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鬆|戰地記憶

郭鬆 蟋蟀 蚊子 南部戰區 2018-11-28
郭鬆|戰地記憶

戰地記憶(外一篇)

文 | 郭鬆

一九八四年從川大畢業,要去當兵,母親有點想不通,好好的工作不去幹,咋想起要去當兵,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咋辦?父親不吭聲、悶頭抽菸,最終還是發話:“當兵考驗人,去吧!”

我理解母親的心思。那時大學畢業生是“香餑餑”,國家分配工作,而且是鐵碗飯。

我從成都乘火車到昆明後,立馬就去軍區後勤部報到,拿一張介紹信連夜乘小火車到開遠某分部報到,然後,又一張介紹信,趕著趟兒搭吉普車赴西疇某兵站報到。

郭鬆|戰地記憶

在趕往新街的路上,擠滿了軍車民車馬車,沿途都是土路,到處坑坑窪窪,只能走走停停。過了文山,發現民車馬車少了,一輛輛捂得嚴嚴實實的軍車呼嘯而過,那濺起的泥漿潑在戰士身上,他們眼睛都不眨一下,越來越多頭戴鋼盔、臂佩標識的戰士,警惕地守在各個路口,讓人感覺到一種嚴峻。

報到後,去供應科領被服,住進政治處四人一間、牛毛氈屋頂的平房。兩個搞報道的老兵,稱“戰士詩人”,他們的詩作,有的寫在香菸盒上,有的出在黑板報上,有的登在《國防報》上。政委聽說分來個地方大學生,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吩咐炊事班宰了一隻羊、買了一捅酒。羊肉在滾鍋裡翻騰,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我經不住戰友的勸酒,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叫醒,站長讓我跟隨他,陪分部副部長去老山前線走訪調研。空中飄著零星的水珠,說雨不是雨,說霧不是霧,朦朦朧朧的,看不清前方的路。為避免暴露目標,車燈關閉,越往前走越緊張,直叫人憋出冷汗來。

吉普車行駛不知多長時間,在一個山腳突然停下,站長告訴我到了,上山的路只能自己走。打開車門一看,站著四五個幹部,個個佩戴槍支,我兩隻腳剛著地,車子“呼”一聲就隱蔽了。幾個幹部給我們發了鋼盔,團長給我們介紹情況。原來這裡就是老山,位於麻栗坡船頭以西,是通往越西北的咽喉。雙方多次爭奪,整座山都被炮火燒成了焦土。團長提醒我們,上山時要跟著前面的腳印走,陣地上到處都是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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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個跟著一個往上走,當走到一塊稍平坦的地兒時,發現一個挨著一個的土洞。“這是‘貓耳洞’,戰士的宿營地。”經站崗戰士允許,我貓著腰走進其中一個,腰不能伸直,只能像貓一樣蜷縮;四壁滲水,蚊蟲叮咬,有的長了皰疹,甚至爛襠;伸手摸了摸被墊都是潮的,稍用勁就會擠出水。我走出貓耳洞,問站崗的戰士:“現在最急需什麼?”戰士說:“要是能配發防潮的被墊就好了。”

我們在返回途中,到醫院瞭解情況,看見有的斷了腿,有的沒了胳膊,有的眼睛被炸瞎,一個戰士做截肢手術,仰臥在床上,兩腿被繃帶綁住,兩手拽住鐵欄杆,嘴裡咬著軍帽,豆大的汗珠往下流,我頓時有點要暈倒的感覺,護士趕緊扶我走出病房,過一陣才緩過神來,醫生說:“你頭冒冷汗,臉色蒼白,是暈血。”

回到兵站後,顧不上休息,我把走訪調研的情況作了彙總,以分部名義形成部隊困難的報告,報請上級。很快,前線急需防潮被墊的事解決了,醫院急需部分藥品的事也解決了。

圖片來自網絡

野 貓

後勤部隊的倉庫有不少駐在山溝,很多野貓就生活在周圍的林子裡,蚱蜢、蟋蟀、蟬這些都是它們的食物。有時遛進它們的地盤,這些野貓像演雜技似的,一閃就竄到院牆或樹枝上去了。

到了冬天,找不到食物,野貓就鬼鬼祟祟到營區“偷”。一到開飯時間,就蹲在食堂邊的坡坎上。它們多疑警惕,不敢靠得太近,見食物丟在地上,叼著就跑。後來,見沒什麼危險,膽子就大了起來,等吃完飯離開後,就聚到塑料桶邊吃剩的。

這些貓之前並不是野貓,周邊都是山林,營區老鼠猖獗,常把衣物咬得千孔百瘡。白天營區人來人往,老鼠還不敢放肆,晚上熄燈躺下後,就能聽到它們動靜。有時為爭東西,相互撕咬尖叫,甚至跳到床上……我們想,要是養些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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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勤務排一名探家的戰士,帶回一公一母兩隻貓。也許是換了環境,震耳的口號聲嚇著了它們,兩隻貓躲到樹林中廢棄的舊房子去,在那裡吃喝拉撒、繁衍後代。在樹林裡待久了,個個野性十足,除了捉老鼠,還捕野禽、吃昆蟲。

一個週末,戰友在附近的池塘釣了些小鯉魚,他女兒挑幾條放在盆裡養著玩。兩隻野貓可能聞到了腥味,從窗戶鑽進來把盆打翻在地。聽到響聲他們趕到廚房,一隻貓從窗戶脫逃,另一隻貓從門縫溜走。他女兒說:“部隊的貓都很壞,偷吃了我養的魚,還凶巴巴的,要像家貓一樣聽話就好了。”

到了冬天寒風凜冽,刮在臉上像刀割似的。野貓在山林中無法躲避,就在瓦礫廢墟間貓著。有個冬天,部隊蓋新房,把那片舊房拆了,野貓任憑風吹雨打霜凍。有天夜裡,我們在屋裡烤火聊天,突然聽到抓門的聲音,起身開門一看,兩隻小貓凍得發抖,我們找了個紙箱,用舊棉襖做了個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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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小貓一隻是白的,一隻是黑的,剛收養的時候還站不穩,眼睛裡滿是驚恐,不讓人觸碰。當把美食端在它們面前時,終究還是抵禦不了飢餓,用貪婪的眼神盯著,終究還是抵擋不住誘惑,狼吞虎嚥吃進肚裡。

它們取名小白和小黑,小白溫和敦厚,小黑調皮好玩,偶爾拋個媚眼、撒個小嬌什麼的。天氣好的時候,就把它們搬出去,晒晒太陽透透空氣,有時還玩玩遊戲,像家貓一樣親暱。

小貓一天天長大,聽到山林裡野貓叫聲,便開始了頻繁外出。起初一天還回家兩三次,吃點東西就跑了;後來兩三天回家一次,甚至一兩週都難得回家。野貓終究是野貓,生活在野外,野才是秉性。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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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鬆,雲南省檢察官文聯文學協會會長,雲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散文選刊》《中詩網》簽約作家。軍旅生涯23載。出版散文集《生命的秋天》《結伴而行》,獲“2017年度中國散文年會”二等獎。作品散見《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雲南日報》《春城晚報》等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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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 制:王雁翔

實習編輯:黃智臻

文學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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