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跟地府籤契約多給我100年壽命,代價是要做一份奇怪的工作

工作這一年 機械舞 金鈴 每天讀點故事 2019-04-02
我死後跟地府籤契約多給我100年壽命,代價是要做一份奇怪的工作

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王週五

1

慶之睜開眼後,覺得腦袋有些沉。她下意識地想用手揉一揉,卻發現手臂完全僵硬,只能整個抬起。她努力彎起小臂,關節處傳來嘎吱嘎吱的響聲,皮膚也似乎被撕裂。

慶之準備低頭看看發生了什麼,可是脖子無法低下,只能左右緩緩轉動。轉快了,她還能聽見骨頭刺破肌肉的聲音,雖然她想不起來是如何知道這是骨頭刺破的聲音。

慶之很不舒服,她想皺眉,又感受到一陣吹過來的涼風,空蕩蕩地灌進了她的腦子裡。那裡,好像有個大洞。

慶之想起來了,她已經死了。

但是怎麼死的?不知道。

慶之死的第一天,屍體就不見了,沒有人知道屍體在哪裡。

但是餘晚知道,因為就是他偷走了。準確來說,也不算他偷的,而是屍體自己找了過來,他沒告訴別人而已。

餘晚此刻正坐在慶之的對面,他費了半天勁才把慶之搬起來,讓她能保持一個坐的狀態。慶之用那雙空洞灰暗的小眼睛看著餘晚,她張開嘴,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餘晚擺擺手,“你都已經死了,按照人間和地府的規矩,死人所有的話語都不能說給活人聽的,別費勁了……”

“我……餓……了……”

這瞬間的打臉,讓餘晚清冷帥氣的臉驚愕成了一個表情包,“你你你……為……為什麼……能說話?!”

慶之噘起嘴,搖搖頭。殭屍的臉上一般沒有表情,可餘晚偏偏就看出來了無辜和委屈。

餘晚扶額之後,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他看了一眼慶之身上滿是血跡的衣裳,頭部的大窟窿也用個普通紙糊了一下,怎麼,這丫頭沒親人麼?

可是作為一個殭屍,會說話?這可是他從事殭屍管家五年來第一次遇見的。

餘晚走到一張擺滿了符紙、蠟燭、金鈴的桌子前,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破破爛爛的書,扉頁早已發黃。

這是餘晚成為殭屍管家必讀的一本書,準確來說,餘晚也不算個正常活人,他用自己的靈魂和地府做了個交換,他獲得了一百年的壽命,而且外貌永遠保持在交換時候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18歲,代價是必須管理好那些沒有來得及被帶回地府而屍變的死人,而他求的,只是要找一個人。

畢竟地府很多事情都要走流程,將一個死人帶回地府不是瞬間的,這期間的看護工作,就是餘晚這樣的殭屍管家的職責。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這個工作,一來看個人八字硬不硬,太弱了容易被死屍剋死,二來看考試成績,考試分為筆試和麵試,也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

餘晚前前後後翻遍了這本書,愣是沒找到任何關於殭屍會開口講話的信息,他有些苦惱地看著慶之。

慶之此時正在嘗試適應全新的自己。她一邊轉動脖子,一邊抬起胳膊,想向前走,腿也無法彎曲,只能直直地往前蹦躂,像一個技術嫻熟的機械舞者。每次餘晚看電視裡的機械舞,都覺得自己可以帶著殭屍團上去Battle一下。

餘晚想了想,按照流程,一般最多三日之內,地府就會來人接走殭屍,到時候再問問什麼情況吧。

“我……餓……了……”慶之說。

“不,你不會餓的!”餘晚哭笑不得,因為就算是餓死鬼,他死了也不會覺得餓。

“可是……我……真的……很餓啊……”慶之的聲音小了些,嘴又噘起來,又是這個表情!

餘晚為難了,殭屍應該吃什麼呢?

