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鬼故事 〡 張誠

聊齋 鬼故事 王祥 清朝 妖怪學 2017-05-24

聊齋鬼故事 〡 張誠

【原文】

豫人張氏者[1],其先齊人[2]。明末齊大亂,妻為北兵掠去[3]。張常客豫,遂家焉。娶於豫,生子訥。無何,妻卒,又娶繼室,生子誠。繼室牛氏悍,每嫉訥,奴畜之,啖以惡草具[4]。使樵,日責柴一肩;無則撻楚詬詛,不可堪。隱畜甘脆餌誠[5],使從塾師讀。誠漸長,性孝友,不忍兄劬,陰勸母。母弗聽。一日,訥入山樵,未終,值大風雨,避身巖下,雨止而日已暮。腹中大餒,遂負薪歸。母驗之少,怒不與食;飢火燒心,入室僵臥。誠自塾中來,見兄嗒然[6],問:“病乎?”曰:“餓耳。”問其故,以情告。誠愀然便去。移時,懷餅來餌兄。兄問其所自來。曰:“餘竊面倩鄰婦為之,但食勿言也。”訥食之。囑弟曰:“後勿復然,事洩累弟。且日一啖,飢當不死。”誠曰:“兄故弱,烏能多樵!”次日,食後,竊赴山,至兄樵處。兄見之,驚問:“將何作?”答曰:“將助樵採。”問:“誰之遣?”曰:“我自來耳。”兄曰:“無論弟不能樵,縱或能之,且猶不可。”於是速之歸[7]。誠不聽,以手足斷柴助兄。且雲:“明日當以斧來。”兄近止之。見其指已破,履已穿[8],悲曰:“汝不速歸,我即以斧自到死[9]!”誠乃歸。兄送之半途,方復回。樵既歸,詣塾,囑其師曰:“吾弟年幼,宜閉之。山中虎狼多。”師曰:“午前不知何往,業夏楚之[10]。”歸謂誠曰:“不聽吾言,遭笞責矣。”誠笑曰:“無之。”明日,懷斧又去。兄駭曰:“我固謂子勿來,何復爾?”誠不應,刈薪且急,汗交頤不少休。約足一束,不辭而返。師又責之,乃實告之。師嘆其賢,遂不之禁。兄屢止之,終不聽。

一日,與救人樵山中,歘有虎至。眾懼而伏。虎竟銜誠去。虎負人行緩,為訥追及。訥力斧之,中胯。虎痛狂奔,莫可尋逐,痛哭而返。眾慰解之,哭益悲。曰:“吾弟,非猶夫人之弟[11];況為我死,我何生焉!”遂以斧自刎其項。眾急救之,入肉者已寸許,血溢如湧,眩瞀殞絕[12]。眾駭,裂之衣而約之[13],群扶而歸。母哭罵曰:“汝殺吾兒,欲劙以塞責耶[14]!”訥呻雲:“母勿煩惱。弟死,我定不生!”置榻上,瘡痛不能眠,惟晝夜依壁坐哭。父恐其亦死,時就榻少哺之,牛輒詬責。訥遂不食,三日而斃。村中有巫走無常者[15],訥途遇之,緬訴曩苦[16]。因詢弟所,巫言不聞。遂反身導訥去。至一都會,見一皁衫人,自城中出。巫要遮代問之[17]。皁衫人於佩囊中檢牒審顧,男婦百餘,並無犯而張者。巫疑在他牒。皁衫人曰:“此路屬我,何得差逮。”訥不信,強巫入內城。城中新鬼、故鬼往來憧憧[18],亦有故識[19],就問,迄無知者。忽共譁言:“菩薩至[20]!”仰見雲中,有偉人,毫光徹上下,頓覺世界通明。巫賀曰:“大郎有福哉[21]菩薩幾十年一入冥司,拔諸苦惱[22],今適值之。”便捽訥跪。眾鬼囚紛紛籍籍[23],合掌齊誦慈悲救苦之聲,哄騰震地。菩薩以楊柳枝遍灑甘露,其細如塵。俄而霧收光斂,遂失所在。訥覺頸上沾露,斧處不復作痛。巫仍導與俱歸。望見里門,始別而去。訥死二日,豁然竟蘇,悉述所遇,謂誠不死。母以為撰造之誣,反詬罵之。訥負屈無以自伸,而摸創痕良瘥。自力起,拜父曰:“行將穿雲入海往尋弟,如不可見,終此身勿望返也。願父猶以兒為死。”翁引空處與泣,無敢留之。

