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不大看得到存在於街區裡的裁縫鋪了。老早,上海遍佈石庫門弄堂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找到這些被稱作“老裁縫”的人。他們的鋪面又小又狹窄,但卻承擔了上海人生活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人要好看,就要打扮,要穿得精神、漂亮,這全靠裁縫的一雙手。活計好的師傅,經客人口口相傳,名聲傳到老遠的地方去,人家就會願意“不遠千里”跑過來請師傅做一身衣服。
裁縫鋪不止能做新衣裳,還是大家庭省錢的幫手:舊衣裳改個樣式、添點花樣;孩子穿的衣裳小了,想辦法添點布料改大一點,或者前一個孩子穿的衣裳略經改動再給後面的小孩穿,等等。這時候就覺得裁縫師傅一雙巧手,不僅“雪中送炭”解決實際的問題,還常常“錦上添花”達到令人驚喜的效果。
早期上海灘上的裁縫
寧波、揚州、蘇州一帶來的裁縫師傅,特別受到上海人的歡迎,老上海的裁縫鋪子,幾乎都是這三地裁縫開的,特別是在20世紀20年代初,裁縫鋪子的數量越來越多,服裝行業很是興旺。
早期上海灘上的裁縫,可以簡單分成兩類:一類製作洋服,一類製作傳統中式服裝。前一類裁縫,也被叫作“紅幫裁縫”。這是因為早期的荷蘭殖民者,頂著一頭紅髮,中國人就以“紅毛”來代指洋人,幫洋人做衣服的裁縫,或者做西式服裝的裁縫,就被叫做“紅幫裁縫”了。
紅幫裁縫以寧波人為主,他們中很多人都是十來歲就離開家鄉到上海投奔親友,跟著老師傅當學徒,直到自己成長為成熟的裁縫。
寧波紅幫裁縫的故鄉
事實上,紅幫裁縫真正為洋人做衣服的並不多,因為當時上海有身份的洋人,大多從國外帶來自己的裁縫。不過,洋裁縫一般會僱用助手,慢慢地,西式裁剪得以流傳。而紅幫裁縫主要的顧客,是那些需要與洋人打交道的中國人,比如外國公司的中國職員、生意人等等。
穿西服的,還有抱著革命情懷的中國年輕人。19世紀末,維新派代表康有為就曾上書請求“斷髮易服”,出國留學的中國年輕人,到了國外就趕快穿上西服,以表明自己熱心變革的決心。
到了20世紀初,正在為革命籌措的孫中山,也想用服裝來伸張自己的革命思想,他的中山裝,上海裁縫也參與了其中的設計和製作。
“軒轅殿”裁縫行會
在一份解放前的上海地圖中可以看到,硝皮弄89號是一叫“軒轅殿”的建築。軒轅氏即黃帝,不少人誤以為這裡是“黃帝廟”,其實不然,它的全稱是“上邑洋廣衣業公所軒轅殿”,是一個同業公所的大殿,建造這處建築的是寧波人。
1875年上海縣城廂租界全圖(局部),在紅線內區域,西北部公輸子殿(魯班殿)和軒轅殿已經建成,梧桐街、大陸家宅、硝皮弄等已經築成。
所謂“洋廣”,舊時多指從廣州進口的舶來品,或廣州生產的頗帶洋氣的商品。廣州是最早和長期與外國人打交道、做生意的地方,自然也是最早和長期受西方文化影響的城市。而寧波人至遲已在乾隆時已通廣州的“十三行”與外國人做生意。早期進入上海的寧波裁縫大多居住在上海縣城裡,並建立了比較鬆散的同業公所,這個公所在1853年毀於小刀會戰火。1856年,他們與上海的蘇州府下屬各縣在上海的裁縫在原址興建“上邑洋廣衣業公所軒轅殿”。
1912年中華民國建立後,頒佈《公會組織法》,規定城市中的各行各業以同業組成“同業公會”,實際上取代了“同業公所”,軒轅殿和魯班殿的同業組織作用逐漸消失,後來被改作民房。20世紀60年代,二殿被拆後建為多層工房。
裁縫師傅的行業規矩
與其他行業的手工勞動者一樣,裁縫師傅也有他們的“行業規矩”,例如,他們尊敬地奉軒轅氏為行業的祖師,所用量布的尺也名為“軒轅尺”。學做裁縫要先當三年學徒,俗稱“吃三年蘿蔔乾飯”。當學徒的每天除了生爐子、燙熨斗外,有的還要為師傅、師孃“倒夜壺”、做雜活,小心服侍老闆夫婦和各位師傅,並且要學做“滾邊”和各種花色的鈕釦,三年滿師才能上案板。