2

看著擺了一桌“琳琅滿目”的“食物”,慶之好像不太高興,她左右緩緩轉動脖子,來回掃視了好幾遍,隨後定定地看著餘晚。

“我……餓……了……”

餘晚炸了,這桌上的素材,都是他精心蒐羅到的,死蜈蚣、死蛇、廢棄的肢體、腸子……不過這都是他的猜測,總不能殭屍還吃滿漢全席吧?

可是這慶之就是嗷嗷叫著,只會重複這一句話。餘晚無奈,打開手機的外賣應用,把慶之拉到身邊,一個個地點開照片讓她看,可是沒有一樣讓慶之滿意。

餘晚斜眼瞟著慶之,這姑娘有些嬰兒肥,五官也算不上精緻,大體是個普通女孩,但是應該愛笑,年紀輕輕就有細微的魚尾紋。

餘晚從來不會觀察殭屍的模樣,他這百年來,只是在找或者說在等那個人出現,雖然現在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正視慶之的需要,因為她會叫啊!這一旦被別人發現了,還不得報警?萬一警察來了,看見他一屋子的亂七八糟,後果不堪設想。

“你叫什麼?記得嗎?”餘晚問。

慶之點點頭,“慶……之……你……呢?”

餘晚愕然,會說話就算了,竟然還會對話?真的是百年一遇。

“我……我叫餘晚,現在是你老闆,你得聽我的,否則我讓陰差不把你帶回去,你就餓死在人間了,明白麼?”

慶之又點點頭,速度比之前稍微快一點,但是突然想到什麼,準備張口。

“我……”

“從現在開始,我沒讓你說話,你不準說話,我知道你餓了,等到了晚上,我帶你去找吃的,可以嗎?如果你再說話,就沒有吃的了,明白嗎?”餘晚作為一個殭屍管家,居然跟殭屍討價還價!

慶之猶豫了一下,她居然還會猶豫?!不過最後還是點點頭,速度更快了。

慶之閉上了嘴,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這樣一來,她跟普通殭屍沒有什麼區別。可餘晚看著她,沒由來地心裡煩悶。

餘晚很多很多年前,遇到個殭屍,怎麼都不肯蹦著走,直到他發現,原來是這位殭屍生前最愛的鞋子,被他弟弟霸佔了,這個小氣殭屍愣是因為這個原因,不願離開。後來餘晚偷偷潛入殭屍生前家裡,把鞋子偷了出來,讓殭屍穿上,這殭屍才跟著陰差蹦蹦躂躂地走了。

慶之作為一個這麼特殊的殭屍,不僅能對話,還有飢餓的感覺。難道,她也是有什麼心願未了?

餘晚決定去一趟慶之家裡,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3

晚上去別人家,很容易被當作賊,白天作為一個推銷員過去,大約是個好主意。

餘晚可能是沒做過這種事,沒有經驗,他不明白,一個人家裡辦喪事時,推銷員上門是會被削的。

可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一瘸一拐躲在慶之家後門的餘晚發現了一件有些悲傷的事情。

慶之是收養的,靈堂裡坐著喝茶說笑的,正是慶之的養父養母。你問怎麼知道的?親爹親媽能這麼對你麼?

可這養父養母為什麼還要特意做一個空無一人的葬禮呢?

問慶之肯定是問不出什麼來,餘晚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街坊鄰居聊天。可是大家的版本都不太一樣,主要原因是慶之搬過來沒多久,互相也不算太瞭解吧。

賣橘子的大媽這會兒也閒得發慌,見有人來跟自己說話,便極其隱祕地說:“聽說這家鬧鬼,過幾天就能在這家門口發現死貓,沒什麼人敢跟他們接觸的……哎,小夥子,你今天不上學麼?看著還在上學的年紀吧?”

“今天學校放假……”

大媽塞了幾個橘子給餘晚,一隻手伸出四個手指,“哦,我看你長得怪俊的,怎麼這麼不懂事兒?”

