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聽來的一個故事。
這一年，來旺家裡顆粒未收，本就貧窮的山裡人日子更加難熬。許多家裡的壯勞力選擇走出大山，去平原地帶給人打短工，不要錢，只要給糧食就成。
來旺腿腳麻利，幹活從不偷懶，為人實在，給人家幹了半個月，人家不但給了一麻袋金燦燦的玉米，還額外給了他三個白得發亮的香噴噴的大饅頭，讓他路上吃。
他開心極了，要把這三個饅頭帶回家，給老孃和妻兒嚐嚐，他們還從未見過白麵饅頭呢。來旺把饅頭仔細裝進布口袋，天不亮，來旺就背起麻袋上路了。
回程的山路很難走，可來旺心情好，走得快，很快就進入了人煙稀少的山林腹地。晌午的太陽火辣辣地照著大地，來旺背上的麻袋越來越沉，渾身已被汗水溼透。
他吃力地放下麻袋，一屁股坐到地上不住地喘息。布袋裡饅頭誘人的香味飄了出來，來旺嚥了咽口水，肚子湊熱鬧般咕咕叫了起來。
遠遠地走來一位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老人。他拄著一根柺棍，黧黑的面容，看不出確切的年齡。
從他蹣跚的腳步就可知道，老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不是累的就是餓的。
來旺看著老人越走越近，下意識摸了摸胸前布袋裡的饅頭。老人看到了來旺，可能是沿途幾乎都沒遇到人，一遇到感到特別親切。
他咧嘴朝來旺笑了笑，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可能是對於食物的渴望太過強烈，老人聞到了來旺饅頭的香氣，飢餓的眼睛在來旺身上來回掃視，讓來旺如坐鍼氈。
躊躇許久，來旺終於從布袋裡掏出一個雪白的饅頭。老人在看到饅頭的一瞬，混濁的眼睛亮了，似乎有晶瑩的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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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掰開饅頭，遞了一半給老人，另一半又重新放回布袋裡。發現有一小塊饅頭屑掉到地上，趕緊撿起來，吹吹土填進嘴裡。
儘管很小，小到嘗不出啥味就沒了，來旺吧嗒吧嗒嘴，似乎意猶未盡。
老人呆呆地看著來旺，咬了一口的饅頭舉在空中，像是拿著千斤巨石。來旺咧嘴笑笑，孩子們沒見過白麵饅頭，帶回去給他們嚐嚐。
老人眼含淚水，狼吞虎嚥，幾口吃掉了饅頭，來旺又把剩下那半都給了他。老人感激的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卻啥話也沒說出口。
歇了一會，來旺重新背起麻袋上路了。再翻過前面這座山就能看到他們的寨子。
此時的來旺，餓的頭暈眼花，幾次想拿出饅頭，可一想到家人們面黃肌瘦的樣子，他的手又縮了回來。
前面林深葉茂，在陽光下都感覺林子裡陰森森的。每次來旺路過此處都會心驚膽戰。聽人說這裡不但有野獸出沒，也是強盜們絕佳的隱身之處。
來旺躡手躡腳地走，儘量不弄出動靜來。整片林子出奇得安靜，只有他的腳步沙沙作響。
忽然一陣雜亂的聲音遠遠傳來，是野獸打鬥的聲音，來旺嚇得汗毛豎起來，慌亂之中，腳下一個踉蹌，一下子摔倒在地。
一麻袋玉米甩出好遠，幸虧口袋扎得緊，玉米沒漏出來。只是倆個饅頭從布袋裡甩出來。來旺趕緊爬起來去撿饅頭，抬頭的一瞬間嚇得饅頭都拿不住了，掉到地上。
他的面前，一雙綠瑩瑩的飢餓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
他腿一下子軟了，上下牙齒止不住的打架。他驚恐地看著這隻狼，凶猛彪悍，齜著牙冷冷地盯著他。卻發現它沒有近一步靠近的意思。
來旺心一橫，索性抓起身邊的饅頭，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邊吃眼淚邊嘩嘩地流了下來。
就在幾分鐘之前，饅頭的香味還在撩撥著他的嗅覺，讓他想吃又捨不得吃。可是現在，雪白的饅頭在他嘴裡味同嚼蠟。
他和著淚水使勁往下嚥饅頭，卻發現，饅頭如鯁在喉，怎麼也咽不下去。他使勁地往下嚥，噎得忍不住地打嗝。
他突然發現，這隻狼不知道何時已來到他跟前，嘴裡低聲嗚咽著，好像在訴說著什麼。
他怕，他想回家，家裡的妻兒老小正在等著他，等著他揹回糧食。這隻狼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攔在他面前，齜牙咧嘴地衝他怒吼，好像在恐嚇他。
接著它掉頭向前走，走幾步又回頭看看來旺，好像是讓來旺跟上它。他不知道是吃了饅頭，膽子大了，還是受驚嚇過多，腦子神志不清了。
就這樣，他神使鬼差地跟在狼的後面，走到了藤蔓纏繞的密林深處。草叢裡傳來悽慘的哀叫聲。
是一個狼崽被捕獸夾夾住了，它越掙扎，夾得越緊就越痛苦。
來旺走上前去，把捕獸夾打開，放出了小狼。兩隻狼看了一眼來旺，向密林深處走去。
劫後餘生的他，抹抹頭上的冷汗，終於喘了口氣，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當他一步三挨，終於來到了自家門前，還沒見著妻子從屋子裡跑出了，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過來時，卻見那個路上遇到的老人，正一臉焦灼地站在他面前。母親欣喜地告訴他，你離家二十多年的老父親回來了。
來旺想起那三個香噴噴，白亮亮的大饅頭，淚水無聲地流了出來。
文/臨沂風鈴；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