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樓迎來新主人,但他約束不了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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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新聞週刊

外界與其期待埃斯珀約束特朗普

不如去觀察他會如何通過平衡

特朗普內閣中的鷹派力量

美國新任防長埃斯珀:

新面孔能帶來改變嗎?

文/張騰軍

發於2019.8.12總第911期《中國新聞週刊》

在長達204天的空缺後,位於波托馬克河畔的五角大樓終於迎來了新主人。7月23日,美國國會參議院以90票贊成、8票反對的表決結果通過對馬克·埃斯珀的任命。隨後,埃斯珀宣誓就任美國第27任國防部長。

在宣誓儀式上,美國總統特朗普用慣常高調誇讚新任高官的表達方式稱,沒有人能比埃斯珀幹得更好,相信其會是十分出色的國防部長。而對埃斯珀而言,這是屬於他的榮耀時刻。

“西點幫”要員

自1947年建部以來,美國國防部長就實行文官制度,現役軍人不能出任。少數獲任的退役軍人中,也多為軍隊內部位高權重的將領,遠的有五星上將喬治·馬歇爾,最近的馬蒂斯也是戰場經驗豐富的四星上將。新上任的埃斯珀儘管獲得過戰功,但最高軍銜也只到中校,與前述二者難以相提並論,就連維基百科上他的個人主頁介紹都十分簡單。可以說,埃斯珀的軍旅生涯並不顯赫,單憑這一經歷不足以執掌國防部。

但埃斯珀或許不是專才,卻是橫跨軍、政、商、學界的全能達人。1986年從西點軍校畢業後,埃斯珀進入陸軍101空降師服役,隨後趕赴中東參加第一次海灣戰爭,因作戰英勇獲銅星勳章。服役10年後,埃斯珀先後轉入陸軍國民警衛隊和預備役部隊,並於2007年退役。

埃斯珀似乎從未停止對自己職業生涯的思考與探索。早在1996年,埃斯珀便擔任鼎鼎大名的保守派智庫——傳統基金會的辦公室主任。做了兩年政策研究後,埃斯珀進入國會直接參與立法,任眾議院軍事委員會政策主任以及前國防部長、參議員哈格爾的政策顧問和立法主任。國會生涯中的出色表現,還讓埃斯珀獲得直接進入小布什政府的機會,出任助理國防部長幫辦。

此後,埃斯珀告別政府職位,廣泛試水私營部門,先後擔任航空業協會、全球知識產權中心和美國商會的高級領導職務,並在2010年成為美國第二大國防承包商——雷神公司負責政府關係的副總裁,在2017年出任陸軍部長前,埃斯珀一直是國會山備受認可的說客。

如此跨界的經歷不僅使埃斯珀練就與各類人群打交道的經驗和能力,更重要的是,廣泛積累的人脈能夠在其需要的時候派上用場。儘管與軍工企業的聯繫引發外界對埃斯珀能否秉公辦事的質疑,但埃斯珀似乎並未打算與雷神公司切割,而在華盛頓的精心經營使其得以高票通過陸軍部長的任命聽證。

當然,從陸軍部長升至國防部長的關鍵一步,還有西點軍校同學的助力。據稱,同為1986屆西點軍校同學的國務卿蓬佩奧和特朗普的親信大衛·厄班大力舉薦埃斯珀出任國防部長。西點軍校素來以培養高級軍事人才聞名,但像1986屆這麼群星璀璨的一代著實少見。而且,這樣的情形在美國並非個案,特朗普政府及軍方內部的“西點幫”目前正在悄然壯大。

據筆者不完全統計,除蓬佩奧、埃斯珀和未有現職的厄班外,同屆校友還有副國務卿布萊恩·布拉陶、國務院法律顧問烏里奇·布萊奇布爾、陸軍副參謀長約瑟夫·馬丁、陸軍國民警衛隊司令丹尼爾·霍坎森、田納西州國會眾議員馬克·格林等。其中,埃斯珀和厄班曾一同服役於陸軍101空降師,都做過國會職員且為雷神公司遊說,蓬佩奧和布拉陶曾供職於布萊奇布爾創辦的航空零配件公司,埃斯珀、蓬佩奧、布萊奇布爾和布拉陶四人還是哈佛校友,格林則是埃斯珀任陸軍部長之前的被提名人,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不僅推動埃斯珀順利入閣,還可能對特朗普政府的國防安全政策產生重要影響。

