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充和:我這輩子就是玩

書法 張充和 胡適 沈尹默 第一讀者 第一讀者 2017-10-04

張充和:我這輩子就是玩

2015年,102歲的張充和在美國去世時,曾引起微信朋友圈裡一片懷念。張家四姐妹曾被譽為“最後的閨秀”,無可奈何花落去,如今也都一一凋零了。

所謂“張家四姐妹”,即張元和、張允和、張兆和、張充和。她們出身乃安徽合肥的官宦世家,曾祖是晚清名臣張樹聲(淮軍二號人物)。祖父張華奎,光緒十五年進士,官至按察使。父親張冀牅,受西式思想影響,是民國期間開明教育家,在蘇州創辦樂益女中,倡導新式教育,與蔡元培先生也有交往。張家四姐妹可謂個個蘭心蕙質、才華橫溢。好像葉聖陶曾說過,誰娶了張家四姐妹,都會幸福一輩子。

後來四姐妹所嫁皆為名人:老大元和嫁給崑曲名角顧傳玠;老二允和嫁給語言文字學家周有光;老三兆和嫁給文學家沈從文;老四充和則嫁給了德裔美籍漢學家傅漢思。儘管四姐妹皆可被稱為“一代才女”,有的精詩詞格律,有的通曉英語文學,但要說傳統文化功力最深、才藝最廣而又最具藝術氣質的,倒還是小妹張充和。

張充和,三歲始讀唐詩,五歲起練書法,據說百歲高齡時還能每天寫字。她兒時長期隨祖母住在合肥老家,祖母學問很好,擅詩詞,所以張充和從小即受祖母的薰陶,遍讀《史記》《漢書》《詩經》等經典。至十六歲時,她才回到蘇州九如巷的父親家中,和三位姐姐一起生活。十多年前,我讀二姐張允和《最後的閨秀》一書,書中寫到那時小妹剛來,她們還常常笑話她,後來才發覺,小妹的詩詞國學,卻是她們中間最好的。十九歲張充和考北京大學,由於在私塾從來沒學過數學,結果算學考了零分,但國文卻考了滿分。後雖被破格錄取,但時任國文系主任的胡適卻對她說:“你的算學不大好,要好好補!”那時她心想:都考進來了,還補個啥呀?因當時學文科的進了大學就再不用學數學,胡先生那是在向我打官腔吧!

不過張充和在北大三年級時因病而休學,最終未能獲得北大的學位。然而當時的北大中文系名流薈萃,系主任胡適,還有著名教授像錢穆、馮友蘭、聞一多、劉文典等等,都是親自授課,使張充和在那一段的學習期間受益良多。抗戰時期,張充和隨沈從文一家輾轉西南,先後在昆明、重慶,於教育部屬下謀得一份編輯工作,又結識了朱自清、唐蘭、馬衡、梅貽琦、章士釗、沈尹默等前輩。當時,許多淪陷區的文化人士先後來到重慶,使重慶成為後方的一個文化中心。在重慶的文化界中,有不少詩人、書法家和畫家,文藝活動相當活躍。也就是在此期間,張充和與不少文化人有詩詞翰墨往還,並有幸向沈尹默先生請教書法。現在有許多介紹文章都直接把張充和說成是沈尹默的入室弟子,似乎在重慶時張充和正式拜了沈尹默為師,這好像不太確切。據張充和自己回憶說:“在重慶的時候,飛機常常來轟炸。其實我一年看不到他(沈尹默)幾次,他就告訴我,你應該寫什麼帖。我去沈尹默那兒,一共沒有多少次。他對我的影響,就是讓我把眼界放寬了。”

據說張充和第一次到沈尹默先生處,沈看了她的字後,評點其為“明人學晉人書”,後建議她多研習漢碑、墓誌書法。我們今天看張充和的書法,無論楷書、隸書,還是章草今草,其用筆厚實,結體方峻,想必也是受到漢魏書法的滋養。她的字氣息靜穆,看似端莊秀逸,然不失古雅淳厚,人所謂“古色今香”,大致不差也。

20世紀40年代,張充和還只是個二三十歲的女青年,工詩詞、擅書畫、通音律、能唱崑曲善吹玉笛,如此多才多藝,又加上她為人端莊大方,熱情開朗,因此在重慶文化界有著很好的人緣,深得長輩學者們的喜歡。與之詩詞書畫唱和的如沈尹默、章士釗、喬大壯、潘伯鷹、汪東等,皆一時之名流。譬如有一次章士釗給她的贈詩中就有“文姬流落幹誰事,十八胡笳只自憐”之句,把她比作東漢末年的才女蔡文姬。但當時張充和對此“文姬流落”的比喻很不喜歡,此事只等到多年以後,張充和嫁給了傅漢思,並遠居美國,她才自我解嘲地說:還是章先生有遠見,他說對了。我嫁了老外,不就是嫁了“胡人”麼?

張充和就是這樣的隨和大度。向她求書索畫,她總能讓人滿意而歸。不僅自己的書法,甚至收藏的名人尺牘或字畫,她也常常分送同好。20世紀50年代末在美國,張充和曾有一段時期在加州大學圖書館工作,那時胡適恰在美國,也常去她那裡寫字。所以張充和藏有不少胡適的墨跡手稿,但多少年來她也送出不少。最出名的是上海的黃裳,20世紀80年代與張充和相見時,曾說起自己以前有過一張胡適的字,後來忍痛毀掉了。不料此語讓張充和動了惻隱之心,回美后就將自己珍藏的一幅胡適手跡《清江引》,加了幾句題跋,慨贈於黃裳。我認識一位南京的前輩編輯、作家張昌華先生,他也和張充和有過交往,張充和知道他喜歡民國文人,尤喜胡適書法,某年春節,便突然寄他一封郵件,張昌華打開一看,竟是半幅胡適的字!大喜過望之餘,只見詩後有一段小跋:“這殘片是1956年12月9日適之先生在我家中寫的,因墨汙所以丟在廢紙簍中,我揀起收藏已近五十年,今贈昌華聊勝於偽,充和。”

熟悉張充和先生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態好極,一切淡看。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這輩子就是玩。”不論是詩詞書畫還是崑曲,她說只要高興就行,瀟瀟灑灑過一生,完了就完了,並不要什麼傳世。其實,做學問搞藝術,何嘗不也是如此?(來源丨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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