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3577字，閱讀完需要12分鐘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
我當消防員多年，見過很多生死，這些悲劇本該可以避免
南都訊 “我一直覺得‘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這句話講得很貼切。有時候我們夜裡出警，歸來時天剛剛亮。那一刻，你會感覺這座城市顯得很平靜，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曾當過消防兵的陳帥，每每回顧起那些與死亡“接觸”的經歷，都覺得一切還歷歷在目。作為一起起火災悲劇共同的見證者——消防員，他們要赴湯蹈火，挽救生命和財產。
火災造成的後果有多慘烈？火場救火到底有多危險？日前，南都記者走近這個群體，傾聽他們的救火故事。他們告訴南都記者，大多火災都是人為原因造成，如果大家平時多一些防火意識，就不會上演這麼多悲劇。
現在大多數火災都是電器用電引起的，私拉電線，不規範用電，這些都是引發火災的主要原因，當然也有因為電線常年失修而導致短路引發火災的， 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缺乏防範意識，平時沒有注意排查。
我參加撲救的火災事故中，電器火災，電動車起火、汽車輪胎起火或者自燃等都是比較常見的。我也有遇到過放火自殺的事故，那次救援印象很深刻：傷者將自己反鎖在房間內，我們破門後發現，房間內煙霧很濃，基本看不到屋內的情況。找到當事人後，又面臨新難題，傷者身高一米八九左右，比較重，樓梯又很窄，我們費了很大勁才把他救出來。 救火還是挺危險的。有一次，一個木材工廠失火，我們把明火撲滅後，我需要內攻。當我進到裡面去清理火場時，廠房的橫樑突然“唰”的一聲就從我身邊塌落下來…… 還有一次，一隻在海中的船隻失火，我們先是用水炮遠程滅火，然後再乘坐橡皮艇靠近，進到船裡邊進一步作業。當時船上的甲板已經被燒得鬆垮了，你不知道哪一步就會突然踩空……在消防員的職業生涯裡，各種各樣想不到的情況時常發生。 我們有規定，從接到消防報警到集合出警的時間間隔，白天控制在45秒內，晚上要控制在1分鐘內。成功救出受困者的時候是我們最高興的時候，但並不是每次救援都能順利。有一次我去參與亡人救援，逝者被卡在機器裡，我們去到的時候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家屬在旁邊撕心裂肺地哭喊著。這個時候，我就會覺得有種無力感，什麼都幫不了，特別難受。 作為幹部，每次的救火行動我的責任和任務要更重一些。我要第一個衝進火場瞭解情況，在對整個火勢作出判斷後，才能讓我的隊友進去救火。我帶多少人出警，我就有責任安安全全地帶多少人回來，那怕是受傷，我都情願受傷的那個是我。
那年，我還是新兵的時候，參與了廣州沿江高速某交通事故的救援行動。這次事故中，貨車與油罐車追尾導致油罐車漏油後引發火災，非常嚴重。我記得這次事故造成傷亡人數大概40多人，我們從早上5點多開始救火，一直忙活到下午6、7點才徹底把火撲滅。
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當時有個傷者自己從火場跑了出來，他基本上全身都是黑的，頭髮都燒沒了，我看到他衝出來的時候也沒有想很多，立馬上去抱起他就往安全區跑，他一直在顫抖，說不出話，我抱著他的時候，都能看到他的皮膚都已經裂開了
因為是新兵的原因，接觸到這些場面的時候多多少少會有些恐懼。我還記得，那天中午我們吃盒飯，配的是叉燒肉，我吃不下肉，只把米飯扒拉完，好補充體力。 還有一次，一位拾荒的阿婆被捲到BRT車底。當時，我們把車底支撐起來後，我鑽到車底去將她救出來，當時她頭皮已經裂開一半了，生命體徵很弱了。在那種情況下你根本就不會去想什麼，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將阿婆救出來。 之後回顧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沒有覺得摸到頭皮裂開的人很恐怖，就只是覺得都晚上11點多了，那個阿婆還在撿垃圾，還被捲到車底，心裡很不是滋味。 現在都工作這麼多年了，也不會再像剛工作時候那樣有點害怕了。現在每當出警時，坐在車上我什麼都不想，聽著警鈴的聲音，我會感到很心安，也很驕傲，我知道我們是去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路上。 