用尺量身、剪刀裁布、針線縫紉,都得用心用功。公館裡的老爺、少爺、太太、小姐,定做長袍馬褂、旗袍短襖,多一寸嫌太寬太長,少一分怪太緊太短。要剛巧合身才可得賞金,稍不滿意,當場退貨,還要賠料。許多後來成為時裝店老闆的創始人,多數是經歷過裁縫學徒生涯磨鍊的。
街市上的裁縫店,大小依規模不一,但大抵都有一個懸掛“蘇廣成衣鋪”市招的牌子,並不是老闆姓名叫“蘇廣”,而是一些裁縫手藝人的小型作坊,由富有經驗的裁縫為主,僱傭二三名裁縫工,加上家屬和學徒,專門代客加工各種來料,縫製蘇式、廣式等中式男女服裝,也代客配辦衣料。所以,稱為“蘇廣成衣鋪”。
在這種行業市招前,稍有聲譽的加上某某記的店號,以便顧客識別。他們的設備簡單:租間店堂,設置工作臺板,全憑手工操作。稍後也備置了縫紉機。因他們做工精巧細緻、式樣新穎應時,又是量體裁衣,舒服適身,所以很受各階層人們歡迎,成為一個普及社會的行業。
在老上海裁縫行業中,浙江奉化裁縫最為有名。浙江奉化的人們為了謀生,離鄉背井,到外地去求活路,有的流落海外。就象揚州人外出憑自己手中的三把刀一樣,奉化人兩手空空,告貸無門,也是憑得三把刀——萊刀、剃頭刀和剪刀,去燒菜、剃頭和當裁縫。他們不少人走南闖北,有的甚至飄洋過海,到異國他鄉,學得了一手做西裝的技藝,回國後來到上海開西服號。
晚清後從西方傳入中國的老式縫紉機
上海剛開埠時,來淘金的洋人都自帶西服,中國人也不習慣穿外國衣裳。第一家“王興昌西服店”開辦後無人問津。老闆王浚才在焦急中終於等到第一位顧客,這位顧客是當時有名的革命黨人徐錫麟。徐錫麟要求在三天之內為他完成一套西裝。老闆如期趕出,徐錫麟十分滿意。“王興昌”也因此而名聲大振。
燙衣板、縫紉機就是一爿店
直到上個世紀的五、六十年代,上海弄堂裁縫還是極為普遍的。那裁縫店,說是店,其實也不過是一塊燙熨衣服的橫板,一架老式的縫紉機,店裡地方很小,師傅肩上通常掛著一根皮尺,腕上帶著兩個褪了色的袖套。鼻樑上耷著一副大方眼睛。一把竹尺,一包彈粉(劃粉),一把烙鐵,當然裁縫店裡自然少不了一個煤球爐。
小時候做一件新衣服是過年才有的事情,家裡如果有諸如婚慶這樣的大事,還會把裁縫請到家裡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一大家子每人都可以做上最少一件新衣服。這個時候,就是小孩子最開心的時候,其實男孩子並不關心什麼新衣服,最重要的是家裡請裁縫就一定有好吃的了。
老裁縫做衣服有幾個優點:一是做功的精細,那個時候的手藝人,全憑自己的真本事吃飯,千針萬線,靠的是自己的艱辛勞作;二是收費的低廉,大部分普通人家要做衣服,還能承受得起;最主要的是,偶爾工錢可以賒帳,衣服做成了,你拿回去穿就成,至於工錢等有了再給。
一位老上海說,他小時候居住在徐家彙老街。母親是一個極能持家的善良婦女,養育六個小孩,她寧肯自己節衣縮食,也要把孩子們打扮得乾乾淨淨的。雖然比不得大戶人家,但穿著的衣服還是體面的,家裡所有的衣服都仰仗弄堂口的裁縫店。
記得那個老裁縫姓楊,他的裁縫店就在弄堂口的一開間,楊師傅中等個子,話不多,人挺和氣,由於常年的飛針走線,使他的眼睛一直眯縫著,從我記事開始,就不知道楊師傅跟誰紅過臉。所以,在我們弄堂裡,他是人緣極好的一個人,大人小孩都喜歡這個人。
在徐家彙老街,這個老裁縫楊師傅,幾乎受到整個里弄居民的歡迎。1959年自然災害,交通大學擴建校區,我們家搬到虹橋路靠近番禺路的塘子涇,1964年再搬回虹橋路的後胡家宅,老鄰居分離,自此我就再也未見到過這個弄堂口的老裁縫。楊師傅的身世,我知之甚少,但類似“楊師傅”裁縫店,在舊上海的大街小巷中,可謂星羅棋佈,分佈很廣。
(參考:《家門口的老裁縫》作者 仲富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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