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母家暴,你能原諒他們嗎?
這是微博上一個很熱的話題。
我以為童年如我這般不幸的人,終究是個例。
但在評論區下面,我看到了不幸的人佔了大多數。
小時候,我媽罵我站街,做雞。
我沒爹疼,沒娘愛,曾被家人掐過脖子。
我爸今年扇了我十幾個耳光,我準備在他去世之前還他。
我媽媽曾經拽著我的頭髮,一路拖到門口,並當著眾人的面扇我耳光,一直扇一直扇。我無數次想過自殺......
我經常被父親按在床上扇耳光。他一邊扇,一邊罵,就算我被扇暈了,他還是不停地用腳踹我。
這不只是幾個不幸者的控訴。
這更是中國家庭教育下的一個縮影。
一言不合就對孩子一頓揍。
心情好就給兩顆糖,心情不好就拿孩子當出氣筒。
罵起自己的孩子來,他可以比罵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加惡毒。
自己沒勇氣離婚,就抱著孩子哭得稀里嘩啦:
要不是因為你,媽媽早離婚了!
因為世間多是不盡責的父母,以至於許多人都擁有這樣的童年——
沒有溫柔,感覺不到愛,唯有說不出口的恐懼,數不盡的隱忍,以及對長大有著超乎一切的極度渴望。
父母們總愛說:
真是羨慕這些小屁孩,什麼也不用想,就能活得快快樂樂。
但他們不會懂,多少孩子天真的臉龐背後,有著一個個想逃卻逃不了的噩夢。
過去,我是個沒抱負的孩子。
在上小學時,曾有語文老師問我:
你有什麼理想?
我說:
我的理想就是快快長大。
此話一出,立刻引得全班鬨笑一團。
我說的是大實話。
我忍辱負重地活著,就是為有朝一日,能有底氣不再回家。
約摸我八九歲的時候,母親買了她人生中第一部手機。
那是一部翻蓋款的諾基亞,白色的。
母親說:
你十年的零花錢湊在一起,都買不下它。
她越這樣說,我越是好奇。
趁她炒菜的間隙,我偷偷爬上家裡的大方桌,像盜竊者撫摸絕世寶藏似的,摸了摸手機。
她突然出現在我背後。
我嚇得直接從高凳上摔了下來。
雖然摔得很疼,但我沒有哭,而是戰戰兢兢地站在那,等待著懲罰的到來。
果然,母親放下菜盤,扯著尖嗓子,呵斥道:
你個死崽嘞,要弄壞了手機,你就給我去死。
接著,我疼得哭天喊地......
我記得很清楚,我捱了她三大腳,兩個巴掌,以及數不清的惡毒詛咒。
而被狂揍的原因,只是我偷摸了一下她的寶貝。
記憶裡類似的恐懼,太多太多。
父母無休無止的爭吵、母親抱著我哭泣的惶恐、如末日來臨般的掀桌摔碗......
每當恐懼附體,我便緊抱著那個大方桌的桌腳,蜷縮著,抽抽噎噎。
那根長木頭,接納了我十餘年的淚水與無望。
我曾寫過一篇文章,叫《說實話,我不愛我的母親》。
那是自揭傷疤,也是一種自我療愈。
但有些人就不爽了。
你怎麼可以說自己母親的不是?她養你這麼大,你不感恩她居然還怨她?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孝?
不管怎樣,她生你養你,你說她壞話是不是過分了?其實父母也無奈啊。
這讓我想起一句話:天下無不是之父母。
所以,當子女不好,他們會罵不肖子孫,會說忤逆不順。
卻從來沒有道德去要求父母,你該如何如何,不許怎樣怎樣。
不少人都在評判子女孝不孝,卻鮮有人議論父母好不好。
生育之恩,也成了另一種道德綁架——他們是你的父母,你就要愛他們,孝順他們。
哪怕他們虐得你傷痕累累,哪怕他們用世間最惡毒的話貶損你......
