山有驚無險，別有一番韻致。如今我們雨中徒步高黎貢山是什麼滋味？到了撒馬壩，我們才走了十分之一，滋味遠沒有嚐到。
長途跋涉
早在進山約半個小時後，老段在一處石洞門口停下腳步。“那些小棍都是遊客留在那裡，給後面上山的人的。”順著老段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片竹竿整齊的排列著。一上山就逞能空手的我傻了眼。路有多遠多難走？
看我們一路走走停停，老段作為總指揮，在一株千年古樹下召開了“會議”，成為了此行的轉折點：下雨路滑導致速度下降，這次徒步賞景其次，成功翻越才是第一。我們一定要在天黑前抵達保山市的百花嶺科考旅遊接待中心，也就是徒步線路的終點，高黎貢山度假區管委會的潘繼軍老師在那裡和我們會合。否則，我們只得空腹摸黑下山。要知道，大山上熊虎出沒，沒有露營準備的我們甚至連一支電筒都沒有帶！
幸好臨時登山隊的“後勤部長” 王維盛和小楊給我們準備了可口的午餐，其實就是麵包加壓縮餅乾。小王是一個事事都提前安排妥當的小夥子，他居然帶了雲南的辣椒粉！結果成了豆沙麵包的最佳伴侶。
但老段一口沒吃。他說按進山的規矩，一般要到南寨公房才吃午飯。依你們這速度，何時才能到山頂？在雨裡，他點著了煙，不停的吸著。
“下午1點左右，我們必須抵達南齋公房。”老段說，從南寨公房下山，最快也要四五個小時，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6點左右抵達徒步目的地百花嶺。
從林家鋪方向攀登南齋公房，山高路陡。隨著海拔升高，枯葉小道早已被石頭替代。在同伴們的照顧下，不堪負重的我中途把沉重的相機包給了老段，真是汗顏啊！
微甜且鮮嫩無比的野菜 文靜攝
雖急著趕路，但老段沒忘記一路教我們辨認植物。他拔下一叢嫩葉嚼了嚼，遞給我。雨水早已沖洗得乾乾淨淨，野菜放到嘴裡，帶著甜味。
渴了，路上有瀑布溪流。累了，大石頭旁喘口氣。快到南齋公房時，路旁一個碉堡遺址映入眼簾。原來這是高黎貢山的戰壕。1944年，滇西淪陷後打響反攻戰，高黎貢山是第一戰。如今我們腳下的路，都是當年中國遠征軍收復之路，頓覺每一步都變得無比神聖。
時間早就過了1點，我們終於抵達傳說中的南齋公房。原來這裡人跡罕至，寂寥空曠。
南齋公房是高黎貢山南線唯一的住宿處，以前香客、馬幫駐留。現在有戶外愛好者當日下不了山，會選擇在這裡過夜。此處高達3000多米，說是住宿點，其實就是兩間空空石頭房，冬季白雪皚皚，該是何等寒冷？
不敢再往下想。待老段吃飽喝足後，我們匆匆下山。
5個小時山路漫漫。鮮花山路早已和腐葉混合成了泥濘，無數的地方只能淌水而過。說是古絲綢之路的官道，其實就是一塊石頭鋪在上面，千年人踩馬踏，早已磨鈍。但和我們的速度相比，老段走路像風。雨衣穿在他身上成了風衣，一陣功夫，已不見人影。在這遙不見盡頭的長路里，高黎貢山就像老段的家，輕車熟路。
事實上，高黎貢山總長度約為500公里，山體龐大，至今尚無整體開發，甚至連索道也未修建。就連路牌，都是老段的老婆一塊塊背上山來，親手安裝。
作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開發尚晚固然帶來遊人不便，但從保護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人跡罕至的另一面，高黎貢山得以成為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和珍稀保護植物的避難所和基因庫。直到1981年，大樹杜鵑才被中國科學家發現。
和人相比，雨卻不知疲倦。
從南齋公房到百花嶺，垂直高度遠不如從林家鋪到南齋公房，但並不是一路下坡，而是翻過一座又一座山，曲折悠長，和前半段考驗的是衝勁不同，後半段考驗的是耐力和毅力。我們的雙腿，漸漸變得痠軟抬不起來。在雨裡，一路披荊斬棘，我的雨衣肩膀上撕開了兩個大洞。我無數次想，明天還能不能下地走路？
