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雄壯,氣象萬千——豪放詞人與豪放詞的崛起之路

作為中國文學史上的瑰寶,宋詞以他讓人傾倒的丰神壯美而在歷史長河中別樹一幟,與唐詩元曲爭奇鬥豔。而作為宋詞中最為重要的流派,豪放詞更是其中一座不朽的豐碑,它的發軔比婉約派要來的更慢更久,但卻在更短的時間內,綻放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華。

初現端倪

經過隋、唐和五代諸國近四百年間,諸多文人騷客的不斷努力。詞到了宋朝,已經從曾經的只有少許人蔘與的一泓清泉,演變為浩瀚奔流的江河,廣納百川,作者的人數不斷擴大,視野和角度逐漸開闊,寫作的技法也不斷革新,呈現出一片鼎盛氣象。

在這一時期,由於士大夫階層文酒雅集的風氣日盛和官僚隊伍的不斷壯大、貴族群體對於新聲巧笑的文化娛樂需求日漸旺盛。使得在宋仁宗時期,產生了以歐陽修、二晏等貴族詞人為代表的宋詞第一次高峰,他們著重於寫書貴族生活的悠然閒適、抑或是傷春悲秋、流連人生的傷逝感懷。

在這個高峰之後,緊接而來的是以柳永為代表的市民詞,多描寫坊間生活,人生感懷和男女情愛,內容比貴族詞更加豐富,而用語也更貼近俚俗家長,並和隋唐以來講究韻味、生澀含蓄的文人詞大相徑庭。

恢弘雄壯,氣象萬千——豪放詞人與豪放詞的崛起之路

可以說,在這時的詞壇,呈現的是貴族詞與市民詞,雅詞和俚詞的對峙局面。但是,儘管柳永在詞作的篇幅和手法上都做了革新,但卻沒有在根本上逃脫“豔科”的藩籬。所以在日後劃分時,仍然把柳永和二晏同歸於婉約派詞人。

而在北宋後期,隨著邊疆戰事的日益頻繁,社會矛盾的不斷加劇以及百姓生活的多艱,諸多有識之士紛紛提出了強國革新的主張,而此時的詞壇,也迫切地需要一種更加強有力的聲音,去自由地表達人生,抒發感懷,於是便有了豪放詞的橫空出世。

橫空出世

從宋仁宗到宋神宗,宋朝經過了數次轟轟烈烈的新政變法,雖然它們最終都以失敗告終,但對於整個社會風氣、對於沉溺在王朝盛世中的黎明大眾來說,卻有著深刻的影響和警示意義,而豪放詞,恰恰在這一時期,橫空出世。

最早發出慷慨高歌的,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他出生低微,雖然身居高位,但卻能體會底層百姓軍旅的疾苦,曾先後率軍抗擊西夏,主持“慶曆新政”,是少有的兼具博大胸懷和出色政治才能的文學家。

恢弘雄壯,氣象萬千——豪放詞人與豪放詞的崛起之路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在當時多以傷春悲秋、風花雪月為樂事的詞壇上,他慷慨悲涼的《漁家傲》和詼諧狷狂的《剔銀燈》,無異於憑空之中一個炸雷,讓整個詞壇為之側目。但可惜的是,由於歷史原因,范文正公所作諸詞,如今僅存五首,其他的都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在而范仲淹之後,另外一名在政治上具有極高建樹的王安石,接過了他的在詞壇的衣缽。

登臨送送,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歸帆去棹殘陽裡,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這首剛健豪爽的《桂枝香·金陵懷古》不僅將他的個人豪氣一展無餘,更是在創作角度向詞必須合樂的理論觀念發出挑戰:“古之歌者皆先有詞,後有聲,故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如今先撰腔子,後填詞,卻是永依聲也。”

在此前的詞壇,充斥著各種兒女情長、傷春悲秋的小兒女主題,正是因為以詞應歌,因為要配合年輕歌女的嗓音,故而只能以婉約為正宗。

至此,豪放派那解放詞體、衝破“詩莊詞媚”藩籬的綱領已然呼之欲出,從而有了豪放派的第一位集大成者——蘇軾。

大江東去

蘇軾的豪放,不僅體現在他的用詞筆鋒,更是因為他“豪放,不喜裁剪以就聲律”(陸游《老學庵筆記》),將詞和詩的風格劃界徹底打破,徹底拋開了此前詞所揹負的樊籠。在蘇軾的詞作中,他借古諷今,談天說地、抒發豪情壯志、表達真情實感。如日後的清代文學家劉熙載所評論的那樣,做到了“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

