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電影第一吻:女演員緊張的都找不到嘴

本文摘自:《文史參考》, 作者:周冉。

1980年,電影《廬山戀》中,張瑜在郭凱敏的臉頰上留下輕輕一吻,掀開了中國愛情電影的新篇章。繼“文革”時代10年8個樣板戲之後,中國人在大銀幕上迎來他們心中久違的浪漫愛情,《廬山戀》成為當時一代人的集體記憶。

新中國電影第一吻:女演員緊張的都找不到嘴

三十年過去了,那時的花樣女孩已為人母,同她當年一樣,女兒也陷入愛情的漩渦,徘徊在兩個迥然不同的男人中間,現代人的愛情觀就在這一波三折的情節中真實呈現。這便是即將上映的電影《廬山戀2010》所要演繹的故事。當年的主演,今天的導演張瑜如此述說自己拍攝這部電影的初衷:“三十年後,我依然想用‘純真’二字來講述現代愛情。雖然現在的年輕人面對著恐婚、裸婚、逃婚等各種各樣的婚姻困惑,但是他們對純真愛情的追求沒有變。”顯然,“純真”是銜接這三十年的一條紅線,在這條線上串了一長串的名字。最新的兩個就是張藝謀的《山楂樹之戀》與張瑜的《廬山戀2010》。

作為新中國第一部有吻戲的愛情電影,1980年版的《廬山戀》讓國人如痴如醉,對它尺度大膽,思想不健康的批評並不能妨礙其成為影史上的經典。廬山位於牯嶺的電影院索性改名叫廬山戀影院,每天循環上映的只有這一部電影,居然入選了吉尼斯世界紀錄。

永恆的只能是經典。愛情同死亡一樣,原本就是永恆的話題,哪怕表面上受到政治、社會的束縛,最終也能衝破一切障礙,迴歸人性的本真。

在一個略有些炎熱的傍晚,本刊專訪了《廬山戀》女主角張瑜,這位昔日的金雞百花雙料影后用委婉優雅的聲音,再次帶我們回到那個純真而又複雜的年代。

“海峽兩岸還沒‘三通’,你們就已經通婚了?”

1979年夏,江西九江作家畢必成住在上海電影製片廠文學部招待所,參加一個劇本修改。這期間,他利用空閒時間寫出了《廬山戀》。因為之前已經醞釀了很久,這個本子寫得很順手,花了五天時間劇本的初稿就誕生了。一次偶然的機會,畢必成見到了上影廠的老導演黃祖模,他鼓起勇氣將《廬山戀》推薦給黃導演。黃祖模說他這幾天正參加一個創作會議,沒有空,過兩天再說。當時的畢必成還沒什麼名氣,以為這不過是推託之辭,心裡沒抱一點希望。誰知兩天後,有人敲門,開門一看,黃祖模氣喘吁吁地說:“你不是有個劇本給我看嗎?”畢必成心裡一熱,馬上把劇本給了這位言而有信的老導演。

上影文學部編輯們看完這部依託廬山風景展開故事的劇本,感覺情節太平淡,缺乏戲劇衝突和真實的社會生活背景,有點為風光而風光。但也有人看好這樣的風光片類型,認為這種樣式過去拍得不多,如果能把本子修改一下,也可以推出一種新的電影樣式。經過再三討論,上影廠決定投拍這部風景抒情故事片。三天後,黃祖模陪著上影廠老廠長徐桑楚和副廠長石方禹到招待所找到畢必成,當面拍板,《廬山戀》投入拍攝!

《廬山戀》描寫了一位僑居美國的前國民黨將軍的女兒周筠回到祖國廬山遊覽觀光,與中共高幹的兒子耿華巧遇,兩人一見鍾情,墜入愛河,戀愛過程跌宕起伏,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影片中故事的展開以廬山主要景點,如花徑、仙人洞、含鄱口、蘆林湖、白鹿洞書院、望江亭等十二處為背景,由情帶景,由景傳情。

劇本中周筠的父輩,是國民黨軍官,她本人又是從美國回到中國大陸,之後愛上了老革命的後代。這些劇情在當時還比較敏感,涉及共產黨與國民黨的關係問題。有些看過劇本的人說,你們那個《廬山戀》真夠超前的,海峽兩岸還沒‘三通’呢,你們就已經通婚了?這些話讓畢必成在修改劇本時一點也不敢馬虎,時刻注意把握分寸,避免政治上犯錯誤。

