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程軼，中學教師。致力於研究學校教育、家庭教育，期待用自己的教育思想和理念去影響更多的人。嘗試用文字種植生活，可以說文字即是生活本身。在收穫個人感悟的同時，如若可以啟迪眾人，那將是最大的幸運和幸福！著有《教育碎思與寫意生活》。微信公眾號：點燃心靈的火花。 微信公眾號二維碼：
病中碎思
文/程軼
唉！因為鼻炎，準確說是上頜竇炎，我捱了一小刀，住了一週的院。
生病的滋味不好受，住院的滋味更不好受。暫時離開校園，接觸到更多的人和事，也是病痛中的安慰。聊記幾筆，以防忘卻。
最美L護士長
前前後後一直是L護士長在幫忙。
說起鼻炎，已經有很長的歷史了；說起手術，去年醫生就建議我做。我沒當回事，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五一”前的一個上午，L護士長幫我聯繫了最好的醫生主任做檢查，拍了鼻竇CT，我因為還要趕回學校上課，就由L護士長幫我拿片子、找醫生。L護士長幫我開了住院票，告訴我因為主任要出差，手術等“五一”後再做。
L護士長還告訴我：“手術要全麻。”我對全麻沒有概念，就輕描淡寫地說：“哦！”她然後說：“你需要人伺候！”我很驚訝：“我還需要人伺候啊？我自己不行嗎？我不能自由行動了嗎？”
“五一”後上班，我先上了兩節課。然後向學校逐級請了假，然後找班長安排班級事務，找課代表安排學科事務。下午去辦住院手續。
護士站的值班護士問我：“病人呢？”我說：“我就是病人啊。”“住院票呢？”“住院票一會就送過來。”
然後是稱體重，量體溫，寫病歷，很繁瑣的樣子，但一會就辦好了。一個護士帶我熟悉病房環境。入住五人間的病房。
喬醫生說主任週五晚上才能出差回來，手術定在週六上午，中間有什麼事就找她。
我每晚向喬醫生請假回家去住，上午來醫院做一些必要的檢查。
週五的時候，上午有術前談話，而且喬醫生說要和家屬談，於是老孟和我一起去醫院。L護士長送來一些住院必需品，告訴我不要害怕，就是一個小手術。
週六上午第二臺手術就是我。一早我們就趕到醫院病房。麻醉師是老孟的朋友，他過來說讓我放心，他會全程陪著我。
一個護士過來，讓我轉到了兩人間的病房。
九點半，我被從病房接到手術準備室，打上點滴。然後被推往手術室。這時來了一個護士模樣的年輕姑娘，對我說：“L護士長給我說了，你不要害怕，手術沒有任何風險。”進入手術室，幾個年輕的醫生給我做各種準備。我聽他們交談說：“這是我們的VIP病員。”我仰躺在手術檯上，心裡還是有點緊張。後來好像聽到一個醫生給主任說準備好了。麻醉師親切地衝我笑笑說：“給你打一支睡覺的藥。”我說：“好！”
話音未落，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中聽到有人說“醒了”，然後有人讓我抬胳膊，有人問我叫什麼名字。然後他們就把我送回病房。我似乎看到走廊裡的顯示屏上的時間是十二點十分。
手術很順利。第三天我就感覺很好了。醫生說可以出院了。
出院手續也是L護士長幫忙辦的。而且，濟南市醫保報銷程序繁雜，真是有勞她了，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你的氣質就是老師
住院第二天，右邊的鄰床準備手術，要轉到觀察室，緊接著轉來了一個小姑娘。小姑娘很虛弱的樣子，她的爸爸媽媽忙進忙出地轉移行李。通過交談，得知她昨天做的手術，在觀察室呆了一天一夜，轉到這個病房來。我想起辦住院手續時，護士交代過，手術後要在觀察室停留二十四小時，熟悉環境的時候，護士帶我看過，裡面大約有七八個床位。看來，住院期間，至少要搬兩次“家”呀。