訥乃去。每於衝衢訪弟耗[24],途中資斧斷絕,丐而行。逾年,達金陵,懸鶉百結[25],傴僂道上。偶見十餘騎過,走避道側。內一人如官長,年四十已來,健卒怒馬,騰踔前後。一少年乘小駟,屢視訥。訥以其貴公子,未敢仰視。少年停鞭少駐,忽下馬,呼曰:“非吾兄耶!”訥舉首審視,誠也。握手大痛,失聲。誠亦哭曰:“兄何漂落以至於此?”訥言其情,誠益悲。騎者並下問故,以白宮長。官命脫騎載訥[26],連轡歸諸其家[27],始詳詰之。初,虎銜誠去,不知何時置路側,臥途中經宿。適張別駕自都中來[28],過之,見其貌文,憐而撫之,漸蘇。言其里居,則相去已遠。因載與俱歸。又藥敷傷處,數日始痊。別駕無長君[29],子之。蓋適從遊矚也。誠具為兄告。言次,別駕入,訥拜謝不已。誠入內,捧帛衣出,進兄,乃置酒燕敘。別駕問:“貴族在豫,幾何丁壯?”訥曰:“無有。父少齊人,流寓於豫。”別駕曰:“僕亦齊人。貴裡何屬?”答曰:“曾聞父言,屬東昌轄[30]。”驚曰:“我同鄉也!何故遷豫?”訥曰:“明季清兵入境,掠前母去。父遭兵燹,蕩無家室。先賈於西道,往來頗捻,故止焉。”又驚問:“君家尊何名?”訥告之。別駕瞠而視[31],俯首若疑,疾趨入內。無何,太夫人出[32]。共羅拜,已,問訥曰:“汝是張炳之之耶?”曰:“然。”太夫人大哭,謂別駕曰:“此汝弟也。”訥兄弟莫能解。太夫人曰:“我適汝父三年,流離北去,身屬黑固山半年[33],生汝兄。又半年,固山死,汝兄補秩旗下遷此官[34]。今解任矣。每刻刻念鄉井,遂出籍[35],復故譜[36]。屢遣人至齊,殊無所覓耗,何知汝父西徙哉!”乃謂別駕曰:“汝以弟為子,折福死矣[37]!”別駕曰:“曩問誠,誠未嘗言齊人,想幼稚不憶耳。”乃以齒序[38]:別駕四十有一,為長;誠十六,最少;訥二十二,則伯而仲矣。別駕得兩弟,甚歡,與同臥處,盡悉離散端由,將作歸計。太夫人恐不見容。別駕曰:“能容則共之,否則析之。天下豈有無父之國?”於是鬻宅辦裝,刻日西發。

既抵裡,訥及誠先馳報父。父自訥去,妻亦尋卒;塊然一老鰥[39],形影自吊[40]。忽見訥入,暴喜,恍恍以驚[41];又睹誠,喜極,不復作言,潸潸以涕[42]。又告以別駕母子至,翁輟泣愕然,不能喜,亦不能悲,蚩蚩以立[43]。未幾,別駕入,拜已;太夫人把翁相向哭。既見婢媼廝卒,內外盈塞,坐立不知所為。誠不見

母,問之,方知已死,號嘶氣絕,食頃始蘇。別駕出資,建樓閣;延師教兩弟;馬騰於槽,人喧於室,居然大家矣。

異史氏曰:“餘聽此事至終,涕凡數墮:十餘歲童子,斧薪助兄,慨然曰: ‘王覽固再見乎[44]!’於是一墮。至虎銜誠去,不禁狂呼曰:‘天道憒憒如此[45]!’於是一墮。及兄弟猝遇,則喜而亦墮;轉增一兄,又益一悲,則為別駕墮。一門團[46],驚出不意,喜出不意,無從之涕,則為翁墮也[47]。不知後世,亦有善涕如某者乎[48]?”

