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門口電影記事

瓜子 建築 玉米 看晉中 2019-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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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門口電影記事

段寶玲

“哎,社員們注意了,今黑夜大隊門口演電影了啊,吃了飯看來吧。哎,社員們……”。

老天爺剛落下黑幕,樹上的知了有一搭沒一搭地叫著,嫋嫋的炊煙還在屋頂飄蕩,喇叭裡的吆喝聲劃破天際如閃電般侵入每家每戶的小院,鑽進人們的耳膜,在人們的大腦中炸裂開來,沁潤著乾涸的心靈,迅捷地撥動了神經末梢。人們的眉頭頓時上了喜氣,身上的每個細胞如灑了甘霖般膨脹跳躍,肢體動作也變得輕盈起來。我聽了更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二姐肯定是做完家務才能去,我得趕緊佔位子去。胡亂扒拉了幾口,嘴裡的飯還沒等嚥下去,倆胳膊下各夾了一個凳子就跑出了院門。我家住的比較偏僻,出了圪道子拐彎又一個圪道子出來才能到大街上。沒曾想第二個圪道子裡有一家要抹房頂,白天還沒動工,晚上竟然拉了一堆土踢開了一個泥盆,裡面撒著麥秸放著水,和了整整一盆泥漿。那家院門閉著,圪道子裡沒有一絲燈光,我只顧著往前跑,一腳踏進了泥盆,只覺得倆條腿一下子被人拽住了,舉步維艱。噴跑的慣性還是讓我拔了倆三步,已到了泥盆中央,用力往起提腳,出來的是一隻沾滿泥漿的腳丫子,一隻涼鞋也被泥漿吞噬了。我哭著費力地把自己挪出泥盆,主家聽到哭聲,開門走出來,看到我的狼狽樣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拿來耙子在泥盆中耙了幾下,涼鞋算是耙出來了。我夾著凳子提著涼鞋高一腳低一腳嗚咽著走回家:“二姐,不是急著給你佔地方,看把我成了啥了……”。這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其實每次佔位子我都佔的好地方呢!

上了大街拐個彎就到了大隊門口。大隊的大門坐南朝北,北邊是村供銷社,周圍是四通八達的四條大街,中間的一大片空地就是現在的露天影院。一塊白底黑邊大約六七平米的白幕的四個角各有一個大鉚釘做的圓孔,孔裡各穿一條麻繩如蜘蛛網般把白幕固定在了大隊門口。白幕正前方的空地上早安放了一張三屜的長方形桌,桌旁用木竿支著一個大燈泡,桌上面擺放著放映機。放映員正在倒帶子,周圍三三倆倆的圍著一些村民。空地上的人們還不是很多,大多數是佔地方的小屁孩。他們坐在凳子上不敢離開(怕把凳子弄丟了),屁股如輪軸般轉來轉去,眼睛不時地咂摸著周圍的新鮮玩意兒。供銷社有一溜一米高的圍牆,在圍牆的拐角處照例堆著一堆幹炒瓜子,賣瓜子的黑三披著一件爛黑襖仡僦(gejiu)在瓜子堆前,手裡拿著一個破瓷水缸邊往缸裡舀瓜子,邊往尖裡溜他的瓜子堆:“瓜子哎,瓜子,五分錢一缸兒。”小娃娃們在空地周圍玩鬧,大小夥大姑娘一夥一夥地從各個街口湧出來。二姐給我帶來了煮熟的溫熱的玉米棒子,我把玉米用手指一顆一顆地摳開一道縫子,然後用手托子小心而用力地把玉米掰成幾顆玉米粒組成的長條裝在口袋裡,等會兒看電影吃的時候就方便多了(這和現在人們去影院看電影買爆米花的效果是一樣的)。空地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坐在一起吃著玉米嗑著瓜子詢問著今天要上演的電影,周圍腿腳不穩的大小夥子們在人群中穿梭著尋找漂亮姑娘。“開呀啊!” 不知誰喊了一聲,人們把目光都轉向了放映機,只見放映員麻利地把膠片固定在機架上,一按開關,木竿上的燈隨即熄滅,一束強光從機口射出來,把無數的目光都帶到了那塊白幕上。