小姑娘的媽媽問我是做什麼工作的，我告訴她我是中學教師。她說：“我猜著你就是老師。你的氣質就是老師！” 她又問我是不是教語文課，我說是。她很滿意自己的判斷。
於是我們的攀談就多了起來。他們是東營人，小姑娘讀高二了，文科生，在班裡名列前茅。和我的學生一樣。不禁又多了幾分親切感。
想起和喬醫生一起完成病歷後，喬醫生打印一份請假條，讓我簽名，並註明返回時間。我非常認真地書寫，秀一秀“帥氣”的字（不夠謙虛哈）。她問我是教師嗎，我說是，她說一看你就是個教師。
是什麼透露了我是一個教師？書卷氣嗎？
我想起恩師馬老師對我的褒揚：“天生就是一個當老師的料！”那是我大學畢業不久，分到母校任教，按照學校安排，新教師都要上一堂“彙報課”。當時全體校領導和語文組的同仁都要聽評課。我整個中學時代（包括初中和高中）都是在這裡度過的，他們中很多是我的“親老師”（直接任教過的老師）啊，壓力之大，可想而知。前輩譚老師是全縣語文界的泰斗，他說了很多讚賞的話，我現在記不清了，其中一個詞我至今牢記：“遊刃有餘。”然後就是馬老師慢慢悠悠說出的這句話。
我至今感謝所有老師們對我的幫助和認可，更感謝前輩譚老師和恩師馬老師。
愧對他們的是，我始終認為中學教師是辛苦的，我試圖逃離過，我成功了，又失敗了。
我曾經向朋友們戲言，我不適合做中學教師，尤其不適合做中學語文教師。我的教學風格是沉穩，從容。當然，年輕的時候，也曾激情澎湃過。
然而，不做中學語文教師，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想起美國亨利·亞當斯說過：“教師追求的是永恆。他的影響也將永無止境。”我也想起東營的那個可愛的小姑娘，當我坐在病床上拿著書認真閱讀的時候，她也拿出歷史講義斜躺著專心背誦。我相信她一定是受了我的影響。
課代表雨辰同學告訴我說，她要學中文。我問她為什麼要學中文，她說：“受你影響啊！”我問她想要從事什麼職業，她說：“像程老師一樣，當個中學語文教師呀！”我表示反對，她委屈道：“你這不是給我潑冷水嗎？”
不是潑冷水！我真心希望我的學生比我更有出息。
學會接受愛
我理想的手術時間其實不是週六。我希望是週三或週四，週末就可以出院。因為週末兒子要回家來，我不希望兒子為我擔心。
手術時間恰恰定在了週六。我好像說過，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接受現實。所以，當朋友問我哪天手術的時候，我告訴她是週六，我說：“也好，給兒子一個孝順我的機會。”
週六一早，我和老孟就在規定的時間之前趕往醫院。八點多，老孟的同學多辭也來了。又過了一會兒，護士就讓我調換病房。我以為是到觀察室去，結果卻調換到了隔壁的兩人間病房。一定是L護士長在悄悄幫忙。老孟和多辭把我的東西轉移過來。
九點半，老孟和多辭跟隨工作人員送我去手術室。然後就是兩個多小時的手術和甦醒時間。
現在我才體會到了全麻的威力。回到病房以後，我又被全副武裝上了，監測儀持續不斷地在工作，點滴也持續不斷地在注入。我平躺在病床上，意識慢慢清醒，但基本上不能動，好像也動不了。我記得醫生說過，六個小時之後才可以下床。
我聽到老孟打電話告訴兒子來醫院的乘車路線。
兒子坐在床邊，抱抱我，又親親我。見我狀態尚可，就坐到旁邊看書，我繼續閉目養神。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我想去洗手間，但願望並不強烈。從前一天晚上八點到現在，按照醫生要求，我就不吃不喝了，體內基本上是空的。再加上監測儀和點滴的拖累，還有醫生的叮囑，我不能去洗手間。想起醫生交代在家裡練習在床上解決這個事情，我也沒有練習，我當時就想，我能堅持到自己下床。
