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駿奪110米欄冠軍,破劉翔記錄:一個冠軍是怎麼培養出來的?


謝文駿奪110米欄冠軍,破劉翔記錄:一個冠軍是怎麼培養出來的?

劉翔一家

和奧運無關,和冠軍無關,這只是一個關於一對父子的故事:父親叫劉學根,兒子叫劉翔

“我老爸啊,小時候打我打得蠻凶的。”

我曾讓劉翔回憶自己童年時對父親的記憶,這是他笑呵呵回答我的第一句話。

但在回憶很多細節之後,連劉翔自己都承認,有時候真的是“討打”。

如果用“皮大王”來形容童年的劉翔,絕不過分。面對這個曾經放學玩耍後連書包都能忘在馬路上的兒子,劉學根覺得自己最有力的“武器”,還是“打”:從最輕的敲“毛栗子”,到最重的拿掃帚柄抽屁股,老劉通過將“打”的強度分為不同等級,讓劉翔自己感受錯誤的嚴重性。也正是在“捱打”的過程中,劉翔第一次領教了老爸“打人的藝術”。

那一次,劉翔為了在小夥伴面前逞能,在小區的一堵高牆上表演“平衡木”,正好被經過的老劉看到。

“劉翔,走得不錯,先下來,爸爸有件事和你說。”看到爸爸的笑臉,劉翔驕傲地翻下牆,“爸爸,什麼事?”隨後他看到的是一張瞬間怒容滿面的臉龐,再隨後,自然是一頓“竹筍烤肉”。

說捱打時不恨爸爸,是假話。但劉翔始終很佩服老劉的一點是,每次打完,老劉總要和他講道理,告訴他這次為什麼會捱打。

“我爸爸是知青返滬,在上海自來水廠做司機,沒受過高等教育,不會說什麼大道理。”劉翔說,“但他的話都淺顯易懂,我一聽就記住了。”

比如關於“錢”。老劉一直告誡劉翔:“自己花錢不能大手大腳,但是做人一定要大方。”那時候,拿過幾次國內冠軍的劉翔已經小有名氣,隊友間相聚吃飯,老劉一直提醒劉翔:“和人家相比,你比賽拿到的獎金要多一些,大家一起吃飯,哪怕你晚到一點,哪怕你有事情最後才趕過去,一定是你來埋單。”

比如關於“儀容”。有一陣子,社會上特別流行染髮,劉翔也染了一個淡黃色的頭髮回家,被老劉幾記“頭榻”打出家門:“給我染回來!”劉翔只能再找另外一個髮廊重新染回黑色。老劉後來就對劉翔說了一句話:“記住,你是中國人,就是黃皮膚,黑頭髮!”

在劉翔的記憶裡,他18歲那年還捱過父親的一腳。那是一個午後,當時已經有了點小成績的劉翔,迷上了電腦遊戲,趁著午休的時間,溜去了網吧。從網吧回來的時候,發現老劉已經在基地門口守候多時。

當時明顯覺察出苗頭不對的劉翔,縮著脖子,推著自行車就往基地裡鑽,憤怒的老劉在後面追。未來奧運冠軍的速度並沒有幫助劉翔把自己的老爸甩開,老劉幾步追上,當著基地門衛和路人的面,在劉翔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直接把他從門外踹到門內。

那是老劉最後一次對劉翔“動武”。

一句叮囑

雅典一夜,劉翔一戰成名。冠軍凱旋,當時劉翔家所在的小區“海棠苑”張燈結綵,鑼鼓喧天,很多市民都自發聚集在一起,想看一眼回家的劉翔。

坐在車裡,望著窗外熱情的人群,21歲的劉翔有點蒙。這時候,老劉一把搭住了兒子的肩,叮囑說:“接下來,不是看你怎麼樣跨欄,而是看你怎麼樣做人了!”

