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棄美國國籍和鉅額年薪,只為做最“過時”的大學校長
一個人活著,總要為社會留點什麼。
——施一公
你知道施一公是誰嗎?
我想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
那我先說幾個他的頭銜吧:
清華大學前任副校長;
中國科學院、美國科學院雙院院士;
首位獲得“鄂文西格青年研究家獎”的華裔學者;
首位獲得“瑞典皇家科學院愛明諾夫獎”的中國科學家。
但你可能不知道,
這麼厲害的一個人,
竟然是一個很“過時”的人。
1
1967年5月5日,
河南鄭州一個知識分子家庭裡,
一個孩子出生了。
在那個無比推崇“奉獻”的年代,
父親施懷琳也想為孩子取一個好名字,
他絞盡腦汁想了很久,
一拍大腿有了:“就叫‘一公’吧。”
這個“一心為公”的期望,
就這樣沉甸甸落到孩子身上。
一轉眼,施一公就快三歲了。
一天清早,他還在睡覺,
迷迷糊糊看到門外停了一輛大卡車,
父母正忙著把家中物品一一打包,
一公一下驚坐起來,
母親說:“我們要搬家了。”
他們一家被“下放”到了200公里外的小郭莊。
看著小郭莊的一個牛棚,
一公難以相信這就是他們的新家:
殘破漏風的牆壁,
雜亂無章的亂草,
惡臭撲鼻的氣味,
一公擦擦淚,在心裡想:
“我將來一定要爭氣。”
2
1977年,國家恢復了高考,
哥哥姐姐圍成一圈,
蹲在家門口的地上,
聽父親講解數理化。
父親隨手撿了一塊石頭,
在地上寫寫畫畫,
施一公在旁邊看呆了,
氧氣和氫氣是怎麼變成水的,
一元二次方程是怎麼解出來的,
種種奇妙的問題在他腦袋裡炸成了朵朵煙花:“科學太酷了!”
從此,他對數理化產生了濃厚興趣。
1979年,小升初考試,
施一公考了全鎮第一,
班主任拉著他的手,囑咐道:
“你長大了一定得給咱駐馬店爭光啊。”
這句話深深印在了一公心裡。
高中時,一公轉入河南省實驗中學。
轉校後,他想申請入團,
但老師對他說:
“你學習成績雖然好,但發展不夠全面。”
恰好那時學校要舉辦運動會,
班上沒人願參加10000米長跑,
為了好好表現,
一公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結果我跑了個倒數第一。”
一公心裡很不是滋味,
好強的他就天天練起了長跑,
“希望有一天能夠一雪前恥。”
第二年,學校又舉辦了運動會,
“這一次,我拿到了第一。”
一公從此就有了“跑霸”頭銜。
一公有多能跑?
高中時,他和一同學打架,
把別人打傷了,校長要開除他。
但體育老師都跑來求情:
“這個學生不能開,他特能跑,能給咱學校爭光。”
3
1985年夏天,
一公以全國數學聯賽河南賽區第一名的成績,
被保送進了清華大學生物系。
一公真的是個超級學霸,
清華大學學霸扎堆,
但一公依然“年年拿第一”。
進入清華之後,
一公還想繼續練長跑,
但學校長跑隊只招專業運動員,
“迫不得已,我改練了競走。”
改練競走後,
一公又創造了校紀錄,
直到他畢業五年後,
這個紀錄才被人打破。
一公為什麼如此執迷練長跑和競走呢?
“因為體育項目特別能鍛鍊人的意志。”
可就在一公人生極盡暢意之際,
一場災難悄然而至。
1987年9月21日,
傳達室大爺突然闖進教室:“誰叫施一公?”
一公站起身:“我就是。”
大爺急道:“快出來拿電報。”
電報上寫著短短七個字:
“父病危,速歸速歸。”
一公轉身就向火車站跑去。
但一公萬萬沒想到,
家中等待他的,是整齊的花圈和輓聯。
父親是被出租車撞倒的,
當司機把父親送進醫院時,
人雖然昏迷,
但血壓和心跳是正常的,
但醫生冷冰冰地說了一句:
“先交錢,後救人。”
4小時後,當司機借錢趕到醫院時,
一公父親已經沒有了心跳。
這件事深深打擊了一公。
一年多的時間,
半夜兩三點的圓明園裡,
經常出現他奔跑的身影,
一圈、兩圈、三圈……
有時跑著跑著,
他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公腦子裡充滿了種種質問:
“醫生的天職不是救死扶傷嗎?