六點半時，點滴打完了。監測儀還在工作。我問護士我可以去洗手間嗎。護士建議我在床上、最起碼在床邊解決。我說我還是去洗手間吧。護士擔心我會暈倒。我說我認為自己還可以。護士說“你認為”不行，還是注意一點好。她見我執意如此，就幫我撤掉監測儀。
老孟和兒子一左一右架著我去洗手間。兒子把我送進來就走到外面去。兒子長大了，懂事了，真好。
扶我躺在床上，兒子悄悄對我說，生病有時也挺好的。這小子，他一定是看到我和爸爸的關係更融洽了。我曾經形容我和老孟之間的關係是“一路爭吵一路相愛”，我感覺我忍受了他很多，現在想來，其實他也忍受了我很多。但有兩點我們是心照不宣的：我們都珍視我們的婚姻，認為婚姻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而且我們都懂得適時互相退讓、妥協。只要學會了這兩點，家庭生活就會和諧很多，美好很多。
莫里在患病以後有很多體會，他最大的體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學會如何施愛於人，並去接受愛。”雖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但很多道理不必非要等到最後才去懂。及早懂得，會提升我們的幸福指數。
很多人認為“施愛於人”難，但有時仔細想想，“接受愛”似乎更難。尤其是父母對於子女。
教育的最高境界
調換好了病房，護士告訴我九點半左右有工作人員來接我去手術室。
我換上病號服。瘦不勝衣，病號服寬寬大大的。
為打發時間，我坐在床上看書。這時，來了六七個人來探視。我認識其中兩個，是老孟的朋友們。
他們讚歎說：“程老師還在看書啊！”我解釋說等待的時間實在無聊。
那幾個我沒見過的朋友說：“經常聽孟老師談起您，今天可見到真人了。年輕漂亮！”
我被誇得不好意思，自嘲道：“穿上病號服，很像個病人了。”
聊了一會兒，知道他們還是我的“粉絲”呢，讀過我的拙著，還關注我的微信公眾號。
關於教育的最高境界，眾說紛紜。我以為，教育的最高境界就是有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致力於學校教育、家庭教育，關注孩子們的身心健康發展，促進孩子們成人、成才。
在做教育的過程中，我們不僅有教師同仁們的精誠合作，還有家長朋友們的攜手共進。
這些優秀的家長朋友們，對於孩子的教育，他們有強烈的參與意識，有將孩子培養成人、成才的願望和信心。他們有責任心，懂得家庭教育規律，能夠給孩子創造理想的成長環境，給予孩子科學的幫助和有效的支持。家庭教育得力了，會促使學校教育效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事實勝於雄辯，他們中的兩個孩子順利考取省實驗的推薦生就是明證，另外幾個孩子也是各有各的優勢。
因為孩子，我們結識了很多重視教育的朋友。他們有的是教師，更多的不是；他們有的深諳教育，更多的並不很懂。但他們都有一顆心繫教育的心。
讓我感動的朋友很多，尤其是龍媽和玥媽。我們曾經是老師和家長的關係，現在我已經不帶他們的孩子了，但我們依然保持著密切的聯繫。這種超越了功利的真誠交往，才真正讓人嚮往。
