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與本文內容無關，Eason就算頭髮都掉光了也辣麼帥！（來自求生欲很強的小編）
這個離婚的案子，有點讓人意外。
早上剛到律所，小夜就跟我說，會客室有個光頭的胖子在等。
光頭？胖子？今天早上約好要來的，是V老師啊。雖然多年沒見這位中學時的美術老師，但當年他可是最符合我們女生心目中“陌上人如玉”的長髮男子了。
進了會客室，看到背對著我的，果然是個……他轉過身來，見我略有些驚訝的表情，尷尬地摸了摸腦門：“髮際線越來越像個‘M’，乾脆剃光了。”
眉眼裡還能依稀看出當年風度的V老師，從挎包裡拿出一疊資料，無奈又憤懣地說：“你看，她是鐵了心要跟我離婚了。”
我拿了傳票和《民事起訴狀》過來看，原告自然是V老師的妻子S女士，說起來我也認識，她是我們中學的音樂老師。他們夫妻倆育有一對粉妝玉琢的雙胞胎女兒，在計劃生育的年代裡羨煞旁人，卻也讓四口之家承受著雙倍的經濟壓力。
為了幫補家計，V老師兩夫妻都去校外的藝考輔導班授課，然而他雖有繪畫的技巧，卻很不習慣輔導班功利的教學模式。相比起來，長袖善舞的S女士除了芭蕾形體，還兼授鋼琴課，很快就打響名氣，之後更是自立門戶開了家藝術培訓中心。
V老師自覺退守家庭，除了朝九晚五上班，就是回家給兩個女兒做飯、輔導功課，擔負起收拾打掃等家務。此去經年，長身玉立的儒雅畫師，成了不修邊幅的居家胖子，女兒們高考成績一出，妻子就拿了張《離婚協議書》要他籤。
婚戀關係中，男人也許有著天然的優勢，卻並不絕對。一人前進一人原地踏步，漸行漸遠後，即使是男人，也有可能成為“棄夫”。
圖源：《港囧》劇照.豆瓣電影 （注：圖文無關）
S女士願意奉上共同的房子和存款，卻換不來V老師的痛快簽字，於是去區法院交了一紙訴狀，要求判決離婚。
V老師沒想到妻子來真的，趕緊拿著法院寄來的材料來找我給個主意。
看完傳票和訴狀，又看了對方之前寫的《離婚協議》，我皺著眉頭問：“您之前不同意協議離婚，是有很深的感情不願分開，還是隻對她提出的條件不滿意？”
一臉愁容的V老師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指著訴狀說：“條件什麼的我還不想考慮，十幾年的感情呢，就算越來越淡，但也不至於像她在訴狀裡說的‘感情確已破裂，無法挽回’呀。十幾年的感情，怎麼就確已破裂了？她的證據呢？”
“根據《婚姻法》的規定，感情確已破裂是判決准予離婚的必要條件，所以訴狀上寫這句很常見。這裡倒是沒有看到對方提交什麼證據，一般來說，在法庭上證明感情確已破裂的證據有幾大類，常見的是重婚、家暴、賭博等惡習，以及因感情不和分居滿兩年的。”
“分居滿兩年是說只要兩年沒在一起住，法官就直接判離婚，還是說像電視劇裡說的，不用再去法院什麼的辦任何手續，就已經視為自動離婚了？她這兩年培訓中心住得多，回家很少呢，會不會就直接判離了？”V老師的表情有點糾結。
我苦笑著說：“有些影視劇吧，編得比較隨性，並不完全按照實際的法律規定來。離婚要麼是在民政局辦協議離婚，要麼是去法院訴訟離婚，不可能什麼手續都不辦，只要分居滿兩年就自動離婚的。對於分居兩年的認定，法院的要求還是比較嚴謹的。一般需要提供一方在外居住的房屋租賃合同，或者雙方簽訂的書面分居協議。”
“她有個妹妹在培訓中心幫忙，也住那邊，如果上法院給她作證呢？”V老師還是一臉擔心。
“證人證言的話，在這種案件裡面很難單獨被採信，畢竟夫妻是否分居是比較私密的事。而且如果證人與其中一方有利害關係的話，法官就更要斟酌這個可信度了。”
