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孜黎 | 禁止轉載
1
A市位於江南地區，入秋遲，反常時到了十月中旬仍高溫不散。
A中一棟教學樓的走廊上，高二17班的學生黑壓壓站了一條過道，溼熱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皮膚上不斷沁出汗珠，班主任還在不緊不慢地翻著花名冊，學生堆裡免不了一陣躁動。
喧鬧的人群中，清雋的男生拿著書，簡單的白T被他穿出了幾分清爽挺拔的味道，校服領口以上是修長的脖頸，薄脣緊抿，目光始終不曾離開書頁。他安靜地立在一旁，筆挺得像是棵小白楊。
倒顯得突兀。
“沈珂！”班主任終於開始點名了，看書的男生聞聲終於抬起頭，淡淡地應了聲“到”。
班主任看了他一眼，嚴肅的臉轉瞬笑得和藹：“你先進去選座位。”
這是A中的慣例了，在這所以升學率聞名的學校，成績就是王道，比如現在，按考試成績高低依次選座。
這是理科裡唯一的清北班，容納了理科前四十名，每年按期末成績實行“優勝劣汰”，而清北班的第一名——沈珂，自然引人注目。
他絕對算A中的傳奇了，還沒分科時就包攬雙科第一，任課的老師簡直走到哪誇到哪，政治老師的一句話更是打擊了不少學子：看見沒，人行樣樣行，有人就盼著分科後一鳴驚人，那概率還是很小的……
早有女生心猿意馬，打定主意要坐他旁邊，但眼看他徑直走向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書包一放就拿出mp3戴上耳機，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議論聲四起，有人說他看著清高，不好相處，周遭的學生紛紛表示同意，剛剛還熱血沸騰的女生們也瞬間冷卻下來。
十幾分鍾過去了，原本空蕩蕩的教室幾乎填滿了人，班主任的手指終於挪到了最後一個名字——舒萌。
被唸到名字的女生懶洋洋地倚在護欄上，這才慢騰騰地挪進了教室。
就像第一名容易被人記住，最後一名同樣備受矚目。
尤其像舒萌這種，一雙溼漉漉的眼嵌在白皙的臉上，穿揹帶褲小白鞋，好看得一塌糊塗。
底下有男生打趣道：“叫舒萌誒，人如其名，看起來真的好萌哦。”在女生偏少質量還參差不齊的理科班，她迅速成了一眾男生的女神。
舒萌像是什麼都沒聽見，蹙眉快速掃過教室，只餘兩個空位，一個在沈珂旁邊，另一個在左邊最後一排。
寂靜的教室有人不懷好意地“咦”了一聲，與此同時，沈珂餘光瞥見身旁的位置罩下一片陰影，略微詫異地側頭看了一眼，又很快掩去了多餘的情緒。
一絲來不及收回的笑意凝在舒萌嘴角，她也不甚在意，趁班主任在臺上口若懸河時用胳膊肘碰了碰沈珂，“喂。”
看書時被打擾，沈珂的臉色並不算好：“什麼事？”
“你對新同桌都這麼不友善？”
他瞥她一眼，淡淡地回道：“我以前的同桌，除了空氣就是牆壁。”
舒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除了我，誰還願意坐你旁邊啊。”
手中的書頁被沈珂輕輕翻過，“看來，還是最後一排靠垃圾桶的位置更適合你。”
……要不要這麼毒舌！
2
後來舒萌才知道，沈珂這個人吶，除了毒舌，還相當的不近人情。
為了留出一年時間備考，高二時他們普遍在上高三的課程，各科進度拉得急，一節講完作業就隨之而來。
但舒萌這個人讀書呢，說好聽點靠天賦，其實就是耍小聰明，不到考試絕不用心，分科前作業只交語數外，跟文科老師講要選理科，跟理科老師說要學文，打著哈哈混成了習慣，現在看到桌上堆疊成山的作業只覺頭痛。
好在沈珂是學委，作業未交的名單都彙總到他那兒再上交，她以為他不至於見死不救。
這天，沈珂的耳機突然被取走，眼前湊過來一張放大的臉，他下意識把手臂撐在桌上，往後退開一些，好看的眉頭緊擰，“你幹嘛？”
沒把握好距離，舒萌摸了摸鼻子，尷尬地坐回原位，“我只是想問，本子上的名字能給我劃掉不……”
沈珂取回耳機，又恢復了清冷的模樣，“不能。”
“那作業借我抄下可以吧？”
沈珂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緩緩吐出三個字：“憑什麼？”
舒萌規規矩矩地坐好，一本正經道：“我不交作業，鐵定會被請到辦公室，一去辦公室，我就會被罵哭，我一哭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我就跟唐僧唸經一樣特別聒……”
話還沒說完，一疊寫滿答案的試卷就被拍到她桌上，“下不為例。”
“好嘞。”她接過試卷滿口答應，眉眼彎彎的樣子沈珂盡收眼底，他一怔，很快便收回視線。
耳邊傳來他涼涼的聲音：“你臉皮厚得不像是會被罵哭的人，不過確實很聒噪。”
舒萌奮筆疾書的手頓了頓，最終還是忍辱負重地裝沒聽見。
夜路走多了總會見鬼，作業抄多了也會露陷。
舒萌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時正在偷偷摸摸玩手機，不偏不倚被逮了個正著，班主任臉都快氣黑了。
