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到頭終有報？
老栓的屋後是一片荒墳，也不能說是荒墳，因為獨有一座墳的裝繕是幾乎華麗的。老栓說，那是他家的祖墳，埋的是他祖父。用老栓之前的話來說，他的祖父是個“慈善的地主”送光了所有的財產。
“小偷有一夜來我家偷東西，在穀倉裡挑了一擔穀子，剛挑到後門口，卻看見一個白鬍子老漢站在門邊，拿手一指，他那擔穀子就重得再也挑不動了。他嚇得把扁擔丟下，拔腿想跑，老漢卻開口了：‘站住不要跑。告訴你，我是這家的財神爺，你想偷東西是偷不走的。你沒有錢，我給你兩塊洋錢，你以後不要再做賊了。’他就摸出兩塊亮晃晃的銀元給他，叫他快走，小偷從此不敢到我家偷東西了。所以地方上人人都知道我家的財神爺最靈、最管事。祖父卻摸著鬍子笑眯眯地說：‘哪一家都有個財神爺，就看這一家做事待人怎麼樣。’
要飯的看見他坐在後門口，就伸手向他討錢。他就掏出枚銅錢給他。一會兒，又來了一個，他再掏一枚給他。一直到銅子掏完為止，搖搖手說：‘今天沒有了，明天我換了銅子你們再來。’我奶奶說善門難開，叫他不要這麼施捨，招來好多要飯的難對付。他像有點不高興了，煙筒敲得咯咯地響，他說：‘哪個願意討飯？總是沒法子才走這條路。’有一次，一個女乞丐向祖父討了一枚銅錢，不到兩個鐘頭，她又背了個孩子再來討。我爹告訴祖父說：‘她已經來過了。’他像聽也沒聽見，又給她一枚。我爹問他：‘您為什麼不看看清楚，她明明是欺騙。’他說：‘孩子，天底下的事就這樣，他來騙你，你只要不被他騙就是了。一枚銅錢，在她眼裡比斗笠還大，多給她一枚，她多高興？這麼多討飯的，有的人確是好吃懶做，但有的真的是因為貧窮。我有多的，就給他們。也許有一天他們有好日子過了，也會想起自己從前的苦日子，受過人的接濟，他就會好好幫助別人了，那麼我今天這枚銅錢的功效就很大了。’”
老栓拾掇了耙犁，牽著牛下地去了，我跟在後邊，他一邊嘬著煙，一邊吆喝著老牛，繼續說道。
“到我爹那輩，家產分的分，送的送，就沒啥剩的了。我爹是獨子，沒吃過啥苦，更別談啥掙錢的本事了。還好是祖父埋下的善根結了果，經常會有人送點糧食毛票的，有的是登門送的，也有的悄悄放門哈就走了，我小的時候我家基本上就是這麼被接濟過來的。我爹臨走的時候，許是遭夠了旁人白眼，一定要我下跪立誓，這輩子不再授人半分錢財，想來，我爹還是為了我好，免得日後沒啥本事過生活，還得拉著妻兒討飯吃吶。”
“自從小栓沒了之後，他娘就不行了，沒多久也走了。剩我一人，我估摸著，把我爹欠下的‘債’收拾完了我也該差不多進棺材了。”
.....
這幾日，我間或看到或是從鄰居那瞭解到，老栓雖然口糧緊湊，但是仍然樂善好施。鄉鄰都說是老栓為了給自己積點陰德，好下了地府不會受罪。這話老栓自己也有聽到，我想他應該會矢口否認，畢竟這話相較一種善行來說並不是很好聽，可是老栓仍舊很迷離，沒有明確表態。
“就當是贖罪吧！”良久，他才憋出這幾個字，隨著嘴裡的濃煙，緩緩地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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