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場裡的愛情,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

前幾天,第2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開幕了。這屆上影節黃牛價最高的電影,據說是4K掃描修復版的《海上花》。這部臺灣電影大師侯孝賢的佳作,精緻華美,卻不流俗氣。21年後修復展映再受影迷追捧,因的不僅是梁朝偉、劉嘉玲和李嘉欣等豪華演員陣容,更在於它所講的故事。

影片講述的是十九世紀末的風月紅塵,改編自清末小說《海上花列傳》。這是第一部以上海妓院為中心的吳語小說,用流行的話來講,堪稱“清末上海妓女圖鑑”

風月場裡的愛情,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

《海上花》劇照


在《海上花》時代,男人們對妓女也是要用“追”的,並非陌生人付了夜渡資就可以住夜。在妓院這種社交場合相遇,你來我往一個時期,即使時間很短,男人們也還不是穩能到手,這就接近於通常的戀愛過程了。

那個年代大多是包辦婚姻,正如張愛玲所說,“愛情從來是不被張揚的。男人到妓院尋找愛情,只有妓院這個邊緣的角落還有一點機會。這裡,男人順從的是女人的規則。”

而女人們,做著皮肉生意,為錢財、為聲望地位、為肉慾,卻不過是在艱難世道中求得一處生存,虛情假意、逢場作戲是她們職業的一部分。“婊子無情”這句老話自然有它的道理,但卻未必放之四海而皆準。

沈小紅的縱情任性張蕙貞的庸凡心機

風月場裡,西薈芳裡的沈小紅是縱情任性的。她性子直,又有嬌氣,從不輕易服軟,生起氣來不依不饒的,任王蓮生再多討好,她卻還是“半日不言語”。

風月場裡的愛情,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

《海上花》劇照


直脾氣的沈小紅也素來以“凶”出名。王蓮生突然捧了另一個風月女子張蕙貞。沈小紅髮現王蓮生帶著新歡張蕙貞在酒樓裡吃酒,她便怒氣沖天,帶著兩個僕人,衝進酒樓,當著王蓮生等一干人等的面,一手抓住張蕙貞胸脯,一手掄起拳頭便打,直接把張蕙貞打得“桃花水泛,群玉山頹;素面朝天,金蓮墜地。”

沈小紅彼時的凶狠潑辣,宛如潑婦。但沈小紅凶歸凶,王蓮生卻愛她有脾氣。她不凶了,王蓮生反倒覺得她沒意思了。讓王蓮生移情別戀的另有其事,就是沈小紅姘上了戲子小柳子。

王蓮生(由梁朝偉飾演)的故事是電影《海上花》的主線,許多人不解,為什麼沈小紅有了顏值地位俱備的王蓮生還要去姘戲子?小說裡的中年男人王蓮生自然沒有梁朝偉那般俊俏,而沈小紅招惹上小柳子,也不無因為她的處境。

身為“倌人”的沈小紅,身處於風月場之中,大概早已習慣了那種放浪自由的生活,煙花巷陌,人潮散盡,多的是寂寞。而對於“恩客”王蓮生,沈小紅無不怕他也是逢場作戲,“做”不長久的。

沈小紅的悲劇,不是因為她任性,而是心裡促狹,用情太急,氣急則敗壞。

東合興裡大腳姚家的張蕙貞,倒是算得上是個“心機女”,相比於情敵沈小紅的直率,她卻會做人得多,進退有度,殺傷力卻可謂是見於無形。

她對王蓮生,是盡力討好,竭盡溫柔,想用自己的善解人意讓王蓮生對自己刮目相看。儘管她讓沈小紅當眾打得狼狽不堪,丟盡了臉面,卻也並未對王蓮生大吐苦水,說盡沈小紅的不是。但這並非是對沈小紅的寬宏大量,她的手段,是話中帶話,綿裡藏針,引導王蓮生自覺沈小紅的不好,惹他自動對沈小紅生厭。

張蕙貞最後算是成功了,王蓮生把她娶了回去。但也好景不長,張蕙貞自己不爭氣,假溫柔偽乖巧的面目盡露,以至於讓王蓮生打了一頓,棄之不愛。

沈小紅儘管因為姘戲子壞了名聲,讓王蓮生對她徹底幻滅,也依然餘情未了,王蓮生與張蕙貞撕破臉之後,又“做”回了沈小紅。

風月場裡的愛情,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

《海上花》劇照


張愛玲說,王蓮生與沈小紅之間有一種別人不懂的共鳴,但對張蕙貞卻可能自始至終是反激作用,“借她來填滿一種無名的空虛惆悵。”

李漱芳的痴情與李浣芳的天真

東興裡的李漱芳與李浣芳是一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妹,二人感情,不是親生勝似親生。浣芳天真爛漫,身處風月場卻不諳世事,晚熟到近乎低能兒童。漱芳卻痴情執著,她與所謂“恩客”陶玉甫之間強烈的感情,一般人是沒有的。