姜老弟以前並不做教育，但為了自己的孩子薰陶在教育的環境裡，他辦了一個可以稱得上規模的教育機構。從賺錢的角度講，教育機構確實不少收入，但和他之前的事業比，還遠遠不如。但是，他說，“我就是要和做教育的人在一起，讓孩子從小就耳濡目染”，他還引用了一句名言，“教育是一場修行，理解，方能慈悲”。這是我見過的最有教育情懷的一個機構，他立志把它做成“親情家園，成長樂園，給每粒種子開花的權力。”
如果每一個教育者都有教育情懷，如果每一個家長都心繫教育，我們的孩子們一定會成長得更好，更健康。這是學校的幸事，是家庭的幸事，是整個社會的幸事。
做箇中學教師挺好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理想是做一個大學老師。當年考研出來的目的就在於此。我家大哥是山東大學的教授，我倒不奢望成為教授，我遠沒有這個實力，但是，更現實的是，從目前看，能夠做個普通大學的教師也絕無可能了。
大哥經常說，做箇中學教師挺好的。
慢慢地，我自己也覺得，做箇中學教師挺好的。
“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要緊處常常只有幾步，特別是當人年輕的時候。”這是一個著名作家說的。我想，中學階段更是人生的“要緊處”，作為中學教師，能夠陪伴年輕的生命成長，幫助他們有所作為，是真正的大愛，所謂的“桃李滿天下”，也是幸福的一種極致了。
置身學校，熟悉教育，也為更好地培養自己的孩子累積了經驗和智慧。
兒子是我人生中最重要、最得意的作品。
手術之後，兒子過來陪伴。不到七點，我就嘗試著下床。不到八點，我就有雅興發朋友圈了：“挨一小刀的滋味真不好受，但有一大一小兩個帥哥陪著，足以消減痛苦。”而且我還有精力回覆朋友們的問候。
一朋友說：“你家都是貼心的人啊！書我已經拜讀完啦！”我說：“謝謝！希望不會讓你失望。”她說：“學習了很多東西，程老師太謙虛啦！”
我大部分時間是謙虛的，有時還真不謙虛，比如誇我們家“都是貼心的人”，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同病房的病友下週一才做手術，她也請假回家，她友好地告訴我們晚上可以借用她的床位。老孟就想著讓兒子也留下來，兩個人一起陪著我。後來，我想著還是讓兒子回家。兒子自己坐公交車回家去。
任姐和李哥得知我住院的消息，又得知老孟陪我在醫院，兒子一個人在家，他們晚上十點多趕到醫院。任姐留下來陪我，李哥送老孟回家。
晚上，我睡眠很不好，護士每次來查看我都知道。第二天又醒得很早，起床洗漱。大概是活動量大了一些，有些疲憊。
大哥來醫院接班，帶來早餐。我胃口不好，簡單吃了一點。後來護士來打上點滴。不多久我就嘔吐了個酣暢淋漓。大哥手忙腳亂地幫我處理，哪裡有一點大學教授的架子？像大哥這樣才華與性情俱佳的優質男真的是鳳毛麟角。能和他相媲美的，大概只有我家二哥了。替我的兩個哥哥驕傲一下。哈哈！
任姐去叫護士。護士說是鎮痛棒的副作用。不過，吐完感覺好多了。
大哥讓任姐回家休息，任姐堅持留下來一起陪我。我於是就給大哥介紹與任姐相識的經過。與任姐和李哥相識多年，源於老孟曾經給孩子的一次偶然的代課。首先認了老鄉。多年以來意氣相投，既是朋友，還是同一小區的鄰居。
緣分擋都擋不住。同時相識的還有傑哥和傑嫂子、東哥和南姐。在異地他鄉，我們不僅收穫了友情，還收穫了鄉情。還有比這更幸福、更幸運的事情嗎？
大哥又說，做箇中學教師挺好的。
是啊，我說。
信念是強大的力量
手術第二天上午，狀態不佳，早晨吃了一點東西，不一會兒全都吐出來了。“哇哇哇”嘔吐完，感覺舒服多了。我閉目休息，聽大哥和任姐聊天，時不時地插上幾句。
