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往事」身為縣長被免 他卻在異鄉大放光彩 為可口可樂正名
作者：九江火板兒，九江人，關注九江歷史文化時事。歡迎關注，歡迎轉載。
● 他為可口可樂“正名”
以前我們單位有個同事，喜歡學（江西九江）江對面的湖北黃梅話，學的惟妙惟肖，經常逗的大家笑到肚子痛。他經常學的有幾句話，類似於“昨夜搭糞船過江，一個浪打過來，一褲襠水”之類，其中，最經典的是一個我們身邊最常見的飲料——可口可樂。用黃梅話說可口可樂音調一直向下，說起來土味十足。
後來我尋思著，用九江話說可口可樂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尾音卻是往上的，像極了英文的COCA-COLA。
九江話的可口可樂就是英文原版直翻？這事得問百年前的一個九江人——蔣彝（1903年5月19日－1977年10月26日）。
話說在1927年，在上海多了一種飲料——“蝌蝌啃蠟'"。
蝌蝌啃蠟，這四個字放在一起看著就讓人渾身不舒服，更別提喝進嘴裡。名字還不是這種飲料最古怪的地方。它棕褐色的液體、甜中帶苦的味道，以及打開瓶蓋後充盈的氣泡，讓不少人感覺到既好奇又有趣。古怪的味道，加上古怪的名字，這種飲料的銷售情況自然很差。於是，在第二年，這家飲料公司公開登報，用350英鎊的獎金懸賞徵求譯名。
此時，身在英國的一個九江人蔣彝看到報紙後，想了一晚上給飲料取了個名——可口可樂。這個好聽又好記的名字從此便固定了下來。
當然，這個說法到現在還存疑，是不是他起的名字還有著爭議。
但不爭的事實是，九江人蔣彝以畫家、詩人、作家、書法家的身份，在西方世界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被譽為“中國文化的國際使者”。
怎麼形容這個人呢？他的書在歐美很暢銷，多本畫記多次再版；由於他對中西文化交流所作出的貢獻，受到西方人的尊敬，在英國被選為英國皇家藝術學會會員；收入五十年代英國編纂的《世界名人辭典》；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先後獲美國赫復斯大學、長島大學、香港大學、澳大利亞堪培拉國立大學頒贈的榮譽博士學位；被選為美國科學院藝術學院院士。雖然蔣彝在國際上很有名，但國內知道他的並不多；作為畫家、詩人、作家、書法家的專業水平，國內學界認可的也不多。但是“中國文化的國際使者”這個身份，卻不容置疑。
● 九江縣縣長不做也罷
蔣彝1903年出生在九江，家境富裕，先讀私塾後讀學校，1922年，考入當時著名的東南大學（今南京大學前身）。畢業後教了一段時間的書，後投筆從戎，參加了北伐軍白崇禧的部隊。之後在1928年到1931年先後擔任蕪湖、當塗、九江縣的縣長。
蔣彝的仕途和為人頗有些陶淵明的味道：在任九江縣縣長期間，他懷著救國救民的壯志，力行改革。曾擬定整頓社會秩序，實行禁菸、禁賭、禁娼；改革賦稅、重新丈量土地等改革草案。時任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輝接到這份報告，認為是“異想天開”，不予採納，並給他取了一個外號“瘋狂的青年”、“超時代的年青人”。
1932年，美國德士古石油公司在九江非法賄買土地，欲建煉油廠，相關申請經蔣彝屬下呈交，請求批准。蔣彝知屬下收了錢，便哄騙說：我要看地契，否則沒法批。德士古公司果然將地契交來，蔣彝當場撕碎。德士古公司無奈，通過美國外交部施壓，致江西省主席熊式輝大怒，找蔣彝來訓斥，蔣彝與其發生衝突，掛冠而去。
他的一系列縣政改革措施遭到縣府和省府官員的冷落和反對，又因為得罪地方豪強和洋人而被革職。
● 異域新生