“來，一碼歸一碼，作業抄誰的？”班主任深吸了口氣才發問。
“我好像是自己做的？”舒萌還打算掙扎一下，就聽到一聲嗤笑，班主任指著桌上的兩份作業，“那你可以啊，思維跟沈珂同學神同步嘛。”
舒萌沮喪地嘆了口氣，做人能不能實誠點，都知道了還問什麼啊。
正準備全盤交代時，獨屬於少年清朗的聲音兀地響起，“周老師，她不會的地方是我教的，所以可能解題思路很像。”
誒？舒萌轉過身，就見沈珂站在不遠處，誠誠懇懇的模樣讓她都差點信以為真。
班主任有些下不來臺，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樣啊，那算我誤會舒萌了，”話音一轉，“不過手機不是你借給她的吧？”
沈珂聳了聳肩。
很好，班主任又板起了嚴肅的面孔：“舒萌啊，不是我說你，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就不上進呢？我們班實行淘汰制啊，你就沒點競爭意識嗎？你看看其他同學，還好意思玩手機！”
舒萌垂著頭，雙手交疊，像是知錯了，班主任緩了緩語氣：“這次就當警告，不要再有下次了！手機放我這兒，期末憑成績來拿！”
沒有請家長已經很好了，舒萌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一出辦公室，舒萌扯著沈珂拐了個彎，雙手合十，頭一埋，“大恩大德我記下了。”
冰塊臉終於也通情達理了一回，舒萌心想。
殊不知男生眼裡一閃而過的笑意。
3
十二月末，A城居然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雪。
舒萌拉著幾個要好的同學去操場上玩了一圈，回教室時手裡捧了一團雪，趁沈珂埋頭寫字時猛地塞進了他衣領，男生被凍得一激靈，抬頭見是她，冷著一張臉：“我前幾天就感冒了。”
言下之意，現在她是雪上加霜。
舒萌“啊”了一聲，趕緊伸手想把那些雪弄出來，凍得通紅的手觸及溫熱的皮膚時又猛地縮了回去，滿臉愧疚地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等沈珂差不多清理乾淨時，好多雪粒已經化了，灰色的高領毛衣上浸透了一片片水漬。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舒萌每每聽到他咳嗽就會覺得坐立難安，終於等到放月假，回家洗澡後故意沒吹頭髮，自己也成了病患，覺得這樣兩人算扯平了。
萬萬沒想到，一個週末的時間，返校時沈珂的感冒已經好了。
舒萌“阿嚏”個不停，沈珂的眼神很是嫌棄，隔天卻遞給她一袋藥，說是上次沒吃完的。她將信將疑地接過來，藥差不多吃完時，感冒也差不多好了。
“喂，你那天中午請假回家，不會是去給我拿藥了吧？”她忍不住問。
沈珂手中的筆轉了個漂亮的弧度，微微眯了眼，“你知道孔雀開屏的下一句嗎？”
舒萌搖了搖頭，但直覺這是個套路，果然，他悠悠地補充道：“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看在那袋藥的面子上，淡定！舒萌深吸了一口氣，暗自發誓下學期加把勁，爭取換同桌吧。
本是一句玩笑話，平心而論，沈珂這個人外冷內熱，實際上她還是很願意繼續坐他旁邊的，但她大概忘了這世上有個詞叫做“事與願違”。
高三上期，清北班淘汰了兩個人，同時重點班裡有兩個人強勢進來，其中一個叫做沈瑤的女生，長相乖巧，人又文靜，排名恰好還在舒萌前面。
這些都不算什麼，重點是選位置時，她落落大方地坐在了沈珂旁邊，而沈珂只是皺了皺眉，也沒拒絕的意思。
明明總唸叨著要換同桌，但這一刻真的到來時，舒萌心裡倒劃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鼓著腮幫悶悶不樂，一屁股坐在了給她寫情書的周子嘉前面。
那個位置，與沈珂的座位剛好隔了一個過道，哦，中間還有個沈瑤——講話時輕聲細語，就連向來毒舌的沈珂都會放緩語氣的沈瑤。
4
年少時期總是敏感而多疑，拼了命的想要證明些什麼。
一度把唸書當附屬品的舒萌開始認真，課桌裡不再塞滿零食和小說，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當當的資料書和練習冊，她本就天資聰穎，成績自然突飛猛進，即使在學霸遍地的清北班也稱得上是佼佼者。
班主任和家長都很欣慰，以為舒萌懂事了，知道去奔前程了。
只有她自己清楚，之所以努力，不過是為了放榜時更靠近第一名的位置。縱使嘴上不說，看著兩人的名字間逐漸縮短的距離，舒萌眼裡是藏不住的歡喜。
那段最難熬也最充實的時光晃晃悠悠，不知不覺竟到了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個階段。
隨之而來的是A中建校以來的“成人禮”，學校難得特赦高三，會放一天的假，算是高考前最後的停歇。
