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只為遇見 文/吳雨莎

每個人心中都有那麼一個人，久久住在心裡，很少想起，但持久不忘。那個眉目清秀的少年，在一個燥熱的夏天，毫無徵兆的闖進了她的世界。那人，名字有些模糊，但是她確定沒有忘記。

————題記

遇見第一幕

這一年，他和她十歲，那時候林苒還住在鄉下的姥姥家。每天在姥姥的院子裡面發呆或者學畫，她還隱約記得隔壁院子有個胖胖的小男孩喜歡爬上籬笆看著她畫畫，但從不說話打斷，讓林苒都奇怪這個好動的小孩怎麼能如此安靜。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指著林苒面前的畫板開口，“為什麼只有黑白色？”。林苒當然不會回答，但旁邊的人也不在意，繼續問，“你怎麼都不說話呢？是不是生病了。”然後只見他在口袋裡面掏了半天，“對了，這個給你，小女孩最愛吃了。”白白胖胖的手心裡面躺著精緻的巧克力，大大的眼睛裡面全是期待。“不用，我不喜歡。”林苒將目光轉到畫板上。“呀，你說話了呀。”“······”

安浩然，其實林苒第一次見他他就知道他的名字，林苒認識安浩然，是因為很久以前聽過他少見的姓氏，她還記得，她到那個小鎮的第一天，就見他神采飛揚的走在學校的少先隊中，那個彷彿吸走所有陽光。那是林苒身上從未出現的歡樂自在，她很少開口說話，也不會和別人溝通，最後也沒有人願意跟她說話。但在那個小鎮上，有個溫暖卻略顯聒噪的小男孩陪了她整整一個暑假。

遇見第二幕

距離離開那個小鎮的第5年，林苒從沒想過還能遇見安浩然，雖然她還能清晰的記得兒時那個陽光般的男孩，也還記得在她離開那個小鎮時候他拉著她不停的說了一個下午最後紅了的眼眶囑咐她一定不要忘了。而時隔5年，在一個意外的清晨，她因為生理期疼的只得蹲在路邊，冷汗不要錢一樣冒出來浸溼自己的衣服，在她意識模糊的瞬間就被人揹到醫院。

步入高中的林苒，有比所有女生短的頭髮和比所有女生高的身高，一身中性打扮，站在女生中尤為突兀，站在男生裡面被淹沒，毫無違和感。所以在醫院辦完手續，看見那個面色怪異滿臉通紅的少年時，她也尷尬只能道了聲謝後閉目養神。但是那人卻激動的在她身邊坐下，試探地問：“姑娘，是不是林苒？”林苒睜開眼就看見那雙黑亮乾淨的眸子，“嗯。”她又閉上眼睛。“真的嗎？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安浩然。小時候·····”“嗯，我要睡覺了。”林苒閉眼回了一句，心想，性子還是一點的都沒變，還是那麼聒噪。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後林苒聽到很輕的關門聲，她便睜開眼睛發呆。

又過了會，門有被輕輕打開，來人見她醒著，紅著臉將手裡的餐盒遞給她，“姑娘，醫生說你要吃點清淡的，還有多喝點熱水。”林苒看見那冒著熱氣的白粥，握著勺子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輕道“謝謝你，安浩然。”

然後，林苒的生活突然裡面多出了一個聒噪的少年，時不時出現，陪著她到處找吃的，或者像小時候一樣陪著她畫畫。林苒依舊喜歡沉默，獨來獨往，但是她沒有拒絕安浩然。而安浩然還是會不停的在在她耳邊說話，除了稱呼變成了“姑娘”。

遇見只為想念

那個新年永遠讓林苒記憶猶新。父母不顧形象打罵聲的再一次打破原本喜慶的日子，在父親噼裡啪啦摔門而出後，她那體弱多病的母親在新年第一天住進了醫院。儘管是新年，醫院這種地方還是門庭若市，生離死別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急症室外，激動的病人家屬的叫罵聲不絕於耳，在嘈雜走廊上，在被不知誰打翻的熱水瓶燙的滿手通紅時，她就突然覺得很委屈，鼻子泛酸，就很想聽聽那人的聲音。胡亂掏出手機不停撥打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但是都無人接聽。可她還是固執的重複一個動作，終於那邊接了以後，她卻來不及反應，機械地掛斷又重播回去，然後小心翼翼帶著濃濃的顫音開口，“安浩然。。。。”。那邊聲音很輕，卻也帶著笑意“新年快樂，姑娘，想我了？”眼淚終於止不住掉了下來，在她仰起頭想將眼淚逼回去時，透過玻璃窗就看見醫院路口那熟悉的身影小心翼翼擁著一個人轉過路口。這一幕讓林苒覺得黑暗中的漩渦即將要把她吞下去，她毫不猶豫掐斷電話，她想，我永遠都不能說出了“嗯，我很想你。”

走出醫院，寒風讓她攏了攏衣領，才想起，世界這麼大，卻沒有一個是她的歸處。抬頭看了看漫天飄舞的雪花，手腳冰涼，下雪了呀，這年的冬天真的好冷。

之後，兩個人之間迅速拉開一條無形的溝壑，不管安浩然如何逼問林苒都沉默以對，從來沒有解釋過那個電話為什麼中斷，也沒有解釋過疏遠的理由。在安浩然無計可施，徹底爆發的時候“到底是為什麼？”