餘晚當殭屍管家沒有工資,只能靠送外賣養活自己,一直窮得叮噹響。想想如今為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女殭屍,居然要花四塊錢,心疼得不行。可衝著這位大媽中間那句讚揚,他還是大方地給了三塊五。

死貓向來是非常陰邪的東西,如果出現在門口,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在詛咒這家人,難道他們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人?

餘晚吃著橘子,若有所思,突然身邊吹來一陣陰風。

“我……餓……了……”

???

我去你大爺的!

“你怎麼來了?!你特麼不是殭屍麼?不知道白天不能……都這麼晚了啊!”餘晚看著身邊站著死了一般,不,已經死了的慶之,長髮飄飄,衣袂翻飛,要不是看到她腦殼上糊的一層紙,倒是不太像死人。

“我……餓……了……”

“我不是說了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說話麼?”

“但是……白天……已經……過……去了……晚上……要吃……吃……”慶之說完,不料咔嚓一聲,脖子好像斷了。

你是假死吧?你特麼肯定是假死吧?為什麼我堂堂一個殭屍管家會被一個殭屍懟啊?

“你幹嗎想要歪頭?”餘晚更好奇為什麼慶之主動把脖子扭斷了。

“我……看你……房間裡……很多……”慶之用手把自己的脖子扶正,轉了兩轉,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個膠帶,貼上了,還能用,就是沒那麼靈活了。

“我房間裡那是新垣結衣歪頭賣萌照啊!你一個殭屍為什麼要賣萌啊?!你居然還要賣萌把脖子扭斷啊!”餘晚氣不打一處來,又擔心被人看到這一幕,連忙拉著慶之找個地方躲起來。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餘晚問。

慶之眼珠子動了動,表示自己在思考,“不知道。”

那你眼珠子動個鬼!

“你認識這裡嗎?”餘晚耐著性子繼續問。

“認識。”慶之點點頭。

餘晚:“這裡是哪裡?”

慶之:“不知道。”

餘晚:“……”

正在這時,一輛豪車駛過餘晚面前,在慶之家門口停下,然後從裡面走出一個老頭。

慶之突然抬起手,聲音又變成“嗚嗚”,餘晚看著慶之,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身體完全僵硬住,腦袋順著豪車裡走出的男人的方向,徐徐轉動。

“爺爺……”

“他……是你爺爺?”餘晚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大姐,你腦子是真的有洞吧?人家那豪車配置,能是你爺爺?這要是你爺爺,怎麼還能讓你被收養啊?”

慶之沒說話,只是反反覆覆說這兩個字:“爺爺。”

4

慶之就是個死腦筋,自從遇見這個有錢老頭後,口頭禪就從“我餓了”,變成“爺爺”。這年頭連殭屍都喜歡認親戚,活著是乾爹,怎麼,死了就是爺爺了?

可是餘晚想著,反正都已經埋伏這麼久了,不差這一會兒。

這個“爺爺”帶了不少人來,烏泱泱的,所以餘晚比白天更好混進去。他把自己隱藏在一個花圈後面,聽著裡面的對話。

但是沒人說話,也沒有哭聲,安靜得彷彿這才是殭屍之地。

“爺爺”對著慶之的靈像鞠了一躬,並沒有說話。餘晚看不到“爺爺”的表情,只能看見他的肩膀在抽搐,這老頭是誰呢?

許久,身邊的黑衣保鏢扶起了“爺爺”,慶之的養父母便走上前來,開始哭天搶地。保鏢開口說:“你們去拿五十萬,算作我們洪天洪老爺感謝你們養育慶之的謝禮。”

“五十萬?老爺子您這是打發叫花子呢?”哭得最凶的慶之爸立馬不哭了,倒是坐在一旁冷冷看著。

餘晚心想:“現在叫花子的門檻這麼高了麼?”不過餘晚當然是不可能說出來的,自然有人開口。

黑衣保鏢也開口了,“十年來,孫小姐因為家暴離家出走兩次,三次發高燒卻沒有人照顧,老爺給你五十萬是念在你給了她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別給臉不要臉!”