男女主角都沒談過戀愛

在影片籌備階段,導演黃祖模看中了一名女演員。她外形條件十分出眾,在試鏡的時候,不論從什麼角度拍,造型都很漂亮。可是徐桑楚卻覺得,這個女演員在氣質上缺少一點什麼。劇本中的周筠是一個十分天真、單純的陽光女孩。眼前的這個女演員卻顯得洋派有餘,純真不足,似乎更適合扮演交際花、闊太太一類角色。這時候,老廠長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他以前偶然看到的一個女孩的形象,這個人就是張瑜。

“當時他們還討論了一番‘土不土’的問題,因為我在《啊,搖籃》中顯得很土。導演和老廠長雖然還在討論,還是決定讓我來試試,然後我就來試裝了。當時我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導演就找我談,問我有沒有信心,我就想,噢,是讓我演主要角色。那時第一次感覺到有點壓力,因為之前演的都是配角,這是第一次演主角,還蠻緊張的。但是後來一想,哎呀,反正他們對我也不是很有信心,也許到時候就換了。”22歲的張瑜遇到了她演藝生涯中的首個“主要角色”, 對於這次意外的演出機會,多年之後,他依然清晰地記著每一個細節。

“當時的我還是個學生,除了學習就一直在演戲,也沒怎麼接觸過社會,還沒談過戀愛,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還是蠻符合這個人物的。我相信這也是導演想要的感覺。”

《廬山戀》中的華僑姑娘周筠身份很特殊,前國民黨將領的女兒,僑居美國,時不時還會“秀”一下英文。當記者問到如何體驗這個角色的時候,張瑜笑著說:“周筠這個角色就難了,首先這個人物和我有比較大的距離,因為我本身不外向,再者當時不可能去美國體驗生活啊,只能去看一些進口片,多看一些翻譯小說,來尋找一些外國人的生活習慣和交際方式,導演要求我們,一遍一遍地去看,儘可能地去觀察去體會。現在看來《廬山戀》中的表演有些表面化,但是當時確實盡了最大的努力。因為沒有人能指導你,導演他們也沒有出過國啊,只能告訴你方向。”在導演眼中有些“土”的張瑜就這樣懵懂地進入到歸國華僑周筠的世界當中。

回憶起當時拍戲時的情景,張瑜特別說到導演耍的一個詭計。“我們在廬山拍了很長時間,從天暖和時候拍到下雪,當時廬山還沒有正式對遊客開放,很多別墅空著,為了支持劇組拍戲,管理處的同志讓劇組的主創人員都住在廬山的別墅裡。不僅如此,上影廠怕劇組的同志吃不慣當地的東西,特意帶了炊事班過去,負責整個劇組的早中晚飯,有時候還做宵夜。現在劇組大概很少有這樣的事情了。”

“每天劇組收工以後,大家就去炊事班打飯然後回到自己住的別墅裡吃,後來大家在一起時間長了,都比較熟悉了,就常常在一起吃,可是吃著吃著就發現,導演和劇組的其他人員就都不見了,只剩下我跟小郭了。”張瑜微笑著,“那時導演還會有事沒事地支我到小郭的房間,我估計他們是有意的。”

對於有意撮合張瑜和郭凱敏,導演黃祖模也曾經不無遺憾地笑言:“兩個人都沒有談過戀愛,平時都靦腆得很。我們想促成他們的初戀,假戲真做有真情實感,但是他們兩個就是拉不攏。”

後來,郭凱敏介紹張瑜認識了同在上海電影製片廠任導演的張建亞。張瑜和張建亞擦出了愛情的火花,於1984年踏上婚姻的紅毯。郭凱敏也娶妻生子,奔赴海南發展事業。不管現實中怎麼樣,22歲的張瑜和21歲的郭凱敏在銀幕上完成了他們的初戀。

拍吻戲時緊張得找不到嘴

這麼多年過去了,很多人提起《廬山戀》還是會不由自主興奮地說,這是新中國第一部有吻戲的電影。事實上,那只是在臉頰上的輕輕一“啄”,可就是這蜻蜓點水似的一吻也震驚了當時的中國人。採訪中,記者懷著幾分好奇追問了這驚天一吻的拍攝始末。

“拍之前劇本里是沒有這個戲的,導演和其他主創商量後,覺得應該在愛情電影裡面增加點色彩,所以他們事先把外景找好了,然後把我們演員帶到現場,演員的任務其實挺簡單的,導演跟你說戲,然後就是根據導演的意思演好。”回想起當時的情境,張瑜描述得雲淡風輕,但是那時,她遠沒有這份輕鬆。

“雖然事先已經知道這場戲的內容,但是拍的時候就是覺得尷尬,有點彆扭,不知道怎麼弄好,一直達不到導演的要求。後來導演就假裝生氣了,說太耽誤大家功夫了,這麼多人一大早起來工作,你們倆這樣磨嘰下去,今天要拍不完了!”