那時候看了很多露天電影:《高山下的花環》,《狼牙山五壯士》看的人鬥志昂揚;《月亮灣的笑聲》,《我們村裡的年輕人》看的人笑聲連連;《神祕的大佛》,《少林寺》看的人躍躍欲試……人們在生活中述說著電影中的臺詞,模仿著電影中人物的穿著神態,電影悄悄地改變著人們的生活品質影響著人們的處事方式。電影給了人們多少甜蜜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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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看的最高級的一場電影是在縣城的電影院上映的立體電影《歡歡笑笑》。二姐是家裡的時尚人物,對這些新鮮事物追隨的很緊。她用自行車載著我來到電影院,那是一幢高大巍峨的建築,上了長長的臺階進入前廳,每人發了一個紙片框子帶藍塑料片的眼鏡,掀起厚厚的門簾就進入了大廳。大廳裡燈光比較昏暗,剛從大太陽下進來適應了一會兒才看到大廳裡很是寬敞,正前方掛著幕布,前面排列著一排排座椅。大廳里人頭攢動,地面順勢而下有些傾斜,我們小心翼翼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剛坐下,電影就開演了。大家的目光隔著眼鏡在屏幕上聚焦,心情跟著動人的情節在激盪。和風吹拂著人們的臉龐,水流在人們的身邊流淌;“汽車來了”,人們在一片驚嚇中躲閃;“蝴蝶飛來”人們不由地伸出手臂去捕捉……人們和電影情節水乳交融到了一起。那是我幾十年來看的最暢快的一次電影,後來電影院拆了,可那次看電影的經歷多少年來都被我拿出來在同伴面前津津樂道,贏得了多少欽慕的眼神啊。

電影在悠揚的片尾曲中打出了一個“完” 字,人們戀戀不捨地站起身來拿上凳子呼兒喚女準備回家。人群匯成了四股人流向四方湧動,人們一路上興致盎然地大聲談論著電影裡的故事情節,伴隨著一聲聲狗吠,院門次第閂上了。燈亮了又滅了,月光透過樹枝灑入小院如霜如水,小孩子的面龐帶著笑容發出了細微得有節奏得呼吸聲,一切都是那麼靜寂……

早晨人們看到一個人影騎著自行車,在後座上載著倆個鐵皮盒子飛快地往縣城方向駛去……下回又演什麼電影呢?

忘不了俺村放電影

大韓五兒

隨著電影文化下鄉活動的深入,傍晚7點半左右,聽見大隊廣播:“今黑間在大隊演電影了,8點就開始演了,看來吧!”聽到廣播後,我趕緊張羅吃飯,好在8點準時到場,看個開頭。其實打心底我並不是想看場電影, 而是想去找找兒時看電影時那種激情昂揚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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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大隊看電影的人並不多,年輕人拿著好的爛的手機不停的拍著、錄著,牽掛著手機裡的任何風吹草動,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氣勢,其實自己又何償不是如此,各取所需吧!我的思絮完全回到了從前,就像孫猴子的分身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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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志全叔說,大韓村是從1982年開始演電影的,算起來我那時已經四歲了,朦朧中記得,冬天時候穿著絮襖,母親還讓把猴兒披套上,生怕被凍感冒,其實我們那個年歲的孩子們沒有那麼不堪一擊,卻是家長們的一份關愛。那時候村民們一聽見廣播說要演電影,有些人吃了飯連碗也顧不上洗了,還有讓猴兒們帶著三四個小座椅,提前去電影場佔位位,往往電影還沒有開演,幕布與放映室之間的空地上已經擺了雜七雜八的凳子,還有擺一塊磚頭準備當凳子的,孩子們在周圍唔爾喊叫,打打鬧鬧。幕布由四根繩子扯著固定在一個大的門字架上,幕兩邊都可以站人,一旁的木柱上吊一個很大的音箱。短時間驟然聚集的人群,也給小商販帶來了掙錢的機會。記得有賣花生瓜子和糖棍兒的。賣糖棍兒的老漢拿著手電筒,拎著一蛇皮袋子糖棍兒,2分錢一根,常常電影還未開演,就已經賣完了,因為那時候的孩子們太多了,一家四五個是司空見慣。賣花生瓜子的打著地攤,燃一盞馬燈在旁邊, 那個時代根本不用擔心會收到假錢,也沒有白色垃圾塑料袋,誰買了,給你稱好,直接就倒進抽抽裡,偶爾也有小朋友不知從哪裡搞到5分1毛錢,也來買點,買多了可能怕其他人向他要吧?電影開演後,人們會靜下來,大人們也不許小孩子們亂叫了,靜靜的感受著電影的視覺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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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農村家庭連黑白電視機都很少有,所以看露天電影成為那個時代最具代表性的精神食糧,一般每晚放兩部電影,有科教片, 武俠片,戰鬥片,我能記起的有《上甘嶺》、《地道戰》、《雞毛信》、《英雄兒女》、《閃閃的紅星》、《紅湖赤衛隊》、《南北少林》、《少林寺》、《真假美猴王》等等,影片中有亳爽的俠士,鐵骨錚錚的硬漢,靈秀美麗的山川大河,總令人遐思種種,其中我最害怕的是看《畫皮》挖心的那一段,嚇的我早早就把眼睛捂上,生怕晚上做夢會夢到那恐怖的鏡頭。有的孩子等不到電影結束的時候就睡著了,躺在父母的懷中似乎睡得更加香甜,那種享受好像只屬於70、80後的孩子。當電影快放映完的時候,人們已經開始往各個路口戈挪腳步,正式放映完後,後生們連連吹響了清脆的指哨,歡送人們回家,那哨聲好像可以穿透到喜馬拉雅。一路上,人們還興高采烈談論著今天的影片如何如何,打手電筒簡直是一種浪費,更多的人早已習慣在漆黑中行走,腳下哪裡有塊石頭都會記得清楚,如果有人在指間夾一支點燃的香菸,老遠便看見紅色的菸頭如幽冥詭火般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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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演電影,觀看的人數不下三四佰人,由於群眾呼聲強烈,村委還專門配備了一臺發電機,以應對停電時造成的不便,村裡最多時一年可以演到200多天,極大的豐富了村民的思想文化生活。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發展,露天電影的時代慢慢遠去,文化生活進入多元化時代,人們只能把那種激情燃燒的歲月在回憶中品味了。

