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鹿角山換魂'

戀愛 秦莊襄王 驚池文化 2019-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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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弗起

銅鈴沉悶的聲音,一聲一聲拔開雲霧在鹿角山上傳響。木屋內,阿音已經奄奄一息,身邊的粗布小童,還在費勁地將藥喂到她嘴裡,只是喂進去的還沒有流出來的多。

1

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吹進了很多雪粒子。鹿角山上一下雪,就要下整整一個月,阿音也病了一個月。她知道自己不行了,恍惚中,她聽到嗚咽的風聲中夾了一聲輕嘆。

有人敲響了門,小童跑去開門時,阿音的眼睛亮了幾分。雪是白的,那人從頭到腳也是白的,明明是一張玉容般的臉,卻是一頭銀絲,他牽著一頭白色的駱駝,並沒走進屋裡,只是站在屋外看著阿音。

阿音嘴張了張,她有太多想問的,可她已經沒時間再問出口,可少年卻似已看透了她的眼睛,他望著阿音黯淡下去的眼睛道:“我會帶你走。

撐在床板上的手去了最後一絲力氣,阿音是笑著去的。

那隻手垂落下去的同時,一個白色的影子自阿音的身上起來,少年拿出一隻木葫蘆,那影子木呆呆地過來,一點一點地被木葫蘆吸了進去。

門關上時,裡面傳來一陣好大的哭聲。

“雪快停了,浮雲。”少年安撫著有些躁動的白駝,白駝將頭低下,四肢跪下,少年騎在白駝上,如一陣飛煙,消失在茫茫雪景的鹿角山。

2

這世上,奇貨可居說得便是千峰閣。江湖中甚至傳言,這裡多的是有價無貨之物,更有能治活死人的靈藥。

雖千峰閣處在高聳入雲的泠山,一年才開一次閣門,但名聲太響終究是件壞事。

三月前,千峰閣迎進了位貴客,當今太子朱儀,重金求購能醫活死人的靈藥。千峰閣主沒說有也沒說沒有,只是讓太子將那具屍體送來,看過再說。

那是個極美的女子,置在冰棺之中,雖雙眸緊閉毫無生氣,但嬌脣卻豔如紅血。

千峰閣主難掩激動,並不為著這女子太子妃的身份,而是因為她身上的祕密。人死魂消,她卻能保留一縷未去之魂

千峰閣主承諾,三月後會還太子一個完好的太子妃。

那日少年正在屋中梳理著白駝身上的幾根雜毛,突見阿音闖了進來。

少年才是千峰閣真正的主人,所謂的千峰閣主是阿音的父親。

3

少年的父親逝去前,曾傳授了少年一門江湖中聞風色變的異術,名為換魂術,這事,少年跟阿音說過,但聽她要與太子妃換魂,少年卻是怔愣了一下。

太子妃體內雖殘留一魂,但魂息過弱,確是只有換魂術才能救活她。但少年更知阿音的父親答應太子是假,他真正想的是得到太子妃身上的那一縷魂,去救活阿音的孃親。

少年聽著阿音說要以命換命,的確換魂就是丟命的過程。那日阿音在臺階上哭暈過去,少年看了良久答應了下來。

阿音從初生起,見到的孃親就是那具冰冷的空殼,即使少年曾勸過她,所謂的換魂術不過是個障眼法,活過來的根本就已經不是她的孃親,但阿音固執地堅信,即使是個替代品但只要是孃親的身體,那就是她的娘。

少年幫著阿音,將那縷魂魄送入阿音孃親的體內,看著阿音抱著活過來的人,又哭又笑。他轉身走前,又回望了眼,明明是一派和睦之象,可他總覺自己做了一件錯事。

這般過了近一月,突有一日,阿音失蹤了,只留給了少年三個字——鹿角山

4

鹿角山離千峰閣千里之遠,是阿音父母定下的誓言之地,亦是阿音來世間之地。

那是段悽美的愛情——

一個侍衛喜歡上富家小姐,兩人暗結連理,被一路追殺,逃至鹿角山。不想小姐已懷有身孕,又逢鹿角山的雪天,落下了病根,生下阿音後就去了。

阿音父親不肯面對事實,甚至已經癲狂,在他聽說了千峰閣的傳言後,便帶著阿音和冰封著阿音孃親的棺槨上了千峰閣。

這些年,阿音的父親一直在找契合的靈魂。

5

木葫蘆撞擊著阿音的魂魄,她茫然地睜著眼,看著四周的黑暗,直到一縷亮光從葫蘆嘴裡照射進來。

阿音飄出木葫蘆,她看到太子妃的嘴脣已經發紫,但她還是那麼美,比她見過的一切景色都美。

她看向少年,那是她埋在心中最大的祕密——阿音愛了少年十年,可十年來的相伴,他們卻越來越生疏。明明少時還能一同坐於院中,她逗著雀兒他吹著玉笛,他在樹下溫書她放著風箏……可自少年的父親死後,少年便日日地沉默了下去。

因為少年的孃親和父親都死於同一種病,他們這一族人生來血液就帶了毒,這毒會令人的髮色漸漸變白,等滿頭銀絲時便離死不遠。

少年如今已二十有二,他不知自己還能活幾年。所以他給不起阿音任何承諾,因為註定等著他和阿音的愛,是通向死亡。

少年父親逝世前,曾將換魂術教給少年,就是希望等真到了那個時候,少年能換一種方式活下來。

可少年根本就沒打算這麼做,因為靠那種方式活下來的他,根本就不是他。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能讓死了的人重新活過來的辦法,不過是人心作崇,自欺欺人。

所以他不懂,不懂太子和阿音的父親,為何一定要固執地去救活太子妃和阿音的孃親。說是為了愛,可只剩一具皮囊,靈魂早已不是自己愛的人,那往後相伴,他們還能分得清自己愛的是誰嗎?