據《聊齋志異》鑄雪齋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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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豫:今河南省古為豫州之地,故別稱為豫。

[2]齊:今山東泰山以北地區及膠東半島,戰國時為齊地,漢以後仍沿稱為齊。

[3]北兵:指清兵。明崇禎年間,建國於東北地區的清兵,曾五次進襲關內。崇禎十一年(1638),清兵入關攻陷河北,次年正月陷山東濟南。崇禎十五年(1642)十一月,清兵入關陷薊州、畿南,攻克山東兗州府。這兩次進襲,山東受禍最為慘烈。

[4]惡草具:粗劣的食物。《史記·陳丞相世家》:項羽遣使至漢,劉邦“為太牢具,舉進。見楚使,即佯驚曰:‘吾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復持去,更以惡草具進楚使。”具,供設,指食物。此句據《聊齋志異圖詠》本;底本及山東省博物館藏抄本均作“啖以惡草,且使樵”。

[5]甘脆:美好的食物。

[6]嗒 (tà答)然:沮喪的樣子。

[7]速:催促。

[8]履已穿:鞋已磨破。[9]剄:割頸。

[10]業夏 (jiǎ夾)楚之:已體罰了他。夏楚,同“檟楚”,古代學校用檟木,荊條製成的體罰學生的用具。《禮記·學記》:“夏楚二物,收其威也。”

[11]非猶夫人之弟:不同於別的人家的弟弟;意謂其弟甚賢。猶,若。夫,語中助詞,無義。

[12]眩瞀(mào冒)殞絕:昏死過去。眩瞀,眼花。殞,死亡。[13]約之:束裹傷口。

[14]劙 (lí離):淺割。

[15]走無常者:迷信傳說,冥間鬼使不足時,往往勾攝陽間之人代為服役。這種人稱為走無常者。人被勾攝時,忽擲跳數四,仆地而死,更生後能言冥間所歷之事。見祝允明《語怪》。

[16]緬訴:追訴。

[17]要 (yāo腰)遮:中途攔截。

[18]憧憧 (chōng-chōng沖沖):形影搖晃的樣子。

[19]故識:老相識,熟人。

[20]菩薩:梵語“菩提薩埵”的簡稱,位次於佛。詳《瞳人語》注。此指觀世音。《法華經·觀世音菩薩》:“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21]大郎:指張訥。郎,對少年男子的敬稱。

