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宏觀調控會導致世界金融危機?

金融 中國人民銀行 經濟 投資 日本 月顏如玉 2018-12-02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中國的宏觀經濟呈現明顯的週期性,這種週期性更多的是由宏觀調控帶來的,也就是過熱—調控—過冷—刺激這個循環圈。實際上,中國的宏觀經濟政策,從內在上,具有強烈的一致性和延續性,從道理上來說,這是說的通的。

中國的宏觀調控會導致世界金融危機?

因為中國的管理者們,大體上主要有三部分:一是從基層起家,一步一步走上來;二就是國有企業出身,也是從普通員工逐漸成長起來;三是從智囊機構出身,通過自己的理論水平來實現政治理想。

無論哪種出身,在他們中青年的時候,或是參與國家經濟政策的制訂,或是經濟政策的執行者,在他們走上領導崗位的時候,制定相應的經濟政策,就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所以政策上的延續性得以保留。

今天,我們就從中長週期的視界,來回顧一下四十年來的三次大型宏觀調控,巧合的是,這三次宏觀調控,都與中國最密切經濟體的危機在時間上高度關聯。

第一次是88年代前後的宏觀調控,對應的是日本失去的二十年;

第二次是94年前後開始的宏觀調控,對應的是亞洲金融危機;

第三次是04年前後開始的宏觀調控,對應的是美國金融危機。

第一次宏觀調控:

1978年,被認為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元年,這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第一次思想解放--全國範圍內的“真理標準大討論”,另一件是12月18日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這兩件事,從思想上和組織上為改革開放做好了準備,鄧小平正式主導中國的進程。在兩件事中間,10月份,鄧小平出國訪問,第一站就是日本。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恩怨如麻。事實上,在新中國經濟史上,有兩個國家對中國的技術轉讓和援助需要讓人銘記,一個是蘇聯,一個是日本。建國初期的蘇聯技術轉讓(156工程),讓一窮二白的新中國初步建立了工業體系,而1980年代的日本,則幫助中國初步進入了現代化。

日本對外開發援助(即ODA計劃),始於1979年日本首相大華正芳訪華,在其後的近三十年裡,累計為中國提供無息或低息貸款3.2萬億日元(約300億美元),從投資企業、培育人才、轉讓技術等無所不包,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是日本最大的受援國,中國的外來援助中有60%以上來自日本。對於這一事實,中日兩國均保持罕見的低調。

1980年代的中國,積鬱多年的經濟發展動力一下激活,整個中國的經濟增長都非常快速,1984年的南方談話,更是強力催化劑,將投資和發展推到了頂峰.這一年,GDP增長達到了15.2%,1985年固定資產投資增速達到了38.8%。

中國的宏觀調控會導致世界金融危機?

當然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物價也失控了。中國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產生過“價格雙軌制”這一特殊的價格管理制度。所謂雙軌,是指同一產品計劃內部分實行國家定價,計劃外部分實行市場調節價的制度,其特點是同時存在體制內和體制外兩種價格體制。

價格雙軌制,使中國產生了第一批制度套利的“倒爺”,他們利用自己體制內的資源和內外不同的差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成為改革第一批暴富階層。

1988年,貨幣主義大師、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弗裡德曼訪問中國,得到高層的接見。他主張放開價格管制,用霹靂手段讓物價迅速回到市場調節的軌道當中。

3月,中央決定實施“物價闖關”,新華社認為:物價改革是一個大膽行為,要冒一定風險,但是中央有信心把這件事辦好。

事實證明,這件事沒辦好。

物價闖關開始後,全車掀起搶購狂潮,通貨膨脹再次快速升溫。

中國的宏觀調控會導致世界金融危機?

