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曉曙：《理智與情感》觀感

▲《理智與情感》中的埃莉諾和布蘭登上校。

故事裡的鋼琴聲，從開頭到結尾蘊含著不同的意義。李安的這部電影最後將鋼琴這一段加進來，這在原著中是沒有的。就像小說中的故事，也是虛構的一樣，而“這在原著中是沒有的”這句話，不是虛構的，在這篇感言中也是煞風景的。實際存在的，或者已經存在的，名稱，數字，一切繁瑣的東西，都應該丟給“資料”。新時代的到來，文字還是從前的多，因此就不說是丟給“百度”這樣落了“俗套”的話。就像不同的語言一樣，也是沒法落入那種優雅的語言的。比如，簡奧斯汀筆下的小說所描繪的那個時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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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斜斜透過浮冰，映在她家的窗前，旁邊一架立式鋼琴的琴面上落了一層灰，她坐在書桌前，抿了抿手腕上的紅色繩結，空氣裡略微抖出一絲冬天特有的清香，她乜斜著眼，向窗外的田野裡望去，大概這繩結戴在手上兩年間，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吧。她轉過頭來，嘴角撅了一下，打開了“百度一下”，在電腦前，敲了幾個字，情感與理智。

互聯網，大數據，做產品，金融業，等等，這些字眼皆不適合放在這樣的文字中。有陽光，有鋼琴，有浮冰，有書桌，這些老朋友不僅存在於今天，在簡奧斯汀那個時代裡也有。這就是那種語言。我們的腦容量還不足以像從前那些，耐心與專心地處理今天這個時代所給予我們的遺產：氾濫的信息海。

那個時代沒有“朋友圈”，倒是有交際圈。現在的“朋友圈”講求“貨不對板”的套路，意思是說，發出的圖片要與說出的文字意思相反，比如拍一張帥氣漂亮的自拍照，就不能順著說帥氣漂亮，而要說相反的意思：朋友說我變胖了，寶寶表示不服。當時的“交際圈”也有“貨要對板”的套路，什麼樣的人，該出現在什麼樣的場合裡。當然，這種自古以來的交際規則一直沿用到了現在，經久不衰。

▲《理智與情感》劇照。

那個時代沒有廣場舞，倒是也有交際舞。是在那個國度，那種文化。而現在的經濟繁榮，科技發展，每個人自得其樂，有著自己的朋友圈，已經很少去想像那個時代了。

於是，“我”出現了。所以，以上沒有“我”的語言，有著“經濟”，“科技”這樣的字眼。這並不屬於簡奧斯汀那種語言。好在我回來了。我要說，我去感受，真誠地浮現出來，一切以這個主體所思所想出發，而不是躲在背後，假裝上帝視角玩各種文字遊戲。

在雨天的面前，為某種考試而建立的如冰之心被破壞了，因此也是得以成此文的動機。如果我要撰寫此文，日後也許會被某個讀者看到，就像劇院裡的觀眾一樣，他會大叫說，不不，我才不關心你什麼動機呢。快告訴我，你看完李安的《理智與情感》有怎樣的感受？

我在說，同“如冰之心”有關。而且我在嘗試解封，文學於我是一種靈魂的宣洩，在我的潛意識，不是做各種方程，而總是會創作文學。——我們不關心，我們關心的是，瑪麗安，關心的是，埃莉諾，她們姐妹一個是理智，另一個是情感，她們最終的幸福，還有穩重專一的布蘭頓上校，呆氣帥氣的愛德華，以及那個能討女人歡心的“壞男人”，威洛比。

那我只要說，去看電影好啦。譯文不建議看，因為沒有很好的譯文，孫致禮的勉強可以，武崇漢的就不行。

不不，不對，還不是那種語言。這一點也不重要。

我經常會做夢。會做很多夢。我會告訴我身邊的朋友，我又做了哪些夢，這麼多年，我一直這麼做。我的一些朋友告訴我，他們也會做夢，有些也荒誕不經，但沒有像我這般豐富。我有時被困在夢境裡走不出來，有時一連串的夢令我精疲力竭，有時我是夢境之主，可以變幻出我所期許的，可一經觸碰就立馬消逝。當夜深人靜，他們都睡了，我卻進入另一段人生。有時是這樣，第二天我不想回想，因為我知道，一旦回想，就一定能回想出來。當年弗洛伊德就是這樣來記下自己的夢，然後來解釋它。我知道，一旦我這麼做，就會繞到文學上，而這就致使我的“如冰之心”破碎，因為文學是我的本能。

夢把我的人生拉長了。有時我覺著我已經很老了。我在我的夢裡，就好像從此飛出了這個人的身體的邊界，第二天我醒來，或者有時一個意味深長的夢境過後——午睡也可，我面對著“我”這個人，不過是一個擁有著這樣的名字，身處這樣場景，有著這樣人際關係的集合體而已。

這是通天之路。也是滅絕之路。人性通往神性的絕望之路，尼采在這條路上失敗了，我說我能理解永恆輪迴，我能理解肖邦的曲子，普魯斯特躲在光線暗淡的屋子裡筆耕十五年寫就《追憶似水年華》，梵高的《向日葵》。神性就意味著人性的錯亂，對於當前人類進化的侷限性而言，還不足以承受。

因為這一切逃不過“幻覺”的定義。當我終於不能這樣時，現實就真的如排山倒海般立現面前——它一定是輕鬆但又充實，具有挑戰而又不是認知本身。

於是孩子成長為男人。他明白物質的重要性。《傲慢與偏見》中的達西，《理智與情感》中的布蘭頓上校，他們無一例外，可以向自己心愛的女人提供足夠的物質條件。而簡奧斯汀所展現的哲學是，女人要將愛情當作自己的事業，男人要把自己的事業當作愛情。

（文末給出的是我譯的《理智與偏見》中的段落）

1.In Colonel Brandon alone, of all her new acquaintance, did Elinor find a person who could in any degree claim there spect of abilities, excite the interest of friendship, or give pleasure as a companion. Willoughby was out of the question. Her admiration and regard, even her sisterly regard, was all his own; but he was a lover; his attentions were wholly Marianne’s, and a far less agreeable man might have been more generally pleasing. Colonel Brandon, unfortunately for himself, had no such encouragement to think only of Marianne, and in conversing with Elinor he found the greatest consolation for the indifference of her sister.