“沒什麼。你不知道麼，我只喜歡一個人的世界。”

輕輕的一句話，讓一向溫潤的少年憤怒的紅了眼眶，他閉上眼睛慢慢安撫好自己的情緒後，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林苒從沒見過這樣的安浩然，這麼落寞，這麼絕望。

她不可否認其實她喜歡他，喜歡也許真的沒有什麼理由，林苒是個死心眼的人，第一眼就是認定了，但是這種情緒還沒有萌芽就被她掐死在搖籃裡。 他是她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溫暖，拿出來懷念的時候都怕這縷陽光消散的太快，所以，有些人，連想念都不敢。

然後直到夏天又來臨，入伍的隊伍浩浩蕩蕩準備出發。安浩然又一次站在她面前時，林苒突然意識到，他真的要走了。

“我要走了。”他站的筆直，頭髮剃成寸頭，但林苒沒有抬頭看他。

“恩。我知道。”

“我喜歡你，很多年前開始，你又如何呢？”他單刀直入。

林苒依舊沒有抬頭，沉默不語。她想說不喜歡，但是發現做不到了。

“.....呵，早知道結果了，但還是想問問你。現在我明白了，你，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嗎？”他自嘲。

“這個，送你。”林苒遞給他一張素描，上面的少年趴在舊時的籬笆上，嘴角輕挑，眼睛依舊清澈陽光。

“我不喜歡畫自己，你知道的。”她依舊沒有抬頭，細密的睫毛遮住所有情緒。

“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他也低頭沉默。她的畫裡面有種種，但唯獨不會有她自己。他曾經求了很久，讓她話一張自己的肖像送給他，她還是拒絕。

林苒站的久了，漸漸害怕這漠然的氣氛，像黑暗中有一張巨大的嘴隨時準備撕裂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時，對面的人突然遮住了面前的光，然後他就聽見了少年的心跳聲，“林苒，你真的有心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第一次抱住她，然後又第一次拋下她離開。他說，只要有你，我就在這裡，只要你回頭，就能看見我。但是你從未想過回頭看看是不是。

這一次他終於不是以姑娘開頭了，她想。愛情果然那麼艱難，心口好像被輕輕撕開，輕微的疼痛蔓延全身，又瞬間消失不見。林苒第一次覺得，有些孤單。

她覺得他會永遠記得，他走的時候給她那個緊緊又短暫的擁抱，淡淡的青草香讓她久久佇立，不敢動彈一步。她以為她會想念一生，但是現在她覺得遙遠的都快忘了。

遇見只為遇見

安浩然永遠也不會知道的是，那張素描後面特效筆畫下的林苒笑的牽強，他不會發現的祕密，但她還是想把他要的送給他。他也不會知道，那個冬天，安浩然牽著的人，他的母親，也就是林苒的主治醫生。林苒一直沒有回答兒時的那個問題，是啊，她真的病了，只不過是心理不健康，孤獨症和抑鬱而已。

林苒無比羨慕他那個一心為兒子的母親，所以心高氣傲的林苒就理所當然的忍受了她的尖酸刻薄。是呀，她怎麼能忍受她驕傲的兒子和一個神經病在一起呢。林苒覺得，那個女人，不愧為醫，真是一針見血，讓她如此難堪，不得不打破夢境面對現實。所以在那個女人衝進林苒母親病房，和她那永遠沉浸在自己不幸婚姻中的母親大吵一架後，林苒毅然決然的退出了他的世界。

安浩然，我不後悔遇見你，我也不恨你的母親；相反我要感謝她，感謝她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但是，如果註定結局慘淡，不如在最美的時刻戛然而止。安浩然，如果是你的話，也會如此的吧，每個人的世界裡要承載的東西太多，該捨棄就只能捨棄。

林苒從不相信愛情，或者說她缺乏人類的所有感情，她習慣對世界冷眼旁觀，父母那支離破碎的感情讓她恐懼，她永遠都記得母親蓬頭垢面坐在床邊，那個好像空無一物，又好像望透世界的悲涼的眼神，讓她心驚。可是，她遇見了安浩然，那個一心想要將她從漩渦裡面拯救出來的少年；她怎麼不會明白呢，那個溫暖的少年害怕她太孤獨寂寞，所以不停在她耳邊唸叨；那個堅持不懈的想讓她把自己畫下來，想方設法讓她融入這個世界的少年；那個滿心都是她，她卻讓他傷心絕望的少年；那個讓她無比想念的少年。

後來，林苒毅然決然的報了南方的大學，在書中美好的煙雨江南，也在離西北部隊最遠地方重新生活。在新的學校，她留長了短髮發，換下不分性別的裝扮。總是以微笑示人，和氣相處，然後擁有很多朋友。會調笑，也會生氣，完全活出另一個健康林苒。但是，在以後的很多年，再也沒有人叫她，姑娘。那個讓她想起心臟都會輕顫的稱呼。

後來，她喜歡一個人去旅遊，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然後記錄在那裡的心情，獨自想念那個眉目清秀的少年。

她還是喜歡畫畫，喜歡鉛筆在紙上沙沙的聲音，每到這時候，她才覺得生命沉靜而美好。黑白，不是純淨，也不是混沌，就像最簡單的生活。安浩然，你看，就像你希望的那樣，我活在這個世界裡面了，但是，這個世界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