平心而論,劉翔確實是按照父親的叮囑努力在做:在回上海的第一時間,他就趕到敬老院,看望師父孫海平的母親;他依舊像當初那個鄰家大男孩一樣和左鄰右舍打招呼,閒了還會請隔壁大伯一起吃一碗大排面;他儘可能地滿足所有人的簽名和合影要求,哪怕有時候,需要簽名的本子和照片可以壘到幾米高,全國各地寫來的信件每天要用麻袋來裝。

但劉翔畢竟只是一位20歲出頭的小夥子,在這種全方位關注的巨大壓力之下,他儘管對外仍保持微笑和陽光,但對內其實當時很少有人知道卻漸漸封閉起來。

知子莫若父,最先發現這個情況的,還是老劉。老劉最先是從劉翔打回家的電話覺出有些不對勁的。以前,劉翔給家人打電話,總是家長裡短,聊個不停,爸爸說完換媽媽。但雅典奧運會之後,劉翔打回家的電話越打越短,越來越簡單。有時候,老劉想和兒子聊幾句,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句:“爸,就這樣吧,我累了。”

真正的導火索,是有一次老劉陪劉翔去北京參加一次活動。在後臺,劉翔和一群明星經過走廊,兩旁的群眾演員和工作人員認出了劉翔,興奮地揮手喊他名字,有幾位還拿出了相機。

“我以為,你會昂首挺胸,微笑著和他們打招呼。沒想到,你竟然縮著個頭,用手捂面就走過去了。”在回上海後的一個週末晚飯後,老劉泡上一壺茶,說想和劉翔聊聊,然後說到了這件事。

“你不是一直教育我要低調嗎?”劉翔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根本不是低調的問題!是你沒有回報之心!”老劉忽然提高了嗓門,同時也把劉翔說得一愣。“你現在的這些聲望,到底是誰給你的?不正是這些支持你的人嗎?現在倒好,你連打個招呼都不肯?”

劉翔覺得有點委屈,想爭辯幾句,老劉根本不給他回話的機會:“我知道,你有苦衷,但我一直都要提醒你: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感恩之心,回報之心。如果一名運動員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報,我看他不會有什麼大出息!如果真是這樣,我寧可不要什麼奧運冠軍,我只要原來的那個兒子!”

老劉的那次談話,下定決心沒給自己兒子留面子。

“你嘴上說要謙虛,心裡真的謙虛了?你覺得多參加一場比賽,累了,多接受媒體幾個採訪,煩了。那以前呢?比賽比得還要多,有個媒體來採訪你,你還樂滋滋的呢!為什麼現在就覺得累了?煩了?如果你真的把自己當作一個平常人,沒把自己當奧運冠軍,有些事情,真的有那麼累,那麼煩嗎?”劉翔頓醒。

一碗米飯

在北京奧運會前,劉翔家的客廳電視機上,一直襬著一個空的可樂罐。

“為什麼要擺這個在上面?”我曾經問過這個問題。“因為很長時間看不到他了,我們看看他的照片,也好。”老劉指了指可樂罐子上印的兒子的形象。

如果說,“讓兒子能多出去闖闖”是劉學根最初培養兒子時的願望,那麼現在,他其實多希望兒子能常回家看看。但更多的時候,父子之間的聯繫,只能通過電話。而最讓老劉放不下心的,也是電話。因為兒子劉翔,總是在電話中“報喜不報憂”。

2009年初,在休斯敦完成艱苦的康復訓練之後,劉翔準備回國。在回國前的一個晚上,他給老劉打了一個電話。

“爸,明天就回來了。這次挺過來了。”

老劉至今仍記得那個電話中,劉翔輕描淡寫的語氣。關於整個康復訓練,劉翔只對老劉說過這樣一句話。

但在劉翔的電話掛上之後,劉翔團隊的保障組組長李國雄打來一個電話。

“老劉,他這次挺過來了。”

同樣的一句話,但李國雄是哽咽著說的。隨後他細細地告訴老劉,那麼多天下來,劉翔能挺過來是多麼不容易。

電話的另一頭,老劉眼眶溼潤,“這小傢伙,就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啊!”

老劉至今還記得劉翔在四年前鳥巢傷退後的第二天,他去奧運村看自己的兒子。進屋,劉翔正趴在理療床上做腳部理療,看到自己父親進來,他仰頭,是一張笑臉:“爸,你來啦!沒事的,你放心。”

隨後,劉翔把頭埋進了理療床的那個空圈中。安靜的房間裡,響起了水滴地板的聲音。

“當時我一下子就哭了。”老劉說,“因為我看到了理療床下的地板慢慢變溼了,他是在哭啊!”