“哎這位大兄弟,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們可不只是遮風擋雨,你們洪家的大丑聞,可是我們幫著掩蓋的。”慶之養母嚷嚷道。

“哦?我洪家有什麼醜聞?”“爺爺”開口了,一派滄桑,卻不疾不徐,相當沉穩。

慶之養母此時愣了愣,想到錢,還是決定爭一爭,“誰都知道你們洪家少爺無法生育,這孩子誰知道哪裡來的,聽說你家媳婦……”

“啪!”慶之的遺像掉在了地上,此時並沒有風。眾人嚇了一跳,連剛剛還一臉正氣的“爺爺”也有些面色發白。

這養父養母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雙手合十,不住地叨叨:“慶之啊,我們沒照顧好你,可是也不怪我們啊,你說你也是被轉了二手的,每個月洪家給我們的生活費也就那麼點,你也長得胖,女孩子嘛要瘦點,而且我們實在……”

“閉嘴。”老爺子開口了,“慶之跳樓自殺是什麼原因?”

啥?自殺?所以慶之是自己從高處跳樓自殺,難怪腦袋上有個大窟窿,也難怪天天喊餓,原來壓根就沒什麼飯吃。

慶之養母又說話了:“誰知道呢,這孩子本身也有點精神不太好吧?哎,我們也不是故意對她不聞不問的,你說一個孩子,總是指著你後頭,說有個阿姨在那裡,或者有個叔叔在那裡,擱誰誰也受不了啊。”

這一句話彷彿一塊巨石,餘晚明顯看到老爺子身形有些不穩了。

餘晚也總算是又明白了,說到底,慶之變成殭屍還能說話,是因為她活著的時候就是個靈媒啊。

所謂靈媒,大多天成,從小便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大多數靈媒長大後這個能力就退化了,到慶之這個年紀還能看到的,也算是少見。

聽了這麼多,餘晚覺得自己已經弄清楚所有的來龍去脈了,自己腦子裡立馬上演了一部集懸疑、驚悚、愛情和家庭倫理的大戲,順便趁著大家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從沒人注意的狗洞裡往外爬。

可是爬著爬著,發現外面居然被堵住了!一摸,還毛茸茸的?!

餘晚:“我去你大爺的,慶之你給我往後退!”

慶之:“……退不了……”

餘晚:“為什麼?!”

慶之:“有……死……貓……”說完抬起頭來,毫無生氣的死人眼對上了餘晚發怒的五官,慶之被膠帶粘貼的脖子,又有些搖搖欲墜。

餘晚剛想發飆,可是想想慶之一個小姑娘,最多也就十七八,經歷了這麼一段苦難的人生,雖說餘晚九十多歲,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可還是不免覺得有些可憐,也就把這口氣生生嚥了下去,低聲哄道:“慶之乖,外面的死貓我來處理,你先出去。”

慶之:“不。”

餘晚:“又怎麼了?”

慶之:“還有……可怕的……阿姨……”

5

餘晚終於見到那個讓殭屍都害怕的“阿姨”是什麼樣子了。

對方是個厲鬼,手裡抱著一隻死貓。

這厲鬼不能說話,只是在不停地撫摸那隻了無生氣的黑貓,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說外頭怎麼這麼大風聲,明明沒風,原來是大姐你啊!”厲鬼能聽懂人的話,她死死盯住餘晚,若有所思。隨後又看向慶之,咧開嘴,笑了。

慶之驚恐地蹦到餘晚身後,用手輕輕碰了碰他。餘晚感受到,這個小殭屍正在發抖。

餘晚雖然只有七十年道行,實在不算高,可是這個厲鬼看著也就剛死個二十年左右,可以試一試。

餘晚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血快速按在厲鬼額頭,隨後厲鬼悽慘地嗚嗚哭喊起來,死貓也被丟棄在一旁,滿地打滾。

餘晚問:“我問你什麼,你點頭搖頭即可,明白嗎?”