物價闖關的失敗,是改革開放以來最大的一次經濟失控,10月份,第一次大型宏觀調控降臨。

自此以後,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的宏觀調控形成一種相對固定的模式,就是在經濟過熱的情況下,從財政和貨幣政策上進行雙緊縮,並且加之行政力量的配合,打擊民營經濟的標杆人物。

從財政政策上,在1989年財政部長王丙乾的兩會工作報告上,他說,1989年國家預算安排的主要原則是:堅決實行緊縮的財政政策,抑制資金需求,壓縮財政支出,控制財政赤字。實行緊縮的財政政策,是治理經濟環境、整頓經濟秩序的重要內容,實質上是一次財政分配結構的調整。在調整中,必須有取有舍,有保有壓,區別對待,並且各方面都要過緊日子。

而從貨幣政策上,1988年,人民銀行兩次提高存貸款利率,開辦保值儲蓄,提高存款準備金率。在控制貸款方面,主要是減少中央銀行對專業銀行的貸款、嚴控貸款規模、對企業融資實施計劃管制。

而對民營的整治,首先是打擊偷稅漏稅開始。8月,國家稅務局下發《整頓城鄉個體工商戶稅收秩序的通告》,要求工商戶20天內自查並如實報告,以江蘇為例,一個月就補交稅金5179萬。

而作為這一輪打擊民營經濟的祭旗者,就是著名的“傻子瓜子”年廣久。

宏觀調控的直接結果就是,經濟從過熱一下子就冷卻下來。我們隔壁的日本,也開始了漫長的衰落。

實際上,日本的問題從1987年就開始。由於日本實行多年的寬鬆貨幣政策,使得金融資產與房地產積累了巨大的泡沫,日本政府決定主動去槓桿,減緩銀行貸款,控制貨幣供應量,在這種情況下,日本債券市場第一時間作出迴應。

1987年9月,日本債券期貨市場有大量的投機多頭頭寸無法平倉,債券市場崩盤。由於美國國債市場高度依賴來自日本的買盤,但是日本從買方變成賣方,同時造成美國國債的崩潰,由於美聯儲加息造成無風險收益率的快速上行,美國股票市場岌岌可危。

美國股票市場1982年8月道指從769點啟動,到1986年12月29日達到1930點,累積漲幅150%,年化漲幅23.28%,這是1960年以來美國最大的一次牛市。

我們當下所處的新一輪美股大牛,2009年3月份見底後截至2017年底,累積漲幅283%,年化回報率16.46%。

1987年10月19日,道·瓊斯指數暴跌508.32點,跌幅達22.62%,超過了1929年10月29日紐約股市暴跌的紀錄,市場蒸發金額達5000億美元。

離奇的是,這一輪崩盤日本獨善其身。實際上,日本也出現恐慌性賣盤,股份跌停(是的,日本也有跌停),成交量微弱。

但是,但是,但是!日本財政金融業主管機構—大藏省,打了幾個電話,賣盤奇蹟消失,買盤大量湧入,市場收復跌幅。

美國和日本股票市場的不同,顯示出了行政的力量

以至於金融大鱷索羅斯感嘆:股票市場崩盤能否無限期避免,是當代金融最吸引人的問題之一,如果他們(日本)能成功,則在歷史上成為創舉,這標誌著新時代來臨。

顯然,新時代沒來,來的是漫長的黑暗。

中國和日本幾乎在90年同時進入衰退,但是國運這東西,實在難以捉摸。日本從此進入了失去的二十年,而中國,更像是前進中的一個小插曲,在前方等待我們的,是星辰大海。

第二輪宏觀調控:

這一輪經濟過熱,始於1992年。90年代的中國,有一個大的國際背景,就是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這對當時中國的衝擊很大。在高層看來,應該把把反和平演變和改革開放並行為整個中國的兩大任務,當時的改革可以說處在一種停滯的狀態。

局面從上海開始打破,1991年春節第一天,上海解放日報就發表了震驚全國的《做改革開放的“帶頭羊”》的評論文章(當年是農曆羊年)。這篇評論以犀利的語言衝破壓抑,以極大的激情去歌唱改革、鼓動改革,“何以解憂,唯有改革”,就是本文貫徹始終的中心思想。隨後,該報一鼓作氣又接連發表《改革開放要有新思路》、《擴大開放的意識要更強些》、《改革開放需要大批德才兼備的幹部》三篇文章,形成掀動新一輪改革開放的系列評論,解放日報開啟了第二次思想解放。