點滴滴得很慢，兩個小時過去了第一瓶還沒有滴完。後來大哥發現什麼不對，過來摸摸我的手，我這才發現我的扎針的手和手臂都腫了。任姐又把護士叫過來。護士問我疼不疼，我說一點疼的感覺都沒有。護士觀察了一陣子我的手，調快了點滴的速度，又幫我停了鎮痛棒。
我還以為這個藥需要滴慢一些呢！原來是剛才趴在床邊嘔吐的時候彆著了針頭，藥水滲透到肌肉裡，而手和手臂腫了我也不覺得痛，是因為鎮痛棒的作用。
午飯後，開始打第三瓶。這時我的初中同學豔玲來了。介紹她和大哥、任姐認識。
豔玲發現我的手和手臂腫了，就驚訝地大聲說：“這可不行。”我仔細看了看，沒有比剛才更腫，想著消腫需要一段時間，就這樣吧。豔玲又說不行，她馬上叫護士來。護士把針轉到我的左手上。
和豔玲已經相識三十年，初中同學三年，高中校友三年。她的爽快與率真絲毫不減當年。因為她還要送孩子返校，聊了一會她就走了，說好週一全天過來陪我。
點滴在繼續，大哥讓任姐回家休息，又讓我睡一覺。等到晚上老孟來接班的時候，我已經好多了。
信念是強大的力量，在它面前，病痛也無可奈何。晚上休息得還好，沒有發現護士來查看。
週一早上不到六點，就收到豔玲的微信，說她已經熬好粥，讓我們不要買早餐了。六點半她就來了，除了粥，還帶了自制的水餃和茶葉蛋。
老孟今年帶畢業班，正是關鍵時期。豔玲催促著老孟先吃完趕緊去上班。等老孟走了，我和豔玲邊吃邊聊。我問豔玲請一天假公司要扣多少薪水，她笑說向老闆打個招呼就行了。她還帶來一個讓我驚訝的消息：文茹下午要來看望我。
文茹是我高一時的同班同學，文理分科後就不在一個班了。不久前通過豔玲知道彼此都在濟南，而且相距不遠，幾次相約見面都因為繁忙作罷。二十幾年不曾見面了，難道要在病房裡相聚嗎？我埋怨豔玲不該告訴文茹我在住院，多年不見，本應當展示一下美好的形象，現在卻是要讓老同學看到我最醜的時候了。
吃完早飯，我感覺有點疲憊，就躺下休息。護士來打上點滴。老孟辦公室的幾個美女同事來看望我的時候，我正懶洋洋著呢。後來多辭和玉蘭過來，介紹他們和豔玲認識。多辭和我們都是高中校友，他和豔玲也是二十多年未見，居然能記得豔玲的名字。回憶昔日時光，真是讓人感慨！
上午的點滴打完之後，午飯時間也到了。豔玲高估了我的能力，買了豐盛的飯菜。而我坐起來準備吃的時候，才感覺暈暈的。實在是沒胃口，但也強迫自己吃了一點點。下午繼續打點滴，三點多就打完了。豔玲告訴我：“文茹馬上就來。”
我起身去洗漱，又讓豔玲幫我梳頭。剛收拾完，華媽來了，和她聊了很多關於孩子教育的話題。不多久，文茹來了。一束鮮花先遞過來。二十多年不見，還彷彿就在昨昔，感覺一點變化都沒有。不需要刻意地拉近距離，一如當年的熟悉和親密。
華媽和文茹先後告辭，我又躺到床上去了。剛才還談笑風生的，現在又恢復病懨懨了。豔玲說：“我就知道一會兒你準不行。你看吧，精神力量的作用就是大。”
嗨！這就是信念呀！
你給世界培養了優秀的孩子
週一上午，我沒精神看書，豔玲拿了我的書在看。病友誇讚她：“現在能夠安心讀紙質書的人越來越少了。”豔玲接著誇讚我：“真佩服你還能堅持買書，讀書。”
正聊著呢，護士讓病友轉到觀察室去，因為她下午的手術。緊接著又轉來了一個病友。和新病友一打照面，兩個人同時說：“緣分吶！”
這是我上一個病房左鄰的病友。喬醫生同時給我們和家屬進行的術前談話，也是同一天做的手術。沒想到她竟然在觀察室呆了兩天，病號真的是太多了。
她說，這個“家”好，那個“家”太亂了。她把病房稱作“家”，這心態，真夠勵志！她講述在觀察室居然有人鮮榨果汁，榨汁機的聲音吵死了。護士來制止過一次，等護士走了，那人又開始榨。後來實在受不了了，護士把她轉到了這裡。