我看電影

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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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八一了,共建單位領導說,能給部隊做點啥事情?我想了想,就給我們放幾場電影吧!

我始終認為,看電影是高雅之事。電影是一門綜合性很強的藝術。可以容納文學戲劇、攝影、繪畫、音樂、舞蹈、文字、雕塑、建築等多種藝術的綜合藝術,但它又具有獨自的藝術特徵。電影在藝術表現力上不但具有其它各種藝術的特徵,又因可以運用蒙太奇這種藝術性極強的電影組接技巧,具有超越其它一切藝術的表現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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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影更是快樂之事。想起了小時候,70年代末80年代初,改革開放初期,電影應該是那個時代,精神文化生活的一種重要形式,能夠看一場電影,是一個很奢侈的,有過年一樣意義的事。在老家山西祁縣農村呆的那幾年,每年能看上幾場電影,高興的不得了。後來跟爸媽隨軍到北京的部隊大院,最難忘的事是看露天電影,戰士們整齊列隊,在指揮員的導調下,喊著整齊的番號,跑步進場,“一二三四”口號聲震天響。正式看電影之前,先是唱歌和拉歌, 這本身也是看電影的活動一項內容,一種文化。《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等等紅色電影都是那時候看的,紅色基因代代傳,這些潛移默化的教育與影響,都為我將來從軍入伍做了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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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上軍校,那是緊張忙碌的幾年,學習訓練安排的滿滿當當。每週的一場露天電影是放鬆心情,調整情緒的很好活動。每次我們整齊列隊,跑步進入場地的時候,看到在遠處觀望我們一舉一動的小朋友,不禁回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不知道他們當中,日後有多少人也會穿上軍裝走入軍營。

改革開放已經整整40年,國力不斷增強,物質生活已經有了極大的改善,人們對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不斷提高。我們已經步入新時代,電影與時代同步,是時代的見證者,記錄者,反映者。電影早已從膠片時代,進入了數碼時代。只要想看電影,通過網絡可以隨時隨地的看,滿大街的電影院很多!當然多元化的文化生活,電影也不在有那個時代的不可替代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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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多忙,只要有空,我依然會看看電影,還會在電腦上敲擊鍵盤,寫一些影評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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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電影——一個時代的印記

徐國強

上世紀70年代,如果你還是一個小學生,如果你面臨著沒報紙、沒電視、甚至圖書也很少,旅遊又沒錢沒時間沒概念,那看露天電影就是一個十足溫馨、迫不及待和令人賞心悅目神往的幸福體驗了。

