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鄉,最後成了遠方

服裝 田野 竹子 植物 發現佩奇 動物 yueshu悅書 2019-06-01

文/禾刀 圖/網絡

回不去的家鄉,最後成了遠方

似乎有很多年了,我沒有見到家鄉春夏與秋。

在零零總總的記憶裡,總是蕭索沉悶的冬日——天終日陰沉沉的,褐色的樹枝奇形怪狀地橫在各處。暑假,因害怕神出鬼沒的蛇,便沒有回家。這次國慶與中秋齊發,蛇也入了洞,不消說是回鄉的好時機了。

細想起來,那個坐落於群山之中的小村落於我,意義與情感俱是不可言喻。一方面,我身處其中,骨髓中流淌著它的血液。另一方面,我遊離其外,冷眼看淨它遁入落後、荒涼、頹敗。

像所有在城市摸爬滾打的異鄉人一樣,家鄉,是我月夜夢迴的心靈港灣,又是決然逃離的沉重鎖鏈。

然而,在家鄉與城市奔波了數年,我才漸漸明白:在歲月和命運的洪流裡,我會被撕裂、異化,人不再是人。而那片土地,卻始終是那片土地,它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鞭策——它不需要任何人。

家鄉從不屬於我,它永遠是它自己,如同時間一樣人力不可企及。

回不去的家鄉,最後成了遠方

十幾年前,這片土地上擠滿了人,處處都是人的印記。如今,人煙稀少,它才慢慢顯露出原貌來。

遠山朦朧,連綿無邊。田地迴歸自然,雜草吞噬平原。竹子一叢連著一叢,在河兩岸形成了兩道絲嚴密縫的屏障。

若要畫一副家鄉風景畫,只需兩種顏色——綠和褐即可。單調純粹到極致,生命的活力野性也展現到了淋漓盡致。

所有的植物、動物都不管不顧地肆意生長著,濃郁的綠色鋪滿了天地,動物的鳴叫仍然高亢嘹亮,絲毫不見秋季的蕭索之氣。

回不去的家鄉,最後成了遠方

唯獨人,越來越銷聲匿跡。

常常,在偌大的田野上,很難見到一個人影。只在黃昏時分,才能在某一草叢裡,竹林下,發現一兩點小小的身影。

以前,人是田野的主宰,耕耘、播種、收穫,人經營出了田園風光的一筆一畫。如今,田野成了自己的創造家,構圖、色調、光影,一切都隨性。

人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點,隱匿在這副田野畫中。甚至好些時候,人是意外闖入畫境的多餘者,像是不小心濺上的泥點。

站著看,鄉村在衰敗;躺下看,鄉村在蓬勃生長。

而無論怎麼看,家鄉的人確是愈發頹唐了。

回不去的家鄉,最後成了遠方

回家時,正是下午兩點多,半個小時的路程,遠近卻一個人也沒見著。只時不時有狗吠和喧鬧的蟲鳴。而整整八天裡,我見到的人也不足十個。

老人,比印象中更少了,也更老了,耳朵、眼睛、腿腳多少是更壞了。

小孩,竟還見到了三個。一個從未見過,大約五六歲,從我家門前路過,瘦弱的身軀套在鬆垮的夾克裡,穿著拖鞋,吹著口哨走過去了。另兩個是我打小就認識的,是村裡出名的傻子兄弟,哥哥跟我同歲。

記憶裡,兩兄弟很瘦,常年穿著又髒又破的衣服,一隻褲腳挽起。眼睛半眯,鼻涕半乾,縮手縮腳地在村裡閒逛,說話就像在喉嚨裡燒水一般。以前見到我,傻哥哥總會叫我名字,然後說幾句讓人聽不清的話。以前,只要看到他倆,奶奶就會讓我把門關起來。

這次,他們遊蕩到我家門前,奶奶竟把他們招呼進來,給了葡萄吃。那個哥哥看到我,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指著我問奶奶:“這個人是誰啊?”奶奶笑著反問:“你說她是誰啊?”他愣住了,說不曉得。我不禁莞爾,心底不由生出“笑問客從何處來”的感慨。

回不去的家鄉,最後成了遠方

鄰居見到我的第一眼也沒認出我來,過後笑說:“剪了短髮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而奶奶的關注點仍然百年如一日的在我的胖瘦上。她一見到我,便又埋怨到:“怎麼又瘦了!”

自我自高中離家上學以來,“又瘦了”便成了奶奶在我抵家時的開場白。每逢回家,我們倆就會展開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她拼命地讓我多吃點,我努力勸說她吃好點;她讓我多出去走動,我告誡她不要乾重活、走路慢點。

當然,十幾年了,我們誰也沒說服誰。我依舊會把她偷偷給我加的飯剩下,她恨鐵不成鋼又無可奈何;她也照常頂著月亮在田間小路上風一般跑,還給我講述幾次摔倒但都逢凶化吉的光榮事蹟,我痛心疾首又哭笑不得。

回不去的家鄉,最後成了遠方

有時候我會覺得,好像奶奶她從未變過,永遠都還是我印象中那個剛強能幹的樣子。看她挺直的肩膀,好似還能輕鬆背起一百斤的東西跑幾十裡山路。但她愈漸瘦弱的身軀、每況愈下的聽力以及越發軟弱的性子,卻又在時時提醒我,她正在不可阻擋地老去……

我走之前,除了反覆叮囑了在學校好要好好吃飯以外,她也常唸叨,我走了以後,就又是她一個人了,吃飯都沒勁了。

在車上,我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村子裡的老人,辛苦了一輩子養育子孫,但在生命的末端,卻都成了一座座孤島。即使是方圓十里無人不識的奶奶,也終究因為親人的離鄉和朋友的離世,沒能逃脫孤獨的侵噬。

回不去的家鄉,最後成了遠方

而家鄉,又似乎從未變過。

被拋棄的村落,和老人,都如同隔絕的島嶼站在疾馳的時間之外,靜默地佇立著。

習慣了城市的瞬息萬變,習慣了在車水馬龍中爭分奪秒,回到家鄉,竟產生了一種時間停滯的感覺。儘管它與我兒時記憶中的景象全然不同的,但仍會讓我覺得一切都是靜止的,一切本應如此。

那些熱鬧的記憶,不過是幻象,唯有這寂靜、荒涼,才是跨越歲月的永恆現實。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單調的重複,無論颳風下雨,酷暑嚴寒。

這片土地上的一切,似乎永遠絲毫不變。霧氣和陽光,蟲鳴和鳥蹄,田野和河流,青草和綠樹,星星和月亮……每時每刻都在變化,而在每一個此時此刻,讓你覺得那是自遠古以來的永恆的靜止。

當我念著家鄉的時,家鄉便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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