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澎新作:金鳳橋的暮鼓晨鐘

腐乳 農村 農民 酸菜 深圳嶽商 深圳嶽商 2017-11-01

輕掀日曆,驀然回首,

秋來,寒涼,冬將至。

憑欄回眸,夕陽西下,

冷暖,自知,晚霞薄。

夜慢慢變長了,是現象;人慢慢變老了,是本質。透過現象看本質,是瞌睡被太上老君一點點收去了。與其輾轉反側,不如鬆脫思緒的韁,讓不羈的馬恣意馳騁,奔向那魂牽夢繞的金鳳橋畔……

李澎新作:金鳳橋的暮鼓晨鐘

金鳳橋:區區一地名也。一個岳陽東郊日漸繁華的鬧市區域;一個往昔荒涼貧瘠的丘崗山地;一個因行政區劃的變遷而消失近半個世紀的當地最高學府;一個曾經雲集了優秀教職工和數百莘莘學子的區辦高中。

六七十年代的金鳳橋,是個“茴砣打死人”的窮山區,它位於康王、崑山、梅溪三個公社的交界處,到岳陽城裡還需先走到十多裡外的冷水鋪,再轉坐一趟無座位的貨廂火車。一條小溪接納了從長嶺頭分水嶺分流的水系後,攜崑山、康王的部分山水西奔而來,流經金鳳橋後,伴山就勢劃出一個半圓圈,圈內就是有山、有水、有小橋的梅溪區高中。至於金鳳橋這地名有何由來無從考究,也許是曾有梧桐樹,招來過金鳳凰,抑或祖上積德,從山窩窩裡飛出了銀雀子。反正那學子云集、書香濃濃的一片學區,在這莽莽曠野,也算是荒草叢中一點紅了。

校園裡那一棟棟排列有致的磚瓦平房便是教室,白天書聲朗朗,老師的說教聲不絕於耳,抑揚頓挫,晚間夜讀的燈光從窗口映出來,遠看似一列列行進中的火車;唯一的一棟兩層木板樓房作男生宿舍,下晚自習後,整棟宿舍一片咚咚的樓板聲響,既嘈雜又充滿活力;為取水方便,廚房伴溪而建,炊煙的緩急標誌著飯菜的時段;圍在中間的一塊平地自然就是操場加球場了,雖然是木製籃球架,三合土地面,但也收拾得平展光亮。

其時文革已近尾聲,雖然沒有高考的招喚,卻有靠知識改變命運的相互暗示和自我較勁,幾乎飢不擇食,亦如冬日裡的惡補。以至我輩無不感嘆:那兩年的高中生活,學風極濃,收益頗豐,是我們人生中極為重要、不可或缺的兩年。

李澎新作:金鳳橋的暮鼓晨鐘

藏龍臥虎於金鳳橋的老師皆是全區選拔的精英:

似乎僅除了夏天,長年穿著一件熨帖的綢布棉襖的劉漢卿老師,印象中總是昂著頭,踏著碎步,遇人需要聚焦一下才能看實,笑笑的面相配副深度眼鏡,透視著他深邃的睿智和幽默。講拋物線時為了加深印象,他手腳並用指著起點,聲言就從這裡開始,到天上劃上半圈拋到你家屋裡就成拋物線,腳步隨之到了教室門口;

老牌大學出來的李桂和老師,雖言語不多,但眼睛眨出來的語句夠我們琢磨半天,猶如清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英語教師鄭松柏,不僅形似而且神似西方學者,舉止斯文儒雅,一副學者模樣,偶像型;

酷似中國著名籃球手劉依棟並同樣愛好打球的熊耀鑫老師,英氣逼人,酷逼了的帥哥,似乎有了他,這學校就不愁沒活力;

被喻為化學腦袋的物理老師任人傑,雖然腦袋不大,卻似乎裝著整個物理世界,擁有道不盡的春秋,掏不完的乾貨;

鄧順基老師既是校領導又兼教物理,非科班的他靠時習而傳道,現學現賣,不時還要應對個別同學刁鑽的提問,不過從沒怯過,扭頭望望天花板,眼睛翻幾翻後,總能鎮住場面,其膽識和毅力不得不令人折服;

人稱岳陽活字典的彭慶達老師,擅長教授語文,古詩新詞,信手拈來,還能教英語和數學,堪稱全能。

“蠟炬成灰淚始幹”,學子們體會到了如蜂釆蜜的老師為誰辛苦為誰甜。如今已作古者,不管追思的語言多麼動聽,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唯有讓其永遠活在我們內心深處,健在者,上蒼一定會眷顧他們健康長壽!