1992年,東方風來滿眼春,對改革一錘定音。在此驅動下,固定資產投資迅速升溫,1992年,1993年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分別為44.43%和61.78%。通脹的魔爪兩次侵襲,1993年,1994年CPI分別是14.7%和24.1%,長達50個月的宏觀調控開始了。

中國的宏觀調控會導致世界金融危機?
中國的宏觀調控會導致世界金融危機?

這一輪宏觀調控有一個主角,就是朱鎔基。1991年,從上海調至中央擔任國務院副總理,他免去李貴鮮的人行行長職務,親自擔任中國人民銀行行長,鐵腕對抗通脹。與此同時,他做了兩件意義深遠的事:匯率改革和分稅制。

1993年中國將人民幣匯率貶值33%,使得中國商品一下子在國際市場更便宜了,中國製造開始遠征,而人民幣的“提前貶值”,在四年後的亞洲金融危機中,是人民幣能夠堅挺的直接原因。

當年的中國政府,還面臨這樣一種尷尬的情境,中央財政收入佔全國財政收入的比重僅為31.6%,中央財政的收支必須依靠地方財政的收入上繳才能平衡。

在全國財政會議上,國務院領導說:“在現行體制下,中央財政十分困難,現在不改革,中央財政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如果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到不了2000年(中央財政)就會垮臺!”

由於中央財政收入嚴重不足,從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初,甚至發生過兩次中央財政向地方財政“借錢”並且借而不還的事。中央財政的被動局面,使中央政府調控能力迅速弱化,沒有充分的財力保證,宏觀調控政策基本是一句空話。

於是,分稅制出臺。

分稅制之後,中央財政收入佔全國財政收入的55%,中央把財權高度集中,為宏觀調控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這一輪宏觀調控,多了更多市場性的手段,從1993年下半年到1996年,財政貨幣政策再次採取“雙緊”配合。

從財政政策上,抑制總需求,削減基建投資,削減行政費用;

從貨幣政策上,提高存貸款利率和國債利率,以人民銀行的名義全國督查銀行業貸款。

這一輪給宏觀調控祭旗的,是長城機電的沈太福。

而這一輪的調控時間跨度長達50個月,直接造成的就是GDP增速從1993年-1997年連續五年的下行。

然後,亞洲金融危機爆發。

1997年,索羅斯的量子基金為首的對衝基金,大肆拋售泰銖,泰國央行動用50億美元外匯儲備和200億美元貸款干預外匯市場,仍然不能阻止泰銖的潰敗,7月2日,泰國宣佈放棄固定匯率制,實行浮動匯率制,一天之內,泰銖跌了20%。在泰銖波動的影響下,菲律賓比索、印度尼西亞盾、馬來西亞林吉特、港幣、韓元相繼成為國際炒家的攻擊對象。

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就是現任那位93歲的馬來西亞總理)大罵索羅斯是魔鬼,但是仍然不能改變危機深化的態勢。1997年下半年日本的一系列銀行和證券公司相繼破產,日元匯率從1997年6月底的115日元兌1美元跌至1998年4月初的133日元兌1美元;5、6月間,日元匯率一路下跌,一度接近150日元兌1美元的關口。

這次危機直接改變了亞洲的經濟和政治生態,東南亞諸國陷入了長期混亂與衰退,政治也進入了高度不穩定的時期。

剛剛回歸的香港,在中央政府的力挺下,頂住了國際金融炒家空前的拋售壓力,毅然全數買進,獨立支撐托盤,最終挽救了股市,有力地捍衛了港元與美元掛鉤的聯繫匯率制度,保障了香港經濟安全與穩定。

在這次危機中的中國,保衛香港,堅持人民幣不貶值,用實際行動捍衛了大國的尊嚴。

第三輪宏觀調控:

無論如何,你必須承認,1998年-2008年,是中國發展的黃金十年。在這十年裡,經濟增長相對溫和,通脹相對可控,所以這一輪的宏觀調控,呈現的是行業性調控,主要集中在鋼鐵、水泥、電解鋁和房地產等重資產行業,所以這一輪過熱,更多的是體現在固定資產投資過熱上。

後來逐漸演變成通脹,又採取了全面的宏觀調控,只是這一輪宏觀調控,我們交了最貴的學費。

中國的宏觀調控會導致世界金融危機?
中國的宏觀調控會導致世界金融危機?

2003年,鋼鐵產業投資增速達到96%,水泥行業投資增速達到121.9%,電解鋁行業投資增速達到92.9%,行業性的投資過熱已經成為決策層注意的問題。

2003年、2004年,國務院分別下發文件,要求各地嚴控鋼鐵水泥電解鋁的投資,並要求銀行控制房地產貸款。

這一輪,給宏觀調控祭旗的,是鐵本鋼鐵的戴國芳。

儘管從口徑上,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均是穩健,但是從實際效果來看,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呈現雙緊的格局。

貨幣政策的緊縮最先到來,從2003年9月開始,中國人民銀行8次提高金融機構存款準備金率,從6%一直提升到17.5%,存貸款基準利率也相應提高,央行6次加息。

財政政策上,推出縮減長期國債規模,縮減中央赤字等措施。

在進行貨幣和財政雙緊縮的同時,中國資本市場迎來了史上最大一波牛市,上證綜指從998點一路狂飆到6124點,這個點位,至今未能打破。

與股市一起飆升的,還有通脹。CPI從2006年的0.8%一路攀升到2008年2月的8.7%。

此時,美國的房地產市場發出了危險的信號。

實際上,次貸危機2006年春季就開始發酵,當時包括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在內的金融體系決策層,都沒有完全意識到這次危機的嚴重性。直到2007年8月,次貸危機升級,導致美國第四大投行貝爾斯登和法巴銀行的貨幣基金凍結,大家才知道,也許情況比我們想的要嚴重,於是美聯儲降低貼現利率,日本央行開始進行注資,並開始了討論銀行救助計劃。

可悲的是,中國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全球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還在進行貨幣緊縮政策。2007年12月,人民銀行再次加息,2008年6月,在次貸危機已經升級為金融危機的情況下,中國人民銀行上調存款準備金率到17.5%。

運氣不總是站在我們這邊。

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宣佈破產清算,將金融危機推向高潮,並逐步演變成經濟危機。

脣亡齒寒,作為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美國開始了衰退,中國也不能獨善其身。在美國、日本推出向金融系統注資的同時,中國宣佈推出“四萬億”的財政刺激計劃,並將貨幣政策調整為寬鬆。

四萬億的代價是昂貴的,可以說至今我們仍然在他的後續影響當中。

我們經歷了三次宏觀調控,在時間上也對應著三次金融危機,其中的內在聯繫到底有多少,這其實很難量化,但是有幾點,我們應該注意到:

1、中國的經濟體量已經超過23萬億,在這個級別體量上,無論進行調控還是刺激,其難度越來越大,效果越來越小;

2、金融危機最深刻的教訓就是重視金融週期,我們可以確定,目前已經到了金融週期頂點附近,儘管央行推出宏觀審慎政策,但是金融界對這點的重視不足;

3、從大的週期來看,美股處在歷史性的高位,這時候,任何一個X因素都有可能對美股的下跌形成助力;

4、中國金融系統高度不穩定,中小型金融機構過多,在風險來臨之際,能否有充足的風險抵禦能力,仍然是一個問題;

5、社會融資增速下行成定局的情況下,一定要控制住房地產價格,否則萬劫不復。

如果說2016年開始的供給側改革算是宏觀調控的話,我只能感到不寒而慄。

希望這次不要對應金融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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