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散文|俺爹俺娘30:難得當上的煤礦工人,我哥死活不去了

跳槽那些事兒 散文 農民 自行車 文章 果果老師文化故事會 2019-07-12
紀實散文|俺爹俺娘30:難得當上的煤礦工人,我哥死活不去了

三十


紀實散文|俺爹俺娘30:難得當上的煤礦工人,我哥死活不去了

家裡的新屋建成了,日子有盼頭了,多年來籠罩在我們家天空中的黑棉絮般的雲彩,開始雲開霧散。這個時候,一束金色的光芒穿過雲層,投射進我們家裡。

在縣煤礦當工人的一個鄰居家的哥,給我們家送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聽他說,縣煤礦最近要招一批新工人,機會難得,只有“裡邊的人”才有一兩個報名名額。那位鄰居家的哥問我哥想不想去。

那個年代,家裡能有煤礦工人是很了不起的,不光每個月有領工資可領,每年還有一噸煤的福利。

當然想去。搶破頭都難搶到的好事,誰不想去呢?

家裡蓋了新屋,俺哥要再當上煤礦工人,就更不愁娶不上媳婦。爹高興,哥高興,我高興,兩個弟弟高興。

通過招工考試,俺哥被錄取了,當上了一名煤礦工人。

煤礦離家不到三十里,剛開始上班,新工人都要參加一個月的崗前培訓,學習安全常識和煤礦制度。俺哥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當上工人。每天下了班,我哥也不怕路遠,騎著自行車跑幾十里路回家,第二天天不亮,再趕到礦上去上班。

路上遇到村裡人打招呼,俺哥下了自行車跟人打招呼。

有人問:“幹什麼工作哩?”

俺哥答:“當工人哩!”

“當工人好啊,不缺錢花,不缺炭燒,進福囤了……”人家羨慕地說。

這話算是說到了我哥心坎上,說:“以後想買炭吱聲,咱在礦上好說話!”

在家裡,爹問俺哥:礦上的學習難不?

俺哥說:不難。

爹問俺哥:礦上好不?

俺哥說:好。學習的內容好掌握,吃得也好,每頓都有白麵饃饃,也有菜,菜裡肉還不少。

爹說:好好幹。過幾年再當個組長班長之類的,大小是個領導,比在地理砸坷垃強。混好了,再娶個吃國庫糧的媳婦,你也算一步登天了。

爹跟哥一邊說,一邊暢想著未來。俺哥的未來,俺家的未來,都是美好的未來。

爹想的太美好,幻想著俺哥能娶個煤礦工人家庭的閨女做媳婦,甚至幻想俺哥將來有可能混個礦長噹噹。在爹的心裡,煤礦礦長管著那麼個大企業,幾千號人,大隊書記沒法比,鎮長沒法比。大隊書記管的是一個村種地的農民,鎮長頂多能管全鎮的農民。很多村裡的人,半輩子都不認識鎮長是誰。礦長就不同了。礦長管的是工人,礦長給發工資,還常給工人們開會,幾千號人,誰能不知道礦長?俺哥要真能當上礦長,祖墳上可就算冒青煙了,無上光榮,無上自豪。

一個月之後,參加完崗前培訓,俺哥就跟工人們下井了。先是跟老工人見習,後是管機電,再後來就是在巷道里運煤,最後,進入掘進區採煤。

紀實散文|俺爹俺娘30:難得當上的煤礦工人,我哥死活不去了

我沒下過煤礦,不知道煤礦上下井具體是個什麼工種。憑從報刊文章中對煤礦工人生活的描述,我覺得煤礦工作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工作,甚至充滿了詩情畫意:煤礦工人很偉大,鑽探的是黑暗,帶給人們的是光和熱。俺哥從事了一項光明而又光榮的職業。我對煤礦工人充滿了無以名狀的敬意。

好景不長,不到兩個月,俺哥說什麼也不再去煤礦上班了。

好不容易有了個當煤礦工人的機會,說不要就不要了。俺爹不解,我不解,兩個弟弟更不解。這可是多少人做夢都想的工作機會啊。為此,俺爹曾和俺哥發生過激烈的爭吵。大吵之後,俺哥只有一句話:哪怕種地窮死餓死,也絕不去煤礦下井挖煤。

俺哥給我說起他在煤礦井下挖煤的情形。我沒有親見,不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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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哥說:你不知道井下多麼恐怖。地下幾百米,巷道漆黑,像老鼠洞一樣,沒有礦燈照亮,什麼也看不見。掘進區很危險,靠木棍支撐礦頂,炸藥炸開煤層,工人幾乎爬著將碎煤裝進煤斗子,一斗斗運出來。頭頂上有煤塊不時地掉落,腳底下到處全是水。

俺哥說他是真的害怕,做夢都害怕。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們村六七個煤礦工人,有兩個人在同一次井下事故中喪生,都還很年輕。

俺哥死活不再去煤礦,不想再去下井挖煤。

蓋了新房,我哥又去煤礦上當了工人,我們家的面貌一下子有了巨大的變化。不光我們家人看到了希望,村裡人也開始對我們家刮目相看。於是,開始有人給我哥說媳婦,很快就說成了。可媳婦還沒過門,煤礦工人俺哥說不當就不當了。

俺爹急得上火。

我也勸俺哥慎重考慮,礦上危險是不假,幹什麼沒有風險呢?煤礦上也不是完全不安全,要都害怕危險,那麼多煤礦還真都沒法開了。即使有危險,也未必就一定讓咱攤上,煤礦工作還是個很不錯的工作。我這樣說,當然也是出於對整個家庭的考慮,或者說,在那樣一個艱難的情形之下,當煤礦工人不是最好的出路,但也不是一個壞的出路。

最終,俺哥還是沒再去煤礦上班。

第二年年底,我哥和我嫂結婚了。

奶奶和娘去世五年後,我們家終於有了女人的影子。在這之前的五年裡,年頭到年尾,除了討債的登門,出了個別至親,我不記得有幾個親戚來過我們家。除了個別關係不錯的,鄰居也很少來串門。五年的時間,親戚和我們家幾乎都是絕緣的,鄰居和我們家也幾乎都是絕緣的。

家啊,就像大海上的一艘破船,風雨飄搖,一場小小的風暴,就能檣傾楫摧,灰飛煙滅。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俺嫂嫁到我們家來,全家人總算過上了正常人家的日子。按村裡人的說法,這家人有了一個正常人家的樣子。

[原創長篇紀實散文 下節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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