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勤餘
（作者李勤餘，荔枝新聞特約評論員，《文匯報》評論員；本文系荔枝網及旗下“荔枝新聞”手機客戶端獨家約稿，轉載請註明出處。）
轉眼間，韓寒不再年輕了。當年意氣風發的他，也開始拿男人的中年危機大作文章了。一想到自己也算是他的同齡人，不由一陣唏噓。中年男人最怕什麼？不消說，那就是油膩。看看《飛馳人生》的簡介，還真為導演捏了把汗：曾經在賽車界叱吒風雲、如今卻只能經營炒飯大排檔的賽車手張馳決定重返車壇挑戰年輕一代的天才……怎麼看，這都是個失意中年男人再度雄起、找回第二春的勵志型故事。雖然在大年初一上映很應景，但怕就怕，曾經的“韓少”會導出一幕狗血劇，陷入自戀無法自拔。
還好，韓寒沒有讓劇情走向失控。這或許是其熟諳寫作套路的緣故，哪些梗已經被用爛，他比一般人更清楚。拿主角張弛來說，影片並沒有花費大量篇幅渲染他在人生低谷的落魄，沈騰的表演裡也沒有絲毫賣慘的成分，這反而讓這個角色更添了幾分親切感。充滿喜感和荒誕感的段落，也漸漸讓劇情不再拘泥於主角生活的坎坷，而將注意力集中到他的奮鬥上來。細細想來，這不失為一個聰明的選擇。勇於自嘲的人，往往才有面對慘淡生活的勇氣，這也是一箇中年人必須擁有的自我修養。
影片的基調，也始終是隱忍和剋制的。作為一個經驗不算太豐富的導演，韓寒能做到這一點也算不易。葉經理臨走前和張弛對唱起了beyond神曲，影院裡頓時響起陣陣笑聲。沒多想的本人，也真以為他要去國外旅遊。直到電影結尾，落魄地開著電梯的他再次出場，才讓我恍然大悟。比起國產勵志電影動不動就煽情的拙劣伎倆來，韓寒還是明顯技高一籌的。
有意思的是，當年齊名的郭敬明在追逐奢華生活的路上越走越遠，韓寒反倒更願意講述一些“小人物”的故事。《平凡之路》再次出現在《飛馳人生》裡，絕不是偶然。地位相對低下的小人物和看似遙不可及的理想之間，很容易產生巨大的戲劇張力，韓寒只要把這個電影母題玩好，今後的導演生涯還大有可為。至少，他的電影會比小四的青春苦痛故事更易引起共鳴。
只是，如果說郭敬明的電影失之於浮誇和虛偽，那麼韓寒的作品也多了幾分刻意。比如，張弛的兒子到底從何而來，既然沒有血緣關係，他又為何要執意撫養這個孩子？影片沒有交代。這個可愛的小朋友看上去像是為了襯托張弛滄桑父親的形象而被硬塞進電影，對情節的推動作用並不大。又比如，影片完全可以用張弛的賽車飛向太陽做結尾，但或許是為了不給觀眾添堵，偏偏加上了一個比較生硬的彩蛋。而這個彩蛋在電影上映前就被劇透得徹徹底底，也就談不上什麼驚喜了。更重要的是，張弛從來不是什麼“小人物”，他可是曾經的拉力賽五冠王。
不過，《飛馳人生》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現實主義電影，因此適度的誇張和虛構也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影片的底色，還是那些韓寒熟悉的要素：賽車、友情還有理想。張弛在結尾處說，“我不是想贏，只是不想輸”，說出了韓導的心聲：在任何境況下，也不要放棄對理想的追逐。至於那個浪漫主義的比賽結局，寓意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所謂“飛馳人生”，本來就是理想主義情懷的寫照。可以說，中年男人韓寒內心深處的那個少年，還沒有死。
從《後會無期》的迷茫旅途到《乘風破浪》的親情故事，再到《飛馳人生》的勵志奮鬥，韓寒的電影越來越有自傳化的傾向。每一部作品裡都滲透著他的人生，讓韓寒得心應手，也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他的發揮。把故鄉小鎮青年的經歷、熱血車手的傳奇拍完之後，韓寒還有多少人生故事可講？這不是說，一輩子專注於自己的內心世界就創作不了好作品。威廉·福克納和普魯斯特的例子，都有十足的說服力。不過，韓寒人生的厚度能不能幫助他達到那樣的高度？沒有人知道答案。
說起來，中年韓寒似乎都已經讓我們遺忘了他的作家身份。難道，一部《三重門》，就是他在文壇留下的全部痕跡？他還能和張弛一樣，用文學作品再度證明自己嗎？比起越來越平和的韓寒導演，我還是更喜歡那個曾經張揚到不可一世的少年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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