厲鬼憤恨地看著餘晚,終是抵不過額頭那滴硃砂血,點了點頭。

餘晚:“你可認識慶之?”

厲鬼點頭。

餘晚:“你可認識剛剛那個洪家老爺子?”

厲鬼又點頭。

一個狗血的想法從餘晚腦海中滑過,他喝道:“慶之是不是你和洪天的私生女?”

慶之抬起頭,厲鬼也抬起頭,兩人同時搖頭,眼神裡似乎還有鄙夷的色彩。

餘晚臉上有點掛不住,便信口開河道:“切,那難不成你的死跟洪天有關啊?”

厲鬼停了一下,緩緩點頭,然後向豪車飄過去,直直躺在車前,還鯉魚打挺般動彈了兩下。

餘晚一雙眼睛,在月光下是狹長的,微微漏出一點光,“他……開車撞死你的?”

慶之的膠帶脖子兩邊來回轉了轉,終於定格在厲鬼的點頭上,“爺爺?”

厲鬼突然又嗚嗚叫了起來,原來是硃砂血幹了,控制力度減弱,餘晚一看不妙,灑下一大把符咒,拉著慶之就跑了。

慶之不會氣喘吁吁,可是餘晚會。他躲在一棵樹後面,恨鐵不成鋼地質問慶之:“你也是鬼,她也是鬼,她還沒有實體,你怕她做什麼?”

慶之眼珠子又轉了轉,半天,說:“阿姨……死了”

“廢話麼不是!”

慶之似乎有些著急起來,“爺爺,砰,阿姨,啊,死了。”

“應該是爺爺開車把女鬼撞死了?”餘晚皺著眉,想了想,不對啊,那厲鬼分明死了二十年左右,慶之那時候還沒出生,她怎麼可能看見洪家老爺子撞死這個厲鬼?

“除非,慶之作為靈媒,見到了這個老爺子身邊的女鬼。”餘晚喃喃道。

這時候,慶之扯了扯他。

6

外頭倒也不算黑,月光明晃晃地照在他們身邊,如同瀉下了一地的銀絲。兩個人形印在空曠的水泥地上,反襯出慶之空洞的雙眼,一片死灰。

“爺爺……”慶之喃喃道。

餘晚瞥了一眼慶之,其實這孩子哪裡胖了,除了有些嬰兒肥,寬大的校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分明就是營養不良。

“你是個殭屍,別惆悵了。”餘晚從兜裡掏出了一塊糖,好像是從靈堂裡順出來的,“吶,本來也是給你吃的,拿著吧。”

慶之示意性地抹了把眼淚,接了糖,卻看著不知道怎麼辦。餘晚嘆了口氣,又拿回糖,幫她剝好。慶之張開嘴,側著臉,儘量不讓自己的尖牙碰到餘晚。

“世上被拋棄的又不只有你一個人,好歹你那個還是假爺爺,我呢?呵呵……”餘晚也不知怎麼的,這麼多年,第一次對人,哦不,對一個殭屍說了這番話。

慶之轉過來看著餘晚,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倒是餘晚自顧自地陷入了回憶。

小時候,正處戰亂時期,他體弱多病,又顛沛流離,父母親忙著養活家裡人,根本沒空照顧他,身邊的小朋友也總是欺負他。

只有那個人,在他生病的時候,夜夜陪著他,每次都會護著他,還告訴他,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離開,自己也不會離開。

即使後來家裡發生了那樣大的變故,他也依舊覺得,這世界待他不薄。

可是,從來人心隔肚皮,他從未想到,有一天,那人竟然會拋棄自己。這也是他為什麼選擇和殭屍打交道,而不願面對活人的原因。

突然餘晚意識到什麼,一拍大腿,“老子是有多閒啊,居然在這裡安慰一個殭屍?這被其他人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慶之卻專心地嚼著糖,畢竟牙齒都變尖了,不是很好咬。

看著這樣的慶之,餘晚想,還得回去一趟,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感覺有什麼在牽引著他,必須去發現這一切。