看著兩個人有點怕了,“導演說,現在要正式地試一遍,你們一定要爭取‘接觸’上!我說,噢,那就試試,當時就對小郭說,你就忍一忍吧,晚上請你吃飯。導演沒有告訴我們是正式拍,就說,那你們正式‘試’一遍,我們不知道,其實攝影已經開機了。”

“當時我就想好我會親他的嘴,但是因為太緊張了,沒那個勇氣,嘴都找不到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就跑了,小郭當時不知道我會親他,導演告訴我了,但是沒告訴他,他沒有任何準備,嚇壞了,兩隻眼直翻騰,臉茲一下就紅了。我後來還覺得很對不起他。現場的工作人員鬨堂大笑,才把他驚醒,大家都說:‘哈!你上了導演的當了。’這場戲只拍了一遍就過了,再拍就找不到那種感覺了。”

對於這場“吻戲”,攝像單聯國還回憶了一個有趣的細節:“拍吻戲的時候,事先還進行了清場,但是有一個記者偷偷留了下來,看到這個情節的時候就想拿相機拍下來,還是照明組的一位工作人員手疾眼快,拿起反光板,一擋,說:‘不許拍,防擴散!’當時大家都笑了,但是張瑜卻非常感動,晚上買了一大堆水果,來感謝照明組的同志們。”

82分鐘換了43套衣服

電影廬山戀上映後引起了巨大轟動,很多好奇的觀眾,都在問著同一個問題,影片中的那些漂亮衣服都是在哪做的?電影中周筠每一次出場都精心裝扮,一套套青春靚麗的洋裝走馬燈似的出現在觀眾面前。82分鐘的電影,一共出現了43套衣服。上世紀80年代的中國,質樸的國人日常無非是藍、灰色的單調服裝,眼前這五彩繽紛的各式衣服,讓無數中國人開了眼界。

當時劇組認為內地的服裝不夠洋氣,這些衣服大部分是劇組特意從香港買的。好看是好看,穿上這些讓人曲線畢露的衣服,卻讓張瑜非常難為情,她常常不敢挺直了身板,導演很不高興,甚至直言:“本來個兒就不高,還蜷著。”說到這,張瑜笑著回憶,“就是怕挺起來更有線條。當時真是很保守,馬路上,男男女女拉拉手啊,都會覺得害羞。以前就是穿藍色,穿著這些衣服讓我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女人,這麼穿真漂亮。”

雖然突破了當時的傳統觀念,電影《廬山戀》的審查還比較順利。現任中國電影集團公司副總的史東明,當年參與了《廬山戀》的審片工作。史東明說:“1980年剛剛改革開放不久,電影局還沒有一個固定的審查影片的組織,也沒有明確的審查標準,都是按照當時領導講話的精神和對文藝方針的理解來審。我記得審查《廬山戀》的時候,是在北京東城區禮士衚衕129號的電影局放映廳,審片的有20多個人,有電影局的局長、業務處室的人員和一些專家。”

“ 《廬山戀》過的比較順利,個別鏡頭做了修改,主要是大家覺得這個片子比較清新,雖然有吻戲,但是很清純。導演自己也比較注意,沒有太突破尺度。之前像《天雲山傳奇》也是說愛情的、《生活的顫音》也有了接吻的意圖,所以這方面並沒有過多限制。”

而對於《廬山戀》的審查時間,史東明表示:“當時的情況(1980年左右)全國每年的電影有50部左右,1/3的片子審片當天就能通過,比如像《喜盈門》。如果是敏感題材、傷痕文學什麼的,一般在一週到10天之內給出一個意見去修改。有拖得比較長的,像廣西廠的《一個和八個》,因為它比較超前,引起了很大爭議。《廬山戀》應該是介乎於兩者之間,沒有當天通過,也沒有一週那麼長。”

對於愛情的表達,《廬山戀》還是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電影把男女愛情和愛國之情,嫁接在一起,為戀愛找到了合適的土壤,這也是電影審查順利通過的一個重要因素。

即便如此,這段愛情還是遭到了批判。電影上映後最嚴重的指責說,“兩人四處遊玩,談情說愛,這種用享樂來美化生活的辦法,將給我國青年帶來消極影響。”儘管爭論很多,《廬山戀》還是以90多萬張觀眾選票獲得第四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影片獎,張瑜獲得最佳女演員獎,選票達100多萬張。有的領導卻認為,《廬山戀》思想性這麼差,影片中換那麼多服裝,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這個投票有問題!

