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水氫車”事件讓南陽成為全國焦點。6月，這個豫西南名城南陽因存在多個爛尾樓盤引起多方關注。2014年高峰時，南陽共有302個問題樓盤。為此，當地政府出臺了“302政策”，建立了302房地產整治項目臺賬，建立容缺辦理、資金封閉運行、綠色通道加快辦理等機制，截至目前，共辦理178個問題樓盤，還剩124個待解決。
按照南陽市人民政府在今年2月11日發佈的《關於印發南陽市房地產領域問題樓盤信訪突出問題化解攻堅行動實施方案的通知》，6月30日，該市對市中心城區房地產市場秩序專項整治項目中未辦結項目全面結束整治，並出臺一系列處罰措施，措施不可謂不嚴。然而，6月27日，南陽市中心城區整頓規範提高房地產市場工作指揮部辦公室工作人員卻表示，該項工作要延長至9月30日。
那麼，南陽市問題樓盤為何如此之多？為何推進工作如此緩慢？新京報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南陽最大爛尾樓”至今未交房
“南陽最大爛尾樓”藏瓏項目現狀。
6月25日-6月27日，新京報記者在南陽實地採訪了部分樓盤，發現無論是商品房、經濟適用房，還是房管局團購房，都出現爛尾的情況。
藏瓏項目被購房者稱為“南陽最大爛尾樓”，所在地塊面積為145畝。開發商鄭州峪青置業有限公司（簡稱“峪青置業”）規劃建設20棟高層，可居住4000戶左右，然而距離購房合同約定的交房日期2014年12月已經過去了4年多時間，上千戶購房者仍然看不到收房的希望。
6月25日，新京報記者在該項目處看到，工地大門緊閉，一派寂靜，多棟樓體僅完成框架，有的樓體外牆噴塗了一半塗料。據一名購房者介紹，2015年之前，該項目已有11棟樓完成主體工程封頂，還有9棟樓未動工。峪青置業負責人李廣舉表示，目前仍在施工，只不過不是集中施工。
小型商住樓、經適房也有爛尾
與藏瓏項目相比，裕達花園項目規模小得多，只是規劃了一棟25層的商住樓，總用地面積約11畝。如此小盤同樣脫離不了爛尾的厄運。2011年10月，南陽宛城工程建設總公司與南陽大新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簡稱“大新公司”）簽訂開發協議，啟動建設裕達花園項目，次月開始實施房屋拆遷。6月25日，新京報記者在該項目現場看到，樓體外側已經裸露出鋼筋，項目中心區域則被兩個大坑佔據，坑內還種有蔬菜。
濱河·園丁苑是一個經濟適用房項目。6月25日下午，記者在該項目現場看到，擋板圍起了大片空地，裸露著黃土。該項目售樓處的一名工作人員向記者確認已經停工。
美麗佳苑項目現狀。
最令記者感到奇怪的是美麗佳苑項目，據美麗佳苑的購房者介紹，這是作為房地產主管部門的南陽市房管局團購房。2013年，南陽市房管局為了解決職工住房問題，向南陽市錦寓置業有限公司（簡稱“錦寓置業”）團購了9棟樓，約定2016年11月交房，但是該項目同樣未能避免爛尾。6月26日，記者在美麗佳苑現場看到，該項目已有7棟樓主體完工，另外2棟樓則未見蹤影，現場還有一個大坑。
爛尾原因一：大批項目扎堆，先上車後補票留隱患
南陽市已經嚐到了問題樓盤扎堆的苦果，那麼，這種局面是怎麼造成的呢？
南陽市住建局一位工作人員表示，一些項目是2012年舉辦某大型活動的配套建設，拆遷房屋數量較多，安置戶難以安置。
2013年，南陽市又啟動了溫涼河綜合開發工程，該工程主要涉及宛城區、高新區，沿河兩岸的拆遷量非常巨大，導致大量房子至今未能建成。