V老師似乎放下心來，嘆了口氣說：“這婚姻其實真沒多大意思了。可我自認沒有對不起這個家，不想就被一紙協議打發，總覺得該在法庭上說個明白。”
我想了想告訴他，法官的工作量很大，未必有耐性聽離婚訴訟雙方的各種怨懟，而且即使覺得他有點委屈，婚後買的房子和銀行存款還是要按法律規定各人一半的，還比不上之前協議的條件優厚。
看V老師仍是猶豫不決，我只好跟他說：“這樣吧，傳票上的開庭時間還早，您再考慮兩天。如果就是情感上不願意痛快放下，也不用專門花錢委託律師了。離婚訴訟即使委託了代理人，正常情況下也必須當事人自己出庭。你在法庭上，堅決表示感情沒有破裂就可以了。
“根據目前的判例，在沒有明確證據證明絕無和好可能時，第一次離婚訴訟，法官很少會在一方堅持感情沒有破裂時就判決離婚，這樣對方就要等到六個月後才能再次起訴。不過，這也就是個拖延之策，對很多夫妻來說意義不是太大。法律規定判決不予離婚後滿六個月，可以第二次提起離婚訴訟，這時候法庭對所謂感情破裂的證據要求就不會像第一次訴訟那麼高，大多會判決離婚。”
“也不是真不能離，主要還是憋屈。”他想了半天又說了這麼一句。
“如果覺得現在離也可以，只是心理上過不去，我就幫您跟對方談一次。孩子大了也沒什麼撫養權的問題，除了《離婚協議》上她提的條件，可以再要求她給一筆經濟補償。感情若是沒了，錢就算是安慰，您也不要覺得俗氣。”
在V老師的授權下，我約了S女士到律所。沒想到那位美人現在還保養得這麼好。四十多歲的年紀，穿著米白色的香奶奶針織套裝，身段氣質一流。
想想穿著白汗衫來律所的V老師，我暗歎果然不是一路人了，於是給自己鼓氣，心說幫這兩位早日各自安好，不算是損德“拆婚”。
感情之事孰是孰非，自然不是律師要管的，我能做的，只是為自己的當事人爭取最大利益。見對方在孩子費用的問題上做了讓步，對三十萬的經濟補償卻遲遲不肯鬆口，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道：“V老師倒是不著急，一審的話您應該也打聽過，他不同意是判不下來的。”
對方倒也是有備而來：“那我就半年後再訴，可真到那個時候，房子我就不讓了。婚後購買的房子屬於夫妻共同財產，通過法庭分割的話是一人一半。以他的工資，給得起那一半的房價款嗎？”
我不鹹不淡地拋了個“撒手鐗”：“如果第二次訴訟，我們會要求分割公司的股份並申請進行司法審計。您註冊成立培訓學校是在婚後，作為配偶的V老師是有50%股權的。聽說那邊剛做完擴充和裝修，也有很多新的招生計劃……”
S女士的臉色果然變了，她咬了兩次嘴脣，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三十萬確實有困難，培訓中心剛裝修完，不能一點流動資金都沒有。二十萬，可以接受的話，我明天就轉賬。”
我提出，二十萬一週內給，剩下的十萬一年內給。兩人先簽協議，之後再聯繫書記員，讓法庭根據協議內容出正式的調解書。
圖源：《泰囧》劇照.豆瓣電影 （注：圖文無關）
S女士猶豫片刻便答應簽字，看起來對這場婚姻沒有一點留戀。
雖然覺得對方有點薄情寡義，讓夫妻情分淪落成一門論斤售賣的生意，可從談判的角度看，我又有點欣賞此人的決斷。對很多律師來說，不清楚想要爭取什麼，只要一個所謂“說個明白”的當事人，更難溝通。
法院的調解書具有強制執行力，我跟V老師說，如果到期不給約定好的十萬，直接拿著調解書去法院申請執行便是。S女士倒也沒有拖欠，剩下的十萬幾個月後全給了。
女兒都去上了大學，有時間、有錢、有房還有穩定工作的V老師，在二手婚戀市場上竟成了香餑餑。幾輪相親之後，他找了個沒有婚史的私企女會計，年紀三十出頭。想著對方是頭婚，V老師也好好籌備了一番，要在星級酒店設宴。