1933年，30歲的蔣彝去英國倫敦大學經濟學院學習。之後他起了個筆名"啞行者"，並寫了一本有關中國藝術書籍的《中國眼光》，幫助西方人瞭解中國的繪畫藝術，沒想到書籍就著當時的中國藝術展覽銷量不錯，這也讓他初露鋒芒。後來他轉到遊記文學，獨特的文筆加上東方風格的插畫，使得書籍《湖區畫記》銷路極佳，之後他一路周遊世界，撰寫並出版了20多部英文作品（其中14本英語遊記，包括倫敦、北英約克郡、牛津、愛丁堡紐約、都柏林、巴黎、波士頓、舊金山、日本等），本本暢銷。
蔣彝的書淺顯易懂，可是又明顯帶有東方的思考方式，英國著名的藝術評論家赫伯特·裡德曾經高度讚揚蔣彝，稱他的作品幫助西方人瞭解了東方，並認識了自己。
這其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他的自傳《兒時瑣憶》（《A CHINESE CHILDHOOD》）,這簡直就是一本百年前九江的“老電影”，活生生的將百年前九江展示在世人面前。站在同一片土地之上，百年前的九江卻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世界。蔣彝曾經在九江的城牆上散步，在甘棠湖泛舟，在能仁寺登塔......讀起來十分有趣。
接下來節選了《兒時瑣憶》中一部分有關九江經典座標的文字，和大家分享：
甘棠湖
由江城南門外有個甘棠湖。小湖甚美，湖上築長堤一道，在堤岸上三分之一處，又建有一座石拱橋。據說長堤已有千年歷史，當時看來，恰似自然形成。堤上綠草如茵，岸邊柳樹成行。在通往鄉村的小路上，有一座風格別緻的寺廟，四周有大樹環繞。
甘棠湖不算很大，但湖中可泛舟二三十隻，首尾不相見。此湖由兩部分組成：四周有屋宇、湖水經橋下流人長江的一部分叫做"外湖"；群山環繞的一部分叫做"裡湖"。外湖比裡湖熱鬧，船多人也多。白天，烈日當頭，人們或柳陰垂釣，或湖心戲水。岸邊的浣紗女，如在畫中。那有節奏的搗衣聲，悠揚清脆，如歌如詩。從早春到晚秋時節，甘棠湖便成了九江人的遊樂場所。值得慶幸的是，那時還沒有摩托發動的遊艇。父親喜歡在甘棠湖泛舟。他和廟裡的和尚很熟，有時便在廟裡借宿。父親也喜歡望月，他常坐在小廟前的柳樹下，邀和尚飲酒賞月。
鎖江樓與能仁寺
後逢中秋節，九江人有登塔的習慣，不知出自何典。中國其他各地，也過中秋節，爭但沒有登塔的習俗。寶塔來源於印度。據史書記載，中國有塔，始於公元三世紀。九江有寶塔兩座，不知建於何時。塔型古樸，可能是多年以前建造的。
兩座塔中一座，位於長江之濱，離開九江城約一英里。對於循長江而上的船舶說來，這座塔成了到達九江的明顯標誌。我從南京或上海的大學放假回家，這塔彷彿在江邊向我招手。頭一天，我在船上就看到了它的身影，當它呈現在眼前時，我的心情頓時變得輕鬆起來。這塔，名叫鎖江樓。實際上，鎖江樓是塔附近的建築物，樓與塔的所在地，江面很窄。傳說在公元二世紀時，吳與魏交兵，江面下佈置了鐵鏈，用來阻擋魏國戰船的來犯。這樣一來，江面便被鎖住了。鎖江樓遺址離城區較遠，我很少去過。這座樓很小，年久失修，十分破舊。只有一位道士住在裡面，平時不對公眾開放。我偶爾與幾位中學同學到那裡去遊覽，觀賞那壯麗的江景和城牆。
九江的第二座塔，名叫能仁寺塔，位於九江市內。能仁寺是一座佛教寺廟，每逢中秋節，這座寺廟便對外開放。這天是農曆八月十五日，桂花盛開，枝頭覆蓋滿黃花。節前，農家就到市裡來賣桂花，各家各戶也爭相以桂花點綴，將桂花插入"祭紅"瓷瓶，黃花綠葉，相得益彰，香味十分濃郁。節日裡，姑娘們都頭插桂花，穿上新衣服，下午一點吃罷午飯，便有足夠的時間去登臨寶塔了。
我記得有一次，叔叔帶著我們幾個年輕人去逛能仁寺。到達廟前，只見數以百計的觀眾進進出出，好不熱鬧。在大雄寶殿前面，一群孩子圍觀一個小池子。池上有一道小石橋，四周是低矮的花牆。池水裡滿是龜和魚，孩子們倚著圍牆，向池子裡拋食物。我想擠進去，但叔叔勸我們先去參觀大雄寶殿。