1.在所有新結識的人中，埃莉諾發現，只有布蘭頓上校算得上有一定的能力，可以與之交心，愉快地成為朋友。威洛比就不必說了。儘管她愛慕他，敬重他，甚至如同姐妹般敬重。但他陷入愛河之中，注意力全在瑪麗安身上，只知道向她獻殷勤。不幸的是，布蘭頓上校就沒有如此遭遇，他只能對著瑪麗安單相思，好在同埃莉諾交談，他能從中得到慰藉，來撫慰瑪麗安對他的冷漠。

2.He, meanwhile, whatever he might feel, acted with all the firmness of a collected mind, made every necessary arrangement with the utmost despatch, and calculated with exactness the time in which she might look for his return. Not a moment was lost in delay of any kind. The horses arrived, even before they were expected, and Colonel Brandon only pressing her hand with a look of solemnity, and a few words spoken too low to reach her ear, hurried into the carriage.

2.而此時，不管布蘭頓上校的感受如何，他在行為上都是雷厲風行，致使每一個必要的安排都能恰如其分，精準地計算她等他回來的時間，不放過任何可能的空檔。馬車已經到達，儘管如前所望，他也只是一臉肅容，挽起她的手，在她耳旁輕聲細語，就連忙閃身到了車廂。

3. The night was cold and stormy. The wind roared round the house, and the rain beat against the windows; but Elinor, all happiness within, regarded it not. Marianne slept through every blast; and the travellers—they had a rich reward in store, for every presentin convenience.

3.這個夜晚暴雨連綿，格外地冷。風也在咆哮，席捲了整間屋子，雨滴拍打在窗戶上；但埃莉諾心中歡喜，並不在意這些。瑪麗安也照樣安睡著。而在外趕路的人，縱使千般不便，也會得到豐碩的償還。

4.The bustle in the vestibule, as she passe dalong an inner lobby, assured her that they were already in the house. Sherushed to the drawing-room,—she entered it, —and saw only Willoughby.

4.待她穿過內廳時，廊道里喧聲四起，她確信他們已經到了。她連忙衝向客廳，待她進去時，不料卻只看到了威洛比。

5.“I was simplee nough to think, that because my faith was plighted to another, there could be no danger in my being with you; and that the consciousness of my engagement was to keep my heart as safe and sacred as my honour. I felt that I admired you,but I told myself it was only friendship; and till I began to make comparisons between yourself and Lucy, I did not know how far I was got. After that, Is uppose, I was wrong in remaining so much in Sussex, and the arguments with which I reconciled myself to the expediency of it, were no better than these:—The danger is my own; I am doing no injury to anybody but myself.”

5.我真是頭腦簡單，我總以為，我已對她許下了承諾，就可以安然同你在一起。而正是意識到了婚約，才使我感到神聖般的安全，如同我的尊嚴。我感到我已對你鍾情，卻不停欺騙我自己，這只不過是友情；直到我開始找尋你和露西之間的相同點，卻從未發現，原來我已走得那麼遠。我覺著，自那以後，我不該留在蘇塞克斯不走，我的自我妥協所編造的權宜之計，留在那裡，而這理由再好不過了——我自己搞砸的事情，不想波及到他人。

6.His regard for her, infinitely surpassing anything that Willough by ever felt or feigned, as much more warm, as more sincereor constant—which ever we are to call it—has subsisted through all the knowledgeof dear Marianne’s unhappy prepossession for that worthless young man!—and without selfishness—without encouraging a hope!—could he have seen her happy with another—Such a noble mind!—such openness, such sincerity!—no one can be deceived in him.

6.他對她的感情，絕非威洛比那般矯揉造作，而是更加熱情，更加真誠，也更加地專一。無論你怎樣稱呼。他明白瑪麗安愛的是那個混賬，但也依然一如既往地愛著她，無私地愛著，不奢求地愛著！——他甚至有可能看到她同別人地在一起啊！——如此高尚的一顆心！心胸如此廣闊，心靈如此真摯，他才不會像某人那樣，欺騙他人的感情。

7.Colonel Brandon was now as happy, as all those who best loved him, believed he deserved to be;—in Marianne he was consoled for every past affliction;—her regard and her society restored his mind to animation, and his spirits to cheerfulness; and that Marianne found her own happiness in forming his, was equally the persuasion and delight of each observing friend. Marianne could never love by halves; and her whole heart became, intime, as much devoted to her husband, as it had once been to Willoughby.

7.布蘭登上校也是眾望所歸，得到了他應得的幸福。瑪麗安撫慰著他過去的創傷，有她相偎，有她相隨，他的心田恢復了生氣，他的情緒也變得歡快起來。瑪麗安也從他的幸福中，找到了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她一心一意只愛他一個人。她的心如同最初獻給威洛比一樣，現在也完全獻給了他的丈夫。

Shy

7.20,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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