餘晚再次回到慶之家裡時,只有洪天老爺子一個人在靈堂坐著。

他手裡摩挲著一張照片,餘晚看不太清楚,突然靈機一動。

“哎喲喂,我可找著這小姑娘家了,可是怎麼好好一個孩子就沒了呢?唉……”餘晚痛心疾首地嚎著。

老爺子剛才還失神的雙瞳,一瞬間微微眯起,就像蓄勢待發的豹子一般。餘晚耳朵動了動,知道那些黑衣保鏢正虎視眈眈。

但那雙眯起來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一些,老爺子指著餘晚,有些哆哆嗦嗦,“太像了,怎麼這麼像……”

這反應可不在餘晚的意料範圍內,不是老頭傷心傻了吧?

“這位大爺,這姑娘上次欠我八百塊錢,我……”

“你是不是有個爺爺叫洪夜?”老爺子抓住餘晚的手問道。

餘晚的手微微一抖,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你是誰?”

老爺子哆哆嗦嗦展開剛剛的那張照片,照片微微發黃,但是上面的幾個人依稀可見。最右邊那個,是一個長得很像餘晚的大叔,或者說,餘晚像這位大叔。

餘晚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可臉色立馬變了回來,他笑嘻嘻地說:“您認錯人啦,我哪有什麼爺爺,我就一孤兒,沒人疼沒人愛的。不過比這丫頭,還是好點,至少一條賤命能活足咯。”

老爺子聞言,倒也罷了,把照片又放回口袋中,嘴角浮起微不可見的笑意,倏而消失。“這丫頭跟我投緣,之前在孤兒院見過一兩回,如今……我也來看看她,送一程。”

餘晚也不動聲色,“可您是否確定,她的屍體在這裡呢?”

老爺子審度了一番餘晚,淡淡地笑著,“屍體與否又有什麼重要,最終不過是一抔黃土。”

“這話您倒說得對,只是有些做了虧心事的人,半夜裡總怕身邊站著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餘晚輕輕地說,力度卻緊了不少。

老爺子眼神突然凝聚了起來,眼睛裡彷彿有一道精光,似乎想起來什麼,神色也不好了,連忙擺擺手說:“剛說欠你八百塊是吧?這是我的名片,你隨時來找我,十倍還給你。我先走了。”

“哈哈,這小姑娘死後福氣倒是不錯,有個沒什麼血緣的富翁對她這樣大方。”餘晚笑著說,邊把名片直接放到了口袋裡,看都沒看。

老爺子莫名地覺得有些尷尬,卻也沒說什麼,急忙忙離開了。

餘晚看著老爺子的背影,默默地從手裡拿出一張照片,正是老爺子一開始摩挲的那張。

餘晚這幾十年也不是白活的,小偷小摸的本事信手拈來,剛剛趁著老爺子分神,直接順了照片。

這是一張有些年頭的合照。照片上是兩位老人家,一個站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站著的自然是洪天,坐在輪椅上的,則是與餘晚相似的那個人。

餘晚笑了笑,眼神讓人見了都會冷得抖一抖。

“糖……黏……牙……”慶之忽然飄過來,原本陰森森的聲音,此刻卻讓人頭疼不已。

餘晚突然想到什麼,他指了指輪椅上的老人問:“你認識這人嗎?”

慶之點點頭,抬起了僵硬的胳膊,指著照片上的老人說:“太爺爺……生病了!”