[22]苦惱:佛家語,指人生的苦難憂傷。

[23]紛紛籍籍:形容眾人紛亂喧嚷。

[24]衝衢:通向四面八方的要道。

[25]懸鶉:鵪鶉毛斑尾禿,如同破爛的衣服,因以形容衣衫襤褸。見《荀子·大略》。

[26]脫騎:此謂讓出一匹馬。二十四卷抄本作“脫驂”。

[27]連轡 (pèi沛):騎馬並行。轡,馭馬的韁繩。

[28]別駕:官名,州的佐吏。宋以來,諸州通判也尊稱別駕。[29]長君:成年的公子。長,年歲較大。

[30]東昌:府名,府治在令山東省聊城縣。

[31]膛 (chēng撐)而視:瞪目而視;形容驚呆。

[32]太夫人:老夫人。漢制,列侯之母稱太夫人。後來官紳之母,不論存亡,均稱太夫人。

[33]黑固山:黑,姓。固山,滿語音譯,為加於爵位或官職前的美稱。加於官名上的如“固山額真”。固山額真,漢語澤為“旗主”,順治十七年定漢名為“都統”。

[34]補秩:補缺。秩,官職。旗,清代滿族以旗色為標誌,建立八旗制度。初期各旗兼有軍事、行政、生產三方面的職能。後來則成為兵籍編制。

[35]出籍:指脫離旗籍。

[36]復故譜:復歸原來的宗族,即歸宗。譜,譜牒,舊時記載家族世系的家譜。

[37]折福死矣:猶言“罪過煞”。謂造孽折福太甚。死,形容極甚。[38]以齒序:按年齡排定長幼次序。齒,年歲。

[39]塊然:孤獨,伶仃。

[40]形影自吊:對影自嘆;形容孤獨無伴。吊,哀傷。

[41]恍恍 (huǎng-huǎng晃晃):精神恍惚。

[42]潸潸:淚流貌。

[43]蚩蚩:痴呆貌。

[44]王覽固再見乎:象王覽這樣的人物真地又出現了嗎?《晉書·王祥傳》載,王祥少時對繼母至孝,繼母卻虐侍他。繼母所生弟王覽每見王樣被打,就痛哭勸阻其母,並幫助王祥完成繼母刁難的苦役。繼母每欲毒害王祥,王覽則先嚐賜給王祥的食物。終於保全了王祥。這裡以王覽比張誠。固,的確。見,同“現”。

[45]憒憒:胡塗,昏聵。

[46]團(luán巒):團聚。

[47]墮:據二十四卷抄本補。

[48]某:指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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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明朝末年,天下大亂。山東張某的妻子被北方兵抓走了,而張本人經常客居河南。妻子被抓走以後,張某便在河南娶妻安了家。不久,他們有了個兒子,名字叫張訥。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幾年,第二個妻子病死了。於是,張某又娶牛氏做繼室,並和牛氏生了個兒子,取名張誠。牛氏性情凶悍,她總是嫉恨張訥,把他當奴僕看待。叫他吃最差的飯菜,卻要他每天砍一擔柴。張訥完不成任務就要遭她鞭打或責罵,簡直叫人難以忍受。對自己的孩子張誠,她百般疼愛,總是把好吃的東西悄悄地給他吃,還送他到私塾讀書。張誠一天天長大了。他為人厚道,不忍心看著哥哥辛苦,常常私下裡勸母親不要那樣對待哥哥,母親不聽。

有一天,張訥照例上山砍柴,但一擔柴沒砍夠,忽然風雨大作,他只好跑到岩石下躲雨。等到雨停時,天色已晚,而且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他只得揹著先砍的那點柴走回家。繼母一看他的柴不夠,很生氣,便不給他飯吃。張訥餓得揪心,便進房躺在床上。張誠從私塾放學回來,見哥哥神色不好,便問他是不是病了,哥哥說是太餓了。張誠問哥哥是什麼緣故,張訥便把沒打夠柴被繼母停食的事說了一遍。張誠聽了以後很難過地走了。過了一會兒,他懷揣著炊餅回來了,並拿出炊餅給哥哥吃。哥哥問他炊餅是從哪裡來的,他說:"我從家裡偷了些麵粉,請鄰居家的婦女烙的。你只管吃,不要說出去。"飢餓的哥哥大口大口地把餅吃了。哥哥吃完餅叮囑弟弟:"你不要再這樣做了,要是被發現,會連累你的。何況一天吃一頓飯,不會餓死人的。"弟弟說:"你的身體本來就單薄,怎麼能每天砍那麼多柴呢?"第二天,吃過早飯後,張誠便偷偷地進了山,來到哥哥打柴的地方。哥哥看見他,大吃一驚。問他來幹什麼,他說幫哥哥砍柴。哥哥又問誰讓來的,他說是自己來的。張訥一聽,很著急,他對弟弟說:"不要說你不會砍柴,就是你會砍,這樣也不行。"他催弟弟趕快回去,弟弟不聽,並用手和腳折斷樹枝幫助哥哥,他一邊做,一邊說:"明天我要帶把斧子來。"哥哥上前去阻止他,發現他手指已被劃破,鞋子也被紮了孔。於是難過地說:"你要是不馬上回去,我就用斧子砍死自己。"張誠這才回家。張訥送他走了一半路程,才返回山上繼續打柴。砍柴回家後,他又跑到私塾對老師說:"我弟弟年紀小,請老師嚴加管教,不要讓他出門,因為山中有不少老虎豺狼。"老師說:"不知道今天中午前他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已責問過他。"張訥回來後對弟弟說:"不聽我的話,挨老師打了吧?"張誠笑著說:"沒有的事。"第二天,張誠帶把斧頭又上山去打柴。哥哥看見他又來了,生氣地說:"我已經說過叫你不要來,你怎麼又來了?"張誠默不做聲,只是一個勁地砍柴,累得滿頭大汗,他也不休息。砍滿一擔柴後,他不跟哥哥打招呼就下山了。老師知道後又要責打他,這時,他才向老師講了實話。老師認為他很懂事,便不再禁止他幫哥哥打柴。哥哥怎麼勸他,他都不聽。想不到,悲劇終於發生了。