記者還了解到，南陽市在過去的城市開發過程中，允許開發商“先上車，後補票”，手續不全也可以開工建設、對外銷售，這就給後期補辦手續埋下了隱患。藏瓏項目、濱河·園丁苑項目均是其中代表。
藏瓏項目爛尾的原因是由於手續不全。李廣舉在回答藏瓏項目的購房者提出“到底有沒有土地證”問題時表示：“明顯是沒有證。土地證出來，才能辦其他證。”據新京報記者瞭解，該項目土地使用權人為南陽金冠集團，峪青置業雖然在2011年4月22日以1.85億元競拍到該地塊，但是二者之間至今未完成土地過戶。李廣舉透露，峪青置業準備以合作開發的方式解決此難題，即先不過戶，與南陽金冠公司合作，這樣可以省去土地出讓金，不過，對方尚未同意該方案。
濱河·園丁苑則屬於“邊上車，邊補證”，售樓處工作人員表示，該項目沒有施工證、預售證、規劃許可證，“該提交的資料都提交了，目前有部分樓的建設用地規劃許可證已出，開始辦理施工證，但是四期還要晚一些。”
爛尾原因二：開發商資金鍊斷裂
美麗佳苑的情況更加複雜了。6月26日，南陽市房管局團購辦公室主任周治喜、錦寓置業經理周煜彬與美麗佳苑的部分購房者見面。談到該項目為何停工時，周煜彬直言：“沒有錢咋蓋？”隨後，他又透露停工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首先是“瘦身鋼筋”事件，早在2014年6月25日，央視《焦點訪談》報道了南陽部分建築工地使用瘦身鋼筋問題。當晚，南陽市即召開了多部門主要負責人蔘加的緊急會議，連夜下發通知，對全市建築工程質量全面排查整治。2016年，由於當時的環保部開展大氣汙染防治行動，工程又一度停工。2018年，該公司又遇到資金問題，並與鄭州一公司發生訴訟，工程停工至今。
周治喜則表示，首先錦寓置業有責任，其次，房管局也有責任。“至於啥問題，不再追究了，追究了也解決不了問題。”
爛尾原因三：涉嫌非法集資
與上述三個項目相比，裕達花園項目雖然體量小，問題卻不小，該項目是由於涉嫌非法集資而停建。2016年，大新公司領導層涉嫌非法集資，被公安機關立案調查，資產被凍結，該項目建設中斷至今。
裕達花園項目有兩個大坑。
6月27日，南陽市處置非法集資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員確認“裕達花園”涉及非法集資，“案件辦理過程中，必須對它進行查封，所有資產也將由相關部門依法處置，目前該案刑事部分已經進行了處理。”他還透露，“此項目及上述相關項目皆由處置專班處理，大部分項目都存在非法集資的問題。具體問題要問南陽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的相關機構。”
當天，記者又與幾位購房者來到了南陽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相關工作人員確認了“包括南陽市房管中心等機構在內的團購房項目出現問題一事”，並表示正在推進解決問題。“具體處理問題的機構還是市整治辦，那裡彙集了相關單位的工作人員。”該工作人員說道。
124個問題樓盤情況複雜，“解決進度全省倒數第一”
新京報記者實地探訪的上述4個問題樓盤只是冰山一角。
近日，記者獲得了一份《南陽市信訪工作聯繫會議會議紀要》宛信聯紀【2019】4號文件，該文件顯示，5月29日，南陽市房地產領域問題樓盤化解攻堅專項領導小組召開會議，意在研究解決中心城區5個重點問題樓盤項目推進工作，藏瓏項目、美麗佳苑項目均在其中。南陽市信訪局工作人員向記者證實了該文件的真實性。