我那時候生活在一個標準的國企家屬區,每到週末廠裡就演一場電影,早晨步行上學路過廠門口看到那個紅紙上白粉筆寫的影訊就開始醞釀幸福了,就像過節一樣激動!這一天的課就在焦急的等待、幸福的期待,甚至還有些緊張中終於盼到了下午放學,那個高興勁是從心底裡迸發出來的,一路小跑趕回家和小夥伴拿上各式各樣的小板凳去露天操場佔地方,才下午四、五點就能擺出一片。廠區的工人和家屬還有附近的郊區農民都聞訊趕來,天一黑伴隨著微弱燈光呼喊家人和同伴的嘈雜聲就不絕於耳。燈光一滅就迎來了觸摸幸福的時刻,電影製片廠的標圖剛出現,就會爆發出一片掌聲和歡呼聲,如果中間斷片了,又會掀起一陣吼叫和口哨聲,遇到不幸停電或跑片,嘈雜聲就又如潮水般湧入,直到開演了續接幸福。

我是露天電影的忠誠擁躉,無論颳風下雨、情節乏味,還是什麼情況惡劣,都阻擋不了我觀影的執著熱情。1977年春節,大年初一晚上演紀念毛主席逝世的紀錄片,全部露天操場只有三個人看,我就是其中之一!還是唯一的小孩。那時的電影標誌物,諸如掛幕杆、寬黑邊銀幕、擴音器、放映機都依然那麼富有吸引力,以至於那些放映員都成了我們心中的名人,代表了我們幸福的一部分。

雖然那時看的都是文革作品,主要是8個樣板戲,還有朝鮮、越南、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幾個為數不多的國家電影,人們戲稱為“哭哭笑笑、摟摟抱抱、真槍真炮”,題材中革命戰爭、政治鬥爭和英雄主義充斥,但這並不妨礙小夥伴們知性的樂趣和快樂欣賞,觀影中每每能聽到譁然和開懷的笑聲,大段大段的臺詞被傳頌成經典,這種快樂一直延續到孩子們的心靈,只要有議論的話題,就會不斷地渲染和添油加醋,衍生出更多的歡笑和樂趣!

那時我們看了大量的老電影和那時的老電影,小夥伴們飯後聚集和同學們課餘的影評充滿了眉飛色舞交流的愜意和漲知識的滿足,夾雜了太多的天才模仿、演繹和扣人心絃的講述,夥伴們在一起的話題永遠是講不完的故事情節和情節中深刻難忘的故事。

可以說那時候露天電影是我們接受時代教育、瞭解民族歷史、培養愛國情操、打上時代印記的基本途徑,而且是一個完完全全充滿幸福快樂的體驗,那種身心的愉悅和享受的快感形成了今後人生的一個感覺高度,而且從來沒有被超越!連同那些老電影一起形成了我們記憶中的永恆!一個小學生的認識高度就是他所接受的那個時代給予的故事敘述寬度和人文情懷深度的融合。露天電影是文革時期的印記,是中國一個特殊時代的印記,也是我們生命中最本真最輝煌的印記!

看看現在的孩子們天天被作業、遊戲、少兒節目和各種花樣翻新的技能訓練所霸佔,感覺是麻木和無奈,他們擁有我們孩提時代那種自由、隨意、純真的體驗嗎?有那種新鮮、本真、空靈的幸福感覺嗎?答案只有我們幸福過的人知道。這就是本真體驗的幸福,不但揮之不去,而且越來越值得回味和心底珍藏,彌足珍貴!

無聲電影嚇死人

曹炎剛

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榆社成立個電影隊,剛開始主要以放映幻燈片為主,在五七年左右,縣裡開始放映電影。當時的電影是沒有配音的,也就是無聲電影。縣城第一次上演無聲電影是在縣政府的籃球場。那天晚上,還是孩童的我早早吃過晚飯,拿著小板凳,興高采烈地到了縣政府的籃球場,並坐到了最前面。

只見籃球場的南面,攔板架上掛著一塊大白布,場地中間放著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個黑匣子,也就是放映機。我們幾個兒童覺得什麼都新鮮,也勾起了我們的好奇心,因為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放電影算是最先進、最科學、最現代的新鮮事。

隨著無聲電影在縣城的慢慢普及,縣委、縣政府的領導,決定讓放映隊到各鄉村巡迴放演,放映隊下鄉放映的第一站就是北寨鄉北寨村。當年的北寨村,是個貧窮閉塞的小村莊,別說看電影,就連電燈都沒見過。

當人們聽說要來演電影,覺得很驚奇,方圓鄰近村的老百姓象過節一樣,奔走相告,都早早吃過晚飯,自帶小板凳三五一群結伴而行,前往北寨村去看看這“西洋鏡”。

夜幕剛剛降臨,把個演電影的的場地擠得人山人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坐有站,黑壓壓一大片……

