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把最美的東西撕碎給人看的，是悲劇。

而比美人遲暮更悲劇的是美人毀容。

豫讓擊衣

從小的教育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可是歷史上、小說中卻不乏自殘自毀之人。刺客豫讓，為了給賞識過自己的智伯報仇，一次不成，第二次竟不惜去掉眉須，漆身吞炭，用這麼痛苦的方式自毀容貌、沿街乞討。然而最終還是刺殺失敗，死前請求趙襄子將衣服脫下讓他刺穿，權當報仇了。現在看來固然可悲可笑，時人卻是十分欽佩，認為這才是赤膽忠心。

聶政刺死俠累，被人圍攻自知無倖存的可能，也劃破面頰，剜出雙眼，死前毀容為的是不牽連其姐。相比聶政的以死報恩，要離付出的代價就更大了。自斷一臂，讓吳王殺掉自己的妻子，以苦肉計騙取慶忌的信任，最終得以近身刺傷成功。回國後，沒有接受賞賜優待自刎而死。為國亡家，為主殘身。

當時覺得刺客不為錢財只為搏名，可以不顧一切。對自己對家人都能狠得下心，還有什麼不敢做呢？後來想想，也許“士為知己者死”就是他們的堅持。別人認為毫無意義的，在他們卻覺得很重要。

金庸武俠小說中也有一些毀容的人，譬如練功毀容的殷離，被阿紫戲弄毀了容的遊坦之，被師姐在新婚之夜毀容的李秋水，被無情郎害得毀容的何紅藥……但是翻遍十五部，自毀容貌的只有三人：範遙，凌霜華，梅芳姑。偏偏這三人又是高顏值的，這美男美女毀容就更讓人唏噓。越美的東西毀滅之後越讓人惋惜。

01 感動明教範右使：我苦心孤詣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護教。

他是明教“光明右使”範遙，與楊逍並稱“逍遙二仙”，都是英俊瀟灑的美男子。當初明教教主陽頂天不知所蹤，教中四分五裂。範遙無心爭位，當然也是為了不蹚渾水，一個人喬裝打扮隱姓埋名，暗下尋訪教主下落。對明教可謂一片忠心。聽說教中有難，為防被成昆認出，自己將臉劃花，扮作著啞巴頭陀，混進了汝陽王府做臥底，替明教打探消息。他這些舉動算得上是苦心孤詣了。

對自己這麼狠，對別人他也是毫不留情。為了打探陽教主消息，拷打殘害了不少無辜的丐幫幫眾。為了取信於汝陽王府，不惜親手殺死明教幾個香主，犯了明教不殺幫眾的大忌。聽說新幫主武藝超群，他也要親自摸底，試個心服口服才肯承認。

“這位範右使行事之辣手，世所罕有。他能在自己臉上砍上十七八刀，那麼殺幾個教中無辜的香主，自也不在他的意下。明教被人稱作邪教魔教，其來有自，不知將來如何方得改了這些邪氣魔氣？”在宅心仁厚的新boss眼中，範遙顯然是邪氣太盛，心狠手辣。所以張無忌雖然嘴上說著理解他的護教初衷，不便指責，心裡卻很不認同。看到新boss臉上有不豫之色，他眼都不眨就自斷兩指。因為他是驕傲的，我做什麼都是為了明教，別說難聽的話，就是擺臉色我也不接受。

他的自毀容貌、忍辱負重，不僅感動了教中兄弟，也感動了自己。

02人淡如菊凌霜華：窗檻上終年不斷的一盆鮮花是我對你最絕望的守護。

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他們的相識相交，也像是才子佳人小說。一次菊花會上，欣賞完菊花，隨口一句話可惜沒有綠菊，引來了凌霜華丫鬟菊友的一句話。就此看見凌霜華，當時就呆了，世上竟有如此雅緻清麗之人，當真是人淡如菊。這是他們的初遇，菊友無心之下成了紅娘。二人之後的相交也是一樣，後院幽會，花前月下。若是一直髮展下去，不脫才子佳人的窠臼。