她和老伴兒已經退休幾年了，現定居在太原，因為照顧老母親回菏澤老家，沒想到因為鼻炎手術住了院。之所以選擇在山東做手術，也是看在這個醫院的耳鼻喉科全國聞名。她曾是某企業高管，老伴兒曾是轉業軍官、鐵路局幹部。他們的女兒在愛爾蘭定居，留洋博士，大學教授；兒子在太原，名校畢業，鐵路局職工。
我和豔玲羨慕他們有一雙好兒女。她說：“老了就不這麼想了，有個病有個殃的，一個也抓不到。這幾天，光靠我老頭了。我生病，他比我還緊張。”
真是恩愛的夫妻，難怪養出這麼優秀的孩子。
我們先贊同她的感受，然後寬慰她，其實更是真誠地開導：“孩子越優秀越不是你自己的。他是國家的，是世界的。你給世界培養了優秀的孩子！”
不是假大空的豪言壯語，其實想想真是這麼回事。我們把孩子培養得越優秀，他們施展才華的空間就越大，他們能夠承擔的責任就會越多，他們單屬於我們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啃老”的孩子永遠都屬於父母，可是哪個父母希望如此？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更有出息？沒有一個父母是自私的，他們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發展，不斷提升孩子飛翔的能力，讓孩子的天空更廣闊，更遼遠。
我們說得病友心花怒放，她向我們誇耀她的一雙兒女，尤其是女兒。她說她曾經勸女兒學成之後回國效力，女兒說“科研不分國界”，她是“為人類做貢獻”。
我想起外甥新宇當年放棄了去加拿大讀博士的機會，哈工大研究生畢業後就去了廣州工作，我們還替他惋惜過；外甥女坦坦西安交大本碩博連讀之後，和甥婿一起到英國工作、定居；侄女田田東財大畢業之後，又申請去攻讀美國頂尖高校的研究生，即日抵達。
年輕的一代眼界更寬，選擇更多，作為他們的父輩，縱然我們有太多放手時的心痛和不捨，也不應當束縛他們的手腳，把他們拘囿在自己身邊，而應當為孩子做長遠投資，讓孩子的人生有更廣闊的舞臺，能夠走得更遠，過得更好。
龍應臺這樣深情地注視：“充滿青春活力的孩子奔向他人生的願景，眼睛熱切望著前方，母親只能在後頭張望他越來越小的背影，揣摩，那地平線有多遠，有多長……”
平凡的崗位也重要
級部劉主任打電話來：“快說你在哪個病房，我們要去看看你。”
我表達了萬分的感謝，告訴主任我很快就出院了，千萬不要勞煩跑一趟。
電話裡是他一貫的嚴肅認真：“這是呂校囑託的。”
我再三感謝，他終於說：“好吧。等你出院再說吧。”
一週的假很快就用完了，向崔校長續假，崔校說：“課安排了，安心養病，早日康復！”
L護士長下班後到我病房來，要幫我辦出院手續。這段時間仰賴她，我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我不知道說些什麼，有時候，越是感激，越是說不出話來。
出院後在家休養。繁忙慣的人一旦閒下來真的是百無聊賴，同事們都深有體會，先是老劉和老賈來陪我聊天，接著是小彭和小宋來閒話家常，後來孫姐又來告訴我很多養生的常識。黯淡的心情頓時就舒展了。
苗姐姐發信息說語文組派幾個代表來看望，結果來了十幾個代表，我的狹小的客廳一下子就朝氣蓬勃、蓬蓽生輝了。大家替我代課已經夠辛苦了，還要在百忙之中來看望我這個“閒人”，如何過意得去呢？
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不到八點，劉主任就打電話來，說幾個領導要來探視。張校長、桑校長、工會張主席、級部高主任，他們工作自是倍加繁忙，還要因為我的區區小病專程慰問，讓人不勝感動。