為什麼見死不救?
不救救我的父親?”
他恨那家醫院,
也恨冰冷的社會。
恰好這時,一個去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讀博的機會來到他面前,
於是一公收起行李,
決絕地離開了中國,
“走了,一輩子不回來。”
4
初到美國的一公,
很快遇到了困境,
因為英語不好。
讀一篇論文就要花五六個小時,
很多關鍵地方更是摸不清脈絡,
他咬著牙,在日記裡給自己打氣:
“有什麼了不起,老子是清華的!”
儘管學習十分疲累,
但每天做完實驗後,
一公都會花一小時閱讀《華盛頓郵報》,
鍛鍊英語讀寫能力。
1992年的一天,
一公打開《華盛頓郵報》,
只見上面赫然寫道:
“中國運動員服用違禁藥物。”
一公往下讀,越讀越生氣,
原來是中國游泳隊在奧運會獲得了四金五銀,
而美國媒體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
就報道說中國運動員服用了興奮劑。
一公憤怒難抑,立馬寫信給報社,
批評媒體報道的不公平。
沒想到過了兩日,
這封信就刊登在了《巴爾的摩太陽報》上,
一公非常高興,
為自己英文水平的提高,
更為自己維護了祖國的榮譽。
然而,不公平之事何止於此。
有一次,他在倫敦機場入境,
跟著隊伍慢慢往前排,
前面的人拿著簽證,
在移民官眼前一晃便通過了。
輪到一公時,
他也晃了一下護照就往前走,
沒想到卻被攔下了,
盤問、翻包……
排在一公後面的人都繞過他,
很輕易地通過了。
一公心裡非常憋屈:
“為什麼不尊重我?就因為我拿著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
經歷這樣不公的事情越多,
一公就越為中國感到不平,
就越來越思念祖國,
就越來越想報效祖國,
於是他更加拼命地學習。
▲ 一公在五大頂尖科學期刊上發表的論文
5
一公的導師是Jeremy M.Berg,
一個非常牛的人,
他曾在開車時,僅憑大腦,
就想象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鋅指結構。
有一天,這個牛人寫了滿滿一黑板,
然後向眾人宣佈:
“熱力學第二定律是錯的。”
這個結論一出來,學生都震驚了,
然後跟著導師一起激動了起來。
這時,一公卻舉起手來:
“老師,有幾處錯誤。”
教室一下安靜了,
同學們激動地質問一公:
“哪兒有錯?啊!哪兒有錯!”
一公說出了一二三。
但同學們都嘲笑一公:
“純粹就是胡說八道。”
這時,導師紅著臉說了一句:“一公說得不錯。”
讀完博士後,
幾家美國大公司都爭著要一公,
一家保險公司還承諾給他中國首席代表的位置,
“你能拿到6位數的年收入。”
即便是現在,
這份收入也絕對算高薪,
更何況當時是1990年代。
當時,出國留學的人,
都“流行”進入美國大公司,
但一公顯然“過時”了,
他竟然放棄了大公司,
選擇了一個科研機構——斯隆-凱特林癌症研究中心。
“研究腫瘤發生與細胞凋亡,
以及膜蛋白的結構與功能。”
不到兩年,一公就在《細胞》《自然》等頂尖科學期刊上發表了3篇論文。
論文的水準非常非常高,
很快,普林斯頓大學就找到一公,
“希望你能加入普林斯頓,
我們將為你提供專門的實驗室。”
一公實在是太牛了,
進入普林斯頓才5年,
就成為該校分子生物學系歷史上最年輕的終身正教授。
2003年,一公還有了兩大發現:
“發現人體細胞凋亡過程失靈導致癌症。”
“發現人體內生長因子訊號傳導失常造成癌細胞迅速分裂等人體細胞運作失常是致癌原因。”
於是他獲得了“鄂文西格青年研究家獎”,
成為該獎設立以來首位獲獎的華裔學者。
2005年,一公當選華人生物學家協會會長。
6
你知道普林斯頓有多寵愛一公嗎?