黃心樹的花 文靜攝
走著走著，樹上、草叢裡，到處是黃色花心的白花。莫非花仙子散花？昏暗的森林裡一下亮了起來。所有人都停下了匆忙的腳步。我和劉洋不由得俯下身去拾。雖然雨打嬌柔，但仍可想象成千上萬朵繽紛枝頭時，那番繁華蓋世，雪壓群芳。
從老段那裡得知，這種樹叫黃心樹。不僅花開得好看，還可以入藥。
視頻
10小時雨徒步高黎貢山
2017年1月在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護林員的帶領下，徒步翻越高黎貢山。
10小時雨徒步高黎貢山
古橋、驛站、藤蔓、瀑布、小溪，天色已暗。已是下午5時許，我們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讓高黎貢山的美麗都留在記憶裡吧，大家已無閒暇駐足拍照。雨，今天註定是步步相隨了。
此時我才注意到，腳下的毛皮鞋已經徹底進水了。雨越下越大，古道變成了窪地，一踩下去整隻鞋都泡在腐葉和水混合的泥漿裡。之前還後悔沒穿登山鞋呢，現在看來，什麼鞋都沒用。沾滿泥漿在水中浸泡太長時間的鞋變得越來越沉重，我腦海裡滿是熱騰騰的重慶火鍋……
就在離公路尚有1小時路程時，最難的路段出現了。前面的小夥伴喊著“塌方路段，小心！”，不大的聲音在山谷裡迴盪。
手腳並用
好不容易在暮色中手牽著手，小心翼翼的穿過塌方後露出沙子的山坡，幾根合抱粗的倒塌樹木又攔住了去處。怎麼辦？鑽過去太窄，只能從樹幹上爬過去。同伴們收了傘，小心翼翼的爬行，一個個手腳並用，終於涉險過關。
晚上6點半，還有20多分鐘的路。老段再也沒有停下了等我們了。隨著夜幕降臨，恐懼在每個人心中瀰漫。儘管腿像注了鉛，但絕境中竟然還邁得開步子。
10個小時徒步後的“英雄”們
7點30分，終於看到山下不遠處車輛的燈光了！前來接我們的潘老師手機也終於接通。在離公路不遠山上最後一株巨大的花樹前，我們激動得掏出淌著水的手機，留下了五壯士成功徒步翻越高黎貢山的珍貴合影！這裡不得不說到劉洋同學的手機因頻繁拍照而進水，這下高黎貢山她是徹底難忘了。
連走帶爬10個小時，沒有一個掉隊發生意外。這也是我有生以來最長的一次徒步。剛一上車，夜幕完全吞沒了高黎貢山。如果再晚半個小時，我們只能在山上與黑暗為伴。
百花嶺，一大鍋鮮香無比的雞湯溫暖著胃，這裡的雞都在樹上放養。晚上，我們入住了高黎貢山腳下的溫泉酒店，洗滌了一身的疲憊和泥濘。
然而，高黎貢山的味道哪裡洗得掉？入睡前，我突然發現腳踝鮮血直流。後來才知道是被山上螞蝗吸了血。風雨兼程，我竟毫無知覺。回來後看別人的遊記才知，上山前要用保鮮膜把雙腿裹得嚴嚴實實，尤其是下雨天，高黎貢山的螞蝗特別多。
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幾天後，得知此事的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保山管理局局長畢爭在電話裡笑我：“咬你的是雌螞蝗。雌螞蝗吸了你的血後到處繁殖。從此，你的基因和高黎貢山連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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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採集了關於雲南的旅遊靈感，這裡適合與所有人共同體驗。
11-5月、8-9月來玩最佳。
樂途旅遊網與樂途靈感旅行家：文靜 更新：2017.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