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詩詞大會》中的看沙畫猜詩詞環節很受歡迎,畫手用繪畫的的方式形象地表達出詩歌的意境。其實,用畫來傳達詩情,古代畫家們早就開始玩了。
一千年前,東晉顧愷之就用一幅長卷《洛神賦圖》,忠實再現了曹植名篇《洛神賦》。
曹植《洛神賦》(節選)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南唐的宮廷畫家周文矩畫過一幅《重屏會棋圖》,表現的是南唐中主李璟和三個弟弟下棋的情形。據說屏風上畫的便是白居易《偶眠》的詩意。而屏風中老翁所臥榻後又繪一山水屏風,故此畫稱“重屏”。
白居易《偶眠》
放杯書案上,枕臂火爐前。
老愛尋思事,慵多取次眠。
妻教卸烏帽,婢與展青氈。
便是屏風樣,何勞畫古賢。
詩歌界的“扛把子”李白的詩歌自然也是畫家表現的對象。
李白《思邊》
去年何時君別妾,南園綠草飛蝴蝶。
今歲何時妾憶君,西山白雪暗晴雲。
玉關去此三千里,欲寄音書那可聞。
藍瑛(1585-約1666),明末清初畫家。雖力追古法,但能融會貫通,自成風範,對明末清初繪畫影響很大,成為武林畫派創始者。
釋志南《詩一首》
古木陰中系短篷,杖藜扶我過橋東。
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有李白自然有杜甫。
杜甫《旅夜書懷》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揚州八怪”裡的華喦也喜歡畫古人詩意。
溫庭筠《河中陪帥遊亭》
倚闌愁立獨徘徊,欲賦慚非宋玉才。
滿座山光搖劍戟,繞城波色動樓臺。
鳥飛天外斜陽盡,人過橋心倒影來。
添得五湖多少恨,柳花飄蕩似寒梅。
除了唐詩還有宋詞。
周邦彥《玉燭新·雙調梅花》
溪源新臘後。見數朵江梅,剪裁初就。暈酥砌玉芳英嫩,故把春心輕漏。前村昨夜,想弄月、黃昏時候。孤岸峭,疏影橫斜,濃香暗沾襟袖。
尊前賦與多材,問嶺外風光,故人知否。壽陽謾鬥。終不似,照水一枝清瘦。風嬌雨秀。好亂插、繁花盈首。須信道,羌管無情,看看又奏。
詩人中,陶淵明,這位“古今隱逸詩人之宗”,田園詩的開創者,因為人品與文品的超脫高古,成為後世書寫和繪畫的熱門ip。《桃花源記》《歸去來辭》《五柳先生》《歸園田居》……加上陶淵明本人,都給畫家提供了無盡的題材。
其中,極負盛名的,莫過於石濤的《陶淵明詩意圖十二開》,根據東晉著名詩人陶淵明詩句而創作的。
其中,既有我們耳熟能詳的:
陶淵明《飲酒其五》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嘉,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陶淵明《歸園田居其一》: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
榆柳蔭後園,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
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陶淵明《歸園田居其三》: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也有我們不那麼熟悉但不應錯過的:
陶淵明《止酒》
居止次城邑,逍遙自閒止。
坐止高蔭下,步止蓽門裡。
好味止園葵,大歡止稚子。
平生不止酒,止酒情無喜。
暮止不安寢,晨止不能起。
日日欲止之,營衛止不理。
徒知止不樂,未知止利己。
始覺止為善,今朝真止矣。
從此一止去,將止扶桑涘。
清顏止宿容,奚止千萬祀。
陶淵明《責子》:
白髮被兩鬢,肌膚不復實。
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
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
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
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
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慄。
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陶淵明《飲酒其八》
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
凝霜殄異類,卓然見高枝。
連林人不覺,獨樹眾乃奇。
提壺撫寒柯,遠望時復為。
吾生夢幻間,何事紲塵羈。
陶淵明《飲酒其十三》
有客常同止,取捨邈異境。
一士長獨醉,一夫終年醒。
醒醉還相笑,發言各不領。
規規一何愚,兀傲差若穎。
寄言酣中客,日沒燭當秉。
石濤出身明朝宗室,是明靖江王朱贊儀的十世孫,原名朱若極。明朝末期,他的父親朱亨嘉在廣西桂林自稱監國,後被捕殺。年僅四歲的石濤在內官的庇護下,進入了禪門,隱姓埋名,入寺為僧,法名原濟,號石濤。其後顛沛流離,輾轉於廣西、江西、安徽、江蘇、浙江、陝西、河北等地。石濤常體察自然景物,主張“脫胎于山川”,進而“法自我立”。所畫山水、蘭竹、花果、人物皆講求新格,一反當時仿古之風。與弘仁、髡殘、八大山人合稱“清初四僧”。
他幼時出家,是為了保全性命,並非愛好佛學,內心深處還是留戀紅塵的。在此期間,康熙皇帝兩次南巡,石濤得到了召見,並以此為榮。不久他滿懷希望地來到京城,希望藉此機會出人頭地。在京城頻頻出入官吏的深宅,臨習了許多古代名跡,畫畫賦詩。然而京城並非福地,他沒能實現自己的願望。不久就在失落中回到了揚州,從此定居此地,不再去結交達官貴人,而是以賣畫為生,度過餘年。
《陶淵明詩意圖十二開》就是石濤遇挫南歸之後創作的。陶淵明的詩嚮往田園生活的美好與自然,流露出與世無爭、樂天安命的人生哲學,和石濤此時的心境正好契合。和石濤以往常畫的險峰怪石不同,這套畫冊中隨處可見的是茅舍、小山、岸柳、平溪、水村人家,一派恬淡淳樸、歲月靜好的田園氣息。傳達出自己迴歸自然、淡於榮祿的美好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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