聊齋鬼故事 〡 張誠

有一天,張誠和幾個人上山打柴。突然,來了只老虎。幾個同伴都嚇得趴在地上不敢動,老虎跑過來把張誠給叼走了。老虎嘴裡叼著個人,走起路來自然要比平常慢,結果,老虎沒走多遠,就被緊追不捨的張訥追上了。張訥舉起斧頭用力砍去,一斧砍中了老虎的後腿。老虎受傷以後狂奔而去,張訥拚命追,卻怎麼也追不上。張訥眼見弟弟被老虎所害,痛哭不已。他對安慰他的人說:"我的弟弟與別人的弟弟不同,何況他是為我而死。他死了,我還活著幹什麼呀!"說著就用斧頭砍自己的脖子。大家急忙阻止,但為時已晚,斧子已在脖子上砍進一寸深的刀口,鮮血奔湧,眼看著就不行了。同伴趕緊搶救,把他的傷口包紮起來,然後扶他回家。他繼母知道後,又哭又罵,她叫喊著說:"你把我的兒子殺死了,想砍自己的頸子來搪塞嗎?"張訥呻吟著說:"母親您不必煩惱。弟弟死了,我一定不會再活下去的。"他躺在床上,疼痛難忍,夜裡也睡不著,只是整日整夜靠著牆哭泣。他父親擔心他這樣下去會死,便經常到他的床前喂點東西給他吃,牛氏知道後又罵個不休。這樣一來,張訥索性滴水不進,沒過三天就病死了。村子裡有個巫師,能化到陰間去。張訥在去陰間的路上碰巧遇見了他,並向他講述在陽世所遭受的苦難。張訥向巫師打聽弟弟的消息,巫師說沒聽說他弟弟到陰間來過。接著,巫師迴轉身,把張訥帶到陰間的一個都會。他們看見一個身穿黑衣衫的人,正從城裡走出來。巫師趕緊攔住他詢問張誠的情況,那人從挎包裡拿出名冊一一查看,名冊上有上百人的姓名,但其中並沒有一個姓張的。巫師懷疑張誠的名字會不會在別的名冊上,那人說:"這一帶都歸我管,不會有錯的。"但張訥還是不相信,他強拉著巫師進城。城裡新鬼、老鬼熙熙攘攘,其中也有熟人,向他們打聽,都說沒見過張誠。正在這時,忽然一陣騷動,有人嚷叫:"菩薩來了!"抬頭看空中,只見雲氣中有個巨人,輝光四射,彷彿把整個地獄世界都照得亮堂堂。巫師慶賀張訥說:"大哥真有福氣啊,菩薩幾十年才到地府一次,替眾生解脫一切苦惱,你有幸趕上了。"說著,便拉張訥下跪。地府裡的鬼囚都雙手合十,一起唸誦:"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祈頌之聲一片喧鬧。只見菩薩用楊柳枝條蘸著甘露灑在鬼囚們身上。一會兒霧收光滅,菩薩不見了。張訥覺得脖子上沾了幾滴甘露,傷口已不再疼痛。巫師又領著他往回走,一直把他送到家門口。死去的張訥過了兩天又神奇地復活了。甦醒以後,他將自己在陰曹地府裡的經歷詳細講了一遍,並說弟弟張誠肯定沒有死。繼母認為這是他編造的鬼話,照舊責罵他。張訥滿腹冤屈,無人可以訴說。他摸摸傷口,發現已經完全癒合,於是,他掙扎著起了床,向父親告別。他說:"我要去找弟弟,就是上天入海,也要把他找回來。如果找不回來,我也就不回家了,您就只當我已經死了。"父親捨不得他走,但又不敢挽留他。張訥離開家以後,便四處查找弟弟的下落。身上帶的一點盤纏花光了,就沿路乞討。一年後,他來到金陵。這時的張訥衣衫襤褸,形容憔悴。