7

餘晚牽著慶之慢慢回家,心裡琢磨出一個故事大綱。

洪天唯一的兒子不能生育,就不知道從哪裡弄來個孩子,就是慶之。慶之能看見爺爺旁邊的女鬼,告訴了爺爺,爺爺害怕慶之暴露自己,把慶之送走了。但是慶之因為自己靈媒的身份,忍受不了身邊人的指指點點,養父母對自己也不好,乾脆一死了之。

慶之的事情是明白了,只等著明天鬼差來接她回去,可是自己的事情,該處理處理了。

“我……餓……了……”慶之又開始抱怨,餘晚很頭痛。不過他也發現,慶之好像不挑食了,一直瞅自己手機上的外賣App。

餘晚翻了翻冰箱,只剩一個雞蛋了,他狐疑地煎了個荷包蛋給慶之,慶之彎下整個腰,臉都要貼在蛋上了,隨後又象徵性地皺了皺眉,左右轉動腦袋。

“臭……”慶之呆呆地說,不過最後還是勉強吃了點。

餘晚咬牙切齒地看著,心裡不停罵著。到最後也懶得管慶之了,給她貼了一道符,哄她先睡覺,雖然這符只有一個時辰的效果,也足夠餘晚的腦子消停消停了。

餘晚拿出洪老爺子的名片,上面寫著洪福集團CEO洪天。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呢。

餘晚打開手機,順手搜了搜洪福集團,好傢伙,果然很有錢,集團下業務範圍簡直是個小王國了,所以那個人,也很有錢咯?

呵呵,想想自己這幾十年,餘晚眼神閃了閃,繼續搜索,在很多頁搜索結果之後,終於發現一個花邊論壇裡的小道消息。

消息說,洪天其實也是個孤兒,被一個神祕人領養後,發家致富。洪天的兒子不能生育,就領養了個小姑娘,結果這個小姑娘五六歲的時候走失了。

可是爆料人的賬號已經註銷了,只有帖子還留在論壇裡,起先還有些人回覆,但大多數都是些諷刺的話。其中一條回覆說,洪天的養父洪晝還在醫院裡躺著,植物人好多年了,快一百多歲,怎麼都不死。

餘晚眼睛跳了跳,植物人麼?難道這是報應?

想要找到洪福集團董事長御用的醫院倒不難,肯定是市裡最貴的那傢俬人醫院VIP包房。餘晚晚上溜了過去,自己這些年攢了十張隱身符,全都帶在身上。隱身符每七年能煉出一張,每張符能保半個時辰,就是為了用在這時候。

可是當餘晚看到躺在白色病床上、渾身上下插著管子的老人時,他這麼多年想要問的話,都問不出口了。

他坐在老人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年過百歲的老人,突然自嘲般地笑了,“哥,你說我找了你七十多年,居然等到這樣的結果,圖個什麼呢?”

“當年,爸媽欠債被人追殺,你說你會保護我,帶我走。可是你卻騙我,把我一個人丟在角落裡,裝作去買吃的,然後再也沒回來……”

“是,我是個累贅,我體弱多病,可是你呢?你是我哥啊!”餘晚說著說著,像個孩子一樣哭了,“當時我快死了,最後跟地府人做了個交易,呵呵,終於被我找到你了!”

是的,這個躺著的老人,叫洪晝,他有個弟弟,叫洪夜,而洪夜現在的名字是——餘晚。

8

餘晚呆坐在哥哥旁邊,之前好像以為有很多想罵的,這個時候發現,原來幾句話就說完了,他終於嘆了口氣準備離開,卻突然發現床上的人,有了反應。

“夜……小夜……是你嗎?”沙啞斑駁的聲音從這個百歲老人嘴中發出,就像一棵古樹被砍倒前的掙扎。

餘晚確認了一下,自己還是隱身狀態,說話聲音是不會被任何活人聽到的。

“哎……夢見你……這麼多年吶……一直不願意醒,終於發現……咳咳……是個夢……”老人家用著呼吸機,說話聲音並不清晰,好在這深夜裡並沒有人,“當年……我去買饅頭……碰見了債主……我不敢……回去……怕他們找到你……只能跑了……後來再去找你……你不在了啊……”

餘晚死死咬住自己的嘴脣,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雖然就算他發出聲音,也沒有人能聽到。

“我找啊找啊……找了很久很久……後來我猜……會不會你被孤兒院領養……我就去孤兒院找……我認真工作……資助了很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咳咳……可是……我還是沒找到你啊……”

