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萬曆二十一年（1593年），在今天的遼寧省新賓縣發生了一場大戰。以葉赫部（活動在今四平市葉赫鎮一帶）為首的九部聯軍進攻努爾哈赤的建州女真軍隊。驍勇善戰的努爾哈赤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指揮兵馬沉著應戰。最終，聯軍主帥、葉赫首領（貝勒）布塞被砍殺，聯軍紛紛奪路而逃。葉赫部另一位首領納林布祿見兄長被殺，嚇得跌下馬，被手下救回；科爾沁貝勒明安受傷，連人帶馬落入河中，“馬被陷，棄鞍，赤身體，無片衣，騎驏馬”狼狽逃脫；烏拉部（主要活動在今吉林市烏拉街滿族鎮）統軍將領布佔泰被俘。此戰就是歷史上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戰役——古勒山之戰。這一戰，是明代女真各部統一戰爭史上的轉折點。努爾哈赤打破了海西女真各部的軍事聯盟，改變了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力量對比，葉赫部和烏拉部自此元氣大傷。努爾哈赤從此“軍威大震，遠邇懾服”。
其實，烏拉部當時的首領滿泰對進攻努爾哈赤並不熱心，畢竟遠在建州的努爾哈赤離他們的部落還很遠。可是，滿泰的弟弟布佔泰卻積極要求參戰，因為他抵不住一個美人的誘惑，她便是本文的主人公——葉赫首領布塞之女。
這位葉赫女子生於萬曆十年(1582年)，如同大多數當時的女真女人一樣沒有留下名字，《滿文老檔》稱她為“葉赫貝勒妹”。史載，她剛剛出生時，葉赫部的薩滿（巫師）看到她後預言：“此女可興天下，可亡天下。”長到十歲時，她便已具傾城之姿、秉絕代風華，被稱為“女真第一美女”。
說起“葉赫貝勒妹”的傾慕者，少不了清朝奠基者努爾哈赤。
萬曆十一年（1583年），努爾哈赤用祖父和父親留下的13副鎧甲起兵，開始了統一建州女真各部的戰爭。剛剛起兵時，努爾哈赤實力尚弱，可是海西女真扈倫四部（葉赫部、烏拉部、輝發部、哈達部）中的葉赫部首領揚吉努卻看出他並非等閒之輩，便欲與他聯姻，把女兒孟古哲哲嫁給他。就在努爾哈赤起兵這一年，揚吉努和另一位葉赫首領清佳努被明軍用計殺死，葉赫部勢力大受打擊。努爾哈赤趁機橫掃建州女真各部，僅5年時間便統一了建州。萬曆十五年（1587年）六月，努爾哈赤在呼蘭哈達（今遼寧省新賓縣）東南“築城三層”“建衙門樓臺”，又頒定國政，立禁約法，然後稱王（自稱淑勒貝勒），這引起了鄰居海西女真各部的不滿，努爾哈赤也擔心海西女真各部會聯合起來對付自己。當時，和親是各部落之間維持和平的最好辦法。於是，努爾哈赤便派人到葉赫部迎娶早已有婚約的孟古哲哲。
萬曆十六年（1588年），14歲的孟古哲哲在兄長、葉赫首領納林布祿（布塞之弟）的護送下來到努爾哈赤的費阿拉城，大宴成婚。婚後，努爾哈赤對孟古哲哲甚是喜歡，此後一段時間，建州與葉赫的關係還算比較穩定。孟古哲哲生下兒子皇太極，後來成為努爾哈赤第三位大妃。這樣算來，“葉赫貝勒妹”還是皇太極的表姐。