為他提供了整整一層樓的實驗室,
為他提供了系裡最高的科研基金,
協助他申請了10次美國國家基金,
資助他購買了500平米獨棟別墅、一英畝花園。
一公在這樣的“寵愛”下,
也結了婚,也有了一雙兒女。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一公總覺得心裡少了一點什麼,
他在碩大的花園裡散步時,
總是莫名其妙就會想起家鄉、想起祖國。
2006年5月,
一公回國參加中國生物物理學年會,
下了飛機,看到祖國驚人變化,
他一邊感嘆,
一邊又惋惜自己是這一切的旁觀者。
這時,清華大學黨委書記陳希找到他,
字字句句,十分懇切:
“清華急需人才,希望一公回國。”
一公聞言心裡一抽。
他很想回國,但沒有立即答應,
因為他想到了妻子和孩子。
回到美國,一公對妻子說:
“我是接受,還是放棄呢?”
妻子聽完就笑了:
“你既然這麼問,就說明了不想放棄。
你的名字也說明了一切,一心為公。
一公,我支持你的決定。”
一公立馬電話陳希:“願意回清華工作。”
消息一出,一片譁然。
“施一公肯定是瘋了。”
美國有這麼好的生活條件,
美國有這麼好的科研環境,
“他竟然選擇回中國重新開始。”
普林斯頓教授羅伯特·奧斯汀直言:
“他是我們的明星,我覺得他完全瘋了!”
普林斯頓校長極力挽留一公,
“暑假三個月,
平日你還可以回國兩個月,
什麼事情5個月還做不完?”
大家都搞不懂一公到底為什麼要回國?
一公說了這麼一句話:
“清華強則國強,
我要用我一個人的力量,
改變三分之一的清華學生,
若真能做到,
那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就會是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
會是一場革命,
會讓中國變得更好。”
一公真是一個“過時”的人啊,
大家都忙著追名逐利,
他竟然放棄高薪、放棄美國國籍,
選擇了“回中國當老師”。
7
不久,施一公就回了國,
擔任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
主攻“細胞凋亡及膜蛋白結構”研究,
用大白話說就是,
研究癌症、遺傳病是如何形成的。
儘管研究條件不如美國,
但施一公帶領團隊克服苦難,
取得了一系列重大突破。
在2008年之前的25年,清華生命學科,只有兩篇世界級論文發表。
但在施一公帶領下,
短短10年內,
清華生命學科就在《細胞》《自然》《科學》等頂級期刊上發表近60篇論文,
在多個領域取得世界級突破。
比如揭示了阿爾茨海默症(老年痴呆症)致病蛋白γ分泌酶複合物精細三維結構,為研究阿爾茨海默症的發病機理提供了重要線索。
比如首次捕獲了真核細胞剪接體三維結構,
解開了困擾國際生命科學界20多年的分子生物學謎團,
標誌著人類對生命過程和本質的理解向前邁進了關鍵一步。
這是一個“諾獎”級別的大發現。
美國科學院院士Dinshaw J.Patel說:
“在近些年的結構解析中,
發現核糖體的三位科學家已經被授予了諾貝爾獎。
這次剪接體結構的發現,
具有一樣的高品質、一樣的影響力。”
諾獎得主傑克·肖思德克更是感嘆:
“我們等待這一刻實在太久了。”
正因為多次取得世界級突破,
施一公獲得了一系列大獎:
2015年《自然》傑出導師獎,
國際賽克勒生物物理學獎,
香港求是科技基金會傑出科學家獎,
瑞典皇家科學院愛明諾夫獎,
…………
清華大學的生命學科多個學科,
也在施一公的帶領下,
取得了世界領先水平。
8
2015年9月,
施一公又擔任了清華大學副校長。
在擔任副校長之後,
一公慢慢發現了一個問題:
“清華大學70%—80%的高考狀元,
都去了經管學院,
連我最好的學生也告訴我,
很想去金融公司。
這說明什麼?