如果說以前一直是老劉對劉翔諄諄教導和處處關心的話,不知從哪天起,兩人之間的關係發生了一點轉變。兒子更多關心著父親。

在倫敦奧運會之前的一個週末,老劉回家晚了,晚飯沒吃。難得回一次家的劉翔坐在客廳,看到老劉進屋,忙起身:“爸,飯沒吃?”

老劉點頭,隨即走向廚房。

劉翔幾步趕上,把老劉按到了飯桌旁。“你就坐好!”隨後,他去端來了菜,然後給老劉盛了一碗白米飯。

看著面前的這碗白米飯,老劉半天沒動筷子。“以前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下班回家,總是由他給我盛來一碗白米飯,然後一家人樂呵呵地開始吃飯。”老劉事後回憶。也就是那一刻,老劉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從沒有過的想法:“想回到從前。”

一個心願

2012年8月8日晚,倫敦市郊的羅姆德小鎮,我和劉學根坐在他住所外的露天長椅上。老劉點燃一根菸,仰望夜空,一語不發。

前一天,劉翔在男子110米欄預賽第一輪因傷未能完賽,賽後確診為跟腱斷裂。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劉翔給老劉撥了一個電話,但只說了一句“爸爸……”接下來就泣不成聲。

半晌,老劉幽幽吐出一句:“這一切的一切,和四年前都太像了。”

確實,這一幕幕,和四年前有太多的重合,而這種重合,更讓人心痛。而相對於四年前,老劉這次有更多的不甘,因為這四年,他是看著自己的兒子怎樣一步一步從低谷中頑強走出來,再一步一步走向巔峰,想完成屬於他自己的一個夢想。

“他那天回家衣服一脫,我一看,乖乖!這身肌肉,2006年破世界紀錄的時候都不能和現在比。”

“他在賽前訓練的所有數據都已經超越歷史最高水平,那時我想,他應該可以圓夢了。”

“以前我叮囑他回家要戴腳套理療傷處,他還會笑著說我囉嗦,但這兩個月,他一回家就自己戴好腳套,我知道他真的要拼了。”

“我來倫敦前就知道他腳又出問題了,但我每天都祈願,希望奇蹟會發生。我一直瞞著他媽媽,我想自己先扛著。”

“他傷勢一有好轉,就會給我發短信,我這一天就像樂得跟什麼一樣。但他一不發短信,我就知道又糟糕了,這一天就魂不守舍……”

那一夜,老劉像是在對我傾訴,又像是自言自語。作為一位父親,他這四年來也確實承擔得太多,需要有一個宣洩。

但所有的不甘和鬱悶,在老劉趕到醫院陪劉翔做跟腱手術的那一天,全部化為烏有。

那是一場1個多小時的手術,劉翔最終被推出了手術室。看到守候在外面的父母,實施全麻的劉翔努力動了動身子,想對父母擠出一個微笑。舌頭還沒恢復靈活,劉翔的喉嚨裡發出“嗬嗬”聲,費盡全力吐出兩個模糊的詞:“沒……事,放心……”

那一刻,60歲的劉學根不顧眾人在場,眼淚橫流。

“那一刻,哪有什麼奧運會,哪有什麼冠軍,眼前的人,就是我的兒子,其他什麼也不是!”老劉說。


從倫敦回來後,老劉隔三差五,就會開車到莘莊訓練基地,去看看自己的兒子。有時候,只是坐在床邊,陪劉翔聊聊天,或,只是就那樣坐著。

私下裡,老劉也為劉翔規劃過一些未來:“是時候去讀點書了,不要讀金融管理這些不適合他的專業,讀點心理學,哪怕是讀點歷史,真正能讓他學到東西,對他有幫助的。”

但他都沒和劉翔談過這些。現在他最希望的,是看到劉翔能夠儘快走出來。

“哪怕他說繼續要跑下去,我們也絕對支持他!這些年來,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別的都無所求,我只有一個心願:希望他健康和開心。”

這是老劉的心願,也是一位普通父親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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