然而，羽翼漸豐、想統一女真的努爾哈赤絕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停止前進的腳步。據《清太祖實錄》記載，萬曆十九年（1591年），葉赫部首領納林布祿派遣部下向努爾哈赤索取土地，遭到拒絕。於是，葉赫首領納林布祿、布塞聯合哈達、輝發二部發動“三國會議”，一起遣使赴建州，威脅努爾哈赤：“過去，索取土地，你們不給，叫你們投順，你們不應，兩國如結仇，只有戎兵踏境。”納林布祿發出戰爭威脅，但努爾哈赤不為所動，反而羞辱葉赫使者：“過去，我父親被明國誤殺，（明國）給予我敕書十三道，馬三十匹，送還靈柩，我坐都督敕書並續封龍虎將軍大敕一道，每年給我白銀八百兩，蟒緞十五匹，你們的父親亦被明殺害，你們收得屍骨了嗎？”努爾哈赤的話一下子捅到了葉赫兄弟的痛處。
索地不成，恫嚇反被羞辱，葉赫兄弟聯絡烏拉部、哈達部、輝發三部、蒙古三部、長白山兩部等，於1593年進攻建州。
為了使實力強大的烏拉部同意聯盟，葉赫兄弟花了不少心思。他們見烏拉部首領滿泰舉棋不定，便使出了“美人計”。納林布祿親自上門，答應把“葉赫貝勒妹”許配給其弟布佔泰。能娶到這位令多少王公貴族傾慕已久的美女，布佔泰心花怒放，哥哥滿泰馬上替他下了聘禮。有此婚約，布佔泰便以葉赫準女婿的身份，率三千烏拉兵加入了聯軍。於是發生了本文開頭的“古勒山之戰”。
事實上，“葉赫貝勒妹”此前已經訂過一次婚了。在她9歲時，葉赫部與鄰近的哈達部（主要活動在今遼寧開原一帶）為敵。布塞決定使用美人計，表面上與哈達和好，答應把女兒嫁給哈達部首領歹商，歹商被美色所吸引，前來求婚。布塞在路上設下伏兵，殺了歹商。
在古代，邊境各部落為了各自的利益，上一刻打得頭破血流，下一刻聯姻聯盟握手言和，這都屬正常，沒有什麼對錯可言。“古勒山之戰”後，扈倫四部中其它三部紛紛遣使向努爾哈赤通好。正好布佔泰被捉，葉赫部新首領布揚古（布塞之子）便將妹妹許配給努爾哈赤。努爾哈赤立即下聘定親，可是這位性情剛烈的女子卻死活不願意嫁給努爾哈赤。她還發誓說：“努爾哈赤是我的殺父仇人，誰能夠殺了他，我就嫁給誰！”
再回頭說說“古勒山之戰”後的布佔泰，他雖然成了階下囚，但努爾哈赤並沒有殺他，反把他“恩養”起來，還把自己的女兒、侄女嫁給他。3年後，因一次意外事故，布佔泰的哥哥滿泰被殺身亡，他便在努爾哈赤的幫助下回到烏拉部繼任首領。布佔泰“東山再起”後，準備迎娶“葉赫貝勒妹”，可她卻又被許配給了自己的岳父努爾哈赤。布佔泰為此十分惱火，決心和努爾哈赤一較高下，奪回自己心愛的女人。
就在他們二人為了爭奪美人劍拔弩張時，葉赫部又毀掉“葉赫貝勒妹”與努爾哈赤的婚約，把她許配給答應攻打努爾哈赤的哈達部首領孟格布祿。訂下婚約後，孟格布祿於萬曆二十七年（1599年）五月向努爾哈赤宣戰。九月，孟格布祿兵敗投降，努爾哈赤藉機殺了孟格布祿，吞併了哈達部。
孟格布祿的結局並沒有讓垂涎“女真第一美女”的男人們停下腳步。萬曆三十五年（1607年），葉赫部又將這位美女許配給輝發部（活動在今天輝南縣一帶）首領拜音達理。拜音達理本來與努爾哈赤之女有婚約，卻因“葉赫貝勒妹”而毀約。怒火中燒的努爾哈赤帶兵攻打輝發部，很快便將其滅掉。
鄰近的兩個部落都被滅了，葉赫人對自己的未來十分擔憂。為了打破布佔泰和努爾哈赤的聯盟，葉赫部又打出那張屢試不爽的“王牌”，將“葉赫貝勒妹”再次許配給布佔泰，還聲稱她之所以一直未嫁，就是在等著嫁給布佔泰。布佔泰聽說又有機會抱得美人歸，高興得忘乎所以。為了得到“女真第一美女”，他積極參與攻打努爾哈赤的戰爭，結果兵敗被俘。兩次雖然相隔十幾年，但布佔泰在面對“葉赫貝勒妹”時卻作出了同樣的選擇。他的妻子、努爾哈赤的女兒穆庫什勸他吸取輝發、哈達首領的教訓，不要心存幻想，不要答應葉赫部的要求，以免把禍端引到烏拉來。可是，布佔泰不但不聽勸阻，竟然“以鳴鏑箭射所妻太祖女”，他把穆庫什當成箭靶，用蒼頭箭（一種懲罰人時用的無箭頭的箭）射向穆庫什的後背，將她折磨得遍體鱗傷。