埃斯珀不僅履歷契合,有校友資源加持,看起來還是個眾人眼中的完美男人。在兩次任命聽證會上,埃斯珀均在一開頭便提及家人,尤其感謝妻子隨其四處奔波的辛勞,講到之處甚為動情,在熒幕前展現了重視家庭、懂得感恩的丈夫和父親的形象。在埃斯珀28年的婚姻裡,似乎也沒有出現什麼緋聞或不當行為。與因過往家暴事件而辭職的前任代理防長沙納漢相比,埃斯珀顯然是個更為體面合適的選擇。

大環境與小氣候

埃斯珀出生於賓夕法尼亞州西南部的尤寧敦,這個一萬人口的城市誕生了兩位國防部長,另外一位是喬治·馬歇爾將軍,也是埃斯珀心目中的英雄,據稱是他指引著埃斯珀長大後加入陸軍。

兩年前,當埃斯珀出任陸軍部長時,他可能想象過有朝一日成為五角大樓新掌門的場景,但夢想成真的速度之快或許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如果前任馬蒂斯沒有掛冠而去,如果沙納漢再堅持一陣子,那麼暫時也就沒有埃斯珀什麼事了。

埃斯珀的脫穎而出,某種程度上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首先看大環境,過去半年來,由特朗普政府中的“成年人”馬蒂斯離職而出現的權力真空,令兩黨感到十分不安。而國家安全形勢的快速變化,又讓國會議員如坐鍼氈。美國同盟體系出現的裂痕、美伊之間在戰爭邊緣的試探、美國與中俄之間的戰略博弈加劇、敘利亞局勢和阿富汗戰爭久拖難決、土耳其購置俄羅斯武器而引發的美土新矛盾,以及美國後院的委內瑞拉事態發展等,都需要冷靜應對,而不是任由特朗普及其身邊人隨心所欲。

在任命投票前,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對埃斯珀的資質與擔當大為讚賞,但最值得注意的其實是,他提到任命國防部長的需求已“尤為緊迫”。本來,同為軍工企業說客的沙納漢也是預期人選,但其突然的辭職讓國會措手不及,這成為促使國會快速、高票通過埃斯珀任命的助推器。或許,只要下一個被提名人看著不那麼討厭,他都有可能登上高位。

埃斯珀的當選,也有國防部自我調整的內在需求這個“小氣候”在起作用。2017年初,當馬蒂斯走馬上任時,許多人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對特朗普直言不諱,令美國軍隊不因特朗普而脫韁。過去的兩年裡,馬蒂斯算得上是勤勤懇懇,但其建言獻策常被特朗普無視。二人氣場不合、齟齬不斷,國防部也因此受到牽連,在部門間的權力政治爭奪中落入下風,在重要國安決策上的角色被邊緣化。僅在過去一年內,就出現了三位代理防長,這種狀況史所未有,某種程度上表明特朗普並不重視國防部。

作為新國防部長,埃斯珀所需要面對的問題還遠不止這些。首先是大量高級職位的空缺,包括一位副部長、四位助理國防部長幫辦、陸軍和空軍部長、海軍法律顧問等。人員的空缺失位,使國防部運轉出現一定程度的混亂。此外,國防部內部本就存在對自身長期積病未除的不滿聲音,認為長此以往將難以應對新時代的挑戰,尤其是“難以贏得與中俄之間的未來戰爭”。從這個角度上說,埃斯珀的出現,扮演的更多是救火隊員的角色。

從人和的方面看,埃斯珀不僅經歷豐富、十分老到,還有很多個人特質的因素。比如,他與特朗普的多位閣員交好,容易打進政府內部;性格沉穩、觀點理性,敢講真話;行事風格雷厲風行,陸軍部長任上表現突出。這些都使他成為現階段最為理想的人選,情況已不能再拖了。

如何與特朗普相處

自特朗普上臺的第一天起,美國國內一直試圖理解特朗普的行事風格,但當他們發現這種風格十分隨性甚至魯莽時,問題就變成了:如何約束特朗普,誰來約束特朗普?

在埃斯珀的任命聽證上,民主黨人多次發問:在盟友問題上與馬蒂斯還是特朗普的立場更接近?如果被要求支持違背自身價值觀的政策,會不會選擇辭職?

