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古文運動的偉大旗手

韓愈:古文運動的偉大旗手

文/鍾百超

安史之亂(755-763)之後,唐朝便進入中唐時期(762-827),大約65年的跨度,這也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轉折點。

但是,唐代文學,到了貞元、元和年間卻出現了第二次高潮,除了白居易、元稹、張籍、王建、李紳等詩人外,還有韓愈、孟郊、柳宗元、劉禹錫、李賀等詩人和散文大家,可謂人才輩出,群星燦爛,蔚為壯觀。

在詩歌方面,白居易、李紳、元稹、張籍、王建等,倡導“新樂府運動”,推動詩歌發展;在散文方面,韓愈、柳宗元等提倡“古文運動”,推動散文發展。

“新樂府運動”有三個特徵:其一,自創新題,不借用古題;其二,關注當下,刺美見事;其三,不以入樂與否為衡量標準,體現了漢樂府的精神和風貌,或者說,是漢樂府的一次偉大復興。在新樂府運動的推動之下,誕生了許多優秀詩歌作品,有白居易的《新樂府》五十首、《秦中吟》十首,元稹的《田家詞》、《織婦詞》 ,張籍的《野老歌》,王建的《水夫謠》等。

在散文方面,早在先秦時期就已經有了很大的成就。到了兩漢時期,司馬遷的《史記》等作品又把散文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可是,東漢以來,將辭賦寫作手法引進散文的傾向漸成風氣;到了魏晉,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文體即駢文。駢文又稱駢體文、駢儷文或駢偶文,全篇以雙句(儷句、偶句)為主,講究華麗的藻飾、對仗的工整和聲律的鏗鏘,常用四六字句式,因而又稱“四六文”或“駢四儷六”,較多用典,追求形式,乃至技巧的完美。著名的駢文代表作,有南北朝時期著名文學家庾信的《哀江南賦序》、吳均的《與朱元思書》,以及初唐詩人王勃的《滕王閣序》等。

由於遷就句式,堆砌辭藻,影響思想的表達與發揮,韓愈、柳宗元等在前人的基礎上,推動古文運動,效法先秦兩漢時期的散文創作手法,打破駢文文體的束縛。在形式上嘗試奇句單行、不拒句式長短、自由抒寫的行文方式。

因此,可以這樣說,古文運動,實際上是對古代散文的一次迴歸。因此,無論是白居易推動的“新樂府運動”,還是韓愈倡導的“古文運動”,如同兩駕馬車,對於唐朝文學的發展,乃至儒家思想的傳承與弘揚都起了極大的促進作用,其歷史功績彪炳千古,永載史冊。

韓愈:古文運動的偉大旗手

但是,這場“古文”運動,其實質並非只是為了創作形式本身,那麼,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呢?

韓愈在《原道》中指出:“周道衰,孔子沒,火於秦,黃老於漢,佛於晉、魏、樑、隋之間。其言道德仁義者,不入於楊,則歸於墨;不入於老,則歸於佛。入於彼,必出於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周道衰落,孔子去世,秦始皇焚燒詩書,黃老學說盛行於漢代,佛教盛行於晉、魏、樑、隋之間,這是韓愈當時所面臨的社會現實。

作為儒家子弟,此時的韓愈該做出何種選擇?蘇軾在《潮州韓文公廟碑》指出:“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並起,歷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於正,蓋三百年於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此豈非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

面對“道喪文弊,異端並起”,韓愈唯有高舉大旗,主動擔當起恢復孔孟儒家思想正統地位的歷史重任,於是“天下靡然從公,復歸於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是蘇軾對韓愈最好的評價。

因此,韓愈所提倡的古文運動,實際上就是將文風變革與儒學復興結合起來一場新文化運動。

韓愈:古文運動的偉大旗手

對於儒學的復興,韓愈充滿信心,在《答李翊書》說:“道德之歸也有日矣,況其外之文乎?”