萬曆四十年（1612年）九月，布佔泰聯合蒙古科爾沁部率兵劫掠努爾哈赤的人馬。努爾哈赤惱怒不已，決定率軍攻打烏拉。《清史稿》載：“庚申，兵臨烏拉河，布佔泰以所部迎戰，夾河見太祖軍甲冑甚具，士馬盛強，烏拉兵人人惴恐，不敢渡。”面對攻勢猛烈的建州兵馬，布佔泰無計可施，幾次派使臣向努爾哈赤求和，努爾哈赤拒不接見。布佔泰只得乘一艘小船，帶領幾名屬下，親自過河去見努爾哈赤。努爾哈赤騎馬立在河中，布佔泰跪在船上說：“烏拉國即父國也，幸毋盡焚我蘆舍、糧草。”努爾哈赤怒目而視，數落著布佔泰忘恩負義的種種罪狀，表示不能原諒他。布佔泰只得哀求道：“讒者離間，使我父子不睦。我今在舟中，若果有此，惟天惟河神其共監之！”布佔泰對天、對河神起誓，努爾哈赤也達到了目的，便留下少量兵馬在附近監視烏拉部，帶著布佔泰的兒子做人質，撤軍而回。
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正月，經過一番兵力部署，布佔泰將努爾哈赤嫁給自己的幾個妻子囚禁起來，將自己的兒子和一些重要部將的兒子送往葉赫部，並決意聘娶“葉赫貝勒妹”。他已下定決心要和努爾哈赤血戰到底。
努爾哈赤得知消息後，親統大軍再徵烏拉。這一次，布佔泰雖竭力死戰，還是被打敗了，他一人一騎逃奔葉赫部。為了躲避追殺，他在葉赫貝勒金臺石的安排下，藏匿到葉赫河（赫爾蘇河，今東遼河）源頭處（今東遼縣小蔥頂子山）。此時的布佔泰還想著與“葉赫貝勒妹”的婚約，卻遭到了拒絕，最終於萬曆四十六年（1618年）客死葉赫。
萬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葉赫貝勒妹”已經33歲了。蒙古喀爾喀部達爾汗貝勒巴噶達爾漢的長子莽古爾岱看中了她，前來求婚。出嫁之時，她的年齡已經遠遠超過了當時普遍的婚齡，因此有史書稱她為“葉赫老女”。
“葉赫貝勒妹”出嫁蒙古喀爾喀部時，努爾哈赤的部下曾提出在路上攔截搶親，但是考慮到有明朝的大軍幫助葉赫送親，只得作罷。對這位最終未能娶到的美女，努爾哈赤不知是懷著何種心情說：“此女之生，非同一般者，乃為亡國而生矣!以此女故，哈達國滅，輝發國亡，烏拉國亦因此女而覆亡……我即得此女，亦不能長在我處，無論聘與何人，該女壽命不會久長。”
努爾哈赤一語成讖，出嫁後不到一年，這位傾國傾城卻又命途多舛的葉赫女子便抑鬱成疾而死。
這一年，努爾哈赤正式稱汗，建立後金。3年後，努爾哈赤發佈“七大恨”，與明王朝決裂，其中“第四恨”即“明越境以兵助葉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適蒙古”。可見，沒能娶到“葉赫貝勒妹”，一直是他心中的遺憾與恥辱。不久，努爾哈赤又以同樣的理由與葉赫部決戰，於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滅葉赫。
（作者為長春歷史研究者）
信息來源：長春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