該文件還提及了臥龍區招商引資項目臥龍服裝城、宛城區同晟國際項目和河南中達置業有限公司“天匯家園”也存在不同的問題。比如，臥龍服裝城自2017年9月以來，由於整體經濟形勢疲軟，融資受阻，二期項目滿5年尚未開工建設等各種複雜的債務糾紛和訴訟問題纏身，項目推進困難。再如，“天匯家園”是參照中心城區“城中村”改造辦法，藉助社會資本啟動的建設項目，自2012年啟動以來，因政策變化、規劃調整、企業實力等諸多因素影響，導致大量信訪問題頻發。
除了此文件，2019年4月23日，南陽市委公開回應網友稱，2014年南陽市成立了市中心城區整頓規範提高房地產市場工作指揮部，一方面嚴厲打擊“雙違”（包括違法佔地、違法建設、違法銷售等違規行為），全面排查市中心城區違規項目，遏制違法勢頭，責令限期停工，督促儘快完善手續，逐步消化違法存量，規範搞活房地產市場。另一方面是狠抓遺留問題化解，堅持依法依規、分類施策、精準發力，對未辦結房地產項目、歷史遺留問題等進行統計，建立了302房地產整治項目臺賬，通過建立容缺辦理，資金封閉運行、綠色通道加快辦理等機制，加快項目手續辦理，盤活企業資金。
6月27日上午，南陽市信訪局工作人員向記者證實上述相關文件及回覆內容的真實性，並告訴記者要向文件中標註的主管部門和南陽市整治辦詢問相關處理進展。
周治喜在與“美麗佳苑”購房者代表見面時則提到，6月19日，南陽市專門召開了問題樓盤督查督導會，會上通報，南陽在河南全省問題樓盤推進工作中居第17名（即最後一名）。“市領導很生氣，對此很重視，對幾個區挨個點名批評。參會的宛城區副書記表態一定按市政府要求積極落實。”
6月27日，就問題樓盤推進情況，南陽市中心城區整頓規範提高房地產市場工作指揮部辦公室一名工作人員向記者及購房者代表表示，“你們說的這些文件內容我都知道，現在都可以背誦下來了，問題還在處理當中。以前計劃6月30日辦完，現在要延長至9月30日。從2016年開始，就存在302個問題樓盤，截至今年初還剩129個問題樓盤，後來又辦理了5個，現在還剩124個問題樓盤。”
該工作人員進一步稱，“政府已經在推進解決相關項目問題，防止政府給企業免稅等相關政策之後，企業不按約定給購房者解決問題，一定得謹慎解決。”
據當地媒體報道，這302個問題樓盤包括爛尾樓盤52件、拆遷安置46件、產權交易60件、手續不齊15件等。
多位南陽市政府職能部門工作人員表示，由於這些問題樓盤原因多樣，情況複雜，推進起來難度很大，同時，一些樓盤往往涉及不同區、不同職能部門，在協調、溝通上往往會出現問題，包括出現一些單位和個人置身事外、唯恐避之不及的情況。如“裕達花園”涉及臥龍區、南陽城鄉一體化示範區，南陽市為此開了多次協調會。再如為了解決“美麗佳苑”問題，南陽市既成立了一個項目推進區級專班，還成立了一個市級協調專班，由南陽市政府副祕書長擔任總負責人，區級專班遇到困難，由市級專班負責協調。
《南陽市信訪工作聯繫會議會議紀要》宛信聯紀【2019】4號文件明確要求，對已納入專項整治範圍的問題樓盤，執法執紀部門加強跟蹤問效。對於能夠參照專項整治政策解決的，要應納盡納，不能納入的，採取一事一議的辦法統籌推進。對相關部門甄別的43個問題樓盤突出問題，由市房地產專項整頓辦公室研究審核，是否享受專項整治政策，拿出處理意見。
南陽曾經為了城市建設上馬了諸多項目，如今，那些已經爛尾的問題樓盤能否起死回生？資金鍊已經斷裂的開發商該何去何從？面對眾多“頑疾”的當地政府是否能開出“靈丹妙藥”？新京報記者將繼續關注。
新京報記者 張建 唐洪濤 河南南陽報道 攝影 張建 唐洪濤 編輯 武新 校對 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