對於我們而言，不管你在吃飯也好，洗澡也好，一聽到警鈴就得馬上出動。有一次我睡在床上聽到隔壁學校鈴聲響，本能地就要準備出警，然後才反應過來我在休假。 當然，救火是無法避開危險的。 有一次，一個防空洞失火，我去參加撲救行動。明火滅的差不多後，我開始內攻排除復燃點。進去後，我發現裡面的煙霧非常大，即便我帶著照明燈，也都看不到路，於是我不小心迷失了方向。說實話，那個時刻，我心裡挺害怕的。後來，我調整了心態，冷靜地去找解決辦法。順著牆走也許能走出去？幸運的是，這一方法讓我成功走出。出到外面，我的氧氣瓶正好因氧氣不足發出“嘀嘀”警告，當時真有死裡逃生，逃過一劫的感覺。 我們轄區去年接警出動有500多次，平均每天1.5次，我們的工作並不只是滅火，有很多社會搶險，社會救援都需要我們，包括誰的戒指被卡住了，誰需要幫忙掏馬蜂窩等。去年山竹期間，一對80多歲的夫妻不願撤退，然後被水困在二樓，我們也是比較艱難才把他們救出來的。
入伍兩年，部隊對我的鼓勵和培養改變了我很多，我覺得我既然穿起這身衣服（消防服），就要對得起它。
印象很深刻是一次高樓救火。當時，我以通信員的身份進入到火場，我的任務是將火場裡面的情況通過設備傳輸出去，為了方便講話，我只好把防護面罩摘下來，濃煙直往喉嚨和鼻腔裡灌，薰得我眼睛直流淚，那個時候真的感覺到自己快要不行了，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覺自己離死亡那麼近。 火災是從12樓往上蔓延的，我和另外兩名戰友被派去樓上滅火，當時大火把落地窗的玻璃給燒化了，已經沒有玻璃防護了，可是我們並不知道，直到火勢壓下去，煙霧都排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們才突然發現，只要我的兩個戰友再往前走個一米左右就會墜落下去了。 還有一次，一個菜市場起火，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火災現場，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滅火行動。當時我的身份是水帶鋪設手，班長不讓我進到火場裡面，我就抱著水槍在菜市場的側面待命，主要是負責阻止火勢蔓延到旁邊的居民區。 那個時候心情特別複雜，感覺自己挺渺小的，在熊熊大火面前覺得自己沒能發揮什麼作用。當然我也很害怕，因為水是可以導電的，我抱著水槍時害怕會不小心澆到哪根電線，但因為這是命令，是任務，我不能退縮。
小曹：
我希望大家能夠增強消防安全的意識，多學些消防知識，因為火災在初期階段是最好的撲救機會，並不是建議大家盲目去撲火，對於小朋友來說，最重要的是學會如何逃生，使用滅火器這些專業器材，還是交由有能力的大人來做比較好。葉世浩：居民在自己家裡，尤其是老房子要常備乾粉滅火器，滅火器要放在明顯的地方；平時旅遊、去KTV等陌生環境首先要熟悉逃生通道；地下火災撲救困難比較大，所以地下倉庫要特別注重防範火災，一個菸頭都可能會釀成慘禍。陳帥：當兵之後我才真正感受到那種奮不顧身、為了別人的精神並不是誇大的，這真的是一個軍人會根植到骨子裡的責任與信仰，但是我們真的不希望任何一位戰友成為英雄。 我一直覺得“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這句話講得很對，有時候我們出警是在夜裡，歸來的時候天剛剛亮，你會感覺這座城市顯得很平靜，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據應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最新數據顯示，過去的2018年，全國範圍內共接報火災23.7萬起，其中，人為造成的火災比例高達71.7%，火災事故共造成1407人死亡，798人受傷，直接財產損失高達36.75億元。
去年各類火災數量佔比
違反電氣安裝使用規定引發的火災起數
佔全年火災起數的34.6%；
生活中因用火不慎引發的火災
佔全年火災起數的21.5%；
吸菸引發的火災
佔全年火災起數的7.3%；
生產作業不慎引發的火災
佔全年火災起數的4.1%；
玩火引發的火災
佔全年火災起數的2.9%；
放火引發的火災
佔全年火災起數的1.3%，
自燃引發、雷擊靜電引發等
佔比28.3%
(數據來源：應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
統籌：李湘瑩 採寫：南都訊 記者唐孜孜 實習生吳雅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