民主黨眾議員蒂姆·凱恩直白地表示,希望埃斯珀“展現坦誠與原則,即便在最具挑戰性的環境下,都保持獨立性”。這不是民主黨人第一次對特朗普的內閣大員如此要求了,馬蒂斯、蒂勒森、麥克馬斯特、凱利等人都曾被寄予厚望,可這些人早已離開多時。剩下的人,更像是家臣,而非謀士。新面孔能帶來改變嗎?前路尚且未知,但國會山上的不少人仍想繼續投石問路。

埃斯珀擔任國防部長的最大不確定性,在於對特朗普的影響力究竟有多大。目前並無更多的信息表明,特朗普與埃斯珀之間存在什麼樣的私交。深諳人事的埃斯珀,十分清楚馬蒂斯的前車之鑑,要做到對特朗普直言不諱並不容易。畢竟特朗普要的是忠誠度,而非苦口良藥。退一步講,即便埃斯珀敢於直諫,也未必能起到效果。因為歸根結底,特朗普才是那個最後拍板的人,而埃斯珀不是。

埃斯珀表示,任內將致力於三個方面的工作:一是通過提升準備度和現代化來發展更致命的軍事力量,以遏止戰爭威脅;二是強化同盟關係,吸引志同道合的新夥伴;三是改革國防部。除第二項外,其他兩項均與國防部本身密切相關,並不涉及約束特朗普。實際上,埃斯珀在同盟問題上也十分小心地避免批評特朗普,他表示會對特朗普闡明同盟關係的重要性,但同時也認為集體安全的成功有賴於各國承擔其應有份額。

因此,埃斯珀上任後的第一要務應是整理內務,而非約束特朗普。近期,埃斯珀可能會在國防部內開展改革,完善管理體制,開源節流,爭取儘快補足人員空缺,並著力恢復國防部的原有地位和影響力。從這個角度上說,外界與其期待埃斯珀約束特朗普,不如去觀察他會如何通過平衡特朗普內閣中的鷹派力量,如博爾頓和蓬佩奧,以間接發揮影響。內部力量的相對均衡發展,也能減少給特朗普輸送“不靠譜”建議的次數。

當然,在具體議題上,埃斯珀仍免不了需要向特朗普建言,有時還可能存在分歧。比如,埃斯珀表示,美國沒有準備、也不願與伊朗開戰,希望通過外交渠道解決問題,並認為修改版或更新版的伊核協議可以阻止伊朗發展核武。在俄羅斯問題上,埃斯珀也與特朗普有不小出入,他認為俄羅斯干預美國選舉是確鑿事實和現實威脅。在這些棘手的問題上,兩人之間可能還會有碰撞,但這種碰撞的效果還很難說。

與埃斯珀站在一起的勢力

8月3日,埃斯珀選擇亞太地區開始其防長生涯的首次外訪,目的地是澳、新、日、韓等盟國。埃斯珀大談印太地區的重要性,稱此行旨在應對與中俄之間的戰略競爭對美國國家和全球利益的威脅,還有意在亞洲部署新型陸基常規中程導彈。

在埃斯珀的軍旅生涯和職業生涯中,中國是其始終保持關注的議題。近年來,埃斯珀不厭其煩地談論來自中國和俄羅斯的威脅,其立足點是冷戰結束以來,美國雖保持軍事實力的絕對領先地位,但這種相對於中國和俄羅斯的優勢地位卻在弱化。主要原因在於,美國將過多精力投入到反恐戰爭這樣的低烈度衝突中,而與此同時,中俄正通過大規模的軍事現代化縮小與美國之間的差距。埃斯珀多次表示,未來大國戰略競爭乃至高烈度衝突才是美國面臨的最大挑戰,需早做準備。

埃斯珀代表軍方視角,看重的是更加長期的威脅。與博爾頓、納瓦羅等戰爭狂人略有不同,埃斯珀儘管主張對華戰略競爭,但並未一味鼓吹兩國交戰,在可能的情況下,他仍希望通過外交方式處理分歧。對兩軍關係而言,這並不是件壞事。但在中國議題上,埃斯珀與特朗普並無大的分歧,這就決定了,他較難對特朗普的不理智決策說不。

不過,從大趨勢來說,更有可能的是,埃斯珀與蓬佩奧等人過從甚密,在中國問題上一拍即合,從而成為遏華勢力大本營的重要成員。一個人的力量或許改變不了什麼,但可能持續加深美國內部的反華力量。埃斯珀並不足懼,與其站在一起的勢力卻需要引起重視。

中美從建交以來歷經四十年的發展至今,已經到了容不得半點誤判與偏執的時候了,埃斯珀的加入顯然對緩解緊張局勢起不到什麼積極作用。如今,特朗普政府裡的對華溫和派聲音越發微弱,示強不可避免地成為主流,這是現階段難以改變的現實。

坦率地說,無論強硬派還是溫和派,對中美關係的判斷並沒有本質區別,他們之間的分歧僅在於採取何種措施限制中國。隨著中美博弈的加劇,這種分歧將變得越發不重要。即使特朗普在2020年被選下臺,對華遏制圍堵的力量仍將十分強大,換民主黨上來也難有起色。因此,不管是埃斯珀還是其他人擔任國防部長,美國對華強硬的態勢不會改變,我們仍要面對中美戰略競爭長期化的現實。

(作者系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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