那時，我不懂什麼叫佛教，但是像我那般年幼，也不禁因那肅穆莊嚴的佛像與其弟子的虔誠姿態而動容，印象非常深刻。它們並不令人生畏，而是表露出慈祥的微笑。佛像的衣飾修長而輕盈。殿內的觀眾不敢喧譁，莫不令人肅然起敬。我們在殿堂轉悠了近一個小時，然後從旁門走向寶塔。塔基已圍了一圈人；有幾個人已經登上了寶塔。此塔七級，每層都有人，最高一層只見有一人在上面。寶塔呈八角形，每隻角的簷邊上懸掛著一隻鈴鐸，登塔的觀眾們總想用竹竿去敲打。在喧嚷的人聲中，叮噹的鈴鐸聲，聽來非常悅耳。這時，叔叔對我們說，可以上去了，但年齡太小的不要去。幸運的是，我的年齡剛剛夠，所以我就上去了。第一層也有一尊巨大的佛像，頭頂頂著藻井。兩側有供觀眾上下的樓梯間，由於年久失修，已破爛不堪。每層樓上的欄杆都沒有扶手。叔叔不讓我們直到迴廊上去，以免出事。我很快登上第四層，我探頭從窗櫺與欄杆望去，看到塔下有一大群人，也俯瞰了九江城的大部分。直到今天，我還能體會到那時的感受，在那黑咕隆咚、搖搖晃晃的樓梯間裡爬上爬下，連頭都轉暈了，真是夠受的!
琵琶亭
白居易的生活時代，在李白之後，蘇東坡之前。白居易的《琵琶行》，是一首膾炙人口的長詩，寫的是他在潯陽江頭送客時，聽到一位女人在鄰近的船隻上彈琵琶之聲，引起的詩情與感觸。當時，他是九江的司馬，兼管其他幾個縣。詩篇記述了一位淪為商人妻妾的婦女的不幸遭遇。當她年輕貌美時，"五陵年少爭纏頭"，而在年長色衰時，"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重利輕別離，使她落個"去來江口守空船"的下場與淒涼晚景。此景此情引起了詩人的感慨。當年是皇帝身邊的近臣，而現在卻遠辭帝京，謫居潯陽。整個詩篇的情調是感傷的。如今雖事隔千年，九江人還能指點出詩人和商人婦會見的地點潯陽江頭。可惜多年來，這個地點已被火車站所取代。據文獻記載，詩人死後不久，人們為紀念他，在江岸送客的附近，蓋了一個亭子，命名為"琵琶亭"。這已經是一個多年以前的事了。當我在九江地方政府任職時，曾聘請了一批工人，將古亭油飾一新。我的官銜不能同白居易相比，但是我的朋友們總喜歡用"江州司馬"來稱呼我，因為這個名稱比現代的官銜雅緻。
胭脂山與龜山
雖說是個小城，城裡卻有兩座並排的小山：一座是祖父常去遛鳥的胭脂山，一座是以形狀得名的龜山。胭脂山頂有一座涼亭，亭裡有石桌石凳，龜山上就搭了一個木臺。一段城牆便沿著山坡爬行著。晨昏之間，站立山頭，便可眺望大江上下，帆影點點。尤其是在清晨，大小船隻在江上揚帆來去，江水映著朝陽，這"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圖景便長久地刻印在我的記憶中。
九江古城牆
在我到南京上大學以前，的確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能與九江媲美。中國有句老話："兒不嫌母醜。"從感情上講，我相信人人都有鄉土之戀。這座城市在辛亥革命前是什麼樣子，我是說不上來的，只記得長輩們常說，除了江岸的部分蓋了一些洋房外，九江作為對外開放的口岸以後，基本保持原有風貌。舊城四周築有城牆。在城牆上漫步，曾消磨過我許多時光。我從城上眺望，全城房屋櫛比，庭院歷歷在目，城外則江流無際，南山屏立，這是多麼令人神往的美景啊!可惜在一九二三年之際，九江的城牆被當做無用之物拆掉了。而今我只能在夢境之中領略舊地重遊的歡樂!
也許連蔣彝自己也沒想到，他1933年離開祖國，之後22年英國，22年美國，直到1975年才回到祖國，和家人團聚。1977年，他在北京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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