普通的工作，照樣可以做得不亦樂乎；平凡的崗位，照樣可以譜寫成美麗詩篇。真正努力過的人，會問心無愧，享受平凡。
想起前不久生活中的小插曲。宣傳科的張老師讓我寫寫個人事蹟，準備參選濟南市“身邊好人”。後來，濟南市文明辦公佈4月份“身邊好人”候選人名單，我作為市教育局唯一推薦人選，入圍“敬業奉獻好人候選人”。網絡投票持續十天，親人們、朋友們、同事們、學生家長們都傾情支持，踴躍投票，前幾天我竟然名列榜首。大家鼎力相助，一票一票實實在在地關注，真是太給力了。只是到了後期，別人的票數以每天一萬甚至兩萬的速度增長，我們才漸漸落後。
過程比結果更美好，我感受到親友們濃濃的熱情和鼓勵。有不少家長朋友，甚至是以前的家長朋友，每天的必修課就是幫我投票、拉票。雖然最終沒有入選，但因之收穫的情誼沁人心脾，永誌不忘。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教師，沒有轟轟烈烈、感人肺腑的事蹟，沒有“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的悲壯。有的只是恪盡職守，不遺餘力；有的只是甘於奉獻，自省自勵。
如果談及我不經意間說過的“感人”的話，應該是十幾年前了。當時我在母校任教，有一次因為身體不適居然暈倒在教室了，班長手忙腳亂把我背到醫務室，我清醒之後的第一句話是：“回去告訴同學們，我馬上就去上課。”我當然沒能去上課，但我的“豪言壯語”被同事們調侃了很久。白老師是我們語文組的才子、作家，他惟妙惟肖地對當時的場景進行模仿表演，讓大家忍俊不禁。
如果再談及我不經意間做過的“感人”的事，應該是2012年。當時學校大面積爆發腮腺炎，學生中不時有人患病隔離。學校上上下下都處在恐慌當中，我始終全天候堅守在一線，陪伴學生，勸慰家長。我和一個同事也不幸先後感染了腮腺炎，隔離在家，治療休養。前幾年，類似的疫情還有幾起，作為班主任，我從來沒有膽怯過，更沒有逃避過。
崗位是平凡的，但也是重要的，我願更多發現並記住她的美好，忘掉悲情，忘掉苦情。
這讓我想起來林清玄，他說他小時候的生活有很多酸楚，但他“以清淨心看世界，以歡喜心過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軟心除掛礙”，他寫的文章都是非常優美的內容，“所以讀我的文章沒有負擔，而且不會讓你變壞”。
人間最美是清歡，這是我向往並追求的境界。
離教育再近一些
差不多十年前，聽到一句教育名言，大意是這樣：“一個做教師的人如果不當班主任，他的教育人生是不完整的。就像一個人結了婚卻選擇不生孩子，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這個比喻夠辛辣，但足以說明做班主任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在一次班主任交流會上，我引用了這句名言，結果大家就認定是我說的了。
剛畢業的小劉老師向我訴苦說，不想當班主任了，太操心費力了。我正告她，年輕人還是要多辛苦一下，多錘鍊鍛造自己，像我這樣的“老人”才可以有“隱退”的想法。她說：“我聽說你說過‘做班主任人生才完整’。”想不到我引用的名言影響這麼長時間。
我要做我自己的叛徒了！用心帶完這一屆學生，就專事教書育人了。
我現在深切體會到：不做班主任，才能夠離教育近一些，再近一些。
每天晚上下班後我都不著急回家，總是要等到晚自習開始、值班老師到位才離開。這個時間段會有一些學生來找我閒聊，主要是我任教的另一個班的學生，或是文理分班之後不再在我班的學生。因為班主任的身份隔膜，學生們會有所收斂，不敢或是不願展示自己真實的一面。