近五十年光陰說過去就過去了,學子們的鏡頭,仍是那麼清晰:

李澎新作:金鳳橋的暮鼓晨鐘

小巧玲瓏,語速稍急便成結的化學課代表李壇和,輔導別人特上心,我們比聽大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家境不錯,常在假期邀我去他家欣賞他那雙擦得錚亮的尖頭皮鞋,只不過他個子小皮鞋大有點不合腳,撩得我想借穿顯擺一下卻羞於開口,心裡癢癢的;

拉得一手好琴、在校宣傳隊鎮坐場面羨煞旁人的易健生,年齡稍長,謙遜持重,常常推窗遠眺,恍惚望見了年華的深處;

熱心班務、長年主動打掃教室,似乎圖表揚上癮的唐超群,一臉敦厚的笑。超群愛好班務,有人挖苦也不在乎,我們祈禱他,唯願好人有好報;

絕頂聰明、好壞點子都多的唐小明,將醫務室酒精偷出來,兌水後邀請筆者躲在後山上當酒喝,可能心情不好,想把心事、無奈、傷感一點一點融入酒中,結果我們雙雙被老師發現勒令寫檢討;

個子高高、和善憨厚,打球左手上籃的數學代表黃柏良,行事像解方程一樣規範,氣場足,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引力;

球場上口含哨子,反應極快的陳步青,精緻幹練,做人做事如場上的裁判一樣,判斷準確,好惡分明,因此人緣極好;

特別吸引女同學眼球的,是那籃球場上的健將李四保、沈和平、李大幫、陶流生等,他們帥氣光鮮,球場上生龍活虎,給人以快樂與陶醉。

還有或高挑婷立,或清新靚麗,或舞姿阿娜的女生們,雖大都來自農村,且都有難掩的靈秀和溫柔……

昔日的懵懂學子,轉眼已是皓首如霜,兒孫繞膝,感天地之慷慨,嘆日月之匆匆。

李澎新作:金鳳橋的暮鼓晨鐘

讀書的艱辛,悲催而心酸。學校每週週末准許回家一次,我家雖不算最遠,也有十多裡山路。

週一清晨天未泛白,我娘就起來往灶裡塞把柴火,將頭天的剩飯放點油鹽再攪個雞蛋或酸菜之類的東西,大鍋大火炒起來嗶嗶作響,瞬間香氣便溢滿小屋,狼吞虎嚥後背著夠吃六天的米菜上路。

因天未透亮,最好沿途邀幾同學作伴,不然走到山溝地坎處,冷不丁山頭上傳來一聲貓頭鷹的嘶鳴,像有人憋著嗓門叫喊一樣,或腳下突然竄出一隻野兔田鼠之類的野獸,常常驚得我們冒出一身冷汗,好不瘮人。到校後淘好中餐米,為了吃飽另搭個紅茴送到食堂的大蒸鍋裡,才能進教室上課。

說是帶菜,不過是用瓶子裝著約夠一個星期下飯的、不易變質的酸菜或豆豉辣椒。我則常常是帶一瓶黴豆腐(腐乳)對付一個星期,有次曾跟老媽嘀咕,可能是沒吃油大便乾燥,娘便將菜油在鍋裡煉一下澆在瓶裡的黴豆腐上面,以至看著瓶裡亮浩浩的一層黑油,居然還曾惹人好一個羨慕。

每週半天的勞動課是必須的,學校辦有農場,在離校幾里路遠的北港河邊,主要種些紅薯、馬鈴薯和黃豆綠豆等豆類之類的農作物。大都是農村來的學生,其鋤功和耕作與農民無異。

記得有次心血來潮,在地頭的一棵楓樹上精心刻上了自己的名字,畢業十年後,竟然鬼使神差地攜妻兒去尋訪那刻痕,字猶在,形朦朧。

幾十年後每每想到此,既勵志又心酸,不禁生出無盡的感慨,那年代農村娃“負笈從師”之路,竟是如此的艱辛。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學校是時代的晴雨表。

那時學校紀律嚴明,嚴明到與現在比較不可思議。經常在大操場上,校長或值日老師點名批評違犯紀律的同學,有時甚至還請這些同學站到前面去示眾,似乎還有開批判會的影子。

都十七八小夥子了,放到現在,不逆反就抑鬱了,算是時代練就的生存法則吧。所違反的紀律與現在的衡量標準也不一樣,比如有同學曾傳抄了《三國演義》裡的兩句詩:“嫩草綠凝煙,嫋嫋雙飛燕”,被批評是資產階級情調,思想頹廢;有人青春萌動,玩笑似地悄悄對女同學寫過紙條,就是犯了談情說愛的禁區;有人與幾朋友接觸多了便被定為搞小團體,拉幫結派等等……。

然而世事難料,這些受了批的同學,後來卻無一例外各領風騷,叱吒風雲,成就過一番事業。

昔日金鳳橋的校園已不復存在,校園裡那書本的香味,農場裡那泥土的腥味,皆已煙消雲散。任你青春勃發,終究扛不住歲月的打磨;任你如花似玉,也仍敵不過似水年華。花甲後的同學們已將紅塵的冷暖全然看透,被時光磨平了稜角的我們,面對曾經滄海後的井然,只想擇一隅清幽,閒煮歲月,細品時光,安度餘下的春秋……

李澎· 二0一七年十月深秋於深圳

李澎新作:金鳳橋的暮鼓晨鐘

▲李澎

作者李澎自述:

當過知青,做過農民,放過電影。爾後長期在縣委、縣政府工作。縣裡的工作主要是面對農村與農民,因此一生沒離開過他們。所撰寫的小故事都是曾經發生在身邊的人和事。雖文字淺、筆頭拙,但情感是真。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