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川
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總在“嫌棄”鄭州。
說它天天挖坑、垃圾交通,明明提前一個小時出門都能堵成遲到,明明天天熬夜加班工資卻只有四千出頭,明明生活已經不易卻還百般折磨。
有趣君常在擁擠的地鐵裡幻想,如果我能知道誰下一站就下該多好,這樣就可以撿個空位了。
又或者,哪怕知道前面的小姑娘耳機裡放的什麼歌也不錯,那樣我就知道她和我是不是臭味相投。
過個正常人的生活真的很難
老張有19年駕齡,開出租,這是第7個年頭。
如今他和媳婦合夥開一輛車,一人十二小時。他不讓媳婦開夜班,擔心危險,於是這夜班一上就是這麼多年。
過了十二點,老張不是去火車站停著,就是在農科路酒吧街待著,因為這種地方總會有故事發生。
週二凌晨三點多,老張在火車站接客區拉上了一位小夥子,一回頭,看見他靠著車窗,一副剛抹過淚的模樣。
老張沒做聲,就先開了起來。直到車開出東廣場,後座才傳來聲音,“大橋醫院”。沉默是被“大衛”打破的,老張在小夥行程結束微信轉賬時看到了他的名字。
“師傅,您是本地人嗎?”老張被這個問題問到了,他仔細想著答案。
自己從周口來鄭州十餘年,老婆孩子、工作房子也都在這。可談及歸宿,老張還是覺得自己不是個鄭州人。
因為無論多久,一口鄉音難改。
這個問題竟然讓寡言的老張向大衛吐露了心聲。
老張也不想這樣辛苦,他年輕時也想過朝九晚五。
可生活沒有給他太多選擇的機會,這已經是爭取來的了。
前幾年,火車站附近的出租車亂象讓他幾乎拉不著客人,好不容易有著急回家的小姑娘問價,還被別的車連哄帶騙地搶走了,他也只能看在眼裡,因為這行的水很深。
為了不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客人,老張特意在車裡備了兩個瓶子,一個泡茶,一個以備不時之需解決生理問題。
久坐的結果就是落下了一身的職業病,頸椎病和前列腺炎折磨地老張總是咒罵著人生。
但他明白,過過嘴癮後生活還是得繼續下去,因為孩子還要上學。
每次回家時都伴隨著頭暈目眩、腰痠背疼
這麼想想,他們兩口子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
白天睡醒後都已是下午一兩點,桌子上扣著盤子的菜表明老婆早已吃完走了。
儘管每天的菜都有些不同,但老張吃起來卻都有股苦味。
其實老張的夢想不大,他只想過正常作息的日子,可目前來說,有點難以實現。兒子將來的房子被提上日程,他也不知道還要熬過多少個這樣的夜晚。
去年過年喝酒時,他跟老鄉吹牛:“我得讓我兒子拿著100萬結婚!”
願這個城市不再有分離
大衛的女朋友是程序員,眾所周知的苦逼職業,他常常兩三點起夜時還能看到女友在敷著面膜狂敲代碼。大衛心疼,便暖心的關掉了她六點半的鬧鐘。
對於女友被開除,大衛倒是看得很開,這種外包公司就是喜歡壓榨新人,幹嘛要替他們拼死拼活。可安慰起女友來,大衛卻有點束手無策,只好勸慰說有更好的公司在等著她。
也算是心誠則靈,上海某大型企業願意給女友提供一個管培崗位,這讓兩人高興不已。大衛看著女友喜悅的眉眼,心裡卻暗自低落。
他知道,這意味著好不容易才結束的異地戀又要重新開始了,而且這次不像大學那會有個期限,可能一兩年,也有可能......