有一天,他弓著腰緩慢地在路上行走時,偶然看見有十幾個人騎著馬衝過來,他趕緊跑到路邊躲避。騎馬的人中,有一個像是當官的,年紀大約四十來歲。有一個騎著馬駒的少年,不停地打量站在路邊的張訥。張訥以為他是富貴人家的少爺,不敢抬頭看他。那少年停住馬,盯著他看,然後翻身下馬,喊道:"這不是哥哥嗎?"張訥這才抬頭,一看,原來竟是弟弟張誠。兄弟在異鄉相見,又悲又喜。弟弟問:"哥哥怎麼淪落到這兒來了?"張訥便把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講給弟弟聽,弟弟聽了更加傷心。那個當官的知道張訥是張誠的兄長後,便命令騰出一匹馬給張訥騎。張訥隨弟弟一同來到那個官員的家。

原來,老虎把張誠叼走後,因腿部受傷,便不得不把他丟棄了。被老虎咬傷的張誠在野地裡過了一夜。第二天,一位姓張的官員從京城返回家的途中,發現躺在地上的張誠,見他相貌斯文,便把他扶起身。張誠終於慢慢地甦醒了。這時,他才意識到,這裡離自己的家相當遙遠,一時根本回不去。憐惜他的張官員於是將他帶回自己的家,並給他敷藥治傷。張官員沒有兒子,就認他作兒子。這一天,他們正好到郊外遊玩,碰巧相遇了。

巧事還不止這一樁。當張誠兄弟在張官員家的酒席上同張官員話家常時,張官員說他也是山東東昌人,跟這兩兄弟是同鄉。張訥說起前母被清兵搶走了,父親為逃兵亂,便到河南做買賣,後來就在那兒成了家。張官員問他父親叫什麼,張訥說父親叫張炳之。一聽到這個名字,張官員像有什麼心事,他馬上進裡屋把老母親叫出來了。張母得知張訥兄弟是張炳之的兒子,頓時大哭起來。她對張官員說:"他們兄弟倆是你的親弟弟。"張訥兄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聽張母細說端詳:原來,張母嫁給張炳之後,沒過幾年就遭兵亂。她被清兵帶到北方,當時她已有身孕,半年後生下一個男孩,就是現在的張官員。張母因為思家心切,後來脫離了旗籍,恢復原來的籍貫。她多次派人到山東打聽消息,但都沒有如願。兄弟邂逅相逢,自然高興不已。張母對張官員說:"你把弟弟認作兒子,太折福了。"張官員解釋說:"我當時問過誠弟,他沒說原籍是山東人。"於是,兄弟幾個按年齡大小排序:張官員四十一歲,為長兄;張誠十六歲,為老小;張訥二十二歲,為老張氏三兄弟沉浸在團聚的喜悅之中。過了幾天,他們商量回家團圓的事。張官員把房子賣了,打點好行裝,便帶著母親和兩個弟弟返回河南。到了家門口,張訥和張誠跑去告訴父親。原來,張訥出走後不久,他的繼母就去世了,家中只剩下父親一人形影相隨。父親看見張訥回來了,高興萬分,又看見張誠也回來了,更是歡喜至極,老淚縱橫。兩個兒子告訴他張官員母子的事,他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喜,也不知道悲,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兒。一會兒,張官員母子進來,張母拉著他的手,兩人相對而哭。這時,張官員帶的僕人也都進了屋。張誠聽說生母去世,號啕痛哭一場。一家聚聚散散,散散又聚。全家人團圓之後,張官員拿出銀子,建樓房亭閣,又請老師教兩個弟弟。張家從此人歡馬叫,成為一個大家族。


——(本文圖片來源網絡)

——小編:香寶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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