“唉……也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活著……還是……不在了呢?”洪晝眼睛沒有睜開,一行渾濁的淚卻流了下來,餘晚想伸出手去擦拭,還是忍住了。

“慶之……雖然是個女娃……跟你一樣……身子不好……天兒把她從孤兒院領回來……居然因為那孩子能看見鬼……把她丟了……這孩子……我也想找到啊……可憐的孩子……”

洪晝說著說著,劇烈咳嗽起來,心跳檢測器尖銳地叫了起來,值班的醫生護士連忙趕過來,可此時心跳檢測器時的數字,卻像是餘晚多年的恨意,一瀉千里。

餘晚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來的,看著那麼多人圍著自己恨了一輩子的哥哥,看著奄奄一息的哥哥,他突然想,如果,早點找到他,是不是,就好了?

如果兩個人早點找到彼此,是不是他也不用苦苦留在這個世上掙扎,而哥哥也能安詳離開?

隱身符失效了,餘晚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突然失去了目標。此時看看時間,還有一會兒地府裡就應該來人接慶之,而自己也到了該走的時間。醫院裡的那位,看剛剛的模樣,“也許……能一起離開呢……”

還沒等餘晚想完,醫院裡的那位已經來到了餘晚面前。

以一個殭屍的身份。

這個殭屍不像慶之那樣會說話,可是他有一個別的毛病,就是跟著餘晚,什麼符咒都沒用,餘晚走到哪裡,他跟到哪裡。

餘晚笑了,又哭了。

剛過零點,地府的老熟人來了,餘晚把慶之和哥哥交給地府的人,淡淡地說:“兩位大哥,把我一起帶走吧,我的職責和願望,都已經完成了。”

地府來的人相視一笑,“嗯,你知道你永世不得超生吧?”

“嗯。”

“哎,我們只帶了兩個通行證,一個給這位老人家,沒有多餘的了。”

“那還有一個呢?”餘晚問。

地府人嘆了口氣,“抓了一個逃了二十多年的厲鬼,她最近攛掇這個小姑娘自殺呢。”

餘晚驚得睜大雙眼,“你是說,那個厲鬼逼慶之自殺?”

“是啊,你邊上這個女殭屍,是個靈媒,一般鬼怪靠近不了,這女鬼就每天往她家丟死貓,聚集了不少陰氣,然後給這丫頭說,她不死就讓她爺爺償命,這丫頭就自殺了……”

餘晚回過頭來看著正牽著太爺爺的慶之,心裡酸得很,他不確定慶之是不是知道是爺爺故意丟棄她的,可是他想,即使慶之知道,她也會這麼做的吧?

“洪天呢?”餘晚只是個管殭屍的,可管不了活人的事情。

地府人:“他陽壽未盡,且等著。”

“那……慶之呢?”餘晚問。

地府人將洪晝銬上後,淡淡地說:“你今日問題格外多,反正你還有些時日,讓這小姑娘陪你一陣子吧,到時候你倆一起回來。”

慶之聽到之後,原地跳了跳,這是殭屍表示開心的一種方式,餘晚雖皺了眉,但不自覺地嘴角勾起一抹笑;另一邊,洪晝試圖往餘晚這邊來,掙扎著攪得鐵鏈子嘩啦啦作響,他還想跟著餘晚。

餘晚想到,當年為了找哥哥,自己簽下了這賣身契,如今想想,也沒什麼虧的,至少不會有遺憾。

他輕嘆一聲,“大哥,給他一碗湯吧,這輩子我和他糾葛這麼久,下輩子幹乾淨淨的,或許還能見面。”

地府人便從兜裡掏出個瓶子,扒開洪晝的嘴,湯水進入嗓子裡的剎那,餘晚彷彿聽到了微弱的兩個字,隨後洪晝便徹底低下頭,只認得地府人的鐵銬。

那兩個字是:“小夜。”(作品名:《這人不肯走》,作者:王週五。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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