八點半準時開演。當人們看到白布上出現了能動的山水、人馬,都驚訝地合不攏嘴了。其中就有一位仰天村來的七十多歲的老太婆,由於腳小走路不方便,再加之當時交通不便,活了七十多歲,別說到到榆次、太原,就連榆社縣城都沒去過,她咋見過這麼大的世面啊,當看到銀幕上的人和動物向她走來時,嚇得她大叫一聲,在高度緊張的狀況下,暈死過去,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

上城街曾有個破舊的影院

孔瑞平

上城街曾有個破舊的影院,那是全縣唯一的影院,也是我們這些半大孩子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天堂。

影院裡約有一千來個座位,坐椅倒是貨真價實純實木的。但是座位面積小、扶手短,靠背也很低,只相當於現在的兒童椅。

椅子這麼小,其實也夠坐的。那個年代的人,常年處於七分飽三分飢的狀態,有點象九寨溝的魚,十年長不了一寸,其長、寬、高乃至體積,拿現在小青年的眼光看,絕對是小型的。而那些座椅,本來已經是本著“節約鬧革命”的原則,比著這些小號觀眾的身材定製的,再按那個年頭中國人驚人的忍耐力適度壓縮一下,就好弄到那麼袖珍了。

座椅上原先刷的是什麼油漆,已經沒有人可以知道了。由此推算,影院的年齡不小,或者可能是“大躍進”、“人民公社”的衍生物吧。對於一座建築來說,它至少是相當於人到中年了。

值得稱道的是,座椅雖然瘦小失色,卻幾乎無一損壞。儘管每次散場時都聽到人們隨手把它拍得山響。那個年頭也有那個年頭的好處:一大二公的教育之下,人們不會弄虛作假、偷工減料,無論做什麼事情,人們都還肯拿出一份虔誠、一種認真,所出的產品,自然經得起時間的磨損。

影院裡的其他環境,卻是記不很清楚了。每次的擁擠入場,都是為了黑燈後的一飽眼福,別的物事,誰有心情去注意呢。電影觀眾,也是史無前例的虔誠和認真。

那時的電影票,一張一毛五分錢。學生的集體票,只要五分錢。集體看電影,我們的叫法是:“包電影”。

作為我們小孩來說, “包電影”肯定是一件美事——買票的經費不僅低廉而且可以理直氣壯地向家長索要。可惜“包電影”的機緣相當少,而且題材一般僅限於愛國主義教育的片子,實在離我們的期望值太遠。“包”過的片子,有的還想再看一場又一場(比如《閃閃的紅星》,百看不厭!),更多更好看的片子,則根本不包場(越劇王文娟版的《紅樓夢》使我絕倒,我一氣看了七場!)。

怎麼辦?

我們晚上沒有晚自習,大人都忙得昏天黑地,管得也不嚴,時間盡有,就是錢沒有!貧困的山區縣城,日子清淡如白水,有著傳統持家經驗的母親們,往往把持著家政大權。她們吝嗇成性,專能在“節流”上作文章,一分錢都攥得出二兩水來,跟她們伸手討要看電影的錢,無異與虎謀皮。

實在想看!那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自己去找“開源”的文章作作。

我那時主要是檢破爛賣錢。

別笑!你是不是以為我檢破爛也象時下拾荒的一樣,提個蛇皮袋,拿根破棍子,去到臭氣熏天的垃圾山上戳戳點點,檢點生活垃圾裡的殘渣?不,我們是香噴噴的學生,絕不至於斯文掃地,那麼不堪!何況物資匱乏的年代,人們會把一點一滴的生活資料都榨到血淨皮幹,甘蔗渣也得嚼三遍,說實在的,你就真把垃圾山翻個過兒,也找不著多少能變成錢的東西。

我的目標,主要是工廠。城裡有個水泵廠,城郊有個農具修造廠,是我最常光顧的地方。我一有空就跑到那裡檢拾工業垃圾。

那時沒有現在這樣複雜的社會成分,所有企業無非兩種體制,一種國營一種集體。反正都是公家的,姓“公”的物事,管理得都比較寬鬆。這倆廠子的大院裡,犄角旮旯很多,常有些被工人隨手丟棄的廢品、邊角料。檢點小節的鐵絲固然不難,運氣好的時候,簡直可以發現寶物:車壞的零件、報廢的軸承。這些傢伙是重量級的優質垃圾,沉甸甸的,一個能頂一筐鐵絲。有時還有好心的叔叔阿姨們,趁人不備,隨手放我們筐裡一半個的,全看各人眼尖、嘴甜、腿快,給自己贏得一個造化!

