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的未竟之業:美國與國際聯盟

章來源: 水橋舞|青年維也納(ID: YoungVienna)

威爾遜的未竟之業:美國與國際聯盟

威爾遜的未竟之業:

美國與國際聯盟

威爾遜的未竟之業:美國與國際聯盟

作者:水橋舞

美國最終還是未能加入國際聯盟,它的缺席將在未來的某一天產生某種微妙而重要的影響。實際上,只需要通過一些對條約本質無關緊要的保留條款,就本可以有一大票共和黨議員也支持國聯條約。但威爾遜本人放不下這個架子,不僅如此,他還時常以人類理想、救世主之名訓斥那些搖擺不定的議員,驅使他們走向自己的反面。

1919年7月,威爾遜總統從巴黎和會歸來,他將為自己的國際聯盟計劃,拿下最後一戰,即在參議院獲得三分之二票(64票)的支持;在當時,作為反對黨的共和黨人經由國會選舉贏得了參議院的絕對控制權,而新一任的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亨利·卡伯特·洛奇,是威爾遜當時的頭號政敵,他將委員會的18名委員裡的10位,都拉進了反對國際聯盟的陣營,同時他還是共和黨在參議院的多數黨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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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遜與副總統候選人托馬斯.R.馬歇爾的海報

對於威爾遜來說,這是一個難纏的勁敵,他需要依靠自己嫻熟的領導才能來團結支持他的參議員,並且拉攏搖擺不定的人的支持,多年以前,威爾遜曾經建議面對同樣僵局的時任總統在這種情況下應該“不要太強硬或刻板,要真正的按照憲法精神采取行動,積極與參議院建立密切的信任關係。不要急於把計劃制訂完畢,把一個最終方案撂在那裡,而參議院尚未做出接受或拒絕的決定;要親自與參議院領袖保持密切的溝通,同時自己的計劃也在制定過程中……這樣的目的是進行真正的協商和意見交換,而不是以挑戰和交鋒作為最終攤牌。”

但是,儘管威爾遜在早年就將這種生活經驗看得非常清楚,但他卻沒有照著這種經驗去做。

在前往參議院議事廳之前,威爾遜舉行了一個新聞發佈會,一位記者問到參議院在通過國際聯盟條約時是否會附加保留條款時,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認為不必考慮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參議院很快就會批准這個條約。”

不過,他當時的基調在最初還是商量式的:“無論是平時還是開會期間,只要你們願意,我領導的部門和擁有的全部信息都隨時聽候你們和你們外交關係委員會的支配…”然而,這種基調隨著威爾遜的音調發生了變化。他認為國聯是一種現實需要,也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工具,“但人民認為沒有困難,也不容條約被否決…國聯…是人類的唯一希望…是保障和平的主要機構…是唯一能夠實現和平並使和平有價值的東西…是世界的希望所在…我們和其他自由的人民接受這一偉大責任時能猶豫不決嗎?我們能拒絕它並給世界人民當頭一棒嗎?我們仍要做一個世界大國,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唯一的問題在於:我們能否拒絕別人給予的道義領導地位,接受還是拒絕世界給予我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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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吉布斯·麥卡杜 William Gibbs McAdoo, Jr. 1863-1941,美國政治家,美國民主黨人

“要麼接受,要麼拒絕”,威爾遜用這種方式提出了問題,參議院在道義上的地位遭到了一種挑戰,而他的朋友,威廉·吉布斯·麥卡杜認為威爾遜這麼說的效果無異於“對牛彈琴”,因為威爾遜的對象是參議院的陰謀家團伙,一名參議院坦白到“這是極盡賣弄口才和遣詞造句之能事”;未來的哈定總統則指出威爾遜的說法缺乏“美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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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伯特·洛奇 Henry Cabot Lodge,1850-1924,美國馬薩諸塞州聯邦參議員、歷史學家,共和黨黨員

演講結束後,洛奇的委員會便開始對國聯條約進行審議,他大聲地宣讀長達268頁的條約全文,這花了足足兩個星期的時間,但往往都只有一個辦事員在聽,因為其他成員基本上都早早離開了。

洛奇在這裡的策略很明顯,他要毀掉國際聯盟,阻止民主黨人帶著“和平政黨”的聲望參加1920年美國總統大選,但是,方法不是向國聯條約發起正面攻擊,而是附加了一堆在他看來威爾遜不可能接受的保留條款。