6

少年取來法鏡,照在阿音身上,阿音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難受卻叫不出聲,直到她掐在手臂上的痛有了實感。

阿音發現太子妃坐了起來,不,是她在太子妃體內,坐了起來。

朱儀來得極為準時,手上還搭著弓箭,屋外早被將士包圍。而另一邊,阿音的父親拉著阿音的孃親,看著少年牽著太子妃出來,交給朱儀。

他看著太子妃,太子妃也在看著他,不,應該說是他的女兒阿音在看著他。換魂之事的真相,他知道一清二楚,甚至說這整件事,都是他有意無意引著阿音去做的。

那個雪夜,他抱著小小的阿音跪在地上,看著婉容的手撫著阿音的臉,一遍一遍地念著讓他要照顧好阿音,等她長大了,就給她找個好人家風光地嫁出去,可惜她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他一直對她說,一定會等到的。這些年,他固執地想復活她,就是想讓她看到阿音的出嫁。

他知道阿音喜歡少年,可少年身上的病,不僅會害了他自己,也會害了阿音。

所以,為了阿音的幸福,也為了能讓婉容看到阿音出嫁,他告訴阿音,太子妃體內那一魂可以救活她的孃親。

不過,太子是未來的儲君,千峰閣在江湖上名聲再大,也大不過權勢。要是救不回太子妃,整個千峰閣都會在江湖上消失。

他看著太子牽著阿音的手,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轉回頭深深望著身邊的人:“婉容,你看到了吧。阿音她出嫁了,她一定會幸福的。”

少年站在窗旁,泠山是不下雪的,可卻有風像刮來雪粒子,直往他臉上吹。

剛才阿音走前,他在太子牽住阿音時,就關了門,可他還是感覺到阿音輕輕地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攪亂了他自認為硬如玄鐵的心絃。

阿音希望等到了少年要走的那一日,少年能真正來帶她走,是兩個人一起走。

7

三年後的京城,繁盛如煙,人流如梭,少年來時是趴在他的白駝上,蕩在這人流之中,一聲一聲的銅鈴沉悶地響著,如同少年送給自己的輓歌。

他預感到,應該就是今天了,可惜還不到下雪的時候,如果下了雪,人就算走向地獄,存留在世上的痕跡也會被雪掩蓋得乾乾淨淨。

先皇已經去了一年,太子早已經登基做了皇上。

少年聽到人群中有人提起當年太子妃明明已經病死,又復活的事。說真是天大的福氣,如果沒活過來,又怎能當上皇后娘娘,又怎能得皇上恩愛不移。

皇宮中,喧譁過後便陷入了極大的靜寂。

鳳鸞宮內,十八顆夜明珠照得宮內亮如白晝,阿音倚在軟榻上,纖手撫過瓶中的紅梅。

這紅梅是今早皇上讓人送來,當時還掛著冰粒子。

阿音不喜歡梅花,她喜歡的是蓮花,可她住的這個身體的主人喜歡;阿音從不吃杏仁粥,第一次她就吐了出來,可這三年來,杏仁粥從來沒有斷過;阿音不通音律,可總有人說她是恃才傲物……

8

三年來,阿音已經漸漸分不清喜歡的是誰,喜歡過的又是誰?朱儀對她無疑是寵愛的,寵愛地快捧在了手心裡,就連當了皇上後,每日批完奏摺都會來她這,今日也不例外。

她聽到宮女請安的聲音,自軟榻上起身,聽著門開,屈身行了半禮。

朱儀將阿音扶起,照例噓寒問暖了番,卻不像往常那般,牽著阿音走至床前,只是將阿音又拉近了幾分。

阿音又聽到了極輕的嘆息聲,她下意識望向窗外,可什麼也沒有,阿音的心口突然像被一把極細的匕首一下子劃了一道。痛,但已經沒有當時離開泠山時的那種痛不欲生。

朱儀順著她往窗外看去,臉上極快地閃過一抹驚詫。

阿音的破綻太多,聰明如朱儀又怎會沒有分毫察覺。

“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我知道你不是她。”

阿音垂下眸:“我的姓跟了我孃親的,父親不願提及孃親的姓,所以父親只喚我阿音。可他一直都是連名帶姓地喚我,也只有他一個人,會記得我完整的名字叫林雲音。”

朱儀直覺道:“他現在已經來了,你想跟他走。是嗎?林雲音。”手中執著的茶杯,險些掉落在地。

不是疑問,像是認定了似的。

夜明珠便是有這不好,太過亮眼,以至阿音一下子就看進了那雙如墨的眸裡,也自然看清了那眸底藏著的一絲惶恐。

阿音不明,他在害怕,可怕的是什麼?

9

烏雲遮月,鳳彎宮外,少年隱在一顆樹後,輕撫著白駝,在聽到那一聲“林雲音”後,嘴角勾起一抹笑,“浮雲,你聽。她等到了能陪她一生的人,可惜今日沒有下雪,不然我們就能走得乾乾淨淨。”

世間之情,情有萬種,相濡以沫是情,相忘江湖也是情,愛之深恨之切是情,一個成全是情,一個相伴是情。感情本就是捉摸不透,存在於虛虛實實之間,這三年的相伴,阿音和太子如若不是一個“情”字,又如何能三年如一日地演出這完美的恩愛戲。雖如今阿音還想不明白,朱儀也未看清自己的心,可他們之間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讓他們一直相守下去。

但少年卻是要走了。

這一晚,風聲雜著沉悶的銅鈴聲漸漸遠去。

【作者簡介】

白弗起,自由設計師,不切實際地想化身劍客,

於冰峰萬刃中領略人生。

作亂一世,恣意放肆。

驚池文化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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