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臺的年份酒

華說

語云，“人紅是非多。”物猶如此。譬如說，在國內的白酒市場上，貴州茅臺是行業一哥，江湖地位顯赫。一面風光無限，一面風波不斷，這些年來的是是非非可謂接二連三，此起彼伏。最近，因為4瓶分別標稱“30年”和“50年”的年份酒，貴州茅臺又惹上了一場官司。

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成都一律師邢某在四川國酒茅臺銷售有限公司購買了“50年陳年茅臺”2瓶、“30年陳年茅臺”2瓶，一共花費61996元。後來，“白酒品鑑人士”告訴他，“50年陳年茅臺”不可能裝50年的陳酒，茅臺酒廠在50年前沒有這麼高的產量，也不可能儲藏達到50年，這種年份酒是用基酒勾兌成老酒的口味而已。邢某遂以虛假宣傳等理由，將貴州茅臺、貴州茅臺四川銷售公司起訴至成都高新區人民法院，要求按照《食品安全法》的規定退還購買四瓶陳年茅臺的貨款61996元，並賠償三倍賠償金185988元。

在法庭上，貴州茅臺答辯稱，根據國家標準GB/T18356-2007《地理標誌產品貴州茅臺酒》4.3條，陳年茅臺酒是指“酒齡不低於15年，並經勾兌而成的貴州茅臺酒”，茅臺所銷售30年、50年的酒符合標準。茅臺陳年酒標註的年份並不對應酒體儲藏的年限，只是為了區別口感。貴州茅臺從未宣稱過30年、50年貴州茅臺酒儲藏年限達到30年、50年，在茅臺酒自營店、網站等渠道均有對於酒齡的明確介紹，主客觀均沒有欺詐的故意與行為。

這一案件本身其實甚為無聊，有趣的是披露了白酒行業一個“公開的祕密”，一個“潛規則”，一個行規：用老酒勾調新酒，是該行業長期存在的傳統工藝和客觀現象。這是說，所謂“一噸新酒加一勺老酒就是‘30年陳釀’”云云，是行內普遍的做法。用行內之士的話說，白酒行業內的年份酒，大多都是用較新的基酒加入“少量”的年份原酒勾兌，“有可能是幾噸新酒加入幾兩年份原酒。老酒的作用就像調料一樣，放一點就行。這恰恰說明了年份原酒的香醇和勾調師的技術。但對普通消費者來說，可能就會覺得被欺騙了，但這確實是工藝之一。”

那麼，如果名副其實，“30年”的年份酒，即是實打實的窖藏時間長達30年的原酒，又將如何？回答是，賣不出去！因為白酒並非越久越好喝。以醬香型白酒為例，其最佳賞味時間在釀好後的七八年左右，時間長的都用作勾調了，是不能直接飲用的。“如果都是三十年的原酒，任何人都喝不下去，只有經過勾兌的酒，才能被普通消費者接受。”

問題是，市面上的年份酒是勾兌而來的，“只是為了區分口感”，唯有酒徒心知肚明，一般的消費者大抵望名生義，以為年份酒所標之“30年”和“50年”是真實的窖藏時間。在這個意義上說，普通消費者確實被“欺騙”了。然而，從經濟學上看，這“欺騙”無關緊要，因為這是行業的行規，所有的廠家都這麼做，在市場競爭下，它們不可能因為“欺騙”而從消費者那裡賺到更多的錢。也就是說，在競爭下，所有的酒廠都選擇這麼做，消費者知道年份酒是勾兌而來的，與消費者不知道年份酒是勾兌而來的，其效果是一樣的，

這裡不論窖藏時間長的原酒其實根本不能直接飲用——“如果都是三十年的原酒，任何人都喝不下去”，假設白酒真的越久越好喝，那麼，一瓶三十年的原酒的“30年”年份酒，與一瓶用新酒加少許原酒勾兌而成的“30年”年份酒，肯定不是一個價，前者高而後者低，後者要低的多。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甲酒廠想通過勾兌方式來“欺騙”消費者而賺取更多的錢，前提是別的酒廠不騙，也即是出售原酒年份酒，這樣，甲酒廠的年份酒因為是勾兌的，成本較低，在同樣的市價下賺得多。然而，當勾兌成為行規，所有酒廠都這樣做的時候，沒有一個酒廠可以從中獲得便宜的。消費者也因此不會成為“冤大頭”，被酒廠多賺了錢去。市場競爭保護著消費者。

其實，市場上類似的“欺騙”現象著實不少。你到市場上去買大閘蟹，大閘蟹是用繩子捆綁著的，稱重的時候連繩子一塊稱，將繩子以螃蟹之價賣給你，是不是“欺騙”？你去批發市場上買水果，整箱出售的水果的包裝箱裡賽滿了紙，將紙張以水果之價賣給你，是不是“欺騙”？然而，誰都明白，如果只稱螃蟹不稱繩子，螃蟹之價必然會上升；同樣，包裝箱裡賽滿紙的水果是一個價，沒有塞紙的“淨果”是另一個價。不算紙的重量而只算水果的重量，水果的價格必然要提升。如果在競爭下所有的商家都選擇前者，沒有一個商販會比同行賺得更多。

順便說一句，但凡一個市場上，一個行業內有所謂的 “公開的祕密”，或者“潛規則”，或者行規的存在，參與其中的人們之所以不得不跟進，不得不“隨大流”，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在競爭下不能不如此。道理簡單不過：倘若不跟進，在競爭下會被淘汰！想想罷，別人在賣勾兌的年份酒，你在賣原酒，競爭下結果會怎樣？

“一噸新酒加一勺老酒就是‘30年陳釀’”也好，大閘蟹捆綁著繩子一起稱重也好，整箱出售的水果“連紙帶果”也好，都是市場習慣的行為，是“無形之手”引導的結果，不需要“有形之手”無端插手的。

2019/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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