當然這行亦需要膽大心細,不是任誰都幹得來的。水泵廠的門房,是個老太婆,非常凶(一個現在回想起來,還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女人!),她在的時候,你壓根別想進,出來的時候要是不幸給她逮著了,不容你開口告饒,她就會以一種母雞剛下過蛋的心情,一邊用高分貝的聲音破口大罵以彰自己的功勞和作用,一邊凶巴巴地沒收你的勞動所得,並把你的筐子直從廠門口“骨碌碌”扔下坡去,讓你流著眼淚去攆,心裡委實覺得屈辱又敗興。幸好她對這份工作,不是很負責任,她不是逛街就是串門,常常不在門房裡,所以只要敢冒險,機會總還是有的。

農具廠的門房是個笑呵呵的胖老頭,他倒是天天在,哪也不去跑,只是他的瞌睡多,常常也就盡不到職責。我那時個子矮,有點人小鬼大。我先把籃子藏在路邊的灌木叢裡,然後遛達到廠門口附近,踮起腳尖往門房裡張望,望見窗上只有老頭的禿頂露著,就是睡了。馬上返回去把籃子拎出來,然後一路飛奔,先從門房的窗臺板下一陣風溜過,再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開闊地(因為這個場子仍在門房的目力所及範圍之內,讓我老覺著背上盯著兩隻眼睛),拐到廠房後面,這就可以張著嘴大喘氣了,心魂稍定,馬上開始尋尋覓覓。倒也給他逮過幾回。他往籃裡一瞧:沒多少東西,他也懶得說話,揮揮手讓你走了;要是看到東西多,對不起,那也得給你沒收了。不過他不像水泵廠的婆娘那般可惡:他既不罵人也不扔筐子。有時我仗著腿快繞過他跑了,他也不拼命的來追。

永遠記住一個真理:老太婆,遠比老頭更認真!

檢一次,就能賣個一兩毛的,夠看一場電影了。多的時候,甚至有賣到幾毛的。間或,父親還會悄悄的給我幾個零用,我把這些收入合理的分配好,就可以經常的昂首挺胸、憑票入場了。

其他同學個別的也有弄錢的辦法。比如有的同學會割荊條編筐子,原料就在山上,算是無本生意。有的同學則認識草藥,星期天呼朋喚友的,拿把鐮刀上山去,晚間即帶著滿身的藥香歸來。上城街有個農產品收購部,筐子草藥的這些,都在收購的範圍之內。不過這些都是技術含量相當高的營生,不是誰都能效仿。

手中沒錢、而新電影演得正火的時候,我們像一群聞到了肉味的小狗一樣,流著可憐的哈拉子在影院門口游來游去,來回徘徊。折辱人格的下策有人也頗出過,不外是拿“把門”的老張打主意。

中國人的心理,確實有問題。忠於職守的人,總是不討大家的喜歡。老張就是這樣。老張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是個禿頭、老漢模樣的人了。前段時間同學聚會提起他,我們都猜想他已經下世了。既是當年的小學生長成了中年人,那麼昔日的老男人消籍,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老張恐怕到死都沒有想到,他當年在我們這幫孩子的心中,是多麼的招恨。縣城裡有個大坡叫“梯雲閣”,老張曾經騎自行車下這個大坡的時候摔過一跤斷了腿,令我們奔走相告激動不已。那麼,現在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祝老張在前往天堂的路上穩駕白鶴,一路走好吧!

影院有兩扇門,其中的一扇是永遠緊緊地關閉著的。一到晚場的入場時間,老張就會像用釘子釘牢了一樣,穩穩地站在那扇開著的大門裡,拿捏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伸出一隻青筋暴突的老手,阻住人們嚮往的腳步。洶湧的人群在他的威嚴面前,只得緊緊地縮成一條細細的小溪,乖乖地手執影票魚貫而入。饒是這樣,沒票而期待入場的巨大人群仍然充滿希望地擠成小溪的厚實兩岸,羨慕的目光星星般地追逐著趾高氣揚、神色矜持的入場者。我的同學Z,這個時候就不失時機地開始了場外活動:“叔叔,行行好,帶上我吧!”“大爺,行行好,帶上我吧!”