說明大學的導向出了問題。”
很多非常優秀的科研人才,
最後竟然都選擇“掙錢”去了,
一公覺得:“實在是太可惜了。”
在一次歐美同學會上,
大牛們議論起中國教育界的問題來,
大家越討論越激動,
這時,中科院院士韓啟德說了一句話:
“你們這些人都是在中國出生中國長大,
知道中國教育的優勢和短板,
同時在海外少則生活了十幾年,
都在著名大學做過教授,
知道國外教育的優勢和缺點,
為什麼不能夠取其所長也發揮我們所長,
在中國創辦一所小型大學?”
一公聽到這句話,
當時激動得不行,
“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一個想法在一公腦中誕生了。
9
這個想法就是創辦——西湖大學。
“我想聯合頂尖科學家,
創辦辦一所高起點、小而精的研究型大學,
致力於高等教育和學術研究,
培養複合型拔尖創新人才,
推動祖國的進步、人類的進步。”
說幹就幹,
一公立馬就投入籌備中。
聽說施一公要去創辦一所大學,
業內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意味著他的精力轉向了。”
“他沒有多少精力從事科研了。”
“太可惜了,他本來極有可能拿諾獎的。”
是啊,如果繼續全力搞科研,
一公有很大可能會獲得諾獎。
對於一個科學家來說,
獲得諾獎是多麼大的一個榮譽啊,
但一公竟然“放棄”了,
“他真的是瘋了。”
施一公確實是“瘋”了,
他的觀念實在是太“過時”了,
當大家都在為“名”為“利”而戰時,
他竟然說了一句:
“十個諾貝爾獎,也換不來一個西湖大學。”
10
西湖大學是一所民辦大學。
為什麼要民辦?
“探索高等教育的新路,
使研究不為製造論文所累。”
既是民辦,就需要錢——成立西湖教育基金會。
施一公這輩子,
從來沒有因為錢的問題向別人開過口。
但為了創辦西湖大學,
他真的是豁出來老臉,
四處去民間求錢,
經常搞得自己面紅耳赤。
在化緣中,一公遭遇了很多難堪,
但他也打動了很多人。
有一次,他給一個叫鄧營的小企業家談西湖大學。
鄧營的企業很小規模,
一年營業額就一億多元。
鄧營聽完後非常激動,
要捐一千萬給西湖大學,
但鄧營夫人卻插嘴說了一句話:
“哥,我也要做創始捐贈人。”
施一公愣了,
成為創始捐贈人,至少要捐一個億。
鄧夫人回家後對孩子說:
“媽對不起你,把留給你的一億元,
捐給西湖大學支持教育去了。”
就這樣一次一次、一點一點,
基金會終於籌到了43億元。
如果你看過《最強大腦》,
就會發現,
在2018年、2019年《最強大腦》上,
竟然出現了施一公的身影。
很多人為此嘲諷施一公,
“不務正業。”
“老師不好好當,跑來上綜藝。”
這些嘲諷一公的人哪裡知道,
一公上《最強大腦》其實是有目的的,
這個目的,就是推廣西湖大學。
西湖大學才剛剛創立,
招牌還不夠響,
很多學生都不知道西湖大學,
所以一公就到處去露臉做宣傳。
在《最強大腦》做評委期間,
只要看到優秀學生,一公就說:
“幾年後來西湖大學讀博士吧!”
一公骨子裡是個非常清高的人,
他以前從來不曾卑躬屈膝,
但為了創辦西湖大學,
他做了很多“不要臉”的事情。
11
2018年10月20日,
中國第一所民辦研究型大學西湖大學,
在杭州正式揭牌成立。
記者問:“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施一公這樣回答說:
“我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
前40年做了一件事,成家立業。
又用了10年,我做了第二件事,
就是幫助我母校清華大學,
迅速發展了生命科學學科。
但似乎這兩件事情,
都是為了第三件事——創立西湖大學。
西湖大學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事。”
施一公曾經收到一幅字,
這幅字有八個字——立德立言,無問西東。
“當遇到困難的時候,
當‘小我’與‘大我’衝突的時候,
我希望更多的人能夠選擇——立德立言,無問西東。
執著前行,做一個勇敢的探路者!”
1967年5月5日,
施一公出生的那天,
父親為他取名“一公”,
寄望他一心為公。
施一公真的做到了:
科學為夢,一心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