某個讓人犯困的下午，我強打著精神起身去沖茶，卻看見羅俞拿著個粉紅信封衝進來：“吃完午飯在樓下見到V老師，他叫我把這個轉交給你。說車子停在路邊，怕警察抄牌。這是結婚請帖吧，動作夠快的，在我們這裡籤《離婚協議》還不到一年呢。”
“剛好十一個月。若是他當時不願放下，堅持上庭主張感情沒有破裂，要求法院判決不予離婚的話，現在的第二次訴訟可能還沒打完呢。”我不禁感嘆。
羅俞撓了撓頭：“說實話來律所實習之後，我也看了不少離婚案件的卷宗，覺得大部分人提交的感情確已破裂的證據，什麼打架之後老婆剪壞的名牌褲子，什麼岳母岳父的含淚控訴等等，法庭最終都沒有采納啊。”
“感情本來就是個比較難以量化的東西，又充滿了變化，所以法官確實難以直接衡量是否達到‘確已破裂，無法和好’的標準。何況在家長裡短的婚姻生活中，很多人並不會有明確的證據保存意識。
“像我們之前接觸過的家庭暴力案件，很多人別說報警了，連正規的事後治療都沒有，所以像報警回執、就診記錄這一類法庭比較容易認可的證據，都難以收集和提交。”
“所以就只能簡單粗暴地處理為，第一次起訴離婚不判，第二次起訴離婚才判？那要耽誤多少人啊。”羅俞顯然有那麼點憤憤不平。
我白了他一眼：“你個單身狗是為誰著急呢？並不是說一定會這樣判斷和處理，但司法實踐中，這樣處理確實是一種對法官來說相對安全的做法。所以，從時間上來說，離婚的成本就很高，再怎樣不想過了，只要對方堅持不放手，通過訴訟方式耗個一年半載也是不少見的。別以為現在離婚率高了，離婚就真成了個多麼簡單的事。
“至少V老師選擇協議離婚，早日一別兩寬各自安好還是很明智的。別的不說，剛看到他至少是笑容滿面，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精神煥發多了。”羅瑜接著說。
圖源：《泰囧》劇照.豆瓣電影 （注：圖文無關）
我站起來對羅俞皺了下眉：“我們只從工作的角度著眼，往往能把離婚看成是一種糾錯和止損機制，但對很多人來說，從決定攜手度過一生到最終對簿公堂去證明感情確已破裂，期間要經歷多少不為人道的折磨與絕望，所以婚姻無法為繼時先選擇拖著，還是要比一別兩寬常見吧。
“但像賭博、家暴這類法律上明確規定屬於能夠認定感情確已破裂的惡習的，還是不能抱有太多的幻想。對於家暴，有人說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不管以後原諒與否，第一次遇到，都應該馬上報警留回執，去正規醫院出病歷，以備不時之需。”
羅俞用力點頭：“還有賭博也可以想辦法留證據啊。雖然通過寫保證書就真浪子回頭的並不多見，但上次離婚訴訟裡，對方曾經寫過的《戒賭保證書》，不也成了證明因對方惡習導致感情破裂的有力證明嗎。”
“嗯，那人我記得，保證書寫了十幾頁還是照賭不誤，再怎麼‘且行且珍惜’，也要死心了。法官也是人，雖然對於認定感情是否破裂大部分持審慎的態度，但對這些明顯的證據，也不會置若罔聞的。”
“好吧。”羅俞咧嘴笑了：“看來證據的蒐集也要‘且學且珍惜’啊。”
今日互動話題：家暴、賭博這些惡習，你相信是隻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嗎？你覺得V先生被離婚真的只是因為“人老珠黃”嗎？你是如何看待離婚這件事的？
題圖來源：《禿頭少女急求鹿晗護髮祕籍，恐怕吳彥祖也會羨慕這髮量》.南都娛樂週刊本期編輯團：主稿-謝秋；審稿-包包、魯魯修；質檢-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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