影院有規定:一位觀眾最多可帶一個小孩。抱在手裡的固然沒問題,可以獨立行走的兒童,只要不超過一定的身高,也行。當然高與不高,行與不行,老張點頭算數。帶進去的小孩,就坐在兩個座椅的夾縫處,後背正好對著伸出一截的扶手,屁股實際上只能蹭到兩邊椅子的各一個角,不僅令周圍兩位覺得擁擠,事實上他本人也是相當難受的。但那個年頭,帶小孩看電影的觀眾不在少數。一句話:捨不得買兩張電影票唄!

Z同學不僅身體瘦小如猴,行動敏捷如猴,心思亦靈活如猴。他在持有效票等待進場的觀眾身邊喋喋不休地低聲遊說:“叔叔,大爺,帶上我吧!我假裝是你的孩子,我可以蹲著走,一點看不出假的。我一進去就離開,絕不跟您擠座。萬一老張發現了,您假裝不知道,我自己倒黴得了。他只會趕我出來,肯定連累不到您。叔叔,大爺,您權當行行好,行行好,好嗎?”

很多人不待他說完,就厭惡地甩開他走了。畢竟此類行為有作奸犯科的嫌疑,令那個年頭老百姓人人自危的心理難以承受。再者,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說,連認都不認識,圖的什麼啊。而且,小Z同學還長得那麼不討喜!

但是小Z同學具有百折不撓的優秀品質,屢敗屢戰的纏身功夫,一兩張冷臉,是絕不能讓他灰心的,他在一秒鐘之內就會找到下一個目標,從頭開始這一套念熟了的說詞:“叔叔,大爺,帶上我吧……行行好……”

終於感動上帝!個別人,不知出於一種什麼心理:也許好玩?也許惻隱?也許冒險……?總之,會勉強答應下來。Z同學大喜過望,馬上一蹲身,縮作一尺多高的小人兒,並且伸出小手牽著該人的衣襟,跟在他身後蹲步入場了!其蹲步運用的自然和高明,實不亞於舞臺上扮演武大郎的演員!何況在人縫裡擠著,真的一點看不出來!周圍偶有閒人瞧破,卻也沒遇到過被人舉發的。可憐的老張,用現在網絡裡的流行語來說,就是被小Z同學矇蔽了N次!

但是這樣的手段雖然入場,卻也只能作個黑暗影院裡的遊魂。在過道里站著看又舒服又寬綽,但是不可以全情投入。因為老張不時的會進來“巡視”,你要是看得入迷沒有及時察覺給他逮了,那可真要“老大耳刮子打去”,著實恐怖。遠遠的望見門口出現了老張的魔影,只好迅速的藏到觀眾席裡,黑洞洞的椅縫裡,老張不易發覺,但是免不了遭身後的觀眾“噓”。就是遮擋一點兒視線,別人也是不願意的。而這聲“噓”又很容易暴露目標,引來滅頂之災。Z只好蹲下身子作一小團在觀眾腳下,嘴裡悄悄地告饒:“我只在這裡躲一會兒,老張一走我就出去!行行好!”

Z同學由於長相肖猴,原來的外號叫“猴哥”,後來在影院外面弄熟了這一套,知道他內情的男生,就給他起了個新號:“行行好”。嚴格說來,“猴哥”,是一種平面藝術雅號;而“行行好”,則帶有行為藝術的意味,彷彿更有趣了。家鄉有俗話說“外號外號叫煞人”,這句話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象形,即一個人的外號,總是切中他的特點的,因為像此物,所以得此名。另一層意思則是關於發展趨勢方面的,帶有指導性和預測性,意思是說給你起一個什麼號,你就能越長越像什麼樣子。這“猴哥”被“行行好”取而代之,確實有益於Z同學的生長髮育。成年後的同學聚會,Z同學竟脫盡了猴形,變作個虎背熊腰的形狀,著實讓我們吃驚不小。那小時的猴相,除了圓圓的耳朵尚殘留點點痕跡之外,可以說幾乎是蕩然無存了。若以動物的狀貌來形容,哪裡還像猴,儼然高踞動物鏈頂端的食肉動物形象。自然那猴般蹲走的行為藝術沒人再提,“行行好”的雅號也就無疾而終了。這是後話不題。