暖氣充盈的教室裡，大家熱烈地討論著上午怎麼過，舒萌卻顯得興致缺缺。後桌的周子嘉拍了拍她的肩膀，“萌萌，‘成人禮’上午我請你去看電影，好嗎？”
舒萌回過頭，面不改色地撒了個謊：“我已經和別人約好了，不好意思啊。”
男生略顯失望，臉上的笑有些僵：“沒關係，祝你玩得開心。”
舒萌說了句“你也是”便轉過了身，手心裡攥著的兩張電影票已經有些微汗，她裝作不經意地往左手邊的位置看了一眼，和沈珂的視線撞個正著，後者倒是淡定自若，她卻率先心虛地移開了眼。
用手背拍了拍滾燙的臉，不用想，肯定紅透了。
上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終於響了，大多數人都趕著去了食堂，轉眼便只剩了舒萌和沈珂兩人。
舒萌挪到沈珂身旁的位置坐下，碰了碰他的胳膊，“喂。”
沈珂下意識地問：“什麼事？”
話一出口，兩人俱是一怔，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蟬鳴陣陣的夏末，她在一眾訝異的目光中落座，而兩人最初的對話與現在隻字不差。
窗縫裡吹來陣陣涼風，舒萌回過神，遞過去一張票，“喏，請你看場電影啊。”
沈珂挑了挑眉，看著她臉上不自然的神色，眉眼間略帶戲謔：“黃鼠狼給雞拜年，怎麼？”
難不成看個電影還需要理由？舒萌白皙的臉一紅，小聲說：“愛看不看。”縮手想把票收回去。
敵不過沈珂伸展的長臂，眼見他抽過票在手中把玩：“《瘋狂動物城》？”話語間帶了笑，“盛情難卻，我勉強答應了。”
舒萌默默翻了個白眼，這個人能不能謙卑一點啊？
5
上午九點的電影，舒萌稍微提前抵達了目的地，春寒料峭，她體質又偏涼，即使裹著厚厚的圍巾還是會覺得冷。
很快開始檢票了，卻始終不見沈珂的身影，舒萌等啊等，直到電影開場也沒等到他。
五分鐘後，她索性自己先進去了，她想，沈珂不是會隨便放鴿子的人，也許是因為堵車，也許他就在來的路上……
然而她一個人看完了整場電影，最終兔子朱迪和狐狸尼克幸福地在一起了，她卻覺得現實中，這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涇渭分明，哪裡來的好結果。
銀屏的冷光鋪灑在身旁的空位上，她的心也空得不著邊際。
下午的遊園會，舒萌帶著自家爸媽在校園裡亂逛，於熙攘的人潮中看到了沈珂，高高的個子配上清雋的五官，很是引人注目。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口型像是在說“過來”，舒萌卻飛快地扭過了頭。
送走父母后，舒萌強撐的笑臉立馬垮了下來，整個人說不出的煩躁。
傍晚時分，平日裡寂靜的高三教學樓開始沸騰，每個教室裡都掛上了彩燈，租了音響，熱烈的氛圍裡，有人唱歌，也有人在彈吉他，舒萌坐在角落裡靜靜地看著。
肩膀兀地一沉，舒萌回過頭，斑駁的燈光裡，她居然在沈珂的眼裡捕捉到了一抹歉意。
“抱歉，上午我不是故意沒去，我送沈瑤去……”
“關我什麼事。”舒萌打斷了他，言語間像是吃了炸藥。
沈珂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畢竟他所看到的舒萌，向來是笑嘻嘻彷彿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背景樂不知何時換成了舒緩的舞曲，周子嘉穿著襯衫，外面套一件毛衣，風度翩翩地走向舒萌，做了個邀舞的手勢，周遭有眼尖的人在起鬨，舒萌頭腦一熱，竟把手搭了過去。
身後的沈珂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深邃，雙手插進口袋裡，轉身便走出了教室。
那是三月初，萬物還未復甦，往北的城市冰雪也沒來得及消融，她和沈珂之間亦凝出了一道難以跨越的冰河。
夏初，淅淅瀝瀝的雨後，萬千學子或期待或惶恐的高考如期而至。
最後一科英語考完後，舒萌很是平靜，既沒有撕書也沒有大聲宣洩，她慢條斯理地收拾了東西往回走。
晚上，手機裡進來一條短信，來自班長，通知第二天班級聚餐的時間地點。
她回了“收到”後把手機扔得遠遠的，腦袋埋進了枕頭裡，自那次不愉快後，她和沈珂幾乎沒了交流，而今後，大家更是各奔東西了吧。
高考一結束，大家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有情侶公然牽手出現在班主任面前，班主任假裝板著臉，唬得人一愣一愣的，自己卻笑場了。
席間，有人藉著酒勁鬧騰：“我們成立個脫單小分隊好不好！”不知是誰開玩笑讓沈珂也加入其中，出人意料的是，他不再像以前那般熟視無睹，而是定定地看著舒萌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原題：《喜歡你》，作者：孜黎。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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