這些保留旨在取悅對於國聯條約抱有懷疑態度的議員,保留裡諸如對移民進行控制、重申門羅主義以及退出國際聯盟的權利,最重要的是,國會得保留對美國武裝力量的控制權。這些都是非常現實的問題,但洛奇的信件和講話都表明,他把這看作是摧毀國際聯盟的工具,他挖空了心思的設計這些保留,旨在激怒威爾遜促使其愈發強硬。

洛奇的想法得到了參議院裡的“拒不妥協”派的支持,人數多達15位;但更多的參議員則是猶豫不決,有的人願意考慮各種可能性與替代方案。

威爾遜面對這種局面,採取了一種奇怪的立場:他願意為條約增加一些說明,這些說明可以與條約一起通過,但必須和條約本身分開,堅決不同意在條約後面附加什麼保留。“形式”問題在威爾遜看來至關重要,而參議院要以此表達其對條約含義的理解。威爾遜則固執的堅持著自己的立場,“如果沒有得到歐洲主要國家的同意,條約一個字都不能動”,這番表達無疑是將問題轉移給了外部,換句話說,條約一個字也不能動,這是他的立場,因為這會使條約失去本來的目的。

洛奇要求威爾遜提供更多的信息。但威爾遜雖然在參議院演講時做出了慷慨的許諾,卻拒絕了洛奇的許多要求,洛奇便聲稱總統的如此行為是在藐視參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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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宮的內閣會議室,牆上掛有威爾遜的畫像

在提交條約的一個星期後,威爾遜召集了一批立場搖擺不定的參議員在白宮裡開了一個會議,在會上,他為了避免產生爭論,不願討論議員們所提的保留條款的價值,而是像他們發表了長達數小時的演講,闡述為什麼國聯條約一個字都不能改十分重要,這次會議以及其他會議的內容都被媒體全方位的報道著,關鍵問題在於,會不會有參議員願意朝著威爾遜的立場上改變?

現實是殘酷的,沒有一個議員因為威爾遜的嘴炮就改變了自己的立場,相反,他們十分一致的警告威爾遜,除非威爾遜接受有約束力的保留條款,否則條約永遠都不可能得到通過。

威爾遜寫道:“在這些艱難的日子裡,我一直在非常認真的考慮採取最周密的行動以爭取最好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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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霍華德·塔夫脫 William Howard Taft 1857-1930 曾任第27任美國總統,當過美國首席大法官和戰爭部長

7月21日,共和黨人、威爾遜曾經的競選對手,威廉·霍華德·塔夫脫提出了一項對條約附加一條說明與五項保留的提議,他一直是國際聯盟與積極倡導者與威爾遜立場的堅定支持者。

塔夫脫後來說,他實際上並不喜歡威爾遜這個人,但是他對於國際聯盟的支持,對於人類和平理想的認同,驅使他拋棄了個人情感、黨派政治的隔閡,去支持威爾遜;當然,雖然他也支持原封不動的國聯條約,但是面對如此僵局,為了爭取最好結果,他作為一名溫和的“保守主義者”,提出瞭如此一條最有可能為各方所接受的解決方案,但是,威爾遜的參議院領袖吉爾伯特·希區柯克對塔夫脫所做的努力嗤之以鼻,他聲稱這是共和黨人的宣傳攻勢,與洛奇主張乃一丘之貉。

7月30日,四位共和黨溫和派人士告訴威爾遜,只要他同意附加保留條款,條約很快就可以得到批准。參議員弗蘭克·凱洛格也表示,如果能對條約做出一點點溫和的保留,37位共和黨的參議員將支持它,但威爾遜仍然不為所動。

7月31日,威爾遜告訴一位朋友:“我一直在同更多的參議員就條約問題進行溝通。”但他接著說:“他們變著法子羞辱我。”

8月1日,一位共和黨參議院告訴威爾遜:“只有附加了洛奇保留的的條約才有可能獲得批准”,威爾遜強硬的回答說:“洛奇保留!絕對不行!絕對不行!我絕對不會同意採取這種政策,讓這個絕對不行的名字招搖過市!”