在妓女這個群體裡,李漱芳不可謂不幸運,遇到了一個願意真心愛她、惜她,甚至打算娶她做大老婆的男人。

但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幸與不幸都是相對的。福薄的李漱芳因為得了寒熱,又胸有鬱結,便一病不起,人面憔悴,臉黃肌瘦。

但儘管如此,陶玉甫也仍不離不棄,一有嫌隙就伴病床左右,噓寒問暖,端湯喂藥,讓病榻上的李漱芳也恃寵而驕。一往情深溢於言表之中,對於一個24歲的公子哥來說實在難得,李漱芳的一片痴情也總算沒有錯付。奈何天意弄人。

李浣芳喚陶玉甫為“姐夫”,她樂見姐姐姐夫在她面前秀恩愛撒狗糧,也不避諱自己與“姐夫”的親暱。李漱芳自知病根已深種難治,卻不放心不涉世事的李浣芳,希望陶玉甫在她死後,能娶了李浣芳,就當是娶了自己了。

李浣芳天性爛漫單純,他對“姐夫”陶玉甫的親近依賴,也不是完全沒有洛麗塔心理。納博科夫的著名小說《洛麗塔》說的是一箇中年男子與一個十二歲的女孩相互引誘成奸的故事。心理學上說,小女孩會不自覺地誘惑自己父親。

但是,李浣芳並不像洛麗塔那麼早熟,心智也並未完全成熟,對她來說,她對陶玉甫所有的激情更來得百無禁忌,仍舊算是無邪的。李浣芳最終也並沒有嫁給陶玉甫。

李漱芳陶玉甫之間的愛情可謂是你儂我儂,死去活來,倒也乾脆利落。相比之下,沈小紅、張蕙貞與王蓮生之間,卻曲折繁複得多了。

這大概便是風月場裡的感情,無論男女,都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風月場裡的愛情,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

《海上花》劇照


尤其是當“倌人”的女人們,為著生存,她們不得不假意逢迎,處處留心算計,愛情是件奢侈品,可遇不可求,再真的感情一朝就變了味兒也是尋常事。

好比潑辣精明的黃翠鳳,為著替自己贖身,也不得不利用為她所迷的羅子富。看似有情,實則無情,對人對事,冷到骨子裡。

好比寬厚圓潤的周雙珠,看穿人情滋味,沉穩有分寸,精明不失大方。儘管與“恩客”洪善卿長期保持往來,關係也維繫得穩定,卻不再期待洪善卿能娶她,不再期待愛情。不做望穿秋水的痴心女,卻活得閒適有態度。

如同天真果敢的周雙玉,聽了“恩客”朱淑人將把她娶回去的情話,信以為真,最後人家娶了門當戶對的女子,她也只好索要一萬洋氣,讓自己甘心。

風月場裡的愛情,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

《海上花》劇照


在這部“清末上海妓女圖鑑”裡,妓女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就如同海上花——

“沒有根蒂,底下即是海水,被海水衝擊起來,那花也只得隨波逐流,聽其所止。若不是遇著了蝶浪蜂狂,鶯欺燕妒,就為那蚱蜢蜣螂蝦蟆螻蟻之屬,一味的披猖折辱,狼藉蹂躪。惟夭如桃,穠如李,富貴如牡丹,猶能砥柱中流,為群芳吐氣,至於菊之秀逸,梅之孤高,蘭之空山自芳,蓮之出水不染,哪裡禁得起一些委屈,早已沉淪汩沒於其間!”


侯孝賢所執導的電影《海上花》堪稱經典,若是情迷“海上花”,看完電影更應該再看看原著回味一番。

風月場裡的愛情,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

《海上花》劇照


故事的母本《海上花列傳》被胡適稱之為“吳語文學第一部傑作”,張愛玲則認為它代表了《紅樓夢》之後中國古典小說的又一個高峰。晚年的張愛玲除了醉心研究《紅樓夢》的第二件事,便是為《海上花列傳》做譯註,最後寫成了國語版《海上花開》《海上花落》兩冊。

戀愛是什麼呢?張愛玲說,戀愛的定義之一,就是誇張一個異性與其他一切異性的分別。《海上花》寫“禁果”的果園。筆墨不動聲色,描寫平淡無奇,但寫的是妓院浮華地,是情場裡浮沉的妓女,是風月場裡的愛情,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又怎會平淡無趣?


●你怎麼看風月場裡的愛情?

風月場裡的愛情,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


風月場裡的愛情,未必無情,也未必深情

《海上花開》《海上花落》

張愛玲 著

張愛玲將《海上花列傳》視作《紅樓夢》之後傳統小說的又一座高峰,推崇備至。為了去除書中的吳語對白對讀者造成的障礙,她將之盡數譯為國語,希望能使更多人讀到並重視這部小說。分為《海上花開》、《海上花落》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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