住院的這段日子，有些學生給我留言。慶璽同學說：“老師多注意身體！身體好最重要！”旭陽同學說：“程老師什麼時候回來啊！你不在真是太無聊了，有事找老師，我就喜歡找你。趕快回來吧！”週日晚上，恰好母親節，學生返校，我回來上班，雨辰歡天喜地跑過來說：“老師，我好想你啊！母親節快樂！”她帶給我一盒茶葉，監督我泡上、喝一口，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因為我不是他們的班主任，他們才不必擔心手機問題，他們才敢於和我親密無間。（現在公佈與眾，有出賣他們的嫌疑哈！）
我的四班的孩子們是這樣表達情感的：他們每人寫了一句話，滿當當的幾張紙，悄悄壓在我的電腦下面。
摘錄幾句：“高二開學已經快一年了，我們有時很不聽話，很鬧騰，但您都包容我們，體諒、理解我們，您就像我們的慈母一樣給予我們最溫暖堅實的懷抱。祝您母親節快樂！永遠愛您！（畫了一顆心）”“老班，歡迎回家！（畫了一顆心）你不在這段時間我又調皮了，哈哈。（畫了一個笑臉）鼻炎剛好不要噴香水，家裡如果有薰香的習慣就先收一下吧。早些休息，按時吃藥，康復期間配合醫生。家裡空調也不要開太低。注意身體。愛你。比心心。（我由此學了一個新詞彙：比心心，用手比一個心型來表達愛意。）”“沒有您的日子才發現，原來有您的四班才是一個完整的集體。”“我們會和您一起做著成才的夢。（附我的名言：願和學生一起，做著成才的夢，並用勤勉和進取，把夢想變成現實。）” “你笑起來很溫柔很好看呀。記得笑。（畫了一顆心）”“我的恩師程老師！帶口罩的樣子也很美麗。（畫了一顆心）早日康復！精力滿滿每一天！”
玉蘭問我：“幸福感爆表了吧？”真的爆表了！我曾經嚴厲批評、處罰過他們，他們卻輕易就原諒了我，並給我以誠摯的問候。
當我悄無聲息地走到班級門口，喧囂的教室馬上沉寂下來，孩子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我不知道是應該得意於自己的威嚴，還是應該悲哀於“趕著走”的鞭策教育？我知道他們害怕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班主任身份，我有權力用校紀班規去套他們，以求威懾和控制，而且還理直氣壯地認為：“孩子都有惰性，現在我逼你讀書，將來你會感謝我。”可是，如果我殫精竭慮地把學生訓練成一個循規蹈矩、溫馴聽話的“好”學生，何以夢想教出有思考力、判斷力、質疑力、創新力的優秀人才呢？
我希望能夠離教育再近一些，把學生當作有尊嚴的個人去愛護，去教誨。聰明的，請告訴我：怎樣才能離教育再近一些？我們到底要給學生一個什麼樣的未來？
一個小小的鼻炎，竟然牽動了這麼多人，是我始料未及的。身體離開校園兩週，心還一直在校園。我的思維方式、行事風格，都已深深打上校園的烙印。記得上一屆的一次模擬考試，因為對作文立意有爭議，我和在棗莊市某中學任教的大學同學——睡在上鋪的姐妹春梅，通話幾十分鐘，專門進行探討。曾經一度動過離開校園的念頭，但魂牽夢繞的，依然是校園的風和景，人和事。
認真執著，書生意氣，簡單遲鈍，是我的主旋律。有人笑我不靈透，我卻以此為榮，是不是有些執迷不悟？
（2017年6月21日星期三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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