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點|走進杭州這兩處名人故居,感嘆世事蒼涼跌宕

讀點|走進杭州這兩處名人故居,感嘆世事蒼涼跌宕

文|肖復興

去年深秋,在杭州住了十天,可以好好地看看杭州。在我看來,杭州西湖的美,不僅美在湖光山色的自然風光,更在於美不勝收的人文風景。

這一次,我將西湖整整繞了一圈,主要是尋找名人故居。我對這樣的地方情有獨鍾,雖然人去樓空,更是重新整修,並非原汁原味,但舊地畢竟還在,四圍山色和水影依舊。走在這樣的地方,總能讓我想象當年主人在時的情景,依稀感受到一些當時的氣息,覺得有了這舊地的依託,主人便未遠去,像只是出門,稍等片刻,就會回來。

北京的名人故居也不少,甚至更多,卻天女散花一般散落在各處。儘管一度密集於宣南,但近些年很多毀於拆遷,大多已經是“放衙非復通侯第,廢圃誰知博士齋”,難以形成環繞西湖這樣的陣勢。心想,幸虧有西湖,沒法拆或填平,西湖是這些故居的保佑神。西湖也是一面鏡子,照得見世風跌宕和人生況味。

第一站,先去了黃賓虹故居。麴院風荷的對面,沿棲霞嶺上坡沒幾步路,便到。

然後陸續去了林風眠、唐雲、潘天壽、沙孟海、俞樾、馬一浮和蓋叫天的故居。印象最深的是林風眠和蓋叫天兩處故居。

這兩處舊地,都在西湖稍偏處,去的遊人極少,與遊人若織的西湖相比,安靜得猶如世外隱者。兩處都是上世紀30年代所建,一個是西式小樓,一個是中式庭院;一個身處密樹林,一個面臨金溪水。

會選擇這樣的地方,猜想主人並不求最佳的得意之所,而是因這裡地僻人稀,圖的是不飢不寒萬事足,有山有水一生閒。

如今,這兩處成了西湖難得的風景。歲月的磨蝕,讓老院生滿溼滑的青苔,舊宅搖曳斑駁的樹影,一腳踩上,響起的是往昔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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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眠故居挨著杭州植物園,緊靠靈隱路,沒有院牆,掩映在蓊鬱的林木之中。如果沒有新蓋的一個小賣部,一眼便可以看見刻印著吳冠中題寫“林風眠故居”的那塊石頭,望得到那座灰色的二層小樓。

去的時候,是個細雨濛濛的黃昏,昏暗的光線中,林木的綠色深沉得有些壓抑,倒是和那座灰色的小樓顏色很搭。灰色的冷色調,也是林風眠後期作品背景的主色調。那是那個時代投射在他畫布上,也是投射在他心上抹不去的色調。

走進這座林風眠自己設計的法式小樓,廳前的牆上掛著他的學生給他畫的肖像油畫複製品,背景是秋鶩等林風眠代表作中的物象。在畫中,他比照片裡顯得胖些,更加慈祥,彷彿與世無爭,少了些閱盡春秋的滄桑。

在那個年代留學法國的畫家中,可以說沒有一位趕得上林風眠生不逢時的潦倒與淒涼。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工作,沒有一文錢的工資收入,他的畫不值錢,賣不出去。特別是妻子和女兒離開他去了巴西,他是徹底的孤家寡人,孤魂野鬼一樣,遊蕩在畫界之外。在他的人生際遇中,除了蔡元培最為欣賞他並幫助過他,幾乎再無什麼人伸出援手。

一樓的展廳裡,陳列著一張他上海家中馬桶的照片。“文革”期間,他把自己的幾百幅畫泡爛在浴缸裡,然後從這個馬桶沖走。時過境遷,已沒有了那些珍貴畫作的影子,只留下這樣一個馬桶的照片。

世事蒼涼跌宕,人事榮枯沉浮。忍不住想起一句古詩“名山剩貯千秋葉,滄海難量一寸心”,不禁慨然。

讀點|走進杭州這兩處名人故居,感嘆世事蒼涼跌宕

蓋叫天故居在西湖西岸。這是一座很大的宅院,比林風眠的故居要氣派得多。門不大,是江南那種常見的石框宅門,門楣上有馬一浮題寫的“燕南寄廬”石刻門匾。這是一座兩進院,後院闊大,是練功的場地。院子中央,有兩棵老棗樹,非常奇特,歪扭著滄桑的枝幹,交錯在一起。心想這和蓋叫天晚年扭曲的人生倒是暗合。

從1930年到1971年去世,蓋叫天人生大半居住在這裡。前廳叫“百忍堂”,同“燕南寄廬”有客居江南的寓意一樣,“百忍堂”也有自己的寓意所在,不僅見主人的品性,也可見當年藝人的辛酸。

如今的客廳,懸掛有陳毅題寫的對聯“燕北真好漢,江南活武松”,還有錢君匋題寫的對聯“英明蓋世三岔口,傑作驚天十字坡”。後者嵌入了蓋叫天演出的兩出經典劇目名。前者道出蓋叫天當年有“江南活武松”的稱號以及1934年一樁盡人皆曉的往事。那時的蓋叫天46歲,演出《獅子樓》時,一個燕子掠水的動作從樓上跳下,不慎跌斷右腿,仍然堅持演出到最後。後來,庸醫接錯斷骨,蓋叫天為能重登舞臺,竟然自己將腿撞斷在床架上,重新接骨而成,不是好漢是什麼?

走進這座宅院,陽光如水,彷彿洗盡過往的一切悲哀。不知還有多少杭州人記得,78歲的蓋叫天被押在車上游街批鬥,剛正不阿的他不服,硬是從車上跳下,被生生打斷了腿。如此兩次斷腿,不愧是條漢子。

遊西湖一圈,綿延出這樣多的舊事。以前,來西湖多次,都是匆匆一瞥。這一回,總算償還心願,得以和這些故人邂逅。

略微不滿足的是,故居修舊如舊,都整修得不錯,但院中的雕像並不如意,基本都是坐在椅子上的一個姿勢,和風姿綽約的西湖不大相稱。蓋叫天的雕像,倒不是坐姿,是練功的形象,只不過過於具象,讓人少了想象的空間。

倒是後院的青銅塑像很是別緻,一把椅子,搭著武松的衣服,放著武松的軟帽,地上擺著武松的軟底靴,彷彿蓋叫天剛剛練完功,回屋休息去了。如果我輕叩房門,興許開門的就是蓋叫天。是1930年“燕南寄廬”剛剛建成時的蓋叫天。那時候的蓋叫天42歲。

如果這時候出來,是整整130歲的蓋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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