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李紈的一次酒後失言,道出了她與王熙鳳的重重矛盾

李紈 平兒 賈母 賈珠 螃蟹 襲人 紅樓書院 2019-04-07

王熙鳳在榮國府,仗著賈母的寵愛,飛揚跋扈,誰都不放在眼裡。可是有一個人,卻敢當面訓斥她,不給她面子,這個人就是賈珠的遺孀李紈。

賈珠“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推算李紈青春喪偶時節,頂多也是二十來歲。二十來歲的少婦,從此因為孀居的身份,除了侍親養子陪侍小姑們針黹誦讀的任務,已被剝奪原應承接下來的當家的權力。難得的是,她竟能如槁木死灰,一概無見無聞。

寡婦李紈的一次酒後失言,道出了她與王熙鳳的重重矛盾

賈母是賈家的老祖宗,但因年邁而將管家權交給了王夫人,王夫人又委派給王熙鳳。但是,明明王夫人的正經兒媳婦是李紈,憑什麼卻外面的侄媳婦來當家呢?表明上是因賈珠夭逝,賈府的規矩大,寡婦奶奶不管事,只宜清淨守節。實際上也是因為王夫人不喜歡剋死了兒子的李紈。

李紈雖然是正經媳婦,卻不能理事,只能眼見大房的媳婦王夫人的內侄女王熙鳳以代理之名,實際成為榮府的內當家,總理諸事務。二人年紀相當輩份相同,卻是一個風光無限,一個淒涼冷寂,李紈心裡怎能沒有想法?

三十九回螃蟹宴,王熙鳳伏侍賈母出園後,要平兒來要螃蟹家去吃。李紈笑拉住平兒不放,道:“偏不許你去!顯見得只有鳳丫頭,就不聽我的話了!”接著自做主張,要嬤嬤們送了盒子去,說她留下了平兒。接下來,作者如此敘述:

那婆子一時拿了盒子回來說:“二奶奶說,叫奶奶和姑娘們別笑話說要嘴吃。這個盒子裡,是方才舅太太那裡送來的菱粉糕和雞油卷兒,給奶奶姑娘們吃的。”又向平兒道:“說使你來你就貪住玩不去了!勸你少喝一杯兒吧。”平兒笑道:“多喝了又把我怎麼樣?”一面說,一面只管喝,又吃螃蟹。

王熙鳳怕人笑話她,又多送了點心來,只說平兒貪玩,又叫她少喝些。有趣的是,李紈說她留下平兒的話,被忽視了。當著眾人的面,平兒的反應卻是,“多喝了又把我怎麼樣?”一來一往都在開玩笑,卻微妙地呈現出主僕間權力的張力,也反映出素來的親厚。接下來,則是李紈少見的醉態:

寡婦李紈的一次酒後失言,道出了她與王熙鳳的重重矛盾

李紈攬著他笑道:“可惜這麼個好體面模樣兒,命卻平常,只落得屋裡使喚!不知道的人,誰不拿你當作奶奶太太看--”平兒一面和寶釵湘雲等吃喝,一面回頭笑道:“奶奶,別這樣只摸的我怪癢的!”李氏道:“噯喲!這硬的是什麼?”平兒道:“鑰匙。”李氏道:“什麼鑰匙?要緊梯己東西怕人偷了去?卻帶在身上。……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還要這鑰匙作什麼?”平兒笑道:“奶奶吃了酒,又拿了我來打趣著取笑兒了!”

從“攬”字與平兒笑回“別這樣只摸的我怪癢的”,都可想見李紈其時不若平日,已是醉態可掬,莫怪平兒要說“吃了酒”,又拿她打趣著取笑。而平兒身上的鑰匙,正是王熙鳳總理家務,權力的象徵。接著是眾人順著李紈的話,品評了賈母屋裡的鴛鴦和王夫人屋裡的彩霞,李紈卻又把話接回來:

李紈道:“那也罷了!”指著寶玉道:“這一個小爺,屋裡要不是襲人,你們估量著到個什麼田地!鳳丫頭就是楚霸王,也得這兩隻膀子好舉千斤鼎。他不是這丫頭,就得這麼周到了?”

平兒笑道:“先時陪了四個丫頭,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我一個孤鬼了!”

李紈道:“你倒是有造化的。鳳丫頭也是有造化的。想當初你珠大爺在日,何曾也沒兩個人?你們看我還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見他兩個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爺一沒了,趁年輕我都打發了。若有一個守得住,我倒有個膀臂……”說著滴下淚來。

寡婦李紈的一次酒後失言,道出了她與王熙鳳的重重矛盾

酒醉之人,最容易胡纏瞎攪。平日溫厚,不肯多言的李紈,在酒精的催化下,居然當面直指小叔寶玉的放縱,又將王熙鳳比做“楚霸王”,一被平兒之言觸動,還在未嫁小姑與親戚姊妹面前,提及丈夫賈珠死後,如何打發其侍妾的過往,當眾失態(真情流露)流淚。

此是除了寶玉捱打,王夫人哭賈珠,觸動李紈放聲悲哭外,唯一一次李紈在眾人面前流露喪夫之慟,為己命運悲泣的時刻。

然而,身為大嫂子,顯露出如此的脆弱,雖然表露了與在場眾人的親近,卻已超出禮教的規範。眾人的反應是,順著打發侍妾的話頭,止住李紈的悲泣,結束了宴席,一起到賈母王夫人處問安。

寡婦李紈的一次酒後失言,道出了她與王熙鳳的重重矛盾

就眾人而言,此舉是守禮的必然,禮教規範了人我距離,既殘酷地不去涉入李紈的悲傷,同時也保護地不讓她有更失態的機會。李紈在榮府中的孤立,被無言的呈現--雖然在複雜而彼此利益糾葛的大家庭,究竟而言,每個人一樣都是平兒口中的“孤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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