“其實劇組的主創們曾經討論過,也曾經懷疑過,但是後來還是決定,既然要邁出這一步就邁大一點。因為周筠這個角色是有特殊性的,她的表演和服裝都是符合這個人物的。”

每個人都渴望屬於自己的戀歌

上世紀80年代初的上海,會有許多年輕人手裡拿著衣料和《大眾電影》雜誌,跑到裁縫店,讓師傅照著《廬山戀》劇照裡的服裝款式裁剪衣服。而電影中張瑜使用的快速成像相機,也成為年輕人喜愛的時髦用品。

那時國內市場根本沒有這種相機,不少人便託親戚朋友從香港、日本帶回來。張瑜成了時尚的代名詞。此後,張瑜又主演了影片《知音》、《小街》、《小金魚》等一系列影片。電影《小街》在當時引起了極大反響,片中張瑜一頭利落的短髮掀起了一陣風尚潮。很多人看了電影后,都爭相到理髮店要剪短髮,理髮師問剪什麼樣的呢?回答是,剪一個“張瑜頭”。

已成明星的張瑜免不了要與“粉絲”打交道,當年影迷的追星方式與今天有很大不同,“就是寄信,寄到上影劇團,剛開始我還親自看,後來太多了,實在看不過來了,而且我老是在外地拍戲,上影廠就請了專門的人來幫我看信。但是後來覺得,一直不和觀眾溝通也不好,就通過《大眾電影》,先後寫了一些公開信,表達了對觀眾的感謝之情。”

20世紀70年代,張瑜作為上影廠的職工,工資是每月43塊錢,大紅大紫後的她並沒有什麼特殊待遇。“拍完電影后,待遇也沒有任何變化,大概是我出國以後(1985年後),工資才加到90塊錢。心理也沒什麼變化,就是覺得非常不方便,小姑娘嘛總喜歡逛逛街啊,出去玩啊,但是出名後就不能去了,很不方便。出門一定會帶個墨鏡,冬天的話帶個口罩,大帽子,穿個軍大衣,這是必備的一套衣服,為了讓大家看不出來是誰。”張瑜口中的明星裝備,在今天的演藝圈依然盛行。

1985年,面對自己在國內如日中天的人氣,張瑜卻選擇了揹負巨大的經濟壓力出國深造,對於這個多數人都不理解的決定,她自己卻顯得那麼釋然:“拍完《廬山戀》後,很多導演遇到這樣的角色就想起了我,我不斷地重複一樣的角色,時間一長就有一種疲勞感,但是想要演其他有點深度的角色,就憑我這點知識,是絕對不可以的,所以決定出國深造。”

在張瑜的眼中,出國留學本就是對自己演藝生涯的一個提升,不是放棄,然而長時間的分離卻使她與丈夫之間變得陌生,再也找不到愛的感覺。1989年,兩人最終選擇了分開。

1995年,回國不久的張瑜第一次嘗試獨立製作並主演影片《太陽有耳》,影片獲得了第46屆柏林電影節銀熊獎,但由於當時電影市場的客觀因素,影片的發行很不理想。1996年,張瑜再次拍攝了電影《太陽火》,身兼製片、導演、主演數職。

影片得到了觀眾和專家的好評,這讓張瑜找回了自信,陸續又拍攝了多部影視劇,併成立了“張瑜影視文化有限公司”。至今獨身的張瑜依然渴望愛情,《廬山戀》不僅是她藝術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更成為她最為“純真”的美好回憶。

“它是電影改革開放的標誌,那時候開始,大家發現生活是有色彩的,美好是可以追求的,就像壓抑中,突然窗戶被人打開,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張瑜這樣形容她心中的《廬山戀》。生在那個躁動時代的年輕人,誰的心中不渴望自己的那曲戀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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