既然前面提到“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我班百仙雲集,豈能只有“行行好”這一妙招。話說又有個同學,生為男身卻相貌文靜、舉止嫻雅,如女生般美好。這樣一個人物,偏也是個狂熱的影迷。他的身材柔軟,竟能從影院的狗洞中縮身而進,令一班男生羨慕不已。他也由此得一雅號:“狗爬”。狗洞其實不小,可惡的是有一塊石頭的尖恰對著洞口,狗兒無所謂,人就吃不消了。曾經效法“狗爬”的男生,無不苦著臉訴苦:媽的!那個尖尖,正好對著脊樑,把人卡住!腦袋大的傢伙,索性連頭都鑽不進!“狗爬”同學身有異秉,百試九十爽,那十分之一的敗率,多半是為影院的其他工作人員所擒,然後交給老張,兩個耳光子扇過,給推出門來。“狗爬”捱了打,既不羞也不氣,腮上雖有指痕,表情卻平靜如水,讓人好生敬佩。他既有這種“泰山崩於前而目不瞬”的定力,日後的成就果然在眾人之上:一眾同學中,獨他升到了正廳級。偶一回來,司機祕書一大幫,前呼後擁的好不威風。雖然蒙他念舊,常要遍撒英雄帖,請我們這幫小學同學饕餮一頓,卻誰也不好意思提起狗洞往事了。吃著人家的嘴軟, “狗爬”,怎麼能叫得出來?

H同學家傳有武,是飛簷走壁的高手。影院的後院是廁所,外牆相鄰民巷,巷如細繩,牆如絕壁。H同學竟能手足並用,攀爬而上,敏捷如貓,夜色中蹲伏牆頭,其剪影亦如夜貓般詭異。看準合適時機,H同學將身一躍,無聲飄下,如貓落地,毫髮無傷,遂可裝作如廁的觀眾大搖大擺地從後院走出。他的外號叫“貓精”。“貓精”的手段,是成功率最高的,好象從沒聽說過失手,不過成年後卻驚聞“貓精”作了賊,多次入室行竊後失手被擒,判得幾年徒刑後不知所終。

說起看電影,憶起電影小觀眾的百生態,多年後我們這些中年人仍忍俊不禁。笑過後又一聲輕嘆,百味在喉。當年文化生活單調,正在瘋長的我們,不僅身體需要營養,心靈更如禾苗一般缺水。那現在看來品味不高的老電影,內含生命成長過程中必需的點點滴滴營養,我們需要知道,需要學習,需要借鑑。所以我們瘋狂,我們痴迷,我們趨之若騖。這份心情和急迫,現在回想起來恍如隔日。只是,跟眼下泡迪吧、玩網遊的孩子們分說,又怎能說得清呢?!

後半夜演完的電影

我小時候,住在農村老家,那時候,人們的娛樂生活極其貧乏,放電影成了村裡的一件大事。每當這時候,不要說本村的人聚積在大隊院子裡,就連外村的人也會來不少。大人小孩早早就吃完飯,搬上小板凳,來到放映地點,靜候電影開演。不管能否看懂,我每次都沉醉其中,被電影幕布上巨大的影像所震撼,身子也不由得顫抖起來。我的媽媽抱著我,感覺到我的發抖,會問:“你是不是冷的厲害?”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我是多麼喜歡看電影啊。

有一次,電影正放著,突然幕布上的人物全部消失,整個大隊院子一片漆黑,放映機的聲音漸漸停止了。

停電了。

電影沒有放完就停電,真是倒黴,人們開始埋怨,過了一會,還是沒有來電,失望的人們開始陸陸續續提著小凳子走出大院。

放映員發話了:“要是等會來電了,再接著放。”

人們走的差不多了,我還是不走,諾大的院子,好像更冷了。媽媽勸我:“彆拗了,電不來,有什麼辦法,咱們回家吧。”

整個院子裡已經沒有人了,我還是不回,其實我心裡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漸漸絕望,心如黑漆漆的夜空。

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家,在媽媽的勸說下,我一邊脫衣服,一邊對媽媽說:“要是等會來電了,你一定要把我叫醒啊。”

“這麼晚了,就是來電也不會演了,你睡吧。”

“要是演的話,你一定要把我叫醒啊。”

“好吧,你快睡吧。”

等我睡醒,已經是第二天早晨,我從別的小朋友那裡知道,後半夜來電了,放映員沒有食言,電影繼續放映,為了使大家知道,大隊喇叭裡還做了廣播。可那時候,我全然不覺。

因為我媽媽食言,她沒有叫我。她不忍心打攪我的好夢。

我知道了真相,對媽媽大發脾氣,“你為什麼不把我叫醒?”

媽媽的回答讓我無言:“我想讓你多睡會兒。”

那天看的電影是什麼,已經忘記了,或是《賣花姑娘》、《火車司機的兒子》,或是《地道戰》、《平原游擊隊》或是阿爾巴尼亞的什麼電影,但是當時那種無奈委屈的感覺,留在腦海裡無論如何揮不去了。

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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