8月12日,洛奇發表了一次演說,這場演說旁徵博引了“華盛頓”“美國理想主義”“憲法”“自由”之類的詞彙,威爾遜的反應是“如果要我說對國會的那幫傢伙的看法,那就是他們的臉皮估計得有兩英尺的石棉那麼厚。”

8月15日,希區柯克議員與威爾遜談話後出面聲稱,“他們必須要打消在i或t上面加一點的幻想”。

8月19日,威爾遜造訪了外交關係委員會,他說委員會批准該條約根本不存在任何障礙,除非對其各個條款的含義存在著某種疑慮。接著,他說“必須坦率的指出,我實在是難以理解為什麼會有這種疑慮。”他重申了一遍自己對洛奇保留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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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克萊蒙梭與威爾遜是摩西與他的兄弟的卡通漫畫,二人手按著十四點原則

根據時候麥卡杜的回憶,“威爾遜的固執己見是一種政治考量,他本人並不反對那些溫和的保留條款,但他斷定,想在條約上加上這些保留條款的人是居心叵測之徒,他一旦表達了某種立場上的退讓,那麼他們一定又會提出更多的令人無法忍受的條件,所以,他堅決不能同這些與“人類理想”相背離的陰謀家妥協,他要同他們作戰下去,為此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去阻止保留條款,根本不可能去談妥協問題……而隨後的事態表明,威爾遜的判斷是正確的,洛奇和其他反對者確實在一開始就決意毀掉這些條約,無論這樣做的後果是如何。”

這種思路無疑是狹隘的,實際上,只需要通過一些對條約本質無關緊要的保留條款,就本可以有一大票共和黨議員也支持國聯條約。

但威爾遜本人放不下這個架子,不僅如此,他還時常以人類理想、救世主之名訓斥那些搖擺不定的議員,驅使他們走向自己的反面。

威爾遜經常用“盟國是不可能同意我們的這些保留的”的藉口來壓制不同意見,但實際上,根據大部分史料呈現出來的信息來看,他實際上從沒有去真正試探盟國是否會同意這些保留條款,反倒是法國總理克萊蒙梭說法國和英國都希望美國加入國際聯盟,“為此加一些無關緊要的妥協或保留他們並不是很在意”。(克萊蒙梭曾經說威爾遜是個不切實際的空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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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9月3日,威爾遜離開了華盛頓的漩渦之中,開始進行挽救國聯的全國巡迴演講。他僅花了22天就發表了42場演講,直到在科羅拉多的時候突發中風而暈倒終止;這次,命運給了他重重的一擊,他的左半身癱瘓了。

這卻並不能阻擋反對威爾遜的陰謀的進行,整個10月與11月的第一週,參議院都在討論著對和約進行修改的事項,即使塔夫脫等人積極為加入國聯而奔走呼號,但最後直到1920年3月19日,參議院還是以7票的優勢否決了條約,並且還附加了洛奇保留。

和約壽終正寢。

美國最終還是未能加入國際聯盟,它的缺席將在未來的某一天產生某種微妙而重要的影響;而直到投票前的最後一刻,威爾遜都拒絕為他在參議院的支持者們打消疑慮,拒絕任何形式的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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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一年,下臺離任的威爾遜

1920年11月2日,共和黨的政治新星沃倫.G.哈定贏得了總統選舉,並且獲得了當時美國曆史上前所未有的高票支持率。兩天後,他在位於俄亥俄的家中的陽臺上,宣告:“威爾遜的國聯,現在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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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哈定的就職典禮

而威爾遜則從白宮搬到了華盛頓“S”街的一個舒適的屋子裡,在那裡度過了生命中的最後三年,他仍然致力於消除參議院對凡爾賽和約所做出的決定;而在1921年,參議院批准了單獨的對德國的和約。

垂暮之年的威爾遜變得沉默寡語和暴躁易怒,但他從沒喪失自己的信仰,1923年的停戰紀念日上,一群人聚集在威爾遜寓所前為他祈福。

威爾遜站在陽臺上,動情地發表了一次簡短演說。他說“我並非那種對自己矢志不渝的信仰成敗與否無所謂的人。我以前曾經見過一些愚蠢的人違抗天意,並親眼看到他們死無葬身之地。這種悲劇很快就會重演,而這次是徹底的毀滅與身敗名裂。我們必將屹立於世界,恰如上帝主宰上天一樣。”這段話被刊登於紐約時報上,這一天紐約時報出現了一個橫跨三個豎欄的大標題:“希特勒的軍隊正在嚮慕尼黑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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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初,威爾遜的身體情況迅速惡化,2月時他已經臥床不起,醫生知道他時日無多,威爾遜勇敢地接受了這個消息,“我是一個破機器上的破零件,機器已經破了...我已經做好準備”,他拖著有氣無力的嗓音低聲說道。

2月3日,伍德羅·威爾遜與世長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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