這種自信來自於古文的底蘊和對聖賢的遵崇。為了弘揚儒學,恢復古文,韓愈苦下功夫,“雖然,學之二十餘年矣”。同時,讀聖賢書,立聖賢志,“始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並且達到了“處若忘,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的境界。

學習古文創作,畢竟是一個艱難的過程。“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惟陳言之務去,戛戛乎其難哉”。韓愈指出,內心產生一定想法,行之於筆的時候,要把一些陳舊的言詞去掉,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儘管如此,還是要下狠心把它們去掉。

在學習過程中,韓愈始終保持清醒頭腦,不迷失方向。“行之乎仁義之途,遊之乎詩書之源,無迷其途,無絕其源,終吾身而已矣。”以仁義作為學習目標,以《詩》《書》為學習源頭,不迷失道路,不斷絕源頭,這就是韓愈學習古文的態度和精神。

創作不是簡單的構思與行文,而是一種思想與道德的引領。用什麼理論來指導古文創作,使之達到一定的高度?韓愈在《答李翊書》指出:“將蘄(qí)至於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於勢利,養其根而竢其食,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韓愈認為,要立言,首先,“無望其速成,無誘於勢利”;其次,“養其根而竢其食,加其膏而希其光”。如果能夠養根加膏,就會達到“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的效果。

這裡又涉及一個核心概念,也就是養什麼根,加什麼膏的問題。顯而易見,韓愈所謂的根和膏,就是儒家思想和精神氣。

韓愈在《答李秀才書》一文中指出:“愈之所志於古者,不惟其辭之好,好其道焉爾。”又說:“愈之為古文,豈獨取其句讀不類於今者耶?思古人而不得見,學古道則欲兼通其辭;通其辭者,本志乎古道者也”。這裡的道,就是孔孟之道。

因此,把古文的迴歸與創作視為傳道的方式,將“文以明道”視為己任,把“處心有道,行己有方”作為自己的座右銘,便是韓愈倡導古文運動的實質所在。

韓愈:古文運動的偉大旗手

除了思想引領,韓愈還主張“氣盛言宜”作為散文創作的指導原則。在《答李翊書》中,韓愈指出:“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所謂氣,就是文章的氣勢,韓愈把這種氣比作水,把文字或言語比作浮在水面上的東西。水勢大,水面上的東西都能能漂浮起來。因而他認為,文章的氣勢和語言的關係也是如此,氣勢充足,語言的短長與聲音的揚抑都會各得其妙。

文章的氣,具體而言,又是什麼?是孟子的浩然之氣。孟子在《孟子·公孫丑上》說:“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又說:“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

韓愈以孟子的繼承者自居,因此,韓愈“氣說”,無疑就是孟子的浩然之氣。在《送王秀才序》中,韓愈稱:“吾常以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遍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 …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吾少而樂觀焉。”“故求觀聖人之道,必自孟子始。”

在韓愈的散文中,這種浩然之氣,體現在一腔正氣,旗幟鮮明地維護和宣揚孔孟思想。在《原道》一文中,韓愈開門見山地指出:“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韓愈所堅持的道,是從堯傳給舜,舜傳給禹,禹傳給湯,湯傳給文王、武王、周公,文王、武王、周公傳給孔子,孔子傳給孟軻的儒家學說和思想。

正因為如此,在《與孟尚書書》一書中,韓愈誓言:“使其道由愈而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在《爭臣論》一文中指出:“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我將以明道也,非以為直而加人也。”因此,韓愈把自己視為儒家思想的傳人。

正是得益於孔孟思想之精華,在韓愈的文章中處處彰顯出浩然之氣。而浩然之氣,正是文章立命之基礎與高度之所在。

曹丕曾經提出“文氣說”。他認為“文以氣為主”。什麼是“氣”,曹丕沒有做出闡釋。但我們認為,所謂“氣”,應該是創作者個人所具備的思想境界、文化修養、個性特徵,以及人文情懷等。“文以氣為主”就是強調,無論自己創作,還是評價他人,都應該以“氣”作為出發點和歸宿點。

可以說,韓愈的“氣盛言宜說”與曹丕的“文氣說”是一脈相承的,是兩根互相砥礪的文學支柱,撐起文學的天空。

韓愈的散文,得到了許多推崇和嘉許。唐代散文家皇甫湜在《皇甫持正·喻業》中給予高度評價:“韓吏部之文,如長江大注,千里一道,衝飈激浪,流不滯。”宋代蘇洵在《上歐陽內翰第一書》中說也予以充分肯定:“韓子之文,如長江大河,渾浩流轉,魚黿蛟龍,萬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見其淵然之光,蒼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視。”明代散文家茅坤在《唐宋八大家文鈔·論例》中也極力稱讚:“吞吐騁頓,若千里之駒,而走赤電,鞭疾風,常者山立,怪者霆擊,韓愈之文也。”

韓愈的散文創作,以傳承並弘揚儒家精神為己任,以古文為抒寫工具,使之成為有思想情懷,有沉雄豪邁氣勢,有強大生命力和感染力的作品而垂範千古。

韓愈:古文運動的偉大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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