事情的轉折就在於，凌霜華的父親淩退思不是一般的官員，他們相愛的阻力不僅僅來自門庭差異。丁典也不是普通的才子，作為安葬梅念笙、極有可能拿到神照經的他，正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變成了眾多江湖人士爭搶的對象。淩退思這個翰林知府，也有一身功夫，覬覦寶藏，覬覦劍訣。凌霜華把他們的事情告知父親，祈求應允。在他滿口答應一切聽女兒心意之時，就已經動了殺心有了籌謀。他在滿院奇花異草中間擺上了毒中一霸，堪比七星海棠的金波旬花，丁典就這麼栽在了淩退思的手裡。

絕望的監獄生涯裡，又是菊友前來報信。（拷紅算什麼，菊友這個紅娘為了這一對，可是連命都沒了啊！）從此，丁典日日望著外面紅樓窗檻上的花。花在，人就在。知道她安好，他熬下去就有意義。

為了保全丁典的性命，她立下毒誓永不再見他。為了拒絕父親要她嫁人，她將自己的臉劃花，一張美麗的臉變得醜陋扭曲。難道這柔弱的小姐，也能跟範遙一樣不在乎自己美麗的臉嗎？不，女人斷髮如斷頭，毀容就是生不如死。在她心裡，比容顏更在乎的是她要等他，要守他。為了這個，柔弱的姑娘也能發狠，自己在臉上劃了十幾刀，到死都沒再下過樓。為了官宦人家的臉面，淩退思逼她發下毒誓永遠不再見丁典，以她亡母的名義。

他神功練成越獄來見的時候，她因為毒誓更是因為自己的已毀的容貌，決定以後再不相見。他重回牢裡，只是為了每天看她擺在窗檻上的花。直到兩年後的一天，發現一盆黃薔薇放了六七天沒有更換，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那紅樓窗檻上終年不斷的一盆鮮花，就是她對他最絕望的守護，是他漫長獄中生活的靈魂伴侶。花在，人在。最後一盆黃薔薇一瓣一瓣掉落，就像她凋謝的生命。

03自憐自苦梅芳姑：我這麼優秀，你居然不愛我！我要這顏值又有何用！

她是丁不四的私生女，武林中出名的美女。一心愛慕石清，但是對方心裡只有師妹閔柔一個人。她憤恨之下，搶走他們一個兒子，後來將一個臉上劃花的死嬰丟回。為此，跟石清夫婦結下了血海深仇。

十幾年後再見，她問了石清四個問題。

第一，當年我的容貌，和閔柔到底誰美？

（你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內子雖然不醜但還是比不上你。這個石清，該說老實還是情商低呢？難道不該是在你心裡老婆最美嗎？）

第二，當年我的武功，和閔柔比是誰高強？

（自然是你高）

第三，文學一途，又是誰高？

（你會作詩填詞，我們識字也有限，你高）

第四，那麼是我針線烹飪比不上閔柔了？

（內子不會補衣不，炒雞蛋也炒不好，如何及得上你千伶百俐的手段）

梅芳姑怒了，既然我樣樣比她強，那你怎麼選了她？

石清：你樣樣比我閔師妹強，也比我強。跟你在一起，我自慚形穢，我配不上你。

閔柔聽完這些話，同情之下，決定不找梅芳姑報仇了。可我一直想不明白，她聽著丈夫跟另一個女人說的這些，到底是什麼心情？

而梅芳姑，在聽到這樣的回答後，出神半晌，大叫一聲進了房裡。也許懂了，只是接受不了命運的不公，她選擇了自盡。死後眾人才知道，她還是處子之身，在最美的年華自毀容貌隱居山林。到最後問到了真話，她依然無法看開。只好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她比那心上人不在身邊便無心打扮自己的女子烈性、狠絕得多。得不到愛的人，空有一張美麗的面容又有何用？於是她親手毀了自己的臉。不僅如此，她還用更決絕的手段，把自己刻在他的心裡。你不愛我，我就讓你恨我，這樣你就永遠記住了我。

不難理解，對著石破天，她為什麼要喊狗雜種。他是石清的孩子，是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孩子！

這樣自憐自苦的她，不僅是可悲可嘆，更讓人覺得可怕了。也許他覺得配不上你，也許他就是不喜歡你的鋒芒太盛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