恢弘雄壯,氣象萬千——豪放詞人與豪放詞的崛起之路

蘇軾之詞,既有“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的慷慨激昂;亦有“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樂觀豁達、笑對人生;更有“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的氣勢磅礴,沉鬱悲涼。

蘇軾的豪放詞很快就在詞壇掀起了驚天巨浪,對後來的創作者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在豪放和婉約之間翱翔馳騁,隨心所欲的雙面英俠——賀鑄。

張耒曾在《東山詞序》中如此評價賀鑄:“餘友賀方回博學業文,而樂府之詞高絕一世。其盛麗如遊金、張之堂,而妖冶如攬嫿、施之祛,幽潔如屈、宋,悲壯如蘇、李。他一生沉淪下寮,雖有傷懷婉約之作,但卻在豪放詞中,鋒芒畢露,俠言狂語。如“縛虎手,懸河口,車如雞棲馬如狗。白綸巾,撲黃塵,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笳鼓動,漁陽弄,思悲翁。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恨登山臨水,手寄七絃桐,目送歸鴻。”,皆為攝人心魄,銳意高昂之作。

經過了蘇軾、賀鑄、晁補之等人的努力,此時的詞壇分野,呈現出婉約與豪放對峙的局面,但若以質量和數量論,婉約詞仍佔據著上分,但隨著大時代的變化,豪放詞的崛起和沖天而起,已經是時間問題。

血性山河成一統

不久後,金軍南侵,徽、欽被擄,高宗南渡。腐朽的北宋王朝進入墳墓,而偏安的南宋政權危如累卵。在這個鐵馬冰河、血淚交融的大時代裡,國家的危亡、民族的恥辱和人民的苦難,深深地感染著每一個愛國將領、士大夫和文學作者。在這樣的局勢下,再也沒有了依紅偎翠、低吟淺唱的婉約詞,富有血性的人們紛紛集合到豪放詞麾下,高歌恢復、高歌北伐。使得詞壇的力量對比完完全全地向豪放派傾斜,他們用自己跳動的赤心和沸騰的鮮血,譜寫下了宋詞史中最為光輝的一頁。

恢弘雄壯,氣象萬千——豪放詞人與豪放詞的崛起之路

一首首壯懷激烈的豪放詞,鼓舞著一輩又一輩的仁人志士,奮起抗爭。其中早期代表以李綱、岳飛等站在保家衛國最前線的愛國將領,尤其是岳飛那首壯懷激烈的《滿江紅》: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首光昭日月、氣吞山河,閃耀著愛國主義和英雄主義光輝的詞作,不僅唱出了那個投降派橫行,朝廷上下苟全偏安時代的最強音,更在跨越千年的歷史中,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抵抗外辱,英勇反擊。

在岳飛被害之後,愛國詞人們的高呼不僅沒有被投降派所抑制,更是迎來了又一個高峰,先有張元斡、張孝祥等人承前啟後,而後有辛棄疾將這洶湧的愛國詞潮,引向了巔峰。

面對二十多年的被壓制和北伐的宏願一天天落空,辛棄疾將他心中所負的凌雲之才、豪情壯志,和長期積鬱的憤懣盡託於詞中。“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猶如易水擊築,悲聲高歌的高漸離;“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不讓慷慨《大風》的劉邦。其正氣之浩然,其胸中之塊磊,其文法之雄奇奔放,在這小小曲子當然,已然無法束住。

恢弘雄壯,氣象萬千——豪放詞人與豪放詞的崛起之路

和辛棄疾同時代的,還有陸游、陳亮等人。而如陳亮之《水調歌頭》:“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萬里腥羶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猶如黃鐘大呂,震耳發聵。

時代絕唱

自辛棄疾、陳亮等人之後,由於南宋王朝的偏安和孱弱,北伐之志的呼聲日漸降低,在經歷了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峰之後,豪放詞也陷入沉寂。此時的詞壇,再度被以李清照、姜夔、吳文英等人為代表的婉約詞人所佔據。

但是,當金國滅亡,蒙元南侵之際,愛國詞人們再度站了出來,高歌吶喊,如劉過、劉克莊之促人奮起,如陳人傑之拔劍而起,鋒芒畢露,都激勵了無數英雄志士奮起反抗。

南遷一百五十年後,昏聵的南宋王朝終於被蒙元所滅。但他們能夠洗劫城市、屠殺百姓,卻永遠無法封住詞人的高歌,在徐徐落下的時代大幕前,以文天祥、劉辰翁等人為代表的豪放派詞人們,終於在各自的命運中,發出了自己和宋詞史上的絕唱。

在這時代的交替當中,豪放詞和宋詞一樣,走完了時代之路,結束了長達三百年的曲折之路,把這無價的瑰寶,留給了後世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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