嚇得他不敢往下多想。
臨走的那兩天,他格外珍惜,悉心照料著女友的生活起居,沒想到自己嘮叨起來也能像唐僧一樣沒完沒了。
Z166是凌晨2:58發車,起初大衛還擔心滴滴停運不好搭車,沒想到滴滴在頭天夜裡剛剛恢復運營。
兩個人其實早就想來個送別的擁吻,這個小驚喜正好給了他們親暱的理由。
初秋的深夜有些微涼,地上幾灘水漬映得街燈亮晃晃。
車上,女友說:“這感覺好像是我們大學出去旅遊半夜趕車一樣。”大衛聽得心生慚愧,今年已過多半,卻想不起來有哪天與她專心遊玩過。
司機問是去東廣場還是西廣場,大衛想了想,東廣場吧。
取票的路稍長,能多走一段是一段。
他頭一次嫌車開得太快,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便到了。
大衛牽著女友認真地過馬路、上天橋、進廣場、拒絕賓館老闆。
他沒敢站在檢票口多張望,生怕女友回頭時的四目相對會讓他慌了陣腳。
大衛看著偌大的鄭州火車站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幾年前,他就是乘著火車離家,從這個小小的通道湧出,在鄭州打拼安家,離家時父母的囑咐和送別與今日如出一轍。
認認真真地告別,沒有回頭。
他知道,人總會因為不滿足現狀而嚮往更大的天地。可他沒法理解,為何短短一生要經歷這麼多離別。
如果身邊有個不會離開的人該多好。
大衛在火車站廣場晃悠了半天也不肯回家,因為家裡沒人等他。
直到一陣倦意襲來,他隨意招了一輛車,癱靠在車窗上,久久沒說去哪。過了良久,大衛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有氣無力地說:“大橋醫院”。
只求菩薩保佑身體健康
江婆婆就住在大衛家樓下,一個四季都晒不到太陽的40平米屋子。老伴前些年腦血栓把命保住了,可再也沒自己站起來過。
只要不颳風下雨,江婆婆總把老伴推出來見見陽光。
全單元的人也都知道老兩口的不易,沒事就給他們送去瓶子紙殼,不知是誰還撿來一隻橘貓給她送了過去,那貓倒是好養,沒事就陪老爺爺趴著晒一天的太陽。
週一,江婆婆收到了大衛送來的一大堆快遞紙盒和舊衣物,江婆婆見狀以為他要搬走,便要留他在家吃個飯。
禮讓間,那隻貓以為主人正在打架便衝上來撓了大衛三道血印。
大衛最終也沒拗過江婆婆的道歉,直到他左手一兜雞蛋右手一袋蘋果了,江婆婆才肯放他回家。
狂犬疫苗的針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疼
對於這次貓傷鄰居的事,江婆婆愧疚不已,哪怕平日裡疼愛有加,那晚她第一次動手打它。
打著打著,江婆婆想起了在邊疆當兵的小兒子,當年他也和這隻貓一樣,被她打得逃出了家門。
離家最近的公園是東風渠的數碼公園,江婆婆常推著老伴去河邊轉悠,有時看見花開得正豔,她開心得像個仙女一樣,似乎忘掉了生活的煩惱。
老伴的病在她眼裡似乎並不嚴重,只要她喂粥時老伴還能張開嘴,江婆婆就覺得日子還能過得下去。
她不想把日子過得那麼苦,至於現狀,她唯有苦中作樂。
江婆婆打小信佛,家裡的菩薩被她供奉多年還完好如初,這麼多年,她許下最多的心願就是讓菩薩保佑家人身體健康、家庭和睦。
老兩口有個女兒,白天很少見她過來。好幾次大衛深夜回來,碰見她女兒提著菜和水果來。
後來聽別人說,她女兒兩口子是開出租的,白天夜裡的,也不容易。
乾脆把夢做完一生
心願本就是一種臆想,有人將這奉之為奮鬥目標,也有人鄙夷這種荒唐可笑。
這年頭談及心願、夢想,總會有幾碗雞湯灌得人神志不清,恨不得立馬從床上起身懸樑刺股。
可全中國能有幾個馬雲,大部分人還是會平平凡凡地過完自己的一生,世俗並且現實。
但生活如果沒有理想主義者那該多無聊,整個社會缺乏主觀意識後的冷漠我們不是沒見過,那樣秩序又荒唐的世界我寧可不要。
所以,心願還是要有的,哪怕是場美夢,也爭取做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