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了。
大張對了答案後說了一個數字，然後看著我說：媽媽，你怎麼這種表情？你是不是覺得我考得太少了？
我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映現在了臉上，笑了笑，對大張說：我覺得這個分數確實不多，我是想讓你多考一些，這樣你的選擇會多一些。但你考多少，我都接受。
大張說：媽媽，我真的盡力了。我就這樣的水平，我也想上清北這樣的好學校，可我真沒這個能力，一些問題，我真的學不會。
作為一名從教二十多年的高中老師，我特別能理解孩子的這種無奈。
一些時候，努力固然重要，但天賦同樣重要。只要孩子真正努力了，只要自己不後悔就行了。
其實，我是有很大遺憾的。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父親給了我很大的壓力。
父親靠著踏實肯幹不怕苦不怕累成為單位的中層，但到了八十年代中後期，幹部提拔上開始注重文憑，沒有文憑的父親沒了上升的空間。
父親開始把他所有的期望放在了我身上，一心想讓我上大學。在他的眼裡，我只能學習。他曾經把我借來的《紅樓夢》扔進火爐，曾經把我從書畫班裡直接拖出來，而不顧我的大哭和請求……
他的認知裡，課本、教輔以外的書都是“閒書”，都不能看；除學習以外的事，都要是“閒事”，都不能做，甚至週末去同學家玩或讓同學來家裡玩，都是不允許的。
我的學生時期枯燥而乏味。表面上看來，我很愛學習，其實在內心深處，我厭倦極了。
因為自己揹負了太多學習的“苦”，所以，我下決心，絕不讓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
我想讓我的孩子快樂成長。
大張小時，本想讓她學一樣樂器，帶她去琴行，她看了一眼，說：我都不喜歡。
我說：不喜歡，咱就不學。
大張上學後，好多同齡的孩子都上了各種各樣的班，我從不讓她上，孩子的童年就那麼幾年，我要讓她快樂恣意地成長。
那時，我以為，不給她壓力，不在乎成績，就是給了她最好的愛。
現實是殘酷無情的。
因為不喜歡就不學，大張沒有一樣可以拿出手的特長，沒有堅持去做一樣事情的品質。而作為一個學生，在現行教育制度下，在學校各種成績的排名下，沒有一個好的成績，她是很難快樂的。
前一段時間，黃磊的女兒黃多多又上了熱搜。小姑娘一頭紫發，大方明媚。
好多孩子無限感慨地說：看人家父母多麼開明寬容，我們的父母簡直太迂腐狹隘了。
黃多多就讀的學校是12年制的貴族學校，每年光學費就13萬，這個學校裡的孩子畢業後，大部分出國，根本不用擠高考這根獨木橋。
所以，他們有更多的時間發展自己的特長，張揚自己的個性。
像黃多多，她參演過500多場話劇，能用英語寫劇本，8歲就翻譯了3本英文小說，鋼琴小提琴樣樣精通。
個人形象和天賦，勤奮和努力，父母的平臺和資源，關係和人脈，讓這個古怪精靈的小女孩，年滿12歲已擁有了普通孩子奮鬥一輩子都無法抵達的身價和優勢。
所以，黃多多可以染髮，可以塗口紅，可以戴耳釘，而我們的孩子不能在這方面用太多的心思，穿統一的校服，留統一的髮式，而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學習上。
若干年後，我才明白了父親武斷的做法讓我走進了大學，而我所謂讓孩子快樂成長的理念並沒有讓孩子真正快樂。
有人會說，青春是用來吃苦的。可是什麼是苦？不玩手機，不玩遊戲是苦嗎？不看電視不逛街是苦嗎？在該努力的時候，讀書寫字，難道是苦嗎？
有人說，教育就是一棵樹搖動一棵樹，一朵雲推動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那位把三個孩子送到了麻省理工大學的媽媽，陳美玲，很好地對這個觀點做了詮釋，但這位陳女士，身在香港，是歌手，是作家，是教育學博士，既有遠見卓識，又有相當的經濟實力，她的成功經驗，對普通的我們來說，無可複製，也無法借鑑。
我們學校的孩子大多來自農村，每次開家長會只來一半的家長，因為好多家長都忙於生計，他們首先需要為孩子提供生活保障。有的家長說：老師，孩子就交給你了，你使勁管就行。
對這樣的家長，你又能說什麼呢？
一個學生課間偷偷地玩手機遊戲，他的母親被叫來知道緣由後，大哭著給孩子跪下，乞求他好好學習。這位母親撕心裂肺般的哭聲，讓我覺得她是一個那麼難過那麼無助的母親！而他的孩子嫌棄的眼神卻分明覺得母親的做法太丟他的臉面。
我們也知道應該讓孩子感受到來自家長的愛意，並慢慢地引導孩子走向正確的人生道路，而不是讓孩子在自己的高壓下喪失自我，最終迷失方向。
可是，作為農民階層，他們有的連初中都沒讀完，又怎麼會有這樣的覺悟呢？
他們嚐到了沒有文化的苦，他們把希望寄託在孩子身上，希望他們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沒有經過世事的孩子，又有多少人會真正明白呢？
普通人會有自己的快樂和安逸，但更會有紛至沓來的煩惱、生活中的一地雞毛，甚至還有那種風雨兼程的艱辛謀生，有些人儘管拼盡全力，依然難以擺脫拮据的生活。
我們出身普通的孩子只有通過苦讀和奮鬥才能改變命運。
而我們除了激勵孩子刻苦學習，拼高考，找個好工作，有個高收入，沒有更好的選擇。
有時，我們會抱怨高考，覺得高考奪去了我們的自由，奪去了我們的快樂，其實，我們真正應該做得是感謝高考。
如果沒有高考，我們極可能會重複父輩們的生活，會沿襲父輩們的思想，而無法看到外面的世界，更無法改變自己的生活。
求學之路，註定是艱辛的，而青春，是用來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