微博上有個高贊評論:原生家庭不是原罪,自個成為什麼樣的人,別總扯到別人身上。
這話雖有一定的道理,但出身於糟糕的原生家庭,想要逆襲,真的太難了。
前不久和主編去看了電影《狗十三》。
父母早年離異,李玩自小跟爺爺奶奶長大。
無愛,無溝通,李玩一放學回到家,便是把房門一鎖。
後來她養了條狗。
在極度缺愛的少年時期,那是李玩唯一的情感寄託。
再後來,狗丟了。
李玩傷心不已。她尋狗尋到三更半夜,她逃課,她貼尋狗啟事,她鬧得整個家不得安寧。
父親來了。
他像所有的中國父母那樣,拎起不聽話的女兒,便是一頓狂揍。
打完之後,父親又“大發慈悲”,摸了摸女兒的臉,說:
爸爸打你,是因為愛你呀。
他以不可抗拒的口氣,讓女兒理解並寬恕他的暴力。
我工作壓力大,你要理解爸爸的情緒。
娃長大了,懂事了,要懂得爸爸的用心良苦。
滿臉淤青的李玩,被迫坐在父親腿上,除了恐懼,她只有服從。
父親在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後,家暴便周而復始。
在女兒痛苦無助時,他大打出手。
對女兒暴力、辱罵、恐嚇,就為滿足一個父親自私的控制慾。
看完這場壓抑的影片後,主編意味深長地說了句:
在這種家庭長大的女孩,以後十有八九會愛上大叔。
不必問,我懂,因為缺愛。
原生家庭可以是一個“小三”的始作俑者。
一個不盡責的父母,可以是人間諸多悲劇的禍根之源。
比如那些一輩子都在沼澤般的情網裡,兜兜轉轉,尋死覓活的女孩。
比如在家庭暴力下長大的孩子,終成了另一個家庭的施暴者。
在一個演講節目上,選手黃莉講到她的原生家庭。
小時候,父親經常打母親,而母親一受委屈,就拿黃莉出氣。
只要父親不在,那就是黃莉的捱揍日。
可即使再委屈,她也不敢告訴父親。
因為告訴父親的結果,無非就是——父親更狠地打母親,然後,母親再將拳頭還到她身上。
黃莉說: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歌頌母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愛,可是為什麼我只能感受到她,我的媽媽,她對我的暴力和恨?
她在桌上刻了一個忍字。
忍到長大,忍到可以自己掙錢,忍到自己能夠遠走高飛,再也不用回家。
成年後,黃莉還是沒能擺脫原生家庭的影響。
她說:
因為習慣了忍,在後來所有的親密關係中,我只會一種相處模式,那就是隱忍和犧牲。可一味的隱忍和犧牲,並沒有換來愛和尊重,而是變本加厲的索取和傷害。
黃莉忍過了肉體的疼痛。
可心理的傷害,卻可能伴隨她的一生。
她變得自卑、敏感,對於自己的情感需求,她會本能地用討好和忍讓,來博取他人的憐憫。
在演講尾聲時,黃莉義憤填膺地說:
為什麼我們的父母可以任意地虐待孩子,社會卻在要求這些孩子,必須對這樣的父母孝順?
這或許值得天下所有父母反思。
如果原生家庭可以重新選擇,如果人可以對父母進行投票——人間多少的不幸,都能化為煙雲。
可惜,原生家庭是任誰也改變不了的宿命。
我們已承受了它積年累月的蹂躪,而想要獲得救贖,我們只能靠自我療愈。
這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作為一個從糟糕的原生家庭走出來的人,我可以給兩個建議:
一、用心理學,與內心受傷的自己對視。
這不是一件易事。
你需要閱讀一定量的心理學書籍,作為療愈的藥引。
首先,你要敲開記憶的閥門,追溯到童年的不幸,分析它的前因後果,並告訴受傷的自己:那並不是你的錯。
父母施暴於孩子時,都會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你個蠢貨,考這點分也好意思回家。
就是生了你這個賤人,才害得我現在這麼窮。
這種貶損和責任推卸,會讓孩子揹負一生的罪惡感。
他/她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世間的美好,覺得自己卑賤,低人一等。
而這個療愈過程,就是將自己從漩渦中拉出來,明白那只是父母的爛情緒,並不是孩子的過錯。
接著,反覆告訴自己,當年的自己無法選擇,如今,自己已有了力量。
你可以審視自己童年的痛苦,思考父母為什麼要這樣?經歷這些,孩子的內心會面臨怎樣的摧殘?
這些答案,都將成為一個人的成長指南。
它會告訴一個有自省能力的大人,該往哪裡走,該怎麼斬斷輪迴,創造愛與自由的關係。
最後,你可以寬恕父母,但一定要提醒自己,不能成為另一個母親,或另一個父親。
因為在暴力中長大的孩子,成年後會自然而然地使用暴力。
而你,一定要讓輪迴終止於自身。
二、如果傷害太大,就接受心理治療。
心理醫生會懂你苦,理解你的痛。
他不會說“人最大的教養,就是原諒父母的不完美”;
他也不會強裝聖人,說父母也有他的苦衷。
他會設身處地地替你分憂,用專業的心理學,引領你如何走出原生家庭對你的禁錮,與這個世界重新接軌。
在自我療愈的過程中,可能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也無法讓你一朝一夕就能抹去舊日的陰霾。
但你一定要走下去。
在通往救贖的路上,你會重拾愛的能力,與過去受傷的自己和解,然後在另一個家庭中,給予他人,以及比你更弱小的人,溫柔與愛。
就像網友們說的,被父母家暴的唯一好處,就是——告訴自己,不要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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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卓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